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实际上。
上条等人在起飞前,已经背上了轻量型的降落伞。这跟一般装备的降落伞不同,既没有副伞,也没有跟高度计连结而能自动开伞的安全装置。虽然像是种搏命的改造,但也因此能将尺寸缩到跟薄薄的书包差不多。
可是。
所谓的降落伞呢,在风势极强等特殊条件下派不上用场。
特殊条件其中之一——
「高度不足时,即使张开降落伞也无法充分减速,依然会撞上地表」这点各位晓得吗?
「可、恶……!」
视野不停打转,连哪边是上方都分不清,只剩一股不明所以的恐惧压在心头。离地三百公尺,一旦撞上地面必死无疑。上条连忙将手往后伸试图开伞,却抓不住飘动的带子。
过了三秒?还是五秒?
这段时间内,自己的身体究竟往地表接近了多少?上条决定不去想这种事。他闭上眼睛,想尽办法抓住带子用力一扯。
轰!肩带上顿时多出一股庞大的重量。然而状况不对劲。上条虽然不认为降落伞具有故事书中那种「让背着大伞的小人悠哉地进行空中之旅」的功能,落下的速度却远比想象中来得快。减速的幅度不够。这么一来根本不叫「降落」,依然只是「坠落」。
(骗人的吧……居然没张开?难道打结了吗?)
他抬头一看,发觉伞并未张成完整的圆,形状就像长了皱折的半月一样不自然。
降落伞并非在任何姿势下打开都能正常发挥作用。
若于身体在空中打转时勉强开伞,会增加故障的风险。
不仅如此,高度也不够。
实际上,即使正常使用降落伞,着地时若脚步没踏好,那股冲击力依然有可能导致骨折。
在这种状况下撞上柏油路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说显而易见。
一言之,就是「命在旦夕」。
(要是掉下去……会死……!)
尽管知道徒劳无功,上条依旧下意识地挥动四肢。
就在这时。
咚!上条的身体突然停止坠落,彷佛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当下的冲击,令他一时喘不过气。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像钟摆一般左右摇晃。
「这……?」
他往上一看,发现伞……或者该说比较像窗帘的某种东西,形成了临时的救生索,一直线伸长。「救生索」前端则挂在一个状似巨大钓竿的钢铁轮廓上。
(……吊车……建设中的高楼……?)
粗估至少有三十层。
上条距离地面的柏油路少说还有两百公尺。
大楼还在施工,而这里并非屋顶,想来吊车的高度会随着外装的完成而一层层地升上去吧。
挂在空中的上条脚尖距离顶楼约七公尺,差不多是从二楼屋檐跳到地面的高度。然而,或许是因为吊车原先正要将钢骨从地面吊上来,它朝着外侧大大地伸了出去。照这个样子,就算上条卸下降落伞包,他依旧碰不到建筑物,只会落得撞上地表的下场。
此时,正上方响起了令人发毛的纤维断裂声。
降落伞在着地时随风飘入森林的窘境并不少见。一旦长时间挂在粗壮的大树上,会有让腋动脉血管坏死的可能。
如果说,设计者为了排除这种风险而在布料上动了手脚,让伞能够承受空气阻力,却能于勾到树枝时迅速破裂以落往地表……
(糟糕……)
仓促之下,上条以双手抓住吊着自己身体的绳子。
布料裂开的声音愈发明显。
(糟糕!要是挂在吊车上的降落伞裂开,我的头毫无疑问会直接撞上柏油路!非得在那之前爬到吊车的地方才行……!)
话虽如此,事情却没有上条想象的那么简单。
由于上条是靠绳子悬空,而这些绳子全连接到了他的背后,因此他攀爬时只能用双手支撑自己的体重。
如果是电影或记录片里头登场的特种部队,也许能轻而易举地在悬崖峭壁或悬空直升机放下的绳梯爬上爬下。然而,那是在四肢也系有安全绳,能够靠这些辅助工具分散所需力道的情况下才做得到。
只要试着完全不靠双脚只凭手臂匍匐前进,便会骜讶地发现很难移动——想成将这种状况旋转九十度承受最大限度的重力就好。
若不是举重选手根本办不到。
连区区三公尺都爬不到,上条的上臂内侧就已开始发痛。肌肉对超越极限的负荷举了白旗。
「开玩笑……的吧……?」
他眼看着降落伞的布料逐渐裂开。
一旦彻底破裂就完蛋了。
即使是能够打消任何效果的右手,也无法让他在地狱的自由落体下安全着地。
(……难道我会在这种地方……这么简单地送命吗?在什么都不明白的情况下、连谁袭击自己都不晓得的情况下送命……怎么能这样!)
就在这时,传来有如风儿低吟的「轰!」一声。
这并非水泥丛林常见的大楼风。
追根究柢,那根本不是风。
是巨大的身躯。
正是方才那头与超音速客机一同飞翔,并将机体从中剖开的似龙飞天怪物。
它解决钢铁猎物后,彷佛在说自己还没满足一般在空中做了个大回旋,一直线往挂在空中的上条冲来。
「……吧?」
少年连怨叹世事无常的时间也没有。
钩住上条的钢铁吊车整个飞上空中。
少年的耳朵连冲撞声都捕捉不到。
景色逐渐化为扭曲的流线,他明白自己就像个炼锤般在空中甩动,彷佛有一股恶寒自脚底窜上心脏。在视野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上条勉强辨认出一件事——自己的脚,正在往大楼外侧一条宽敞得似乎能让小型机起降的道路接近。
于是他顿时理解了现况。
(……断裂的吊车正砸向道路……?)
「啪叽啪叽」的声音打断了上条的思绪。
将他绑在吊车上的降落伞布料,终于到了极限。
上条的身体就像物体不慎脱手一般,从旋转着坠落的吊车残骸中飞了出去。宛如将石头用双面胶固定在木棒尖端之后,再用力地甩动木棒一样。
即使是这样。
上条的身体仍然碰不着未完工大楼的屋顶。
他摔进了中间尚未嵌上玻璃的楼层。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痛导致的惨叫,被巨大吊车残骸撞上地表的声响掩盖。
疼痛难耐的上条像个胎儿般缩起身子,就这么在地上翻滚、哀嚎。这么做不只是转移注意力。他自己或许不晓得,像炼球等部分田径赛事中,选手会为了让脑分泌解除身体限制的物质而吶喊。
「呜、呜呜……」
在毫无内部装潢,只有裸露水泥与钢骨柱的楼层中,上条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大楼之外,方才的怪物正来势汹汹地进逼。上条连忙躲在粗柱子后面。
追击没来。
那头全身覆盖着大量红线的怪物,或许是击落吊车就已满足吧,没仔细确认战果就拍动巨大的翅膀飞走。
(……茵蒂克丝呢?还有御坂和柏德蔚、蕾莎、云川鞠亚!她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降落到地上?没有被奇怪的家伙袭击吧?)
上条从口袋里拿出移动电话,姑且先拨了茵蒂克丝的号码。虽然她平常就不见得会接这只零圆手机,但现在也只能一个一个拨了。
可是——
「……怎么了?」
茵蒂克丝没接电话。
实际上就连像拨号音的声音都没响过。
取而代之的是,有个事先录制好的女声反复地播报这件事:
『……目前线路非常壅塞,为了以警察、消防等紧急联络优先,还请各位避免使用不必要的电话、电子邮件服务。若要确认亲属、朋友的安危,请利用各行动通信公司的灾害时期专用语音留言板服务……』
电话不通,电子邮件看来也不行。
移动电话用的简易布告栏也无法显示,画面始终显示「通信错误」。
上条原本想靠Wi-fi等无线网络的通话应用程序迂回着尝试,但同样毫无动静……话说回来,他拿的移动电话是学园都市制,在外头部分服务无法使用很正常,但全都不能用也未免太诡异了。
在这个瞬间。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某人刻意阻断通讯网络。
但不该如此。
在随便搬出阴谋论之前,还有更应该怀疑的事。
换句话说——
线路发生堵塞,是否代表出了会让线路堵塞的大事呢?
