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动摇和紧张,也传到了隔着厚重玻璃待命的护卫——神裂火织、瓦希莉莎、莎夏•克洛伊洁芙等干练的魔法师们这里。
「……你在『读』里面的对话吗?」
「是啊。」
面带微笑地盯着对面嘴唇动静的瓦希莉莎,随意地耸耸肩。
「似乎出了麻烦呢。根据地在东京湾,那个学园都市的附近。」
「这么一来,会让我觉得连担任护卫这点也在『捣蛋鬼』算计之中呢。保护VIP需要派出充分的战力护卫,换言之若逼迫大家召开非官方的国际会议,就能自然地让我们从第一线退下……」
「居然什么都搞不清楚就东想西想疑神疑鬼,看来英国清教意外地不擅长情报战呢。想这种事也没用啦,没用。紧急时刻能派上用场的,都是那些一如往常地解决日常琐事的人唷。这样远比惊慌失措要好得多。」
说完,瓦希莉莎从头发中取出某样东西。
用羊皮纸制作的小符。
「就是这么回事啦〜大家听到了吧?全员出动,击破躲在俄罗斯境内的『捣蛋鬼』。这么一来就能让多余的一般战力前往日本,也能保护重要的国民。把他们收拾干净吧!」
「……你居然无视命令系统下指示?」
神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玻璃另一边,俄罗斯成教的领袖正卯足全力要解决事态。看见这幅景象还能光明正大专断独行的人,实在不多见。
不过,当事人瓦希莉莎毫无愧疚之意。
「因为我们家小弟的卖点是纯真嘛。背后的肮脏事不告诉他也没差啦〜」
她说完后,身穿拘束衣的莎夏一边用手指轻抚腰间的拔钉器一边说道:
「什么没差。有个问题,你认为同样是俄罗斯成教徒的我会放着叛徒不管吗?」
「是是是,这种时候还是那句话,结果会证明我是对的噗喔!」
之所以说到一半就断掉,是因为莎夏以腰间的拔钉器毫不犹豫地往瓦希莉莎头上狠狠敲下去。虽然传出巨响后瓦希莉莎的上半身整个折向侧面,但面带笑容的她很快就像节拍器一样复活了。
「所〜以〜啰〜大家全力收拾掉『捣蛋鬼』的佯攻部队!告诉他们,冠上妖精之名的魔法师乃是我们的专利——!」
「……一群变态。」
神裂轻声咕哝,莎夏则向她抗议。
「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将评价停留在『怪物』程度就好。」
2
地铁隧道之中。
原先趴着的上条当麻,以慢动作尝试在不规则摇晃的列车车顶起身。
这班车共有五节车厢。
总长连一百公尺都不到。
相对于举起右拳的上条,身穿孕妇装的女性•弗蕾雅则是缓缓退了两三步。然而,在幽暗隧道中看似往反方向流逝的些许日光灯照耀下,她的脸上带有笑意。
这不是逃跑。
也不是畏缩。
想必这就是最适合弗蕾雅的间距吧。为了攻击所做的调整。完毕后,少女缓缓挥动手掌。
「过来,布里辛嘉曼。」
硬物相撞的「喀啷」声传来。
不知不觉间,闪耀的宝石出现在她的指缝中。
「费用1•黑•呼唤//史瓦帝法利。」
紧接着。
轰!周围出现大量的红线状湿润物体,缠上弗蕾雅扔往半空中的一颗宝石。有如龙卷风的红线奔流,一口气缩小体积变得坚硬无比。接着线团就这么开始扭动,于顷刻间化为一匹巨大的红马。纯粹以强韧人工肌肉所造的动能集合体。
额前有宝石光芒的巨马,发出惊人的嘶鸣冲向上条。
普通的马已经有重达四百〜五百公斤的品种,这匹巨马则比那些还要再大上两三圈,而且即使头顶擦过高速流逝的隧道天花板,它也没有丝毫在意的样子。
不过,上条当麻的右手有幻想杀手之力。
这跟对手的强度无关,只要晓得是仰仗名为魔法的异能之力就行。不管怎样的对手,都能一拳让对方灰飞烟灭。
「喔喔喔喔喔——!」
上条主动前进,拚命克制自己别屈服于一边破坏隧道顶部日光灯一边逼近的巨马。他的拳头,直接打在看起来比大卡车保险杆还要可怕的巨马胸口。
磅!
紧密收拢的红线集合体就像汽球炸掉一般,在一瞬间爆开并消失不见。
对于以拳头为武器的上条来说,非得冲进后退的弗蕾雅怀中不可。
可是——
「费用1•白•呼唤//雾尼。」
「费用1•白•呼唤//福金。」
在上条解决巨马的期间,弗蕾雅又将其他宝石扔向空中。从中窜出两只裹着大量湿润红线的巨鸟,一左一右朝上条冲来。
(糟糕……!)
上条很快就察觉了这场战斗的结构。
话虽如此,他却找不到有效的突破方法。
弗蕾雅制造怪物的速度,要比上条击溃她手下的速度来得快。解决一匹又来两只,解决两只又来五只,解决五只又来十三人,怪物不断地量产。
弗蕾雅只要有效利用争取到的些许时间,反复这单纯的作业即可。
这些东西虽然就像RPG等作品中会出现的召唤兽,但弗蕾雅似乎只是将它们当成射出去的子弹而已。
在列车车顶这种无法迂回的直线场地,相当有效。
「费用1•黑•呼唤//拉塔托斯克。」
「费用1•黑•呼唤//赫朗格尼尔。」
「费用1•黑•呼唤//希密尔。」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
「费用1•黑•呼唤//史瓦帝法利。」
(单靠右手跟不上,这样下去会被弹幕压制……!)
三名暗红色壮汉屹立眼前,加上一匹巨大的马。在一只形似松鼠的肌肉状小动物驱赶下,它们全数疯狂地朝着上条冲来。这就跟高速回转的割草机或潜盾机的刀刃迎面而来没两样,它们会横扫、劈开挡路的一切向前进。
如果没挡住它们,上条会惨遭分尸。
如果挡住它们,会有数量翻倍的怪物杀来。
在上条的处理能力到达极限之前,弗蕾雅将持续不停地咏唱。
直到肌肉集合体的压倒性暴力将少年的骨骼拆得七零八落为止。
啪!
柔软物体被压烂的声音响彻了隧道。
这个瞬间。
丰饶神弗蕾雅……不禁吹起口哨。
她弓身大笑,毫不在意地撑起孕妇装的大肚子。
「啊哈哈!厉害厉害,居然用这招破解我的必胜战法!」
「……!」
上条的选择,说起来很简单。
既然来不及靠幻想杀手一个个解决,那就放弃用幻想杀手打倒所有对手。
首先,他一脚踩烂让其他动物发狂的松鼠状小动物。
他的右拳随即揍向迎面而来的壮汉之一,让对方当场爆裂。
趁着巨马与其他壮汉受冲击影响而退缩时,上条使尽全力用肩膀撞上去。平常这么一撞多半只会文风不动的巨躯,由于失去了平衡而当场倒下。
之后就是骨牌效应。
怪物们从高速行驶的列车上跌落,摔到高速流逝的地面上。
……或许光是这样还搞不定,但只要敌人追不上来就没问题了。
上条跑在两人之间空出来的通道上。
弗蕾雅则扔出宝石回应。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唉呀。」
途中,波浪卷短发孕妇突然弯下了腰。这种替大肚子带来负担的举动,令上条微微皱眉。
「哇!」
但看见弗蕾雅「生下来」的壮汉彷佛脑袋挨了一记铁锤般倒下后,他总算明白怎么回事。
(隧道突然变矮了!)
上条立刻趴下。
被削掉半颗头而失去平衡的壮汉,就这么从列车车顶跌落地面。
弗蕾雅依然弯着腰笑个不停。
也不知这人究竟怎么在黑暗中正确地掌握住天花板的高度,只见她再度挺起身子,洒出大量的宝石。
(怎么可以让刚刚的状况重演!)
处于伏地状态的上条再度向前奔去。
这段期间内,弗蕾雅依然反复地咏唱。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
「费用1•
;黑•呼唤//索列姆。」
她再度吐出了让上条先前努力白费的弹幕。
数名壮汉现形。
但这跟之前不同,毫无变化。难道上条的接近让她没空发挥创意了吗?
