1
不知道该说是奇怪或该说是意料之中,隔天月光学长没有来学校。
「日光的手术好像顺利结束了。」
柏木学长说道。
一大早的学生会办公室里,除了药师寺兄弟之外的学生会干部与四个一年级杂役全部到齐,大家坐在桌边。
昨天晚上大概通知了一轮,所以关于日光学长的手术,不管是蓝波学长或安德烈学长都没有做出「惊人的事实!」这类反应。只不过,就算直接听在场的佑麒说明那天月光学长放学后的腹痛骚动,他们好像也听不太懂。可是,大家认为这件事情就算询问月光学长,也无法得到让人满意的答案。
「可是,月光学长为什么会请假呢?」
爱莉丝小声说道。如果手术顺利结束,就表示症状已经稳定。况且住进去的医院完全由护士负责照料、父母也都在身边,实在找不出身为高中生的兄弟要陪在一旁的理由。
「月光好像是一看见动完手术、睁开眼睛的日光,就立刻倒下了。大概是因为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的缘故。所以,他们的父亲也有联络我这边,关于月光的状况,是说只要让他今天休息一天应该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佑麒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日光学长在月光学长进行检查时的模样。日光学长当时在检查室前面焦躁地踱步。就连检查的时候都是那样,那就更别提动手术,想必精神一定被压迫得很紧绷。如果立场颠倒也是一样吧。
「请问要去探病吗?」
小林举手询问柏木学长。
「等他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再去比较好。等月光明天来了之后先问他事情经过,然后再去。」
「是的。」
大家都严肃地点头。虽然最好要去探病,但如果反而让病人劳累就糟了。
「不过呢,学园祭也已经结束,所以没有预定什么重要的工作。假如遇到一些和总务有关的事,到时候就讨论之后再做决定,如果要购买学生会里使用的消耗品,就先把收据交给我。」
「知道了。」
「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任何人举手,只有爱莉丝发出:「请问……」的询问声。
「我没有问题想问,是有事情拜托。」
「爱莉丝,怎么了?」
柏木学长温和地询问。
「我从家里带了千代纸过来。可以的话,能请各位一人折一只纸鹤吗?」
「要给日光的慰问品吗?」
「是的,不是千羽鹤,而是送七羽鹤。」
如果要折一千只,学长可能在折的途中就出院了,而且就算折好了也很占空间,所以一人细心地折一张或许是个好主意,不过……
「抱歉,我不会折纸鹤。」
高田小声说道。
「我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好像折过,但是都忘了。」
小林也看着分发过来的千代纸并叹气。尽管如此,爱莉丝依旧不放弃。
「我们一起折吧,拜托。」
「我折得很丑喔。」
「就算这样也好,就是要小铁跟少年去折才有意义啦。」
都已经说成这样也没办法,于是他们两人就答应了。佑麒虽然也大略知道折法,不过他决定边问爱莉丝边折。
「那么,两个二年级学生就由我来负责。」
柏木学长将椅子往蓝波学长与安德烈学长的方向靠过去,接着立刻将千代纸的角与角对齐,一边说着「就是这样折」并且把纸往对角线折去。
「光之君真的什么都会耶。」
爱莉丝呼地一声发出感叹。
「因为我的表妹们都是女孩子,所以小时候我经常陪她们折纸。不只是鹤,还有武士仆役、纸盒、帆船之类的,要说到比较精致的东西,还折过纸花球。」
表亲都是女孩子。高田与小林对这句话特别有反应。
「光之君的表妹。」
「既然如此,想必她们都很漂亮吧。」
两人的幻想开始膨胀,心都已经不在手上了。
「对,两个人都是美女喔。」
柏木学长毫不顾虑地称赞自己的亲戚。这点要说很有柏木学长的风格倒还真是如此。虽然她们应该真的都是美女,可是佑麒总觉得柏木学长这个人不太会贬低女性,很难想象他说出「丑女!」之类话语时的模样。
可是……
「美女吗,太好了~~」
「非常感谢您~」
高田与小林举起拳头。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觉得「太好了~~」与「非常感谢您」,这真是个谜。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可以与柏木学长的表妹们交往吗?