「……」
上条重新看向没有玻璃的窗户。
由
于他在地上滚了好一阵子,因此距离窗户有十公尺以上,无法确认大楼下方的宽敞道路状况如何。若要确认,非得接近窗边往下看不可。
不知为何。
他察觉自己在情感上强烈排斥这么做。
这不是惧高症,也不是因为不愿想起自己待在危险的地方。而是由于眼前或许会出现某种超乎想象的画面。
话虽如此。
无论确认与否,事实都不会有所改变。
而若能多取得一点情报,说不定可以让此后行动的选项增加。
上条晃晃悠悠地移动。
他缓缓从钢骨柱子后方走出,朝没玻璃的窗户接近。一步,又一步。每当鞋子踩上地板,他都能明确感受到令人生厌的紧张感随之增加,宛如亲眼看着俄罗斯轮盘射出实弹的可能性随着不断落空而增加一样。
少年踏出最后的一步。
上条站在没有任何东西可抓的断崖边缘。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他以似乎会发出声音的僵硬动作往下看。
那里。
那里。
那里。
2
身体被超音速客机抛了出来。
御坂美琴在空中冷静地抓住了降落伞的带子,但在这个时候,少女看见身旁有个白色身影高速朝地面坠落。那是以双手抓住三色猫不让它乱动的茵蒂克丝。降落伞没有呼应高度计自动张开的安全装置。如果不晓得用法,就会如字面上头下脚上地摔到地面。
「啊〜真是的!」
美琴暂停开伞,像跳水一般伸直四肢,用朝地面踩油门加速的感觉急速接近一边打转一边坠落的茵蒂克丝。
「看我的!」
她伸出手,指尖抓住了白衣修女的手臂。
离地只剩不到一百公尺。就算现在开伞,想来也无法抵销两人的重量安然着地,八成会止不住坠落而撞上柏油路面。
放弃。
少女切换思考模式,专注于操纵磁力。
看见茵蒂克丝怀里的三色猫更加猛力地挣扎让她感到很抱歉,但这也是不得已的牺牲。
美琴将双脚鞋底压在巨大车站大楼的墙面上,就这样乘势屈膝往下滑,形成一阵不喷出橘色火花才奇怪的急减速。沙沙沙沙沙沙沙!牛皮摩擦起火的恶心臭味沿途飘散,御坂美琴的身体差不多到了四楼左右的高度才将坠落的速度完全抵销,成功停下。
她用一只手撑着茵蒂克丝与三色猫,打量起周围环境。
「这里是……新宿车站吧?虽然我只在网络上见过就是了。」
正确说来是东口侧。因为某国民午间节目而知名的电视摄影棚所在处。「外面」特别讲究时尚的地点之一……美琴原先擅自抱有这种印象,然而实际一看,却发现不知为何家电量贩店的招牌特别醒目,似乎到处都是。
不过,她没打算降到地上逛个几圏。
理由很单纯。
「那个……是什么啊?」
她彷佛看见快转的潮汐。
不然就是目睹了行军蚁的行列。
形成这种异样景象的东西,是人。男女老幼,道路和广场挤满了大量的人,多到让人想要质疑(虽然现在的美琴也没资格说别人)他们的学业跟工作怎么办。
这些人并不是因为某种活动而从全国各地集结至此。
没有立足之处。看不见步道的颜色。不管往哪边看,都被人的头、头、头、头给淹没了。而且不只是步道如此,汽车无视交通号志形成了堵车长龙,大量行人就像要填满车与车的空隙一般挤在车辆之间。在这异样的光景中似乎连常识也会跟着扭曲,压迫感强大得甚至会让人对「为什么引擎盖与车顶上没有人?」觉得疑惑。
「是『捣蛋鬼』……」
挂在少女手臂上的茵蒂克丝低语。
「一定是『捣蛋鬼』做了些什么。」
或许吧。
然而,具体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们并不晓得。
轰!
巨大的影子飞过两人头上。那是刚才剖开超音速客机的怪物,彷佛从故事书中蹦出来的怪物。可是,那道影子就只是飞过天空而已,既没有瞄准美琴她们攻击,也没有对附近的大楼和人群进行无差别破坏。
少女不由自主地想起住在都内的母亲美铃。
然而,即使她在抱住茵蒂克丝的情况下,试着以自己的能力拨打移动电话,依旧没得到想要的响应。
「……线路全数呈现堵塞状态,除灾害时期用留言板以外哪里都连不上,连这通简讯也传不出去啊。」
为了保险起见,她把设定改为将来讯转至语音信箱,接着搁下移动电话。
(……新宿其实已经离学园都市没多远了呢。那些叫「捣蛋鬼」的家伙如果要从东京湾朝学园都市进军,应该没理由停在这种地方才对。照理说就这样一 口气冲进学园都市就行了啊……?)
既然发生大塞车,路上又挤满了人,从这儿看不到的地方有某条干道或桥梁塌陷的可能性很高。然而,这种观点却又显得有些半吊子。对方是要避免破坏居中的东京街道只攻击学园都市?还是要把东京当成障碍物一边破坏殆尽一边进军?从眼前的景象看来两者都不像,只有些零星的损失而已。
从中看不出任何简单易懂的信念或利益。
可是,任何行动必然有其理由存在。
美琴稍微想了一下。
「该不会……」
3
蕾薇妮亚•柏德蔚、蕾莎、云川鞠亚。
她们之间没有特别的同伴意识。毕竟大家都只是出于自己的理由跟随上条当麻而搭乘同一架超音速客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
跟失散的其他成员不同,她们被抛到空中后冷静地控制自己的姿势,并且开启了降落伞。虽然降落高度还是不太够,但她们靠着在着地时大大地屈膝以吸收、减缓冲击,得以毫发无伤地降落在柏油路上。
柏德蔚解开降落伞的扣环,随手将揉成一团的降落伞扔到附近的垃圾集中处,同时开口问道:
「……这里是哪里?看来风似乎让我飘了好一段距离。」
「从这种脏乱猥亵的感觉看来,应该是那个叫『歌舞伎町』的地方吧?你看,街道整体而言就跟『人中之辰』里头的差不多。OH,身上有日本刺青的帅气中年大叔在哪里呀?」
「别以为那种人物在日本随处可见,欧美人。话又说回来刚刚还真危险,正上方有好多电线,要是勾到那些东西搞不好会被电死呢。」
虽然蕾莎和云川鞠亚随口扯些有的没的,但这里可是日本最大的闹街,即使是大白天,这种年龄层的少女们昂首阔步走在路上依旧可能会被警官不由分说地带回派出所保护。特别是穿着可疑女仆装又未成年的云川鞠亚,就算人家将她带回署里盘问恐怕也没人有意见。
突然间,少女们闭上了嘴。
既不是因为巡逻车鸣响了警笛,也不是因为德国进口的高级黑头车朝她们进逼。
是因为从脚底传来的低沉震动。
若是在体育场周遭之类的地方,一旦出现逆转全垒打等戏剧化的场面,就连钢筋水泥建造的高楼大厦与车站大楼也可能产生摇晃。如果数万名观众一同起身跺脚,足以造成让震度计有所反应的晃动。
柏德蔚与蕾莎这两名见不得光的魔法师有过闯荡纷争地区的经验,云川鞠亚则在巴盖吉城锻练出能察觉危机的观察力,因此三人当下就闻出了不对劲的气息。
「……糟了。大量来历不明的人类正往我们这里涌来。」
「哇,这回是那个『以为是黑道作品结果却是丧尸作品』的玩意儿吗?我的枪在哪里?在这种时候还是要找酒家!」
「那也不是日本的特色,欧美人!你该不会想用这种玩笑激励自己吧?」
无论如何,要是陷入人潮之中必然会动弹不得。
她们三个没有特地去确认,而选择跑离震动的来源。
柏德蔚回头问道:
「那边有个大车站对吧?」
「嗯,希望断成两截的超音速客机别撞上去才好。」
「我们的技术情报外泄对策完善得很夸张,应该不用担心那种事吧。一确定无法飞航,机体便会以特殊的航空燃料与强酸彻底地自我破坏,顶多就是洒下一阵用显微镜也无法解析成分的黑色灰尘而已。」
「啊,原来如此。那机师要怎么办?」
「人家好歹也是那一行的专家,祈祷他不会蠢到逃不出来吧。」
虽然还有其他被抛到空中而失散的成员,但少女们担心的事仅此而已。一般的常识无法套用于在场众人身上,这点她们似乎早有预期。
「……话说回来,这种时候跟上条当麻失散还真是麻烦。那家伙的右手可是攻略『海上坟场』跟阻止制造『长枪』的关键耶。」
柏德蔚等人虽然暂且先跑离声音来源,但没多久类似的低沉震动又从其他方向传来。震动来源徐徐增加,彷佛要淹没周遭一带。
云川鞠亚随手指向一旁。
「附近的大
楼。」
那里只有一批招牌与高度参差不齐的住商混合大楼。而在大楼之间的缝隙,有道令人怀疑是否具备逃生功能的肮脏金属梯。三人便沿着有如将铁棒折迭收起似的窄梯往上奔去。
没多久。
咚!两道人潮宛如在原本就已相当狭窄的十字路口相撞般突然会合,让该处变得就像盛夏的海水浴场。人头淹没了一切,连道路颜色都看不清。之所以频频传出玻璃破碎般的声音,想来是因为人潮突破了店铺的门,再不然就是因为他们推倒了停在路上的轻型机车吧。
群众既像愤怒又似不安的声音洪流,冲击了耳朵。
「该死,要走到哪边才能招出租车啊?」
「糟糕,天上那玩意儿不会来这里吧?」
「喂〜网络真的不通吗?人家难得录下了影片,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上传了吗!把这个扔上去绝对会造成轰动的耶!」
「好痛,别推啊笨蛋!我要去车站那边啦!不管怎么样,要是弄不到误点证明的话……」