它们的行动模式完全相同,只会沿着特定路线直线前进,让上条应付起来也轻松不少。壮汉既不会像鸟一样无视立足点飞来,也不会像蛇那样从车厢侧面绕到背后。全员一起冲来,代表要刚刚的骨牌效应会更容易引发。
而且,只要击垮这面墙壁——
「就能碰到她!」
上条用力握紧右拳。
主动朝壮汉们冲去。
「我的拳头一定会碰到你!弗蕾雅!」
不过。
身穿孕妇装的弗蕾雅奸笑了 一下,随即用拇指弹起一颗宝石。
进行咏唱。
「费用1•白•呼唤//西迪斯维尼。」
话音刚落,怪物队伍后方最接近弗蕾雅的位置,出现一只以暗红色丝线构成的山猪。上条虽然提高警觉,但这只猪体型比壮汉小不说,更重要的是,托了那些壮汉塞满车顶的福,他实在不认为那只猪能自由活动。只要再度引发骨牌效应,在碰到上条前,猪应该就会和其他怪物一起摔下去吧。一旦摔到地面就等于搞定,即使侥幸留在车顶上也无妨,只要趁对方无法行动的期间用幻想杀手破坏就好。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少年是这么想的。
而他猜错了。
接着,弗蕾雅伸出手指向前方,这么宣言:
「捕食吧!」
某种湿润物体破裂般的讨厌声响爆出。
在队伍最后方的山猪,毫不留情地咬住背对它的己方壮汉,咀嚼与物体碎裂的声音跟着传出。暗红色丝线的集合体裹上猪身,担任主格的宝石也遭吞噬,猪的身躯整个大了一圏。
「费用2•白•进化//西迪斯维尼。」
不妙。
上条本能地这么想。
这下不妙。不能让那头猪继续捕食。如果它再变大下去可能会让情况出现某种决定性的发展。所以,得在那之前减少猪的食物才行!
「费用3•白•进化//西迪斯维尼!」
「费用4•白•进化//西迪斯维尼!」
「费用5•白•进化//西迪斯维尼!!!」
但已经太迟了。
计算错误也是原因之一。每当那头叫西迪斯维尼的山猪变大,它的嘴与肚子就会跟着巨大化,因此吞噬所需的时间也愈来愈短。当上条试图至少打倒一个巨人时,全部的「饲料」都已照预定计划装进了猪的胃里。
「北欧神话是两败倶伤的传说。诸神与他们的敌人,有九成九注定在诸神黄昏同归于尽。只要在建构法术时强调这部分,就能以善击恶、以恶破善,形成让黑与白互相残杀的攻击手段!」
接着。
已经肥大到就算将车厢压垮也不奇怪的巨大山猪,堵住圆形隧道的所有空间。虽然猪身不断摩擦着高速流过的墙面,却看不到它有受到任何伤害。显然被破坏的是隧道。
自然而然地。
上条将右手向前伸。
(……若只论敌人的数量,应该是变少了没错。这是个好机会!既然不管怎样的怪物都能一击解决,强度便无关紧要。我就用右手把猪摆平后直冲弗蕾雅!)
「啊哈哈!」
弗蕾雅大笑,她的身影已完全被巨大山猪遮住,连头发末梢都看不见。
「勉强激励自己打起精神?不过没有用的。毕竟它是我丰饶神弗蕾雅引以为傲的『孩子』嘛。当费用膨胀到5以后,可就没办法靠毅力解决啰。」
「『孩子』……?」
这种特殊的说法,让紧绷的上条不由得轻声咕哝。他会有此疑问,想来有一半以上是为了不去看眼前危机而试图逃避现实吧。
然而,弗蕾雅继续说道:
「是呀。我并不是从其他地方将这些『孩子』召唤过来,而是即兴创作。我呢,是将自己的魔力先引导到子宫给予各种『萌芽的方向性』,再塞入叫做『布里辛嘉曼』的宝石;所以即使用同样的宝石当核心,也能实现截然不同的设计唷☆」
此时,布料摩擦的声音传来。
她在摸自己的肚子吗?
正当上条这么想时,弗蕾雅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过这么说来,这个『孩子』是不是也一样呢?啊哈哈!说穿了,我实在没什么运用魔法的才华嘛,不得已只好让这个『孩子』的头脑和身体代替我施展魔法啰。」
「……你这家伙。」
「已经整整关了两年,『这里面』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呢。啊哈哈,该怎么讲才好呢?『这么说来〜?冰箱里面的剩菜似乎已经放好〜久了,人家不敢去确认它变成什么样子了〜』是吗???」
「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东西啦!」
「想这种事有意义吗?」
话音刚落。
轰!填满了隧道所有空隙的巨大山猪,有如迎面而来的墙壁般直线冲向上条。
「啊……」
不管对方有多强,只要在攻击命中前先用幻想杀手给它一拳就好,少年是这么想的。
不如说目标身躯愈大,能命中的部分也就愈多。要说这跟逆转的机会成正比也行。他像这样勉强挤出乐观的意见,试图克制身体的颤抖。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轰!
在冲突之前,上条的脚已先行浮了起来,就这么向后方飞去。
……当地铁列车即将抵达月台时,总会有股奇妙的风吹进站里对吧?那是因为具有庞大质量的列车通过密闭空间,产生了类似活塞推动空气的现象。
巨大山猪•西迪斯维尼也一样。
它已经肥大到填满了半圆形隧道的上方区域,甚至削下水泥材质随道墙面。这么庞大的身躯,一旦以惊人速度直线冲来会怎样?当然,无处可去的空气会先一步冲撞上条的身体。
(骗人的吧……在行驶的列车上方也能发生这种现象?那头猪该不会有什么能夹带周围空气的奇怪功能吧……!)
「呜……!」
他下意识地挥舞四肢,但在空中这么做没多大效果。
在没有立足点的半空中,他连改变自己身体的方向都办不到。
而且。
西迪斯维尼仍然以惊人速度冲向往后飞的上条。如果继续这样任强风推挤,他会从列车尾巴摔下去。要是让巨大山猪撞上来,则会变成比撞上列车更凄惨的肉块。
(得想办法……)
看着巨躯逼近,上条感觉口干舌燥。尽管几乎要让脑袋短路的危机感来袭,他仍旧试着思索能解决困境的方法。
(得想办法度过这关才行!)
3
「呜哇……」
夜晚的伦敦。在城郊的酒馆里,有个胡须凌乱的肌肉男发出呻吟。
御坂旅挂。
御坂美铃之夫,御坂美琴之父。
他坐在阴暗酒馆的角落,打开了看起来似乎能在工地使用的坚固笔电,正以卫星移动电话跟某处联络。
计算机屏幕上开了许多窗口,显示的语言不尽相同,但几乎都是「交易中止」。
「喂喂喂,我好不容易才抢下了从西班牙南端连到北非的海底水道计划,怎么到处都是交易中止啊!这么一来工程业者根本没办法投标嘛!究竟怎么回事啊!」
『这就是所谓的「备战」啰,老板。铁、铜、稀土与宝石都一样。那些有力人士改变了方针,他们不打算进行什么正常的交易,认为把货囤到世界超过「沸点」后用高价倾销才好赚。在这场狂欢结束前都不会开放啰。』
「要是他们知道粮食自给率有多低还敢这样讲吗?有种就把买进卖出全都切断,在有得赚之前大家都会饿死!」
『谁晓得啊。我也想暂时离开非洲避难啊,毕竟离欧洲还不到三十公里。光是我凭着毅力和努力撑着没跑,你就该感谢我啰。』
电话另一边的人嘴上这么说,口气听起来却不怎么头痛。
这大概能证明他在热沙大陆累积了不少经验吧。
『……话说回来,御坂兄你待在伦敦好吗?日本的东京好像成了激战区不是?家人碰到危机不赶过去算什么父亲嘛。』
「想到的手段我全试过啦。每家航空公司都停飞、英国空军的门路没办法用、电话跟电子邮件也都不通。就是因为无能为力才像这样回头工作。」
『能随口说出空军就是御坂兄的可怕之处啦。』
「我也问过民间太空旅行啰,那种弹道飞行三十秒就能上宇宙的玩意儿。但还是不行,大家都为了没爆发的战争惊慌。我都说我有黑卡多少钱都付,他们却说情势不安定不想送东西上天……该死,干脆试
着跟东欧的黑手党交涉买架旧苏联的军机好了。如果只是没武装的长距离侦察机,光靠个人资产就……」
『知道啦知道啦,我已经知道你是个爱家的失控王啦!看来如果我不把你抓紧点,地球可能会裂开呢。知道了啦,你现在就专心工作吧!』
卫星移动电话传来的声音,让旅挂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他做了个深呼吸,刻意地让心镇定下来。
「咕啊——!还是不行,我现在就要回日本!一定有什么方法才对。没错,比方说,买枚中古的弹道飞弹自己坐进去之类的!」
「根本没镇定下来嘛!这么做就算穿宇宙飞行服也活不下来啦!』
4
在晴朗而带有寒意的太平洋上,浮着一艘小船。
这是条看似木制的小舟,如果它浮在公园的池子里,或许会让人感到温馨也说不定。然而在三百六十度全都是水平线的广大海域上,只会给人「遇难」这种不祥的印象。
小船上站了一名身穿礼服的少女。
衣装原先应该像婚纱那样雪白,如今却像溅上了血一般,有三分之一以上染成了红色或黑色。
少女也是一样。
她的肌肤就像修补过的破旧布娃娃,缝线的痕迹恣意奔走,而且植皮时似乎不在乎肤质,种类繁多。少女身上除了本来的娇嫩肌肤,也有像老人一般充满皱纹的肌肤,连淤青变色的也不例外。这让她看起来更像打满补丁的布娃娃。
「来了来了。」
说话的声音,有如在车站前看见迟到的邀约对象朝自己跑来一般轻松。
少女随手取出一把小菜刀,扔向海面。
产生变化的时间不过数秒。
铿——!