先不管这个了,总之同伴们利用朝会开始前的时间折了纸鹤。
正因为佑麒好几次实际感受到他无法为药师寺兄弟做任何事,所以爱莉丝递给他这张千代纸让他很高兴。
「只要想起他们不在这里,就会觉得有点寂寞呢。」
折纸鹤的同时,蓝波学长的低喃让他有着很深的感触。
2
「听说日光学长得了盲肠炎?」
佑麒从厕所返回的途中正好遇见鳄鱼,也就是广播社的丹羽。他一看到佑麒的脸就这么询问。
「唉呀,你的消息真灵通。」
第二堂课才刚结束而已呢。如果在日光·月光学长的班上就算了,消息竟然已经传到教室楼层不同的一年级学生耳里。
「也有很多学生还不知道啦。我只是正好听说益智游戏研的家伙们吵闹着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如此,是益智游戏研啊。」
益智游戏研究社,是日光·月光学长隶属的社团。这样的话,消息会从班级之外的路径传播出去也不奇怪。
「可是,他们在烦恼什么?」
佑麒歪头。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可是那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有积极参与社团活动啊。」
就算有社团活动的日子,他们也会经常突然在学生会办公室出现,然后不知何时又消失。反过来,若不是有人将工作交给他们或规定一定要全员出席的时候,就算是学生会的活动,他们也一会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这些行为没有什么好坏,他们就是这种随兴的人。
「如果只看活动时间的话,他们的确没有积极参加,但他们虽然这样,却做了不少工作喔。益智游戏研的定期刊物啦,还有其他社团发行的刊物,不是都有在最后面的页数刊登填文益智游戏吗?那些内容几乎都是药师寺兄弟写出来的。只要交给那两个人啊,那种东西一下子就能完成了,假如他们稍微花点脑筋去写的话,内容就会难得没有人可以解答。只不过,那种很难的内容好像都是投稿去益智游戏的专业杂志……」
「……这样啊。」
不光是药师寺兄弟,佑麒一直都不太注意其他学长与爱莉丝等人在社团活动的状况。可是,有些活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会成为不得了的事情呢。
「药师寺兄弟是天才耶!你不知道他们去注册了商标,还拥有好几项专利吗?」
「不知道。」
「很多人都想破解药师寺兄弟创造出来的益智游戏,所以说到益智游戏研啊,都已经变成那种家伙聚集的场所了。我觉得其他社员也不是创造不出来,只是等级差太多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才会表现出「怎么办」的态度。因为,已经答应交出去的益智游戏必须在期限之内拿出来才行。
「月光学长明天好像会来学校喔。」
如果两个人可以一下子就完成,那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只要花两下子就可以解决吧。
「嗯……可是,只有月光学长一个人的话很难说啊。」
「咦?做出益智游戏的只有日光学长吗?」
月光学长是助理吗?或者,是在旁边负责鼓励,说加油的角色?