不过,没人有那种命在旦夕的压倒性惊慌感。若要打个比方,差不多等于把「大规模号志故障使得电车停摆所导致的不平、不满」扩大到极限的感觉。
「『捣蛋鬼』干的好事吧……」
柏德蔚在阶梯平台上俯瞰地面,啧了一声。
「他们对都内的干道下手,瘫痪交通网。空中的龙型怪物不袭击学园都市而在附近打转,就是为了这样吗!」
「?什么意思? ? ?」
「人墙。」
少女忿忿地说道。
她大概在别处有过类似的经验吧。
「这就跟动脉硬化一样。破坏特别宽敞的大道,让车辆绕去别条路,这么一来其他小路也会塞车。只要车辆无法行驶,人们就会徒步移动,于是连人行道都会被人潮淹没,让人无法行动。交通系统没多久就会卡住。」
「……就这样,呈现网状的东京道路全都会挤满人,变得寸步难行。不愧是集中了一千七百万人的人口超密集地带,只要破坏最低限度的要冲,整个区域就会自然地筑起人肉路障。」
在尖峰时段的客满电车里,想必无法从车头走到车尾吧。现在的状况,相当于把这种状态扩大到整个东京。
十分合理的战术。
可是,云亚觉得有些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她曾在巴盖吉城亲身经历过「捣蛋鬼」的猛攻吧。
「那个『捣蛋鬼』是会在意『最小损失』这种东西的组织吗……?如果要制造路障,破坏整排大楼让残骸倒在路上就好。跟具有不确定性的人潮相比,水泥块应该可靠多了才对。」
「确实没错。」
柏德蔚干脆地表示同意。
「问题在于,这路障究竟是用来牵制谁?你该不会以为,与全世界为敌的『捣蛋鬼』只在意失散的我们而已吧?」
「……?那么,究竟是为了拦阻谁……」
「规模更大的对手啰。」
柏德蔚此话一出,蕾莎便耸了声肩。想来她应该也推测出理由了吧。
「将损失最小化。不过,只要有心随时都能引发流血事件或大规模破坏。那些家伙八成是藉由确保这种状况,好让利害关系分散。」
4
拍打空气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东京天空塔,全长超过六百公尺的新建电波塔,人们也期望这座巨大铁塔成为超越巨蛋球场的新地标。「那个」静静地降落在高塔的顶端。
由大量红线结合而成的巨躯。
蝙蝠般的薄膜状翅膀。
来历不明的怪物瞪着底下的水泥丛林,宛如待在树上搜索地表小动物的猛禽类。
「糟糕,那玩意儿是不是很危险啊?」
「网络晚点再说,总之先拍下来!发现新动物的人可以替它取名对吧?是比谁先送件吗?要把数据送到哪里?梦幻的田中飞龙就在眼前啦!」
「那么大的身体,一天要吃很多东西吧……希望它跟鲸鱼一样是吃浮游生物!」
即使没口吐烈焰,没用巨躯扫倒高楼大厦,怪物单凭其威容与那凶猛的眼神,就足以对人类造成相当大的精神负荷。而且能望见东京天空塔的每一片土地,都在影响范围之内。
「禁止开火!重复一次,禁止开火!绝对不能出手!」
在一逆向就可能被踩死的人潮中,有道特别明显的怒吼。
虽然警官制服设计成不管什么状况都很显眼的款式,但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却完全找不到声音的主人。
他就像在黑暗中对着不晓得在哪儿的人影说话一般,放声大喊:
「为什么?配给的手枪碰上那种像恐龙一样的怪物或许派不上用场,但身为警察不该就这么袖手旁观!要是那家伙朝人群撞过来……!」
「所以才叫你别刺激它!要是胡乱攻击让它行动,你负得起责任吗!现在还有『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可能性,所以别乱动!」
说穿了,这正是「捣蛋鬼」的意图。
第三次世界大战……世界各国、种种势力不分科学阵营或魔法阵营,全都为了终结战争而齐聚一堂,最后得以打倒「右方之火」所率领的巨大战力。
或许有人领头也说不定。
或许有人成了象征也说不定。
不过到头来,那场就算毁灭人类也不奇怪的大战之所以能平安结束,都是由于许多人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战。由此产生的压倒性力量,奇迹似地阻止了理应发生的悲剧。
所以。
「捣蛋鬼」试图分散这种力量。
分散利害。
目前还有可能避免灾害发生。只要不轻举妄动,「捣蛋鬼」或许会放过目标以外的对象……这种渺小的期望破坏了团结。明明「捣蛋鬼」这个明确的敌人在眼前,但天秤上那些过于庞大的事物,却让人忽略了本来该优先处理的问题。
那不只是「当地人害怕失去自己的性命与住家」这种程度的问题。
日本那些从政的人,能否下决定放弃东京这个首都?又能否容许学园都市和「捣蛋鬼」交战?
美国总统了罗伯特•卡崔整合了许多的国家与势力,总算走到了准备对「捣蛋鬼」发动总攻击这一步。
然而,走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彼此要保护的东西不尽相同。由于「捣蛋鬼」以最糟糕的形式针对这个理所当然的弱点,使得人们无法同心协力,陷入「有很多分散个体」的状态。
这样的小把戏,封住了第三次世界大战时曾发生过的奇迹。
只要将那些分散个体中特别危险的因子由上而下依序解决,之后便只剩无力回天的弱者集团。
手足无措的群众,在「主神之枪」完成的同时,就会背负起遭到魔神欧提努斯毁灭的宿命。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目前还有可能」这种天真的幻想不会消失。
「机动队和自卫队在干什么啊……大家头上有只只要几分钟就能飞越东京上空的怪物耶!」
「别发愣,菜鸟!」
有人从人群中用力地拉扯他的手。
菜鸟警官被拖进天桥阶梯底下的小空间。只有那里像某种玩笑般隔绝在人潮之外。
「与其瞪着打不倒的敌人,不如引导大家正确地避难!你有种就在这种状况下引发恐慌看看,我可不晓得会有多少人被踩死!现在周边车道全都塞得水泄不通,这种叫不了救护车的状况究竟有多危险你懂不懂啊!」
「该死,我知道了啦!」
就在菜鸟警官自暴自弃地喊完后。
咚!有如大量人声重迭般的巨响传来。他仔细一看,发现有某样东西拦住了流动的人潮。居然能挡住搞不好连汽车都能直接弄翻的群众,想必很不得了。
难道又出现来历不明的怪物吗?
警官们大为紧张,但事情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嘎啦嘎啦嘎啦!橡胶轮胎辗过地面的声音响起。擦过车阵侧面从大型路口探出头的东西,是好几辆轮式装甲车。这跟镇暴用的高压喷水车不同,车顶装了很像战车炮塔的东西。
「低压滑膛炮?我们引进那玩意儿了吗?」
「我又不是军武狂哪知道啊!话说回来,它们是哪里来的啊?明明每条路都塞住啦?」
紧接着,又有好几辆同车种的装甲车露面。
警官这才晓得怎么回事。
「地下铁!是强行走隧道过来的吗!」
「……亮出那种东西,代表自卫队打算跟那只怪物正面对干吗?」
数秒后,菜鸟警官总算发现自己想得太乐观。
卡住十字路口的装甲车排成一列后停下,彷佛要拦阻人潮前进。而在这个距离,即使能看见停在电波塔上的怪物也不可能打穿对方。最重要的是,那些装甲车顶部的炮塔根本没指向怪物,全部对准了群众。
简直就像——
要将涌来的群众全部赶回去一样。
「这条是六本木大道,通往霞之关的主要路线之一!都到了这种时候,那些家伙还是打算讨大人物
欢心吗!」
「电话客服中心!把计算机全部关掉,服务器的缆线也依序拔掉。快、动作快!」
在某间长桌上摆满了计算机,看起来像计算机教室一样的四边形房间里,有个身穿朴素西装的中年男性大声喊叫。
一位明明没人看得到却必须依规定穿窄裙制服的女职员,小声地朝邻座同事搭话。当然,根据勤务卡显示,目前还是工作时间,所以她的双手并未停下。
「出了什么事啊?」
「真的不知道?你刚才都没往窗外看吗?街上好像一片恐慌喔。电话跟网络都连不上,社群网站跟讨论区也看不了。」
「我可不想被一脸认真应付顾客却一边玩手机的你说三道四。这跟关掉服务器有什么关系?我们公司的保险咨询卖点不就是二十四小时服务?这么做后果应该很严重吧?」
「也就是说,外头的恐慌已经严重到得这么做啦。上头在决定方针前不想随便回复顾客。如果一不小心变成必须理赔所有顾客,公司可能会就这样倒闭喔。」
「咦……外面有这么严重吗?」
「超严重。」
保险公司基本上是一门以大制小的生意。
从统计上来看,每天都会有人碰上疾病、意外、案件、灾害。然而,若从一个人的人生来看,这种麻烦恐怕一辈子也难得遇上几回。
所以保险公司定期向大量客人收取保费,但实际理赔的人非常少。
正因为保持这种比例,他们才能支付每一位顾客大笔保险金。
那么。
让我们假设一下。
一个国家的首都全毁,使得一千五百万人同时遭受损失,导致某家保险公司好几成的客户在同一时期申请理赔会怎么样?