海水以小船为中心结成了厚重的冰,半径长达一百公里以上。
身穿染血礼服的少女,优雅地踏上变得有如冬季湖泊的海面。硬质的「咚」一声响起,冰之宫殿欣然迎接贵客到来。她平顺流畅地在冰上步行,彷佛有位熟知礼仪的贵族伸手引导。
突如其来的结冰,拦住了好几艘军舰的去路。
这景象看来就像把平常做菜不用的菜心、菜叶扔进油锅后,再以特殊药品让油凝固一样。影响范围不止于海上的舰船,想来连邻近的塞班岛海岸也结冻了吧。
「战争不是只有『抱着机枪的超级英雄大活跃』而已。把后方支持的补给舰和补给路线击溃,就能让超级英雄弹尽援绝。」
礼服少女以复诵购物清单似的轻松口气低语。
虽说是补给舰队,依然有数艘护卫舰伴行,而补给舰本身好歹也备有机关炮。
尽管他们不太了解所谓的魔法,但至少该明白海洋瞬间冻结是「以小船为中心」发生的事。
对海盗用的扩音器传出粗哑的英语警告。
『不准动!立刻解除武装高举双手! 一旦我方认定贵船有危险,将无视贵船意图直接开火!』
「驱赶海盗的装备、引爆巡弋飞弹的装备、打下航空载具的装备。虽然有各式各样的装备,却没有适合杀害柔弱少女的装备吗?会让人犹豫是否要把你们打成肉酱这点,倒让我很尊敬就是了。」
少女的口气依然轻松。
接着,她说道:
「……尼福尔海姆的女王将该地死因化为浮雕。」
光芒乍现。
光并非只出现在礼服少女的周边。在海水结冻的范围内——半径一百公里的圆圈内,有一百、一千……超过一万道像蜡烛一样细小的火焰先后浮出。
少女竖起食指,捞起一道近似烛焰的火光。
抵在唇上。
她在吸某种东西。
「由残留情报分析死因。阿诺•麦肯吉,得年二十四岁,男性。在搭游艇旅行时,由于熟人追问恋爱关系的问题而产生冲突。死因为身体探进厨房区的烤箱导致全身灼伤,加上剧痛引发的休克死……咦?这人是不是认识弗蕾雅啊?」
少女歪了歪头,将手伸进礼服胸口处。
她掏出一把黑得发亮的左轮手枪。
补给舰队立刻对于「简单易懂的武器」有了反应。
『确认对方携有武器!甲板上各乘员提高警觉!』
『五秒内弃枪!否则我们将视同你具有战意而进行压……!』
声音突然中断。
扩音器传出尖叫般的尖锐回声,于是少女暂停动作。
一会儿后,扩音器响起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女性声音。
『我让那些「天真小鬼」暂时闭嘴了。别对外行人用那么夸张的法术,幼稚。不如来一场专家之间的愉快生死斗吧?』
『喂……我可没有把战斗当享受的兴趣喔。』
染血礼服少女继续歪头,幅度大得甚至让人担心她的脖子会不会断。
接着她说道:
「哪位?」
「我是席薇亚,这位是布伦希德•爱克特贝尔。简单来说就是你的敌人。』
「这就够了。」
补丁少女毫不犹豫地扣下左轮的扳机。
伴随枪声射出的东西虽是高杀伤力的点四五口径弹,对于钢铁船舰却没什么用。顶多就是散发橘色火花并发出有如敲打锅子的声音而已。
照理说是如此。
这是世间的常识。
然而——
「轰!」的一声。
紧接着,一艘钢铁打造的补给舰完全裹上了烈焰。
这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起火。
说穿了,即使补给舰上的大量燃料起火,火焰也不可能散布得如此均匀。应该会有某一点产生大爆炸,让船断成两截才对。
这异样的火焰,来自身着染血礼服的少女。
「我能从死者的残留情报中取出死因,藉由将其置入既有的武器『掉换死因』。可以让人被刀剑绞死、在列车上淹死、被瓦斯灯压死、被手枪烧死。可以冠上统领亡者的尼福尔海姆女王——赫尔之名,自然有相称的理由。」
遭海尔的子弹击中,让那艘补给舰「有如身体探进烤箱里一样」均匀地受热。在船上的人不论是专家、外行人、军人、还是魔法师,想必全都会变得跟烤火鸡两样吧。
可是——
玻璃破碎般的声音炸裂。
裹住补给舰的火焰突然散去,舰船若无其事地现身。
这就像剥去晒伤的皮肤一样,补给舰的外观甚至变得更漂亮了点。
扩音器传来一个极为平凡的女性声音。
『抱歉,结界是我的拿手好戏。想杀害乘员得先解决我。』
「喔?」
自称赫尔的少女只有这点反应。
她张开双臂,炫耀起从冰之大地周围一带沿途扩散至水平线彼方的烛焰般火光。
「这里成为浮雕的死因共一万零五十三个。不愧是和世界第一枪枝大国关系密切的地方,死人还真不少呢……我会用这边所有的死因杀掉你。如果你被我杀了,死因也会被我用在别的地方。」
『赫尔吗……』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
她的口气听起来不太高兴。
『过去也有人用「杂质(赫尔)」这个名字称呼过我……真没想到,居然会碰上以冥界女王之名这种不祥字眼为傲的蠢蛋呢。』
「我有点兴趣了。」
『别人可没有。我马上就把你解决掉。」
5
磅!咚!
御坂美琴抱着茵蒂克丝,茵蒂克丝又抱着三色猫;在这种俄罗斯娃娃般的状况下,身为学园都市第三名的超能力者以磁力在众多高楼的墙面之间跳跃。
不知从哪里浮现的橘色火粉,彷佛要照描她们的轨道似地拉出一条有如长尾巴的线。
美琴起初还一个个击退,但她很快就发现对方跟不上自己的高速移动。火粉、火柱,最后是火焰人影,只要趁还在变形的时候跳开,它们似乎就会因为失去目标而自然消灭。
既然晓得这点就不必白费力气。
美琴更快速、更精密地操纵庞大的磁力,在大楼之间跳跃移动。
不知是磁力的关系、速度的关系、还是高度的关系,三色猫一副难受的样子猛挣扎,让人看了心里有些刺痛。
「这里是哪里?千駄谷?四谷?可恶,如果手机的GPS能用……」
「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拜托你有点用行不行!」
学园都市虽然姑且也算是东京的一部分,但平常因为外头围绕着高墙让人无法来去自如,所以美琴对东京不怎么熟。不过目的地是东京湾,所以她采取「总而言之往东」这为粗略的方针,持续进行大胆的空中移动。
「下面到处都是人、人、人……那个笨蛋真的会强行从那种地方突破吗?一不小心可能会就那样被踩死……」
她的低语突然中断。
轰!
因为有数架巨大的航空载具,又似依偎又像竞争地从旁掠过。
庞大风压让美琴原以磁力支撑的身体激烈旋转。少女将全副精神集中到左脚鞋底,专注于稳
住身体。
磅!她踩在垂直装设于墙面的广告牌上,好至谷易才固定住自己的身体。
「刚刚那个……是什么?」
一边是学园都市制的次世代战机。这些机体的尺寸,显然不是一般熟知的二十公尺左右,而是不下于七八十公尺的超大型机。机动力跟回旋性能等战斗机需要的灵敏动作,全靠「以发动机的高输出强行变更轨道」克服。它过去在俄罗斯战场上也所向披靡,是种很符合「怪物」之名的机体。
光是这种最高时速可达七千公里的战斗机出现,就已让人十分惊讶。
(学园都市……终于对东京上空出手了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咬住这种机体的身影。
身影全长不到三十公尺。但并非金属或其他复合材料的产物。
这东西……长的很像鹫。
它身上没有看似羽毛的东西。全身都由湿润红线结合成的肌肉集合体,拍着翅膀以超音速画着锐角冲刺。当其中一边射出精密电子仪器的集合体——空对空飞弹时,另一边则让巨大翅膀进行复杂的动作,产生长枪般的强风将飞弹吹走。有时,风甚至会将爆裂物吹回给追赶在后的战斗机。
「是赫拉斯瓦尔格尔……」
美琴怀里抱着三色猫的茵蒂克丝说道:
「北欧神话中吞嗤死者的大鹫。由于这只怪物的身躯过于巨大,因此传说它只要拍翅膀就会有寒风吹过大地。『捣蛋鬼』抽出这个传说制造了『某种东西』。」
美琴虽然听不懂,但眼前景象实在太过惊人。
空中发生了好几次爆炸。两个庞然大物钻过其缝隙前进,不断对彼此攻击并回避。见到如枪烈风来袭,巨大战斗机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转机身回避,随即用跟瞄准射击相较更像是单纯分离的动作解放飞弹。
在周围爆风与枪状烈风的余波影塑芝下,连点火都没有的飞弹圆筒画出有如弹珠台的复杂轨道坠落。
掉到了大鹫赫拉斯瓦尔格尔的眼前。
爆炸声混进了先前没出现过的液体声。
失去头部的肌肉集合体——
「掉下去了!」
美琴不由自主地大喊出声。
怪物并非坠往人山人海的市街,而是一块不知是公园还是体育场的宽广空间。众多粗大的树木就像还没放进饭水的意大利面条般轻易地折断,掀起的大量沙尘连美琴这边都看得见。
从没传出哀嚎声这点看来,那里似乎没有人。汹涌的人潮是由失去交通手段而不知所措的人群聚集而成,想来是因为还没有避难需求,因此人并未往公园等地集中。
少女也希望如此。
就算待在这边看,事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而且留在原地不动更会被变身为火焰人影的橘色火粉包围。
美琴再度以磁力在大楼之间移动,同时心想:
(……学园都市跟那个叫「捣蛋鬼」的,都是认真地在这里交战。可是,他们真的晓得这意味着什么吗?把防线设定在这种人口密集地带,根本不晓得会把多少人牵扯进来啊!)