「不是这样。」
丹羽摇摇头。
「好像是因为那两个人不在一起就做不出来。」
「两个人不在一起就不行吗?」
「没人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机制。」
大概是两人同心协力的话,力量就会加倍吧。丹羽留下这句类似某种战队剧情的评语,然后笑着从走廊离开。佑麒心想,这句话也未必不对。
反过来说,如果两个人没有在一起,或许就没办法发挥平常的力量。
3
午休时间。
四个一年级学生一吃完便当立刻就离开学生餐厅。这不是因为他们有某个想去的地方,只是因为不想待在那里,所以才走出去。
虽然不会讲出口,但平常总是对他们投以「东西吃完了就走开啦,快点」这类视线的学生们,今天彷佛有什么话想说似地不断瞄着他们。因为他们坐下没多久就明白大家想询问日光·月光学长的事情,所以也不能把已经打开的便当盖子盖回去、把已经撕开的面包包装袋袋口封好然后走人,只能继续默默在那里吃饭。
佑麒等人的午餐时间就像守灵般沉默,没有其他学生找他们说话,但是,某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大概会在他们吃完饭的
时候率先发难。这么一来,其他家伙也不会再顾虑了。要在事情变成那样之前……四人默默以视线对话,决定一吃完就离开餐厅。
预备~~起。他们从椅子站起来并逃出去。其他人大概没有做好这种准备,所以并没有学生追过来。
「日光学长班上的班导没有说明是生病请假吗?」
冲到中庭之后,佑麒气喘吁吁地上下振动肩膀并小声说道。
「日光学长得了盲肠炎,而连月光学长都请假了不是吗?然后啊,不知为何传出不少流言。平氏的学长们也有问我,但是我不知道详细状况所以也无法回答,结果,好像有人因此觉得该不会是在隐瞒什么。」
爱莉丝耸耸肩。
「所以啊,大家就随便把听到的事情串连在一起,再告诉下一个人。」
高田做了以上说明,而他获得的消息有着以下的内容:
「小麒唆使光之君绑架了日光·月光学长。这是源氏之间流传最多的消息喔。」
在源氏之间流传。如果是这样,那当然不会传进佑麒的耳里。
「原来如此,因为网球社的人都看到我把柏木学长带走了嘛。」
虽然现在不是恍然大悟的时候,但他已经知道流言是从哪里传出去的了。不过,就算大部分的内容都正确,「唆使」啦、「绑架」之类的话不是会引来误会吗。
「就在不断加油添醋的同时,内容也越变越夸张,结果变成一段与事实相差很多的故事了。」
小林呵呵地笑着。
「到底是什么故事啊。」
「所谓的医院只是随便乱讲,其实小麒将药师寺兄弟卖给了谜团般的秘密组织。那个组织『哔~』,然后学长们被关在『哔~』总部的地下室里,解读与『哔~』有关连的基因组,还被要求进行精制『哔~』的研究。你啊,似乎被当成有点邪恶的角色啰。」
「……」
不停出现的「哔~」,不晓得是小林自己决定使用的主动回避音效,或者是有人觉得这么做比列出具体名称更有真实感,所以就用了「哔~」的声音并沿用到现在。
「到底要怎么挑选词汇,才会把那一点点的事实编成那种幻想故事啊。」
只不过是上午的短暂时间里就变成这样了。比起惊讶,佑麒更觉得佩服。
「我哪知道啊。所谓的流言,就是被加油添醋、到处散播的东西嘛。」
爱莉丝摸着植物的叶子说道:
「他们一定是觉得待在远处吵闹很有趣。因为他们连日光学长的病名是盲肠炎都知道,也知道手术顺利结束了。」
「是啊。如果这是攸关生死的状态,就只能向释迦牟尼佛祈祷了。」
他们大概觉得听腻了半开玩笑的流言,认为差不多也该询问真正的状况。刚才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一同去医院的小麒也在,爱莉丝又是学长的乌帽子子,而且也是很接近学生会干部的人,所以才会被盯上吧,更别说我们全都是一年级,要是被学长逼问也不能不理会。」
他们正因为这样才逃跑。虽然并不是想隐瞒,不过对方一旦开始行动,想让他们在没带走战利品的状况下离开是很难的。
「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太敢去问光之君、蓝波学长与安德烈学长啊。」
「是啊,如果是与自己社团活动有关的话就算了。」
说出「想要确认流言的真相」的时候,一定会被怒斥「你们是笨蛋吗」并且被丢在一旁。但这只不过是安德烈学长给人的印象罢了。
抬头仰望天空,看见了卷积云。时节已经过了立冬,所以季节已经来到冬天,但云却好像依然维持着秋天的模样。
「我问你们。」