答案很简单,金额会瞬间超越准备预算的上限,原先被人们视为金融怪物的大公司将在一夜之间倒闭。
「现在上头的人应该也慌了吧?大概正忙着从合约书或使用规范上头钻漏洞。不过呢,我想他们多半会拿『一般火灾保险不理赔地震导致的火灾』一类的歪理顺利开脱就是了。」
「不过,那是因为合约写明了才算例外吧?毕竟保险金是笔能左右一生的大钱,如果没写就不理赔,应该会闹出大事才对。」
毕竟……正当她想继续说下去时,整层楼急速摇晃起来。
窗边的女职员发出短促的惨叫。
因为某个……不是飞机,有点像鹫的巨大生物划过窗外。那是一只由大量红线捆成的怪物,宛如只会出现在电影中的战斗机还什么的。
没人想得到那种怪物会来袭。
既然没人想得到,合约书当然也不会写明。
「这下子……看来似乎暂时待在公司里比较好。」
「前提是明天这家公司还在。只能祈祷上头的家伙不会卷铺盖跑路啰。」
「该怎么办啊?」
一名男性在阴暗的巷子里以抱怨口气说道。他穿着深蓝色工作服,头上戴着怎么看都不像工地用的同色有罩安全帽,腰间插了一根纯橡木警棍,脚边则有个银色的铝合金箱子。
保全公司的运钞部门。
巷子里还有数名相同打扮的男女。这里严格说起来是私有道路,巷弄出入口设有不锈钢制的栅栏和门,因此尚未被人潮吞没。可是,没人晓得还能撑多久。人那么多,门有可能在无意间因为负荷过重毁坏,而门一旦遭到破坏,人群便会蜂拥而至。
「走不回运钞车。就算走得回去,这么拥挤也没办法开车。距离最近的分行还有三公里。那间分行也可能已经拉下铁门彻底封锁『窗口』。」
「那玩意儿里头总共装了多少亿啊?」
最年轻的女职员踢着银色箱子说道。
浑身烟味的胡渣男从旁插嘴:
「如果踢得太用力,总公司会收到紧急警报喔。」
「这么一来,他们会派直升机还什么的来接我们吗?会的话我就把这玩意儿踢烂。」
移动电话完全不通。
业务用的无线电对讲机,也只能听到些勉强能认出是人在说话的杂音。
光是警察和消防队还不至于塞成这样,应该是有人发现无线电能用就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电波出来吧。八成是联络不上金融交易市场而惊慌失措的投资客——在场所有人脑中全都浮现了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一提到「任性又没常识」,赌命运钞的警卫们必定会先想到投资客。
「按照公司规定,放弃钞票逃跑会怎么处罚?」
「应该不用赔全额就是了。就算有那种规定,一般员工也赔不起。」
「公司会倒闭吧。运钞客户的圏子相当小,一旦失去信用,客户就会像退潮一样不断消失。」
「要是被经营层控告呢?」
「哇,兜个圏子让人欠一屁股债吗?」
然而,基本上不可能用正常方法抱着以亿为单位的钞票束移动三公里。
他们也了解外面的騒动是怎么回事。
某种又像龙又像鸟的东西在空中来回飞行,破坏高速公路与国道、高架铁路等交通要冲。虽然不晓得恐慌的本质是案件还是灾害,但在外头马路上挤来挤去的人,大多都是失去交通工具而手足无措的一般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或战意。
话虽如此,若说到要百分之百信任他们又另当别论。
如果有人临时起意呢?现在电话不通、警车也动不了,所以做坏事也不会被抓——如果有人这么想呢?铝合金箱的破坏力足以摧毁人的理性,实在太危险了。
想到这里,保全公司的男子动了动眉毛。
「……怎么啦,瞧你一副灵机一动的表情。」
「换衣服吧。」
男子简短回答完,便打量起周围。有个角落堆满了垃圾袋与垃圾桶,由于这里是私有道路的巷子,因此不必担心邻居抱怨。他从垃圾堆中挑了几块破布出来。
女职员的脸色垮了下来。
「真的假的……?这样就像把厨余跟废纸都当成可燃垃圾放在一起的家庭耶。」
「就因为全副武装摆出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才会被当成目标。这时该反向操作,如果装成翻垃圾找东西吃的样子,至少看起来不会像在运钞。」
保全公司的制服是合成纤维材质,具有某种程度的防水性。他们打开铝合金箱子,将里面的钞票分成好几份后塞进袖子与领口已绑好的上衣里,最后再把剩下的洞也绑起来封住。接着只要放进垃圾袋里就大功告成……虽然多少会沾上点气味,但只要日后银行还能交换,就算是「守住」了。
「外头处于什么时候爆发不满导致暴动都不晓得的状况下……居然还让一位美丽的女性在光天化日下脱衣服……这不是更危险了吗?」
「别担心,柔道社的。如果你的条件够好,就不会留在这种工作不分昼夜的保全公司了吧?」
「我练的是合气道!那是纤细优雅的大和抚子课程!话说回来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啊!体贴一下啦!」
即使处于异常事态之中,也不代表世界末日来临。
为了迎接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他们主动投身漩涡。
罗伯特•卡崔总统苦着一张脸,使用以「热线」称呼未免太过抬举的电话线路联络。
「厚木或横须贺都行!我们已经做好了紧急起飞的准备,只要贵国同意,我们立刻就能提供跟『那个』战斗的力量!」
『……虽然您都这么说了,但我们也有难处啊。』
电话另一头的人,只是用彷佛在说自己「正努力地照教科书发音」的英语给予笨拙回复。
『我们有守护国民的义务,所以判断不能让日本的首都成为战场。由于目前还找不到能够打击元凶又能避免这种状况发生的手段,因此非常遗憾……』
「……我们一直以卫星观察贵国的状况。贵国部队的部署方针与『捣蛋鬼』的位置毫无关系,即使民众被压死也要将主要道路全数截断。你们只知道争取时间让自己从议事堂前往永田町站(避难所)吗!」
『哪儿的话,这怎么敢呢?我们只是选择最能够保护我国国民的行动而已……呃,而且提案中的集结联合势力这部分,也可能替亚太地区带来不必要的紧张,我看看……』
「你这混蛋居然给我一手拿稿一手拿电话?」
罗伯特将话筒摔了回去,电话机随着一声巨响当场碎裂。
英国女王伊莉莎一脸无聊地举起食指对空气画圆,俄罗斯成教的总大主教少年畏畏缩缩地东张西望,法国的阴沉女则是啜飮冷掉的咖啡。
伊莉莎停下手指的动作,指着总统说道:
「在摔电话以前,你应该先问问学园都市的意图与动静才对吧。老实说,学园都市以外的人都只是些小角色。」
「你觉得这些小角色能精确掌握学园都市的动向吗?那些家伙可是曾以单一都市立场正面迎接大战的真正怪物喔。」
幕僚洛丝莱因抱头说道:
「日本政府内部的意见充满分歧。学园都市也没表态,要是随便为了袭击东京湾而集结
反攻势力,有可能被学园都市当成敌对行为……如果这种力量平衡是『捣蛋鬼』刻意而为,只能说他们这步棋下得漂亮。」
迟早得有人下决定攻击位于东京湾的「海上坟场」。即使是日本政府,应该也不想让首都一直夹在学园都市与「海上坟场」中间。就算放着不管,战争依然无法避免。
然而,现在要和时间赛跑。
政客们要躲进避难所并保全财产,将网络上的政府机关云端系统和金融交易服务器转移,秘密地将首都功能分散到好几个地方都市,即使东京变成瓦砾堆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可没时间等他们下定这种决心。只要再半天、再十二个小时,世界历史就会拍板定案。
「学园都市很快就会出手吧。」
罗马教皇彼得•尤古迪斯平静地说道。
「只不过,到时候学园都市有没有分辨我们联合势力跟『捣蛋鬼』的能力就难说了。如果事情发展成『只要使用魔法那种己方无法理解的东西,一律格杀勿论』,战况将会变得极度混乱。」
「……毕竟我们的立场很难让学园都市完全信赖吧。」
将咖啡杯拿离唇边的「法国之女」轻声说道。
「其他魔法势力打算利用这场騒动奇袭学园都市——如果学园都市这么判断,就会毫无意义地在同一时间进行多面攻击,这么一来只会流更多的血,除了『捣蛋鬼』以外无人乐见……」
「可、可是……就连这种疑念与牵制,也是『捣蛋鬼』争取时间的策略之一吧?现在得尽量让相信的人增加才行。」
俄罗斯成教的少年虽然这么说,却没得到全面性的赞同。
因为已经没时间将种子播下去并等其发芽了。
罗伯特•卡崔总统抓抓头表示:
「我听说第三次世界大战时,学园都市与英国清教连手。你们那边没有热线吗?」
「那主要是『清教派』的工作而非『王室派』负责就是了……不过该怎么说呢,那场战争结束后,似乎一直联络不上统括理事长亚雷斯塔,甚至有人怀疑他是否真的在那座城市里。」
「……换句话说,就连关系最密切的英国也不清楚内情,是吗?」
说穿了,即使组成联合势力,能否击沉「捣蛋鬼」的根据地「海上坟场」仍旧是个未知数。
不仅如此,还有个充满谜团的学园都市。
这场战争究竟会造成多少伤害?而造成这些伤害后,又是否能阻止这场真正的世界危机?现在还没有答案。唯一知晓的只有,当大家在这边袖手旁观时,距离「长枪」完成的时限愈来愈近,联合势力总攻击的成功率也随之下降。而且一旦倒数计时完毕,将再也没有逆转的机会。
自己的决断,或许会让许多人流血也说不定。
自己或许会成为遭史家痛批的愚蠢君王并写在教科书中也说不定。
……这种名为IF的恐惧,精密地束缚住了能对抗「捣蛋鬼」的所有势力、所有人类。
「总统。」
幕僚洛丝莱因出声呼唤。
听到她的声音,罗伯特•卡崔总算露出微笑。
「该做的事依旧不变。表决吧。」
「……为了分散个人的责任所以采用民主式决定法?」
「不,只有赞成的人做。只有真正不怕死的正牌笨蛋跟我走。」
5
「果然不管等多久通讯都没有恢复。灾害时期用的留言板也没讯息吗……」
上条从未完工大楼的外露金属梯奔下,同时动脑思考。
没有「回学园都市」这个选项。
学园都市外头围有厚重的墙。既然是以非正规的方法到达「外面」,那么不解释那些非正规理由就无法原路折返。而上条不认为缺了蕾莎与柏德蔚还做得到这种事。
除此之外,「捣蛋鬼」还从位于东京湾的根据地「海上坟场」吐出了强大战力。虽然不晓得学园都市在哪边布下怎样的防线,但学园都市外墙势必会成为最终防线吧。就算暂时性地完全封锁人员出入也不奇怪。
(……这么一来,目的地当然就是「海上坟场」了!要尽快阻止他们制造「长枪」,打倒一切的元凶。除了藉由这么做结束騒动外,我想不到其他确保安全的方法!)