事态变得愈来愈诡异。
到头来,打算从下水道排水口往河川前进的柏德蔚、蕾莎、云川鞠亚三人,落得必须在下水道内从新宿一路走到高田马场的下场。从洞口抵达河川后,三人依原订计划「借」了一艘小艇——话虽如此,但这条河的水深连膝盖都不到。她们弄到的是条黑色橡皮艇。至于这条装有引擎的军用登陆橡皮艇其实属于自卫队这点,连云川鞠亚也没察觉到。
「做出这种事……之后归还时大概得附张卡片吧?」
「不然叫某个总统帮忙还就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会是个美好的回忆。」
在橡皮艇后方与舵一体的引擎,是由十二岁的金发少女柏德蔚操纵,但没有人出声责难。谁都知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那条桥彷佛随时会断掉呢。」
钻过挤满的人的细桥底下时,待在小艇前端的云川鞠亚轻声咕哝。
这时,她身旁的蕾莎嗅了嗅后说道:
「气氛变得很诡异呢。」
「你发现啦?」
柏德蔚连头都没偏地说道。
「学园都市和『捣蛋鬼』终于杠上了吧。目前虽然还只有空战……但已经有部分遭到击坠的残骸掉进东京街上,因此民众的脸色变啰。大概会逐渐从单纯的不满转为遭逢生命危险的恐慌吧。」
说归说,三人对此无能为力也是事实。
电话与网络全都不通,没有任何向群众传播讯息的手段。就算有,她们也想不到能确实让这种状况平静下来的说词。
所谓的「不满」,具有的能量远比人类平常认为的还要强大。
虽然这种情绪不像喜怒哀乐那么易懂,但也因此难以防御。它的影响,会让人类的精神活动出现确切的变化。
当领袖管理行政单位时,首先得确实地感受多数民众所抱「不满」的质与量,并在超出容许范围前确立排解手段——说到这里,应该能想象这件事有多重要了吧。
不满的质,产生了变化。
这种从四面八方逼来的带刺感,真面目是怒意。
柏德蔚讪笑道:
「这群愚蠢的和平主义者,居然把矛头指向学园都市了呢。」
「为什么?来犯的是『捣蛋鬼』吧?刚才的空战,也是因为犯蠢的客机在这种非常时期依旧没改变航路,所以遭到『捣蛋鬼』袭击。学园都市的超音速战斗机乍看之下动作很大,但他们只是对症下药地『迎击』啊!」
「不过那些人没办法这么冷静地观察吧?」
蕾莎将军用橡皮艇角落的迷你冰箱拉到身旁,继续说道:
「普通的人会这么想——那些奇怪的生物先前虽然在空中飞,却没有攻击我们。都是因为学园都市乱来,才会害那些家伙抓狂。」
「……所以就把学园都市当坏人?这跟把屋檐下的虎头蜂巢放着不管没两样嘛。」
「这大概是『分散利害』的效果之一吧。」
柏德蔚干脆地说道:
「明明做了正确的抉择却招致群众的怒气,这件事即使从政治观点来看依然很难受。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学园都市会屈服,但在现场处理的人有可能因此让判断能力下滑。『捣蛋鬼』的计谋不单单是这样,他们让数十甚至数百条线缠在一起,藉此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束缚人们。只要稍微明白他们的用意,应该就会理所当然地感到不快吧。」
6
液体晃荡的声音响起。
此处是「海上坟场」中某艘豪华游轮的残骸。在这艘巨大生锈船只的中甲板上,有座巨大的方形泳池。
池中装满了某种透明的黏稠液体。液体的温度似乎相当高,处处可见沸腾时会出现的气泡。或许跟液体本身的黏性有关吧,这让人想到某种怪物的胃液或沉有尸体的阴暗沼泽等景象。
谁想得到它原先是纯金呢?
在北欧圈,黄金除了是财富的象征以外,同时也是「诸神武具的材料」。在集结了「捣蛋鬼」的技术,将「武具材料」这一面提炼至极限后,让黄金失去了化学上的特征与意义。想必科学阵营的人就连称呼这东西为「黄金」都会感到犹豫吧。
泳池边有三名少女。
第一个是「魔神」欧提努斯。第二个是「黑矮人」玛莉安•史琳格奈亚。第三个则是铁桶状的「投掷之槌」。
「捣蛋鬼」正为了整理、安定化那股太过强大而难以控制的「魔神」之力,而倾注力量于制造「主神之枪」。她们虽然都是组织的中心人物,但目前并未履行职责,而是跟在制造装置旁持续不停地咏唱……当然没这回事。
眼罩少女说道:
「开始动工后就这么简单吗?」
「因为难的是点火嘛。在夏威夷群岛获得的火山性能源,也在这孩子的妥善管理之下。之后差不多只要等待就行了才是。」
玛莉安以指尖轻抚黑色铁桶的表面,形状与常人相异的少女则是高兴地左摇右晃。
投掷之槌妙尔尼尔……听到这个词,联想到「雷神索尔的武器」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具有强大的破坏力,丢出去会追踪目标直到命中,还会像回力标那样回到拥有者手中。不过它极为沉重,只有「选上的对象」才能使用——基本上是这种印象。
话说回来,正如雷神索尔在早期的传说中是掌管各种天候、地形、丰饶的万能神一样,作为其属性象征的槌子也是个能应用于许多地方的方便器物……也就是所谓的「魔法之杖」——从这种角度来看才是正解。
即使是现在索尔「被限制为『雷神』」之后,这把槌子依旧有「不管吃掉多少索尔拥有的山羊,只要一挥槌仍然会恢复原状」这种无止尽供应粮食的功能,换言之它被视为还保有丰饶性。
不管用来做什么都行的灵装。
无论碰上怎样的考验、有多大的洞需要填补,都能靠它摆平的王牌。
……换成这种说法后,听者应该能明白铁桶少女是多么稀有的存在。她珍贵到甚至有可能因此掀起一场
遍及整个魔法阵营的大战。
「工程开始之后,只需要观察经过就好。等到判断无论如何都必须手动恢复时,我们再出手介入即可。」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睡午觉?至少在度过『那个阶段』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哈哈,欧提努斯,像你这样的『魔神』居然也会紧张,这点倒是让我很意外。」
那个阶段。
即使用上能弥补任何不足的魔法王牌,依旧存在一道无法跨越的障壁。
说穿了,他们很清楚光靠魔法阵营现有的技术绝对无法完成「长枪」。尽管有能够代替一切魔法记号的「投掷之槌」在,但换个角度来说,那终究只是魔法的部分,没办法解决「说穿了用什么魔法都行不通」的问题。
为了弥补不足,他们夺取了科学阵营的力量。
整体论超能力者。
他们以学园都市第二名的残渣强行造出「少女外型素体」,再经过木原加群的加工,得到了独一无二的消耗品。
不过,同时支配生者与死者,偶尔还会以「英灵战士」这种形式利用他们的欧提努斯,则是看得非常清楚。这具素体并非「将活着的人类加工成器物」,而是「将状似人类的器物加工」,本身没有灵魂。
「我们所做的,基本上是种以魔法为底的仪式。」
欧提努斯说道:
「但我们是要完成『光靠魔法做不到的事』。换言之,自动作业必定会在某个地方卡住。为了在那个时间点精确地置入『整体论」延续仪式,无论如何都得藉由人的手来切换。」
「我说啊〜不是有种玩具吗?那种用手切换火车通行的轨道,藉此避免列车出轨的东西。感觉上可能差不多吧。」
声响传来。
泳池底部的中央能看见某样东西。
截面积跟五百圆硬币差不多,长度则跟原子笔差不多的圆筒。
……枪柄的底部。
「预期的长度大约多少啊?」
「两百五……这部分也一样,开始后应该很快就会达到吧。」
7
「啧……只连得上灾害时期用的留言板吗。算了,又不是一联络上就能赶过去……」
穿着皱巴巴西装且没刮胡子的中年男子头痛地说道。
上条刀夜。
某个高中生的父亲。
身为外商公司职员,所以一年到头都得往别国出差的菁英。
此刻人在美国的他,虽然待在硅谷中央某栋极富特色的楼房里,心却已完全飞到了日本。
妻子诗菜在都内二十三区。