佑麒突然想起上午沙丁鱼,不对,是鳄鱼说的事情,于是询问大家。
「你们知道日光,月光学长有什么很了不起的事迹吗?」
针对这个问题回答的答案则是三人各有不同。
「不知道。」
高田如此答道。
「不就是专利之类的事情?这是常识吧。」
小林答道。
「跟什么益智游戏有关的事情对吗?我有听说过,可是本人没有提,所以就很少拿出来讲。」
真是让人意外,爱莉丝明明就是乌帽子子,却好像不太清楚。当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可是……
「你不在意吗?」
「与其说在不在意,应该是说我对益智游戏也不熟悉。如果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获得专利当然很厉害,但是,我觉得那种事情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爱莉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高田面向他,说出了精准的答案。
「是因为爱吧。」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其他同伴也点头认同。
4
「总觉得没有那种心情啊。」
放学后,蓝波学长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喃喃低语。
「你们也是一样的吧。」
他在四个一年级学生面前如此说道。直到刚刚,他还认真地检查报告;用红色铅笔标出底线啦、画圈之类的,可是他好像已经厌倦这项工作,于是无意义地把铅笔像骰子般滚动着。
「请问您是指什么?」
总之,佑麒先代表大家发问。既然被问「你们也是一样的吧」,就表示被要求回答「是」或「不是」这种答案,那么,首先要正确理解问题内容才行。即使学长不经意地要求他们同意「没有那种心情」,他们也没办法立刻回答。
「工作。」
蓝波学长轻轻说道。
「现在这个时期都在处理暑假、运动会与学园祭等活动的后续事宜,也就是所谓的杂事吧?而且枯燥的工作也比较多。就算遇到与总务相关的工作,也因为日光·月光不在所以必须中断,结果注意力就无法集中,而且让人最受不了的一点,就是没有成就感啊。事实上或许正一点一点处理着工作,可是只要无法解决眼前这些文件,工作成果看起来就不像成果。」
「您的意思是……?」
学长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的提议,是今天要不要就此解散。」
蓝波学长,也就是说您完全厌恶工作了是吗。
「我们无所谓的。」
一年级学生被交待的只有那些无论在何时、何种进度之下停止都无关紧要的工作。如果学长表示要回去,那就是结束的信号了。
日光学长和月光学长缺席,所以拥有学生会办公室钥匙的只有蓝波学长。既然蓝波学长说要回去,一年级学生也只能服从。的确,尽管佑麒他们聚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但就算说客套话也难以称赞他们的工作状况快速利落。学长说没有那种心情,现在确实是这样。
「可以稍等一下吗?我马上就弄完。」
大家开始收拾的时候,爱莉丝焦急地说道。他拿着针与线,以一副不太符合学生会办公室的模样与某个东西战斗着。还在想他到底在桌子角落做什么事,这才晓得他好像正将同伴们一人一折出来的纸鹤串起来。往那边一看,他正用剪刀把线剪断,的确就像他说的「马上就弄完」一样,作业很快就要结束了。
「纽扣?」
小林把一边脸颊贴在桌上,用手指着重迭在一起的纸鹤底部。
「是啊,如果不这样做,线就会脱落呀。」
虽响把线从纸鹤底部的空气孔穿过去,再由背上穿出来做成一整串,但若只将绵线打个死
结,那只要稍微出力,线就会从空气孔与针孔被拉出来,所以要在最下面那只纸鹤的底部像坐垫般放一颗双孔钮扣,以使用衬布的方式压住纸鹤。爱莉丝顺便也在最上面那只纸鹤的背上放了双孔钮扣,变成用两颗钮扣夹住纸鹤的状态。
「那钮扣是哪里来的?」
高田探出身体询问。那是类似衬衫钮扣的半透明钮扣,所以他好像很在意。
「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过我随时都会把钮扣这类东西放在针线盒里面,所以钮扣如果掉了我可以帮忙缝喔。」
「针线盒!」
佑麒、高田、小林,就连蓝波学长都同声复诵了一遍。
针线盒。这真是个听起来带着铿锵有力语感的词汇啊!