不仅如此。
虽然几乎得横越首都东京,但就算他从大楼降到地面,依旧无法利用一般道路。起初只是坠落的吊车残骸挡住车辆往来,但数分钟后车道和人行道便完全被人潮淹没。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公交车或出租车了,想必连徒步移动都很困难。
这么一来,剩下的方法只有——
(说起来,这里是哪里?学园都市的「外面」为什么会这么暗啊?)
未完工的大楼既没有窗户也没有外墙。而这个除了裸露地板与钢骨柱外空无一物的结构体外面不远处,能看见有栋近似直立橄揽球的奇特建筑。
上条要找的是——
(……地下铁!就算列车停驶导致车站里人山人海,应该也不至于连隧道里都挤满人才对!)
垂直站在车站大楼墙面上的御坂美琴,用两只手将原先只以单臂支撑的茵蒂克丝抱好。
「要走啰!」
少女转换操纵磁力的超能力施展方向,开始在大楼之间移动。
茵蒂克丝拚命抱住三色猫不让它掉下去。尽管空中移动搞得她晕头转向,她依旧勉强喊出声来:
「『走』是要走去哪里?」
「那个笨蛋八成不会考虑什么撤退或后退。虽然状况很混乱,但如果想会合,就该前往那个叫『海上坟场』的根据地!反正就算路线不同,终点还是只有一个!」
铿!铿!她们在大楼的屋顶与墙面跳跃移动。地面虽然到处都像马拉松刚起跑一样挤满了人,空中却空旷得令人惊讶。
只不过,这么做并非毫无风险。
(……这里距离东京湾二十公里?还是三十公里?希望别在抵达前累坏就好。话又说回来抵达之后才是重头戏,如果到了那边却没力气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短发!喂,短发我在叫你啊!」
「你这家伙!居然对正在当你救命恩人的我用这种口气说话!」
「小心,有东西过来了!」
话音未落,便已有了动静。
咚!美琴双手抱着茵蒂克丝,垂直降落在大楼的墙面上。没多久,她就看见高度一百公尺以上的天空飘下了有如森林火灾一般的火粉。
火粉一碰到玻璃墙面,就像配合美琴般产生垂直墙面的巨大火柱。
这些火柱随即扭曲变形,化为无数人影。
「……基础是北欧神话。部队、敌对者、火焰与热的象征……火巨人?或许是设定成对抵触特定条件者抱有人为憎恶的自动攻击法术群……」
口中念念有词的茵蒂克丝尽说些无法理解的词汇。
但那些东西看起来具有十足的威胁性。火焰人影跟美琴同样垂直墙面而立,它们的脚底闪着橘色光芒,开始像麦芽糖一般融化。玻璃的熔点约摄氏一千四百度。若是毫无防备的人类,别说被它们抱住了,光是吹口气都有可能当场丧命。
「啧。」
美琴轻声表示不悦。
她的眼神带有攻击性。
「追赶那个笨蛋的路果然没那么简单吗!」
「有东西。」
桕德蔚这么说道。
她和蕾莎、云川鞠亚一行三人既没走马路也没走铁路更没走空路,而是决定利用河川。首先随便挑个人孔进下水道,接着沿路走到与河川汇流的排水口,之后顺着河堤往海边前进即可。途中如果能偷到汽艇当然最好,要是没有大不了徒步前进。
一开始的下水道内就有异状。
飞散的火粉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闪耀——尽管这里是个密闭空间,而且没有让火粉从远方飘来的因素。
「自动辨识没照预定『停滞』的人并发动袭击的类陷阱法术吗?换言之怪物会顺着人类的移动速度出现……这么一来,想包下直升机或其他交通工具逃跑的企业家或投资客大概会全灭吧。」
话音刚落。
砰!巨响迸裂,好几道巨大火柱窜起,彷佛要堵住勉强能让人通行的下水道管路一般。火柱经过一番不自然的扭曲后,化成了人型物体。
「说起北欧神话中的火焰部队会想到什么?」
「火巨人!由巨人苏尔特率领的诸神之敌,是吗?」
相对于心领神会的柏德蔚与蕾莎,云川鞠亚则是一头雾水。她顶多只能推测出自己擅长的格斗术对那团火焰集合体没用而已。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亏你这么无知还能在『捣蛋鬼』肆虐的巴盖吉城活下来。你是身体力行『运气也包含在实力之内』的那种人吗?」
「我倒希望你记住自己耍嘴皮子的时候敌人也会动这件事。」
嘶——!吸纳空气的诡异声音响起,叫做「火巨人」的火焰人影随之膨胀,变得像个圆滚滚的气球。
「
喂,该不会……」
云川鞠亚想象了「某个讨厌的画面」。然而,她依旧找不到对策。在有如封闭隧道的下水道里,这种组合简直糟透了。
对手可不会等待。
火巨人将吸入体内的大量空气加热到摄氏一千四百度以上,然后以惊人之势喷吐而出。
这与其说是一阵狂风,倒不如说比较接近一柄放到熔炉中加热成橘色的长枪。
人类如果正面迎风,当场就会像被扔进烤箱里一样熟透。
只要吸进一点,就会烧烂气管和肺。
高温会融化拚命闭上的眼皮,令里面的眼球沸腾。
「物理性回避迎面吹来的风」有多困难,应该谁都能轻易想象才对。现在的状况,可以说这阵风有致死性也不为过,更别说这里是个隧道状的下水道。云川等人应该就像扫浴室时遭受牵连的虫子一般,被这股惊人的热风逼入了绝境才对。
可是——
「热风……火焰……不,主体终究还是风吗?总之只要了解『属性』就能轻易解决。即使耍些小把戏,本质依旧不变!」
蕾薇妮亚。柏德蔚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杖。
眨眼间,杖已变成了一把剑。
「色为黄,形为短剑。以受体之活性,流动、可变的象征为凭,我等神殿之内在象征——五大之一入我手!」
歪曲。
扭转。
宛如为了填满密闭空间而释放的炙热强风,以柏德蔚手中短剑为中心形成了漩涡。凝聚而成的尖锐龙卷,看起来就像一把巨大的剑。柏德蔚将手里彷佛随时会失控的龙卷风之剑,插进下水道中央流动的泥水里面。
水泼上高温铁板似的声音响起,龙卷风随之逐渐消散。
「北欧神话基本上是同归于尽的神话对吧?故事中彷佛要对应诸神一般替祂们安排了敌人……既然如此,火巨人与其君王苏尔特当然也不例外。」
蕾莎说完,带有金属质感的「锵」声随之响起。
她手里握着不晓得原先藏在哪里的奇妙道具——那是一把前端装有复数刀刃的树剪,看起来就像机械手臂。
蕾莎让刀刃手指开开阖阖,同时跟柏德蔚一样喊了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火焰国度之王尚与天候之神弗雷同绝命,区区属下岂能抵挡弗雷所携鹿角!一涌而上仍不敌王者之渺小群众,理应接受自身败北!今以严明公正之天秤,为我等神殿带来秩序!」
刀刃手指彷佛要结印般复杂地折迭后,蕾莎便挥剪横扫。火焰人影像是在呼应她的动作,不分距离尽数拦腰一分为二,就像残烛遭强风吹熄一样。
依个人需求扭曲世界法则的恐怖景象,就在眼前。
但云川鞠亚可没空为这个结果分神。
「该死,别让污水跟爆炸起反应!你想弄出戴奥辛吗!」
「反正我们不管哪条路都不会待太久。如果涌来的都是这种完全自动辨识的敌人倒还轻松,但事情想必没那么简单。讲得简单点,既然解决了敌人,就该预期之后会碰上更强的对手。」
三人一同朝通往河川的出口跑去。
失散的其他成员,想必也碰上了同样的麻烦,或者更加危险。
「总之现在得前往『海上坟场』。虽然不见得能使用『上条当麻的右手』这张王牌,但也只能尽力而为。如果赶到『海上坟场』的只有那家伙一个人,恐怕他在碰上『使用右手的场面』之前就会送命。如果放着不管,半天后世界就会完蛋,赌他顺利抵达的些微可能比较有建设性。」
然而没人出声担心他。
目的地相同。既然如此,迟早能够会合。
6
东京都内有各式各样的室内体育馆和健身房。这是否说明了被揶揄「住家如兔笼」的日本大都会也缺乏供人运动的空间呢?