儿子当麻则待在学园都市。
两人都生活在陷入大恐慌的东京都内,身为父亲不可能不担心。
他从移动电话也能浏览的简易网站上阅读机票情报,但预约的窗口全都处于封锁状态。与其说是线路壅塞,不如说是因为无法确保空路安全,而陷入了无法让客机起飞的状态吧。
东京出事了。
不,这不过是冰山一角。那只是可见部分中最显眼的而已。
擅长金融事务的刀夜,甚至已经想到了台面下更大的混乱。
「让您久等了。」
有如哨子般尖锐的稚嫩少女声,在接待间里响起。
刀夜连忙将移动电话塞回口袋中并站起身,此时未满十岁的金发少女正好走了进来。
琳迪•布鲁雪克。
由于美国情报王——奥蕾•布鲁雪克失势而继承了「王国」支配权的少女。靠着掌握以世界最大搜索引擎为首的众多因特网服务,她控制了支撑美国与其通货价值的「大柱子」之一,成了新女王。
……夏威夷群岛事件后,一时之间破产、解体的流言四起,但到头来民众似乎还是不希望失去方便的优秀服务。目前「王国」正在好几间金融投资公司的支持下专注于重振业务。
换言之。
就是上条刀夜的母公司旗下。
琳迪踏着很适合彩色长靴的步伐走到桌旁,开口说道:
「呃,文件已经看过了。在这里签名就行了对吧?」
「嗯,没错……不好意思,请问您反复读过三遍以上了吗?身为提案方还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这种合约书大多都藏有居心不良的文句唷。」
「没、没关系!人家有好好地跟各位顾问师与会计师一起读!」
……她似乎没考虑到自己人里面也可能有遭到敌对派阀收买的产业间谍。
刀夜不由得想教她一些处世入门,但这时候站在琳迪背后的壮汉轻轻咳了一声。
这名以墨镜遮住眼睛的肌肉男晒得黝黑,跟黑色西装不怎么配——实际上尺寸根本不合,彷佛稍微跑几步就会把衣服撑破。
这人看上去就像是夏威夷地方的土著呢。正当刀夜心里这么想时,男子便用一如他给人印象的低沉声音插嘴。
「没问题。关于人才污染这点,我们已经确立了清理的机制。」
「那就好……如果因此害了集团,我们可不会『负责』唷?」
「????」刀夜与墨镜壮汉放着满脸狐疑的琳迪不管,彼此对看了一眼。
之后两人便看着少女以小手在接待间的桌上签字。
这时,签到一半的琳迪突然这么说:
「您果然很在意吧?」
「啊……?呃,那个……」
「我是指东京的状况。」
听见少女说得如此干脆,刀夜不禁苦笑。
琳迪一边与众多文件苦战一边说道:
「『部分地区线路壅塞』这种事,只要从我们的专业领域查一下,马上就知道了。」
「哈哈,看来果然很难瞒过你们呢。」
「不过,这种发展很奇怪。如果只是正常使用网络,应该不会塞得那么夸张才对。如果不是日本的人们自己想让网络塞车而一起采取行动,不该出现那么漂亮的局地情报封锁。」
「你是说,有某人或某势力在引导这股趋势?」
刀夜在应答的同时,脑中闪过了其他情报。
纽约市场、伦敦市场、上海市场、柏林市场、印度尼西亚市场……也就是有关金流和物流的情报。
(……钢铁、汽车、飞机的股价,加上惯例的石油、谷物期货。「那些急性子的家伙」大概个个都会当成战争时期来买卖吧……这也是「愈混乱愈好赚」的交易……)
「您很在意吗?」
少女再度问道。
刀夜抬起头,发现琳迪还在和文件战斗。
看不出她读到哪里。
孩子的目光,能以特殊的直觉和逻辑揭穿大人的欺瞒。刀夜认为,少女刚才那句话就跟「女人的直觉」一样危险。
「这回的大騒动……似乎有不少人希望它能够拖久一点。」
「呃……」
「只要搜集。分析搜寻结果、社群网站、讨论区等处的文字,就能绘制有关世界动向的图表。这些东西好像统称大资料(Big data),据说还有人为此建构了一套理论。而图上的箭头似乎朝着相当危险的方向前进……」
真是讨厌的时代。刀夜脑中虽然这么想,却没写在脸上。
相对地他则是这么说:
「……在金融的世界里,有种叫做『死亡商人』的人,而且为数不少。只不过,这回不止专业人士,连某些天真的青年、家庭主妇等当冲客看起来也希望混乱长期化,这点相当诡异就是了。」
「看起来也像是有人为了让他们自发性地这么想而给了提示。」
「你不晓得是什么人吗?」
「『不针对特定人物搜集情报』是大资料的大前提。如果不遵守这点,就成了单纯的窃听、偷拍系统……就像妈妈做的那样。」
嗯……刀夜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假设有人在网络上反复地张贴助长这场混乱的文章,那么找出那人的所在位置不就能找出騒动的「元凶」了吗?
(不行……)
刀夜想到这里,否定了自己的意见。
(能够引导陌生人写出这种东西,想必是正牌的煽动家吧。真正的坏蛋做坏事不会让人看见,所以应该不会在谁都想得到的地方留下足迹。)
「顺带一提——」
这时,琳迪又开了口。
她一边用钢笔在最后一份文件上书写一边说道:
「如果利用连接白宫与首相官邸那条美日热线的封包档案结构,即使网络再怎么壅塞,依然能将网络电话的优先权调到最高以顺利通话。要用用看吗?」
「我自己被捕倒是无妨,但我可不能让我太太跟着冠上什么国家级的罪名。」
8
哐郷哐啷哐郷!坚硬物体损坏的声音接连响起。
那是巨大山猪西迪斯维尼一边破坏隧道墙面、天花板、日光灯,一边朝列车车尾冲撞的声音。终究不过是临时肉块的猪,没有生物应当具备的本能。它就这么从车尾摔了下去,砸烂轨道的巨响跟着迸发。
「呼……」
身穿孕妇装的魔法师——弗蕾雅缓缓
吐了口气。
列车车顶什么也不剩,西迪斯维尼也没有遭幻想杀手破坏的样子。被吹到半空中的上条当麻,要不是无法做出什么反击就跟压扁他的巨大山猪命运与共,就是被撞飞到一旁后摔在地上了吧。
不管怎么说,少年已死这点无庸置疑。
弗蕾雅如此判断后,从孕妇装口袋中取出烙上复数符文的通讯用灵装。
「好、啦。『最优先』也解决了,接下来就从顺位低的问题点依序摆平吧……呃,火巨人的击破报告清单……」
就在女子悠哉地这么咕哝后。
她耳边传来诡异的细小声音。
「……」
不知不觉,弗蕾雅的指缝已夹了闪闪发亮的宝石。
她看向声音来源。
就在附近。连成一直线的列车车顶边缘。如果以行进方向为前方,则声音来自相当于右手边的方位。
有些像手指的东西。
不,不对。
那就是手指。五根手指。某人纯靠手的力量,攀住了高速行驶的列车。
弗蕾雅探头一看就明白了。
那是上条当麻。
「不错嘛……」
弗蕾雅嘴角上扬,打算解放夹在手指间的宝石。
在这之前。
上条以单手握住事先脱下的制服外套衣袖,用力甩动。
布料在强风吹拂下大大鼓起,盖住了弗蕾雅的头。
遮住了视野。
为了往下看而站在列车边缘的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9
于是又一人。
人称芬里尔的青年,走在阿拉斯加的阴暗雪原上。
北极圏入夜后空气冷得就像凶器一样,但青年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宛如一头漫步在雪地里的狼。
「以弹道飞弹守备闻名的北美防空司令部秘密基地在这里吗〜?」
到头来,阻止联合势力最有效果的方法,就是封住他们的情报网。在这个时代,情报杀的人要比铅弹多得多。军事卫星、因特网,总之什么都行,要彻底断绝联络方式,让变得渺小的地球再度回到那个辽阔的行星。牵扯的国家数与人数愈多,必须掌握的面积就愈广大,失去联系的影响就愈为严重。
青年在盖上白雪的针叶林里头漫步一阵子后,发现了绑在林木间的绳索。绳子上挂有倒三角形的布,布的中心则印上了骷髅标志。
里头似乎是雷区,但芬里尔无视标识继续前进。
又走了一阵子后,森林突然中断,出现一块用铁丝网包起来的广阔地区。
架设了许多抛物面天线的雷达基地。
「……雪的重量会不会压坏盘子啊〜?」
芬里尔傻眼地说完后,周围的针叶树随即发出沙沙声。
他微微眯起眼睛。
紧接着。
轰!