在这所平常都快忘了世界上有这个词存在的男校里,居然有学生随身携带!居然有学生懂得使用!——这就是他们惊讶的原因。
「然后啊,还有这条缎带。我在学园祭的时候买了花,再把绑在花上面的缎带摊平之后卷起来收好。把这个挂在上面的钮扣再打一个蝴蝶结……好了,完成了。」
放在大家面前的东西做得十分精美,简直不像全部都是由男生完成的手工作品。虽然不知道有谁会买,但乍看之下就算说这是一般的商品也说得过去。
日光学长收到也会很高兴吧。将这个放在病房里,希望他能早日康复,还有,希望他会想起同伴们都在等着他,因为这是大家用心做出来的。
聚集了一群粗鲁男生们的男校学生会办公室里,唯独放在这张桌上的七羽鹤十分漂亮又可爱
。就在大家不知为何沉默下来、出神地看着纸鹤时,髙田对爱莉丝说了句:「我问你喔。」
「哪里有卖那种漂亮的纸?文具店吗?」
「喔,你是说千代纸吗?嗯,规模稍微大一点的文具店应该有卖,如果不在意纸质的话,百圆商店跟超市大概都有那种上面印了花朵图案之类的折纸或包装纸吧?你要用在什么地方?……这些纸还有剩,你要不要拿个两、三张?」
「什么!可以吗?」
「当然。」
「你要选哪种?」爱莉丝从袋子里拿出千代纸摊开并说道。
「不用客气喔,我也有送安德烈学长一张。」
「安德烈学长?」
这里冒出一个意外的人名。早上的时候,那个人还名列「不会折纸鹤」组的首位,不晓得他拿千代纸要做什么。
「他说祖母住院了,自己也没有送慰问品,所以要折纸鹤送给祖母。」
佑麒想起之前听说学长的祖母住院了。今天安德烈学长提早回家,大概也与祖母有关。
「高田你也有家人生病了吗?」
他突然想起来,于是询问。
「不,不是。」
高田拿了一张红底搭配白花图案的纸回答。或许他觉得只回答这一句有点不够坦白,所以稍微停了一下再继续说下去。
「今天是我妈妈的生日啦。那个是我刚刚才想到的,而且我没有准备礼物,不过啊,因为我没有钱,所以就算记得也不能买什么很好的东西,可是如果什么东西都不送也不好,就跟忘了没两样。我想啊,如果能准备一点东西表现出我还是记得那就好了。」
「喔~~!」
同伴们沸腾起来。
妈妈的生日!太感动了!高田你真棒,太棒了。
「那么,再搭上一朵花就可以啦,我会像送礼物那样把花装饰得很漂亮。」
爱莉丝双眼炯炯有神。
「我没钱买花啦。」
「跟你说喔,中庭那一头茶梅的花……」
爱莉丝说到这里就闭上嘴巴,因为他想起学生会副会长江户川正史学长就在旁边。为了私人用途摘取学校内的树木,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不过,蓝波学长清了清喉咙之后开口说:
「嗯……如果只折一根的话,释迦摩尼佛应该也会看在你尽孝心的份上原谅你。」
「太好了!」
既然已经决定……
一年级学生们出了学生会办公室便直冲中庭。
做一些与平常不一样的事情,实在让人心跳不已。
佑麒心想,毕竟之前都只做一些「没有那种心情」的工作嘛。
5
「唉呀唉呀!」
母亲睁大双眼接过那样东西。
那样东西指的就是……
一根开着一朵花的茶梅树枝。爱莉丝将白色模造纸揉过之后做出皱纹,再把纸一圈圈卷在树枝上,最后在手拿的地方系上缎带、将纸鹤放在上面。真不愧是说出「我会把花装饰得很漂亮」的人,虽然是把学生会办公室里现有的东西收集起来做装饰,却做得很不错。
「我朋友里面有个很能干的家伙,帮我把花装饰成这样。纸鹤是我折的。」
如果就这样保持沉默的话,母亲或许会认为这是从哪里买来的东西,可是铁却很想宣示自己是纸鹤的制作者。
「是吗,是阿铁你为我做的啊。」
母亲高兴地微笑。
「我先这样欣赏一下,等等再插进花瓶与纸鹤一起放在玄关装饰吧。」
「好。」
只要有人送礼物,收到礼物的那一方也会很愉悦。他看着母亲的模样如此思考。
「妈妈我收到礼物虽然很快乐,可是阿铁你记得我的生日,让我更觉得高兴。爸爸与阿铁你们两个每次看到比平常丰盛的晚餐与放在冰箱里的蛋糕,才会『啊』一声想起来。」
餐桌上已经摆了做好的菜,放在瓦斯炉上的锅子也传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因为十一月是个不上不下的月份,所以我才会不小心忘记嘛。如果是十二月的话,这个时间就是在圣诞节之前,三月的话就是在女儿节之后,这样就有理由可以顺便想起来啊。」
「唉呀,十一月也有文化节与勤劳感谢节呀。」
「太不起眼了、太不起眼了,一定要像节庆那样热闹才可以,街景要很引人注意才行。」
虽然他嘴上不认输,但他其实也不是每年都忘记母亲的生日,最近十年以来他也只有一、两次完全忘掉,其余他全部记得。可是,准备礼物然后对母亲说「生日快乐」让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近来他每年都持续更新假装遗忘的纪录。
(奇怪……?)