这些设施的其中一间。
以室内游泳池为中心的体育馆里,上条诗菜和御坂美铃目击了騒动。
「唉呀呀,出了什么事呢?」
「哇……外面的马路全都变得像限时特卖一样挤。有什么游行活动吗?我对足球的国际比赛不太熟……」
泳池出入口附近,有位年轻的教练拿着大声公在喊话。好像是说外头很乱,希望大家暂时别离开设施。
美铃从胸口取出经过防水加工的手机。
「……嗯,网络和邮件都不通。电话也只能连到灾害时期留言板。」
「这么一来连发生什么事都不晓得呢。」
诗菜试着以手机收看网络电视,但收讯状况很差,节目无法正常显示。这是因为各种电波违规往来导致负荷过重,但她并不知情。
她穿着湿透的泳衣,优雅地侧头问道:
「该怎么办呢?」
「我一个人住所以暂时这样无妨,你们家状况不妙吗?」
「这个嘛,应该没关系就是了。」
说着,诗菜单手拿着移动电话,用另一只手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真是令人惊叹的食指操作法。看见她的样子,美铃随口问道:
「你要拨到哪里?感觉应该拨不回家里耶。」
「是啊,我想姑且先用留言板跟他们说我平安无事。」
「这样啊,说一声比较好吗?那我也留个讯息吧。」
主妇们一边嘀咕,一边挑战用不惯的留言板服务。
即使少年少女们正在外头与「捣蛋鬼」进行赌上世界的战斗,她们的日子依旧悠闲。
7
应该有不少人认为海洋与天空自由且广阔,与铺了柏油的道路大不相同,对吧?
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
正如「海路」与「空路」这两个词所述,海洋与天空也有所谓的路线。基本上航行时为了减少燃料消耗会以最短距离为主,但考虑的因素不止这点。比方国境之类的外交因素、气象因素等等;最重要的,则是每天往返的船舶与航空载具数量压倒性地多。钢铁物体往来密集如渔网,每隔数分钟就有飞机起降也已成了国际机场的常态。在这种状态下,若不依照精密的管制系统引导遵行既定路线,无论是船或飞机都会发生严重的冲撞事故吧。
既然如此。
要封锁广阔的海洋与天空,就算不上什么难事了。
一个点。
只要占据海洋或天空那张「隐形交通网」的某个要冲,就能瘫痪整片领域的交通。
换言之,这跟爆破主要道路和铁路引发交通堵塞没两样。
俄罗斯空军的轰炸机编队,正飞行在这片局促的天空里。
队伍包括了三架能够搭载核武的亚音速轰炸机,以及八架护卫用的大型战斗机。没有空中加油机同行。为了守护全世界最辽阔的国土,俄制航空载具以「能够连续飞行数小时进行长距离侦察」为目的开发并不稀奇。这些战斗机上甚至有简易厨房。
『这种事有意义吗?炸弹舱里什么都没装吧?』
『「世界警察」要咱们修理胆小鬼日本。照惯例由那些蠢蛋同志当正义的伙伴,咱们俄罗斯则负责当坏人。真希望哪天能把日内瓦和纽约给炸飞啊。』
『这么一来日本人会动吗?』
『这就叫平衡啰。如果美国出手就变成国际问题啦。』
他们轰炸机编队所接到的任务,说穿了就是威吓日本政府「我们联合势力会擅自行动,应该说已经出手了☆一不小心被你们碍事害得战斗机摔到街上可就麻烦了,所以把路让出来吧」。
一半以上是在唬人。
而俄罗斯之所以会担任先锋,也有他们的理由。
并不是单纯因为离日本近。
『不得了吧?由于俄罗斯的侦察机或轰炸机经常侵犯领空,所以除了日本政治中枢的要人外看不出异状唷。真是本末倒置到了极点。』
『冷战时不是还有装了核弹的轰炸机在首都东京正上方游览飞行吗?即使如此那些家伙依然没什么反应。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不管我们做什么那些人都会毫无根据地认为自己很安全。』
『也就是说日本人根本不会动嘛。』
『我们要留下与往常那些游览飞行不同的特别信号。紧急起飞的看门小弟马上就会来,这回不要优雅的挥手也别跟他们玩猜拳大赛,以瞄准用的雷达波照下去,让他们绿着脸报告上级吧。』
无论如何,一旦俄罗斯插手日美之间的小争执让状况有所改变,接着联合势力就能有如雪崩一般涌向东京湾。虽然事后会惹出天大的问题,不过政客们向来爱说「军人就乖乖动手,别动你们乏善可陈的大脑」,偶尔也该让动脑的家伙们头痛一下吧?
战略轰炸机上头虽然没装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从外头看可不会晓得。
军人一旦受命扫厕所就会毫不迟疑地抓起刷子和清洁剂,如果受命在同乐会上演戏就会乖乖穿上布偶装。即使得哼着歌、咬着俄式馅饼骗人家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他们也不会犹豫。
就在这时。
虽然游刃有余,但他们应该并未掉以轻心才对。
「砰!」的一声。
突然有人落在轰炸机的主翼上,并且紧
紧贴着机翼不放。
轰炸机和客机不同,机体侧面没有大量窗户。因此,身处异变中心的轰炸机驾驶们,完全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第一次通知是无线电。
来自附近的护卫战斗机。
『什么?那、那是什么?有东西贴在上面……骗人的吧……高度计跟速度计都正常啊。既然如此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嗯?怎么啦年轻人?如果是青蛙或鱼,在一万公尺高飞行时偶尔会看见,通常是被龙卷风一类的玩意儿卷上天的。至少那不会是UFO或外星人干的好事。』
『……是人类。有人贴在左边主翼上!总而言之,快摇晃机体!把他从机翼上甩下来!虽然不晓得他是谁,但总之就是不妙!』
『……? ? ?』
轰炸机驾驶们虽然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但编队内除了那架轰炸机外全部扭转机身变更航向,毕竟一旦慢了有可能导致彼此相撞。驾驶员连忙应要求操纵机体,主翼自然地大幅度摇摆。
『不行,没甩掉!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年轻人,解释清楚!继续这样摆动机体也只是单纯打转而已!』
『他的手……在发光。』
『……喂。』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是炸弹?还是热熔刀?骗人的吧……难道他想把主翼砍下来吗!』
惊人的恶寒窜过驾骏员背脊。
紧接着。
「轰!」的一声,轰炸机的巨躯不自然地震动起来。
然后……
被同伴称作耶梦加得的少年,在俄制战略轰炸机的主翼上跳跃。尽管照理说光是这样就会被亚音速的爆风吹走……或者该说,「以肉身站在一万公尺高的空中」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但总之他就像个玩耍中的孩子般,轻易在离原位置有些距离处着地。
方才的震动,并不是这名少年做了什么事。
而是其他人为了阻止这名少年而出手介入。
「嘿。」
耶梦加得笑了。
他看着自己眼前同样显得不自然的延烧火柱笑了。
严格说来不是火柱。
那是高达三公尺的人型怪物。一种叫「猎杀魔女之王」的法术。
「在现代的魔法战中,魔法师要飞上天虽然很简单,但让他摔下去同样很简单。所以『别悬空超过十公尺』应该是这行的定律才对。」