周遭一带的众多粗壮树木,顿时拦腰断成两截。
似乎是以风还什么东西构成的长大刀刃。
造出数十公尺长刀刃的东西,是从环状金属串起来的单字卡册中取下的一张卡。上头以黄色文字写着「Wind Symbol」。
「速记原典」。
某位女性送货人独力编纂而成的杰作——她将「原典」自动重复施放法术的机制重点性地抽出后兵器化,做成用过就丢的魔道书。
然而——
「算了吧……」
破坏的痕迹,在芬里尔所站之处形成了边界。
在一片白色的雪中,混进了其他的颜色。数道黑色裂痕彷佛直接扯裂空间似地出现,其中之一「咬住了」风刃。
「根本不必特地用上『犬齿』。就凭这点程度,只要解放『正门齿』和『侧门齿』……随时都能咬烂。」
铿!某种东西折断的声音迸裂。
风刃既没消失也没断裂……而是被吞噬了。
在那数道裂痕宛如整平沾湿黏土表面般逐渐淡去的期间,风刃也消失在黑色裂痕的深处。数十公尺长的刀刃,就像大量的水流入泳池排水沟一般整个遭到吞噬。
青年回过头。
他静静地看着充满魅力的金发送货人——欧莉安娜•汤森。
「别那么害怕啦。这只不过是点小把戏而已,并没有破坏位相把东西扔到天堂或地狱去。就算是小芬我也做不到那种事唷。」
「那些看起来像裂痕的东西是……」
「小意思。我稍微把『力的流向』扭曲了一下。」
青年耸耸肩说道:
「这就跟东洋什么风水之类的东西差不多吧。山与河的存在,会让什么地脉龙脉之类的能量改变流向。那么,如果反过来制造新的山或河,就可以产生让周围能量流进去的『沟渠』。就像只要挖出水道,雨水便会自然流进去那样地……吞噬一切。」
芬里尔在末日战争诸神黄昏时,以「吞噬主神奥丁的野兽」此一身分登场。据说,畏惧芬里尔的诸神将它束缚住,用剑从下颚刺进口中以阖上它的嘴。部分传说指出,当时从芬里尔那张大嘴中流出的唾液形成了大河。
他利用了这个传说。
在随便一个地方放置跟「河川」相同的记号,藉此制造足以吞噬地脉、龙脉等庞大力量的巨大「沟渠」。即使是构筑魔法的能量——魔力,它也会强行吞噬或让其偏移。
相对地。
送货人欧莉安娜•汤森则是轻轻旋转手中的单字卡册。
向对手宣告。
「如果要说魔法的天敌,姊姊我已经遇过啰。而且我也模拟了许多对策呢,虽然还没对那孩子用过就是了。」
「喔,那个『右手』吗?确实,我所做的顶多只是卸招而已。虽然我扛不起『彻底消灭超自然现象的世界基准点』这种伟大的责任——」
芬里尔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
数道黑色裂痕随之而生。
「不过这家伙在吞噬庞大能量的过程中,可以把许多东西顺便拖下水。没错,大概就像泳池的排水沟把人吞进去那样吧?」
10
即使位于东京湾,也能明确地察觉数道有如低沉地鸣的巨响接连迸发。
数头丰饶神弗蕾雅事先产下的赫拉斯瓦尔格尔,自「捣蛋鬼」的根据地「海上坟场」起飞。
对于能让轰炸机与战斗机以时速七千公里飞行的学园都市而言,数十公里的距离等同于近在眼前。或许就连从那道厚重墙壁内侧发射的炮弹,也能画出大大的拋物线直接射击「海上坟场」说不定。
伪装成雷神索尔的欧雷尔斯直接站在海上,聆听这些巨响。
严格说来,他是在海面洒下大量山羊毛后站在上头。不用说,这道法术利用了替索尔拉战车那两头山羊的象征。
伪装也是很辛苦的。
(……好。既然已经晓得「海上坟场」的位置在东京湾,我就没必要继续留在「捣蛋鬼」内部了。来自学园都市的攻击也好,穿帮被魔神欧提努斯大卸八块也罢,为了避免这种风险,应该尽快离开这里。不过……)
他的头上,响起了比远方爆炸声还要低沉的巨大咆哮。
莫克卡维。
「像山一样」这种形容词直接套用上去也毫不夸张的巨人。它们的素材虽然是干黏土,然而黏土一旦堆到从海平面往上算有将近五百公尺高,就能成为单纯的巨大质量兵器。更别说莫克卡维跟欧雷尔斯不一样,并未使用能在海面漂浮的法术。那压倒性的规模,甚至会让人忘记它们的脚直接踩着海底。
他们原先以固定的速度在「海上坟场」周围绕圏戒备,此时注意力却明显地转往学园都市所在方位的西侧海域。
在空中飞舞的数个影子钻过了大鹫赫拉斯瓦尔格尔的防卫网,朝这里冲来。
学园都市制的轰炸机。
(……算了,大概不行吧。随便交棒也不见得能够给那个欧提努斯有效的打击。再说如果没有成功阻止「长枪」的制造,就算逃到地球的另一边也避不过毁灭的命运……看来,只好再径强一下了。)
轰!
要破坏「捣蛋鬼」那一方的战力逼近。
欧雷尔斯冷静地分析后,得出「力量不够」的结论,于是毫不犹豫地这么宣告:
「打下来。」
莫克卡维的巨大手臂毫不留情地挥舞,带来撕裂空气的巨响。
正因为能这么做,他才得以潜入「捣蛋鬼」内部。
正因为能这么做,令他变得扭曲。
11
上条遭到人工暴风刮往列车尾,巨大山猪更朝他冲来。然而,其实这个时候他已将手放在自己的制服外套上。
在浮空的状态下,即使挥舞四肢也没办法像在水中游泳那样移动。
可是,如果挥动更大的东西呢?
具体来说,将解开扣子的制服外套敞开会怎样?
「!」
上条刻意地让外套往右大开。这么做毫无胜算,是彻底的赌博。紧接着,在能轻易让人体浮空的强风中,他的身体大幅度地扭转。用来增大空气阻力的帆
只张开一半会如何,可说一目了然。
旋转的身体会往侧面大幅度偏移。
坠落。
巨大山猪一边削过半圆型隧道的顶端,一边直线冲过列车顶。此时上条已经用双手攀住车顶边缘,以贴墙的状态成功回避。西迪斯维尼的巨躯虽然足以填满空间,但这股压迫感只限于「比列车车顶还要高的部分」,列车侧面的空隙则完全不受影响。巨躯向前推挤而生的暴风也不会刮来这里。
「呜……呼、呼……」
少年暂时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然而,如果就这么愚蠢地直接往上爬,弗蕾雅将会重新开始猛攻。更何况,她说不定就在等着上条毫无防备爬上车顶的那一刻。
需要反击的策略。
还好,弗蕾雅应该对自己的胜利很有信心。山猪造成了那么大的破坏,要确认尸体也很难。必须趁她得意时确实地做好准备才行。现在的上条,光是支撑身体的十根手指给人踩一下,就可能以惊人速度撞上急速流逝的地面。
……最大的难关,果然还是「脱下外套」这部分吧。
由于得将手从袖子中抽出来,因此非得暂时单靠一只手臂支撑全部的体重才行。
接着上条将脱下的制服抓在手中,用引体向上的要领撑住身体,沿着列车边缘一点一点地往弗蕾雅接近。
贴得够近以后,来就只需要等待。
在她探头往下看的时候。
把制服外套甩过去遮住视野即可。
「可恶,居然来这招!」
弗蕾雅大喊。
即使是魔法师,站在列车边缘时眼睛被遮住似乎多少还是会萌生恐惧。毕竟一不小心踩空就会倒栽葱摔下去。
如果不趁机爬上列车顶,就轮到上条摔下去了,但时间不够。弗蕾雅在看不见东西的情况下,刻意地让手中宝石掉向自己的脚边。
就这么进行咏唱。
「费用1•白•呼唤//雾尼!」
(已经……没空烦恼了吗!)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孕妇,这让上条有些犹豫,但犹豫不决会让上条死在这里。弗蕾雅往后依旧会为了自身目的压榨肚子里的胎儿。如果「已经过了两年」这句惊人的话不假,就不能坐视不管。这个国家的法律似乎不给未出世的胎儿人权,但那种东西就让它吃屎去吧。
纵使只有一点点。
他也决定赌上得救的可能性。
(抱歉!)
上条于心中对肚里的胎儿道歉,在单手支撑身体的情况下,以另一只手往列车车顶挥动。趁着弗蕾雅因为看不见而惊慌失措之际,上条用力地扫中对方的脚跟。「至少别让腹部着地」算是上条的体贴,实际上这么做究竟有多危险他也没办法计算就是。
「呜!」
确认到弗蕾雅跌坐在地之前,上条已爬上列车车顶。
呈现匍匐姿的上条,发觉大量湿润红线正朝着掉在地上的宝石集中。
他连忙站起身。
在红线化为巨大鸟怪来袭的同一时间,少年以右拳将其粉碎。
(……攻击的起点,是那些叫做布里辛嘉曼的的诡异宝石。)
确认目标已击破后,上条转往主要敌人弗蕾雅的方向。
(只要把那玩意儿抢走或破坏掉,那家伙就会失去攻击手段。无论如何都要在这里做个了断!如果不趁这个时候摆平她,事情会没完没了。为了解救肚子里的胎儿,非得避免这种情况不可!)