铁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有点奇妙。为什么只有今年不觉得害羞呢?——他这么思考。不对,这不是因为克服了害羞,今年他一样觉得很不好意思啊。
那么,这又是为什么?
「阿铁,我不知道你在沉思什么,总之你先把制服换下来,然后去漱口洗手。啊~~不要偷吃高汤煎蛋卷啦,真是的。」
假如要问为什么的话,他也搞不懂妈妈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生日,为什么要做一些父亲爱吃的菜?
他把手伸往第二个蛋卷的的时候,母亲打了一下那只手,接着把保鲜膜铺在盘子上面做成一个紧密的盖子,彷佛表示不许他再吃了。没办法,他只好顺从母亲的意思并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
「我回来了~~」
父亲比平常更早回到家。他顺便去迎接父亲,结果看见父亲手上拎了个看起来很明显是礼物的漂亮提袋。
「怎么了?」
「今天是我太太的生日。」
「……我知道啊。」
「我提早下班去了珠宝店。因为我假装有点发烧才离开的,所以明天最好不要表现得太有精神。」
他没想到父亲竟然也带了礼物回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能得到高分,这么一来分数不就被均分了吗。更别说对手是大人,所以似乎能以金钱使鬼推磨。
「唉呀唉呀!」
母亲打开仔细包装过的小盒子之后,里面出现了金色的项链,她将项链挂在脖子上并高兴地叫出来。
「真漂亮,我一直很想要这种项链。我去照一下镜子。」
母亲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卧室,那道背影让他觉得有种「很可爱」的感觉。
「发生什么事了吗?」
铁询问父亲。虽然把自己曾做过的事情丢在一边也不对,可是父亲近来同样没有为母亲准备过生日礼物啊。母亲都是等之后买好自己挑选的东西再请父亲付钱,这已经成为最近几年的惯例了。
「其实,公司那个工作狂部长的太太前几天跑了。」
父亲悄悄地吐实。
「这样啊,你是因为这样才急着讨自己太太的欢心吗?」
「应该说,这件事情给了我一个启示,提醒我不可以把眼前的事物视为理所当然。」
不可以把眼前的事物视为理所当然。
「啊~~原来如此。」
他觉得那个问题的答案出现了。
就像日光学长之于月光学长,以及安德烈学长的祖母那样,身边的人也有可能突然生病。所以,他才会不自觉想对家人温柔一点。
一定是因为这样。
6
「哇,是哥哥!」
正史「喀啦喀啦」地打开玄关的拉门后,弟弟立刻飞奔出来。
「我回来了。」
「怎么了,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用围裙擦着手的母亲跟着出现。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啦。」
「是吗,那就好。」
母亲放心地呼了口气。
仔细想想,平常他大概都会为了社团活动或是学生会的工作留在学校,偶尔早点回家却似乎让母亲担心他身体不舒服了。
「哥哥,陪我玩。」
连脱鞋子的时间都不给他。在旁边抓住他的手臂蹦蹦跳跳的弟弟与他相差十岁,还是小学一年级学生。
「不行喔,你的功课不是还没做完吗?真是的,我一不注意你就跑出来了,哥哥你也骂他一下。」
看来弟弟之所以在玄关附近,是因为处于逃离功课的现在进行式。他偷偷离开房间走动的时候刚好遇到正史回来,所以就忘记躲藏忍不住冲出来。
「是什么功课?」
「数学习题三页。」
「那我来看着他,妈妈你应该正在做晚餐吧?」
位在走廊那一端的厨房似乎飘来了香味。
「太好了!」