这番话完全无视自己的处境。
不仅如此,他还以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在空中飞舞的某样东西。
符文。
刻上了北欧圏拥有力量的文字后,经过护贝加工而成的卡片。
「『飞上天空的方式如果与魔法无关,就不能以魔法击落』。偶尔会听到青蛙或鱼像雨一样从空中落下的诡异现象,大概是利用了这种手段——让成—片乘着龙卷风飞上天,到这里后才发动攻击性魔法。」
耶梦加得说完,传来某人响应的声音。
无法判断究竟是还有其他卡片,抑或是出自「猎杀魔女之王」。
『这招或许会让人觉得朴实而无趣,但也因此没有弱点。说穿了,在你面前的东西不晓得何谓创伤。还请你随意攻击随意战败,我可没空应付小角色。』
「哈哈哈。」
依旧贴在主翼上的少年笑个不停。
「你以为自己不在现场就能够单方面地攻击?那可就太天真了。从龙卷风发生地点就能够明白敌人的『本体』所在唷。而且——」
说着,他竖起食指。
指尖出现了乒乓球大小的紫色光球。
「耶梦加得是围绕世界的大蛇。不过,传说中它并未用巨躯压扁敌人,或是把敌人吞下。说到耶梦加得最大的攻击——在最后的战争中与那位雷神两败俱伤的象征,就只有一个。」
他伸出手。
指向遥远下方的日本海,而非眼前的「猎杀魔女之王」。
朗声宣告。
「足以杀死天神的特大……毒气(喷吐)。」
紧接着。
某种带有致死性的紫色物质,就像超高压水刀切开钢板般直线朝海洋落下。
一对一。
毫无安全地带的生死之战,就此开始。
8
这是一场连立足之处都没有的大混乱。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由于开始得太过突然,因此东京都内大多数的店铺都没有拉下铁门。除此之外,「不愿轻举妄动」可能也是理由之一。他们或许是想借着违反「与平常不同的趋势」,抗拒偏离日常生活的现实吧。单纯因为害怕外出而待在柜台内的店员应该也很多才对。
市谷。
在车站附近的钓场里,一名介于少女和成年女子之间的女性,坐在倒过来放的啤酒篮上垂钓。这名女子有着雪白肌肤与蓝眼珠,还顶着一头波浪卷短发。她的年纪看起来勉强算得上是大学生,身上却穿着孕妇装,而肚子也像到了预产期一般高高鼓起。
「嗯、嗯。」
钓竿毫无反应。
毕竟附近全乱成一团,只要往外踏出一步,就有近似客满电车的拥挤人群在那里等待。换个角度想,那鼓起的肚子甚至会让人怀疑她是否能走进人潮之中。
正如运动场与演唱会场的喧闹会使得地面剧烈摇晃一般,此时想必连水中都感受得到这股紧张的气氛吧。
「嗯、嗯……我照索尔所说,先一步抵达东京了就是……到头来索尔和莫克卡维还是窝在东京湾吗?嗯……贝鲁西呢?算了,怎样都行啦。这边好无聊喔。可恶……连一条鱼都钓不到。好想念健康的鱼啊……」
而且。
身穿孕妇装的女性对这阵騒动毫不在意。
她跟有如逃避现实般呆呆望着外头的其他钓客有所不同。这并不是因为她接受现实的速度比较慢,显然是已经适应了当前的状况。
「我『生下来』的速成『地底恶龙』,已经巡过了整个都心,目前在东京天空塔的正上方待机。嗯,火巨人那边也有些反应唷?基本上全都照计划进行。哈哈哈,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为了『分散利害』而大闹一番逼多数民众陷入停滞状态,必定会发生一点意料之外的状况……反正呢,只要在那些家伙集结之前一个个解决就没问题了吧?」
女性用单手将某种东西抵在耳朵上说话,一副无聊的样子。
即使不哓得谈话内容,她的动作也开始引起了周遭人们的注意。没错,因为这场大混乱让一般移动电话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家人、友人、恋人。连确认亲朋好友安危都办不到的情况下,通讯机器的存在有如宝石一般珍贵。
「火巨人似乎也被击破了,差不多该准备些夸张点的东西啰〜而且,看来我也不能继续在这种地方摸鱼了。」
「喂……」
顶着波浪卷短发的女性,挺着一个与年龄不相衬的足月大肚子。
一些人看到后,认为她没办法做出比较激烈的动作。
一些人看到后,认为这种目标容易袭击。
「等等,那是手机吧?我说啊,借一下好吗?拜托你借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就好了!」
男人的声音从旁响起。
当女性察觉时,对方已经抓住了那只抵着耳朵的纤手。
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
女性只是斜眼瞄了一下男子,接着口中念念有词。
紧接着。
哗啦————!
从钓鱼池中窜出的「某种东西」,瞬间咬住男子的身体并将他拖进水里。
那究竟是什么?照理说在场的人应该全都目击到了才对。
但如果要找个人解释,却没有人办得到。就算要他们画在纸上也没人能画。
在那里的东西,是恐惧。
如果不尽可能地转移注意力,便足以让人脑袋爆炸的压倒性威容。
「那就这样啰。火巨人击破报告最多的地方由我直面。」
在场所有人。
都做不了任何事。
他们没办法压制穿孕妇装的女性,也没办法解救沉入水中的男子。
众目睽睽下,女性悠哉地抓住了钓竿。
钓竿突然弯成了弧状。
然而,这不是一般的鱼儿上钩情景。现在根本不可能钓到鱼。话虽如此,上钩的却也不是方才那只神秘怪物。女性的动作,混进了拍打水面的「啪沙啪沙」声——带有倒钩的利针刺在刚刚沉下去的男子身上。
身穿孕妇装的女性从倒放啤酒篮上起身,随手将钓竿扔向最近的钓客。丝毫不在意自己大肚子的她,微微打了个呵欠并走向出口——走向那有如无限扩张版客满电车一般,看似对足月孕妇相当致命的人群。
最后补充一点。
说穿了,波浪卷短发女性手里的根本不是移动电话。
而是一块木牌。
烙上了数种符文的通讯用灵装。
「所以说呢,等着吧强敌。就由我丰饶神弗蕾雅来对付你☆」
9
要到最近的地铁站,无论如何都只能强行突破。
上
条脱离未完工大楼后,虽然让拥挤不堪的人群摆布了好一阵子,但依旧拚命地顺着人潮一点一点向前进。到了挂有「帝京捷运丸之内线」广告牌的地铁车站出入口附近时,他并未走一般使用的楼梯下去,而是打开紧急用防灾出口的门冲进去。
「噗哈!」
总算从人潮中解脱的上条,不禁将手撑在墙上喘气。几乎让人忘记现在是十一月的热气,令他满身都是不舒服的汗水。
(从这里要怎么去月台?不管怎么样,现在得先到一般乘客待的区域才行……)
总之先跑起来再说。
途中不时有不自然的火粉飞舞。即使同时有好几个诞生自其中的火焰人影挡路,上条依旧没减缓速度。虽然他不晓得这些东西的出现条件和攻击方法,但右手的幻想杀手可以打消一切异能之力。既然如此,最佳选项就是「总之别想太多,在它们攻击前先打发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火焰与爆炸这种任何人都会理所当然感到恐惧的象征,上条藉由全力吶喊拚命克制本能所带来的感情。他压抑住想剎车的心朝「异变」冲刺,那怕只是快上一秒钟甚至一瞬间也好。接近、挥拳,在明白「那个」是什么东西之前便抢先击破。
幸好这些东西不像某个「猎杀魔女之王」那样拥有极强的复原能力。
他打散火焰障壁,继续朝前方奔跑。
(……有人召唤它们吗?是随机出现?还是冲着我来?对方用某种手段掌握了我的位置吗……到底是怎样啊?)