孕妇装本来就是用以减轻母体负担的衣服。布料不会太厚,也不会设计大量的多余口袋。这件能清楚看出身体线条的衣服,口袋只有一左一右共两个。
「就是那里!」
如果叫做布里辛嘉曼的宝石本身是靠魔法之力而存,那么连抢都不用,只要把手伸进她的口袋里,就能将相当于子弹的存货全数破坏。
这么一来就将军了。
正当他这么想时。
「不准碰……」
可怕的低沉话音传来。
弗蕾雅让右膝如弹簧般弯曲缩起,然后狠狠一脚端向上条的腹部。
「不准碰我妈妈!」
在肚脐受到冲击的同时,意味不明的喊声重击了上条的耳朵。
少年不禁摒住呼吸。他朝后滚去,弗蕾雅则趁机起身并扔掉盖住上半身的制服外套。上条一边咳嗽,一边用单手抓住顺着强风飘过来的外套。
然后,他清楚地看见了。
丰饶神弗蕾雅。
自称的女性,大大的肚子亮起了彷佛从孕妇装内侧浮出来一般的复杂图案。
「该、该不会……」
有问题。
少年的设想,似乎在大前提阶段就已出了差错。
上条感觉有股恶寒窜过背脊。
名为弗蕾雅的魔法师,以及当成演算装置压榨的胎儿。
上条原本以为是这样,但并非如此。
她先前不是这么说过吗?
母体没有才华。所以由胎儿施展魔法。
那也就是说……
「难道说,你……」
上条茫然地开口。
从话中口气听来,他似乎还无法相信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
他看的虽是孕妇装女子,本质上却不一样。
少年朝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这么说道:
「你才是弗蕾雅?」
12
胎儿早在离开母亲肚子前,就能感受到周围的声音——这种说法经常听到对吧?
所以,她明白一切。
尽管没有正确地分析、认知语言的能力,依旧能够捕捉到说话口气的微妙差异,以及话语中蕴含的感情。
所以,即使不想了解,她依旧明白一切。
她的母亲,想必过着压力排山倒海而来的生活。
而她也明白,这是母亲肚子里的自己所致。
她并不清楚还年轻的母亲怎么怀上自己。但是,自己想必不是个受人期望降世的孩子。打从有了生命的瞬间……不,早在有生命之前,就已遭到许多人憎恨。
即使如此,她的母亲仍旧在这个处处蛮横不讲理的世界中拚命抵抗。
即使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毫无空隙,女子仍然拚命地想要保护即将出世的新生命。
在有如恶意熔炉的环境里,长期直接承受如洪水般涌来的恶言样语。这究竟有多么痛苦,她无法了解。
可是。
如果母亲舍弃自己,是不是一切就能圆满收场了呢?
尽管她这么想,母亲却没对她下手。
即使是肚子里的胎儿,随着时间经过多少还是能以自身意志摆动手脚。然而,她舍命帮助母亲的觉悟却没有结果。每当胎儿摆动手脚时,她的母亲总是会错意地微笑,并温柔地抚摸肚子。
到头来。
她的母亲,大概是个温柔得无药可救的人吧。
失去了一切人际关系,断绝了双亲与兄弟的支持,还被赶出居住的地方。纵使看见自己过去建构起来的一切半点不留,母亲仍旧从未想过要恨自己即将出世的孩子。不是刻意将这种念头甩掉,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
在连食物与居所都无法确保的情况下,她的母亲仍旧不断地打着毛线、说着美化过的故事、甚至去尝试听说能让孩子平安出生但毫无根据的咒语或习俗。
她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人。
正因为母亲是这样的人,才让她认为,即使是这种一片黑暗的世界,或许还是能够找得到有意义的事。
她的母亲。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于是孩子。
无论如何,都想帮助自己的母亲。
只不过。
话虽如此。
13
「这个世界上……」
摇摇晃晃。
丰饶神弗蕾雅缓缓地在列车车顶站起身。
不,严格说起来并非如此。
她逆向利用联系母亲与孩子的脐带,操纵身为母体的女性站立。
「……有些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得救。」
隧道的天花板变得稍微矮了点。
上条不禁弯下腰。相对地,弗蕾雅依然直立不动。看着她的头顶跟天花板若即若离,让上条的心脏也跟着揪紧。
「十年的努力也好,百年的研究也罢。即使做到这种程度,得不到半点安慰绝望而终的人依然确实地存在。我就认识这样的人……」
就算是不明白原委的上条,也听得出来她在说谁。
如果说,是孩子操纵母亲呢?如果她不操纵,母亲就连用自己的脚站立都办不到呢?
这位母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跟散播那么多破坏的『捣蛋鬼』有什么关系?」
这对母女想必有段过去。
光是聆听就会让人胸膛难过到要炸开的艰辛过去。
「只要毁掉整个世界,害惨你们的元凶必定也会在里面——难道你要说你是因为这么想才顺从『捣蛋鬼』的吗!」
「你似乎完全没看见『捣蛋鬼』的本质呢。」
女子的脸上,挤出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
此刻,这是在呼应「房客」的意志。
「就算告诉你十年努力和百年研究打从一开始就没意义也一样……只有那个魔神能够无视这种制约,不管世界上有多少恶意都没关系。只要『长枪』完成!就能将妈妈从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路的恶梦中救出来!」
「……」
上条在一瞬间思考了这种可能性,真的只有一瞬间。
如果魔神欧提努斯不会带来破坏,而是向人们伸出援手的存在——
可是。
不对。
「……夏威夷群岛、巴盖吉城。做出那些事却能面不改色说什么大成功的人,不可能有那种正当的心灵。更何况,只要『长枪』完成,欧提努斯就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意见了!」
「那也没关系。无论如何,这种应急的手法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我现在虽然透过脐带操纵妈妈,但也因此妈妈处于游离状态的自我逐渐稀薄,迟早会到达极限而消散。话虽如此,要是把我拿掉,妈妈却会连让内脏运作都办不到。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路。要保护妈妈免于即将到来的毁灭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藉助那个『魔神』能够兼容矛盾的力量!」
「你还没看清真相吗!那些话只是那个叫欧提努斯的家伙为了利用你说的好听话而已!就跟这座城市目前的状况完全一样!藉由让人觉得『虽然不对劲,但乖乖听话或许比较赚』分化大家,就能避免组织内部发生叛变!欧提努斯想的只是这样而已!」
「我的妈妈!她为了保护我而倒下!明明只要抛下我就能若无其事地回到原来的世界,她却只想着我!」
这悲愤的话语,彷佛伴随着物理性的冲击。
终究只是个高中男生的上条当麻,没有能够对抗这些话的根据。
然而。
身穿孕妇装的女性,过去想必就是在那种环境下战斗。
在上条无法想象的地方。
为了保护生命而战。
「所以不准你碍事。」
某种刮过硬物的「嘎嘎」声混了进来。
上条发觉事情不对,但已经太迟了。
「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在归还身体的时刻到来之前,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这具母体!」
声音来自下方。
但少年脚底踩着的列车车顶却没有任何东西。
位置在更下方。
没错。这其实是有五节车厢的列车,巨大车厢中保有广阔的空间。上条为了奇袭弗蕾雅而贴壁移动时,光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很勉强了,目光也始终自然地盯着双手,没有观察车厢内部。不过,要是弗蕾雅有效地活用了车内空间会如何?
具体来说。
如果她在上条战斗时叫出大量怪物,只让其中一只主打怪物吞噬「饲料」不断肥大化……?
「费用70•黑•进化//『地底恶龙』Vol•02!」
就在列车驶出隧道后。
强烈的阳光填满了整片视野。
弗蕾雅瞄准上条目眩的瞬间攻击。
随着她的叫声响起,上条所站的车厢就像塑料布之类的东西般从内侧裂开,实在太过巨大的红龙下颚从中探出。弗蕾雅退了三四步,移至前方车厢。上条看到这一幕时,已经随着破裂的车厢飞上半空中,后面车厢也遭受牵连而脱轨。
这一次。
他已无法在仅存车厢的顶端着陆。
只能跟化为残骸的后续车厢一同落得分尸的下场。
(可恶……)
身穿孕妇装的女性,就站在他伸手也碰不到的前方。
无比幼小的魔法师弗蕾雅,以及她想保护的母亲。
即使晓得自己可能只是遭到魔神欧提努斯利用,仍旧只能攀住那些许可能性的母女。
(怎么能就这么结束……我!还没有!用这只手!抓住任何东西啊!)