弟弟还没听见母亲的回答就高兴地举起双手。
「你在高兴什么啊。」
看来他在弟弟心里的地位远远低于母亲。返回房间的时候,弟弟也是没先问就攀着正史的肩膀垂挂着玩乐。
「嗳、嗳,哥哥,我们来玩飞机。」
「先做习题。」
以体格来说,正史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他硬是拉着弟弟到桌前坐下。
「转圈圈也是吗?」
飞机与转圈圈都是弟弟喜欢玩的游戏。虽说是游戏,也只不过是躺下来让弟弟坐在小腿上,或是拉着他的身体转圈这种类似体操的动作。尽管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对小孩子而言似乎很有趣。
「哥哥。」
「……你啊。」
可是,为什么他的注意力这么散漫呢。只不过是个位数、十位数的加减计算,只要一题一题写,才三页而已应该很快就能写完啊。文字都很大,所以一页上面写的算式只有一点点。如果是正史就会赶快写完,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知道答案。」
「什么!」
是这样吗?原来他不是觉得功课很无趣,是遇到困难了。
「你会数数字吗?」
「会。」
「那你可以用双手啊,试试看。」
遇到加法就把手指立起来,遇到减法就把手指折回去,接着数一下最后还立着的手指有几根就好。习题里好像没有答案会变成负数的题目,所以这个方法应该行得通。
「比十更多的时候呢?J
「脱掉袜子,把脚趾也拿来用。这样的话在二十以内都没问题。」
他浏览了一下习题,幸好上面的题目与答案似乎都没有用到二十一以上的数字,所以今天的功课应该有办法做完。不过呢,算术这种东西熟练就好,到时候即使不靠双手也能计算得出来。
「像我这样,升国中的时候进得了花寺吗?」
弟弟轻轻说出这句话。
「你想进花寺吗?」
小学念公立学校,国中之后念花寺学院。父母是这样希望的,他本人好像也有这个意思,可是到了这个年纪他似乎也开始思考许多事情。这也算是已经长大的证明,只不过……
「我开始有点不太懂了。我之前虽然认为长大之后就能变成哥哥,可是好像不是这样。」
「是啊。」
尽管是同样父母所生的兄弟,但也是不同的人。正史笑了出来。容貌并没有那么像,再说年纪也有差,所以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
就在这时正史心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
假如有个一起出生,容貌也很相像的兄弟,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那是映照在镜子上的另一个自己,感觉大概就像分身。
平常总是待在身边、与自己相像的人,虽然只是离开身边一下下,可是不会为此感到不安吗?
(那两个家伙不要紧吧……)
如果只有其中一方生病动手术,经验值就会产生差异,到那个时候,两人有办法维持至今的关系吗?
(不会的。)
正史摇摇头。
世界上多得是选择走上不同人生的双胞胎,他烦恼什么呢?
(可是,那两个人很特别。)
「哥哥?」
他把脸转过去,弟弟正担心地看着他。
「啊,抱歉。」
弟弟就在旁边,所以他不禁想起日光与月光的事了。
就算他心里烦恼,事情也只会朝着该变化的方向前进。但他们是同伴,所以会担忧也无可厚非。
「唉,你也慢慢来吧,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呢。」
正史胡乱摸着弟弟的头,闻到一阵草与太阳的气味从他身上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