上条虽然想到好几种类似假设的东西,但他的知识终究比不上茵蒂克丝与柏德蔚。他没有具体的证据,只有些不着边际的推测浮现在脑中。
「那个吗……」
他将漫长直线信道终点的不锈钢门拉开。如果这是朝内开的门,恐怕就开不了了吧。里面的人已经多到这种程度了。
「唔……这里真的是月台吗……?」
没买票就进月台这点虽然让他涌起些许罪恶感,但现在没空理这种事。
车站的月台跟马路上没什么差别。
各个角落都塞满了人、人、人。想必是久候列车不至的人,撞上了知道公交车和出租车没用而抱着一丝希望来到地铁车站的人吧。如果数量继续增加,恐怕会有人从月台上跌下去。
照这个样子看,就连跳下隧道都要花掉不少时间。
就在上条这么想的时候。
随着「喀隆喀隆!」的巨响传来,钢铁集合体以惊人之势进站。
拥有五节车厢的列车。
列车似乎没打算停靠这一站,在毫不减速的情况下从隧道的出口冲向另一个出口后离去。上条听见某处传来叫骂声,在这么拥挤的情况下似乎还是有人抓着站员逼问。
(……地铁还在行驶?既然没遵照普通的时刻表,代表可能已被警察或政府临时征收……那么在隧道中徒步前进可就不怎么安全了。)
不过。
这么一来就可以用别招了。尽管不晓得每一班地铁的间隔有多长,但只要能够从某处跳到列车车顶上……
(隧道。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从隧道顶往下跳?空调导管还是什么都行。有没有东西能让我从月台上跳到车顶……)
基本上,地铁站的空调导管直接连到地表,是种顶多随着列车通行会感受到空气流动的粗略玩意儿。用那个全世界最有名的好来坞女星裙摆飞扬场景来举例,或许会比较容易想象。
当然,地表到处都挤满了人,要卸下路面的格子状铁盖钻进去几乎不可能。
可是,为了防止缺氧,导管本身会设计成能够容纳充足空气的大小,而且会朝通往地上的排气口集中……
(……哪边都行。只要有办法钻进导管,应该就能移动到月台正上方才对。)
上条退回避难通道。
他为了寻找导管而左顾右盼,发现一块先前没注意到的广告牌。上头似乎是逃离浓烟的路线,连站内和隧道的具体面积、高度等数字都有。
(虽然隧道许多地方很矮这点让人害怕……但也没办法抱怨吧。总之似乎可以钻进天花板。)
上条抬头仰望,在低矮天花板附近找到了导管盖。他双手一抓,轻易地卸下了盖子,接着再伸手攀住洞口边缘,用引体向上的要领强行爬进去。
「该死!到处都黏黏的!」
想来是站内那些卖店和餐厅的蒸汽与油烟飘进去了吧,里头积了不少结合了这些东西的灰尘。身为接下来得爬上好一阵子的人,上条只能祈祷管路没变成苍蝇与蟑螂的魔窟。
管路基本上是直线,但途中有好几次的直角转弯,让上条有种自己在绕远路的感觉,但事到如今已无法回头,他也只能尽力往月台上方爬。
实际的距离不晓得有没有五十公尺。
爬到眼睛快睁不开的上条总算抵达目的地。或许他的制服已经替导管做了某种程度的清扫也说不定。
……这段期间,方才的火粉与火焰人影并未出现。难道有「移动速度不超过限制就不会出现」或「狭窄空间不会出现」之类的法则吗?
他卸下导管盖,确认自己在铁路上方。
尽管只有区区数公尺,却有种别于先前吊在高楼吊车时的紧张感。不知是因为这段距离脑袋有办法想象,还是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列车撞飞的恐惧跟单纯坠落有所不同。
方才列车通过月台时,没听见类似广播的东西。
需要有别的信号协助计算时机。
(……列车进站时,应该会推挤空气形成一阵风吧?只能将这个当成暗号往下跳了吗……)
没有明确的答案。
如果猜错,说在列车前方。
……说实在的,他也不敢保证能平安无事地跳到车顶。
必须将性命交给不可靠的信号。这沉重的压力让他不禁在原地翻来覆去。可是,根本没有什么安全的手段。在他寻找那种东西时,状况依然会逐渐恶化。
轰……宛如低吟的声响传来。
少年感到口干舌燥。
他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一瞬间间。
视野被填满了。就感觉上来说,「喀隆喀隆——!」的巨响似乎迟了一拍才打击到上条的耳朵……完全慢了一步。当少年这么想时,由五节车厢构成的列车已完全消失在隧道另一边。如果在这时候往下跳,身体应该金#在铁轨上。
整个背部都是讨人厌的汗水。
上条感觉自己的呼吸愈来愈急促。
「……」
(时机抓到了。应该已经抓到了才对。听到风声后五秒。五秒后,列车就会通过这里。只要算准时间下去,应该会撞上车顶才对……)
还好,列车进站的间隔似乎相当短。
数分钟后下一班车就会到站了吧。
等下一班车。
这回一定要成功。
在列车抵达的同一时间,上条奋力跳下导管。
带有金属质感的「砰!」声炸裂。
上条虽然平安掉在车顶上,接触瞬间却有股惊人的力量令他的身体往侧面翻转;不仅如此,他的腰还用力地撞到车体上看似冷气室外机的突出部分。直接窜过脊椎骨的剧痛让上条痛得大叫,但他依旧拚命阻止身体滑落,伸出手试着攀住列车车顶的突起物。
五节车厢的列车一口气冲向隧道深处。
「啊、呜……呼、哈!」
他仰躺在车顶上,调整呼吸,勉强按捺住痛楚。
(总、总算找到通往东京湾的路了……如果这一跳跳到了反方向行驶的列车上,那我可真的要崩溃了。)
天花板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非得趴下不可。实际上,高度沿路不断改变,较高处的墙壁和天花板大多盖着类似工程用塑料布的东西。
(……目前在修缮老化的公设,考虑到预防火灾和便于排烟,所以趁着翻修墙壁时也将天花板逐渐加高……?不过,我一个外行人根本不可能明白工程进展到哪里,暂时趴着或许比较安全。)
其实上条完全不晓得这班车究竟要开往哪里,但至少应该是朝东方……朝接近东京湾的方向行骏吧。
脑中这么想的上条,视野突然被一片白色闪光淹没。
「!」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习惯了黑暗隧道的眼睛一时剧痛不已。
他花了不少时间,才发现这单纯只是因为列车离开隧道抵达地表。
接着。
「咚!」的声音传来。
少年拚命地眨眼,勉强看向前方。好像有人站在那里,而且这人看来似乎是个刚上大学的女生。不过,有点不对劲。上条起初还搞不清楚原因,一会儿后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
腹部。
这个由宽松孕妇装遮住的部位,鼓得像足月的孕妇一样大。
「呵呵〜☆人家用火巨人击破
数排行榜决定目标,果然抽中了预期的对战组合吗〜?虽然我也是刻意留下这条路线没破坏,好吸引强敌就是了。」
「你是……?」
「弗蕾雅。说『北欧神话中的女神』应该就懂了吧?不必因为在列车上就担心孕妇。毕竟一来车顶没有博爱座,二来你大概也没那种闲工夫才是。」
北欧神话。
可说是「捣蛋鬼」根基的东西。
轰!列车再度驶入隧道。
女性的眼睛,宛如反射了黑暗中的些许日光灯照明而闪亮。自称弗蕾雅的魔法师这么说道:
「你姑且还是可以感到光荣唷?因为我们『捣蛋鬼』认定你是最麻烦、最该先解决的敌人☆」
紧接着。
某种进一步压倒黑暗的东西,从她背后喷了出来。
行间三
那东西看起来就像一朵花。
既像地毯又似花瓣的「未元物质」,以一名白皙而美丽的少女为中心,朝八方向扩散开来。不,中央的少女也包含在系统之中。即使穷极一切魔法,仍旧无法完美地制造「主神之枪」。为了强行填补技术缺陷而朝科学领域伸手的结果,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就本质来说,它只是单纯的装置。
拥有人的形体却没有心灵,想来不能称之为生命。它处于炉子还未点火的状态。而在达成目的的同时,这个空虚的人偶便会破裂,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弄完了。」
贝鲁西、木原加群。
拥有两个名字的阴沉男子这么说道。
他刚把无数缆线中的最后一根,插进从少女脚边延伸出来的八片巨大花瓣。
「包含这个整体论在内,之后都是玛莉安•史林格奈亚负责的范围了。找不到该做的事。请给下一道指示。」
眼罩少女欧提努斯连木原加群的脸都没看。
「迎击敌人。对必要的东西进行必要的破坏以争取时间。以上。」
「了解。」
「捣蛋鬼」的根据地「海上坟场」位于东京湾一事,已经传遍了全世界。但这对他们来说不成问题。这个设施的目的本来就不在于永远坚守下去,而在于完成「长枪」。只要造出「长枪」,即使下一秒就崩塌也无妨。
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结束。
依然像时钟秒针一般等速的木原加群,越过了构筑「海上坟场」的无数船只残骸,一路走到边缘。那里停了几艘还能使用的汽艇。他登上其中一艘,破浪而行。
莫克卡维如山的巨躯,在海上白雾的彼方形成了阴影。
木原加群的目标是东京海岸。
具体来说是港湾地带上了水泥的岸壁。
那里有些人影,数目约从数十到数百。
警察、机动队、自卫队。
辖区与职务各不相同,但似乎都是这个国家治安的人。
「捣蛋鬼」为了不让敌人团结在一起,采取「利害分散」作战让他们自然地互扯后腿。因此敌人们对于「捣蛋鬼」的态度无法统一,尽管大家都晓得危机迫在眉睫却依然驻足不前——换言之,上头应该没下达攻击「捣蛋鬼」的命令才对……看样子,似乎有批有志之士没等待命令下达就擅自集结。此外这些人还出动了不少特殊车辆,平常光是这幅景象,就已经是登上周刊杂志封面也不奇怪的「大事件」了。
从这个距离,能够看见「海上坟场」。
不过严格说来,应该是看见「海上坟场」周围巡逻、戒备的如山巨人——莫克卡维的影子。
即使看见那个似乎在互相激励的集团,木原加群依旧没有任何感慨。
说穿了,这具身躯包含情感在内的一切人体机能早已停止。
唯一的目的。
已经完美收场的复仇。
失去了理念与信条的空壳,带着为此磨练而成的强大魔法能力,毫不犹豫地冲向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