就在这时。
突然间,上条原先正在坠落的身体明确地改变了动向。是来自外部的干涉。上条察觉这点时,他才注意到有人从后抓住自己的制服。
那是从天而降的少女。
那是为了跳上地铁车顶而挑战特技的少女。
那是能够自由操纵磁力在高楼大厦间飞跃的少女。
那是一手抓着白衣少女,另一只手解救上条于死亡危机中的少女。
御坂美琴。
学园都市第三名的超能力者兼常盘台中学的王牌,锐箭似地在列车车顶着陆。
车厢只剩两节。
即使顺利着陆,瘫坐的上条一时之间仍旧无法相信自己还活着。
「真是的。」
美琴放下右手的茵蒂克丝与左手的上条,以轻松的口气说道:
「……总算追上了。你这个笨蛋,就算移动电话不通,也不该自己一个人往前冲又自己一个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啊!不管有怎样的力量,命还是只有一条,你连这种基本观念都忘了吗!」
抱着三色猫的白衣修女则是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对当麻说这种事也没用吧。所以呢,逼不得已,之后只能靠我们尽量找出妥协点了。抱歉啰当麻,这回我们要插手。就算当麻拒绝我们也不会罢休。」
或许。
会有人认为这样很丢脸也说不定。
会有人认为他无能也说不定。
会有人认为不该因为自己的任性把第三者拖下水也说不定。
可是。
「……」
移动电话掉在列车的车顶上。
想来是上条差点摔下去却遇上美琴粗暴的援手时,从口袋中掉出来的吧。
掉下去时似乎压到了某个按钮,小小的电子机器开始播放起某段留言。
上条设定成灾害时期留言板服务一有新留言,就会将留言录下来。手机屏幕正显示着播放录音的画面。
这是一段只有数十秒的简短留言。
声音很耳熟。
『喂〜奇怪,有听到吗?刀夜、当麻,你们有听到吗〜?』
听起来若无其事的女性声音,从中感受不到丝毫的不安或担心。
母亲。
除非用上学园都市的复制人技术等极为特殊的方法,否则降生于这个世界时必然会存在的人。由于存在得太过理所当然,有时甚至会让人因此感到郁闷的大人。
『外面虽然好像有些騒动,但我没事喔〜你们就别太担心了,静静等这场混乱结束吧〜』
即使这么理所当然,依旧有对给不了、得不到的母女。
就连一次都不行。
就连诞生在光明的世界看彼此一眼都不行。
如此压倒性的不讲理,就在眼前。
……既然如此,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即使难看、悲惨、丢脸也行。只要能毁掉这种愚蠢的悬崖峭壁,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利用。无论要利用什么、要把谁拖下水,那些都不要紧。
这么做——
这么做绝对——
「……那家伙是弗蕾雅,『捣蛋鬼』的魔法师。本体是肚子里的胎儿,似乎是为了解救出于某种原因倒下的母亲,暂时接管身体的控制权。」
上条捡起带有伤痕的移动电话,从口中挤出话语。
他思量。
他考虑。
……但是,这么做绝对没错。
「拜托。为了帮助她们『两个人』,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
这个瞬间。
抱着三色猫、身穿白色修道服的英国清教修女茵蒂克丝沉默了一下。她缓缓眯起眼睛,思考上条当麻这些话的意义。
这个瞬间。
身穿常盘台中学冬季制服、别名「超电磁炮」的少女御坂美琴,则是彷佛要细细咀嚼听到的话语一般,暂时停下了动作。
她们不认为这个请求很乱来。
也不觉得替自己添烦。
……我一直在等这句话。
等待究竟有多漫长、多艰辛、多让人焦急呢?想必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的少年,不会了解少女们的心情。光是要把想说的话说完,可能就得花上数小时……不,得花上数天的时间,但这种事现在无关紧要。
此时该给的回答,不是那种长篇大论。
那种东西,等一切结束后慢慢来就好。
现在。
这样回答陷入绝境而寻求协助的少年,应该最让人舒坦才对。
「「包在我身上。」」
咚!
两名少女为了保护上条当麻,主动向前踏出一大步。
同时,列车再度冲进隧道之中。
前方有「捣蛋鬼」的魔法师弗蕾雅。后方则有「地底恶龙」Vol•02发出壮烈的「叭叽叭叽叭叽!」破坏声朝隧道突击而来。相较于这个半圆形空间,它的尺寸显然不合。如果就这么撞上去,剩下的两节车厢说不定也会跟着脱轨。强敌前后夹击,但茵蒂克丝和御坂美琴依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没什么好怕的。
敌人恐怕没发现,她们正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
14
这声音听起来既像撕裂布匹般的哀嚎,也像来自秘境特殊文化圏的歌声。
挺立的白色少女居于中心,八片与她脚踝融合的巨大花瓣盛放。这幅景象,看起来就像大自然里为了引诱昆虫替自己繁殖而诞生的精密计算之美,也像传统手表表面那种由人工精确结合而成的工匠之美。
花瓣上刺有许多电极,电缆输入的种种讯号,持续发出直刺人心的尖锐声音。
「很好、很好、很好。」
玛莉安•史琳格奈亚在豪华游轮残骸甲板上的泳池旁这么说道。
满是透明浓稠液体的泳池中,沉着一枝相当于人类手臂长度的「长枪」枪柄状物体。
它的长度,就像将蜡烛燃烧的影片倒带一般,缓慢而确实地增加。
速度虽然慢,却始终没有停下。
「……顺利地暂时从魔法切换到科学了。只要继续下去,想必能顺利过关。」
「我真想立刻把『想必』这个词彻底灭绝。毫无意义。」
尽管单靠魔法仪式无法成功制造「长枪」,然而单纯「由魔法切换为科学」也不代表就此结束。
仪式的基础终究还是魔法方。
他们只是为了绕过无法跨越的高墙才暂时切至科学方,但就算用科学方法做到最后,同样无法完成「长枪」。也就是说,突破高墙后还得重新「从科学切换回魔法」才行。
或许是紧张吧,玛莉安舔了舔自己并未感到干渴的嘴唇。
「那么,这就是最后的『重迭部分』了。只要手动突破这里,之后放着不管就会自己完工。」
「……不,先等一下。」
眼罩少女以低沉的声音说道。
持续发出似哭似歌怪声的少女形花朵,突然弯了下来。原本娇艳有光泽的肌肤,现在像松垮的布料一样下垂。她有如慢慢腐烂的尸体一般,逐渐由内侧开始崩溃。
玛莉安•史琳格奈亚脸色大变。
「糟糕……『再次切换』还要十分钟。如果整体论在这之前崩溃,仪式会卡在这里!」
「……」
「第二名的残渣呢?素体应该是那家伙做的才对。如果能用它填补崩溃的组织……!」
欧提努斯没有回应玛莉安的喊叫。
她朝白花踏出一步。
「魔神」踩烂了八片花瓣之一,正面打量少女样貌的素体——
啪嚓!。
她彷佛要把东西捏烂一般,将五根手指戳进素体的胸部。
哀嚎与歌声并未止歇。
因为欧提努斯强行抓住相当于肺的部分并有如帮浦般收紧,逼对方将空气吐出来。
「欧提努斯!」
「哓得自己能掌握计划关键之后,你觉得那个空壳会老实地帮忙吗?在我们慢吞吞跟它交涉的期间,『长枪』的制造工程就会报销。」
欧提努斯转动只剩一只的眼睛,盯着玛莉安。
「动手。只要能撑过『再次切换』前的最后十分钟,这家伙就没用了。」
「……」
白花逐渐凋零。话说回来,多出茶色、黑色的斑点与皱纹后,「白色」这个称呼也就没意义了。
即使如此,声音仍旧没有中断。
暗红色的血自欧提努斯的眼罩内流下。
她拥有绝大的力量,但「无限的可能性」会让成功与失败的机率相等,因此事情不见得总能依照她的预期发展。
黏稠的声音持续不断。
就连是「魔神」和「花瓣」哪一边溃烂的声音都分不出来。
一会儿后。
腐烂的「花瓣」颈部折断,整颗头掉在泳池旁。随着撞击声完全溃散的头颅,看起来就像一颗既没人收获也没有动物想理会的过熟果实。
歌声停止了。
玛莉安•史琳格奈亚当场跌坐在地。
「……成功了。」
「讲清楚。」
「『再次切换』成功了……这下子即使放着『长枪』不管也会自己完工。后面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这样啊。」
说完,眼罩少女面不改色地用脚拨开「花瓣」的残骸。这画面看起来,就像已结束繁殖任务的花正准备回归土里一样。
摇摇晃晃。
欧提努斯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欧提努斯?」
「之后睡午觉也行是吧?我要去修复自己。如果在这里动手,说不定仪式会被太过强大的力量毁掉。」
「既然如此还是拜托其他人比较好。毕竟现在的你不能保证必定成功。嗯……伊登或希芙应该有空才对……」
眼罩少女伸手制止玛莉安说下去。
她就这么徒步离开泳池。
黑色铁桶状的少女,在目送欧提努斯离去的玛莉安身旁摇晃。
玛莉安看向泳池。
「长枪」已有两公尺,正开始形成枪尖的利刃。
「……再过一会儿。」
低语。
预期的「长枪」全长为两百五十公分。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省下这点工夫啰,欧提努斯。」
这五十公分。
将会改变世界。
15
敌人增加多少都没关系。
丰饶神弗蕾雅掌握了一项决定战局的关键。
她毫不在意变矮的隧道天花板,瞪着眼前的敌人大喊:
「费用1•白•呼唤//西迪斯维尼。」
女子扔出宝石,大量的湿润红线结合成一头山猪。
这样就行了。
西迪斯维尼原本就是北欧神话中女神弗蕾雅的坐骑,现在就让它扮演当年的角色。如果从高速移动的列车往下跳,就算是弗蕾雅也会当场死亡,但中间有东西垫背就另当别论。弗蕾雅要这头山猪当自己的垫背。
接着,只要让从后追来的「地底恶龙」Vol•02全力冲锋就好。以能摧毁整条隧道的攻击,将列车四分五裂。
这么一来敌人就会全灭。
敌我全员都会飞出去,但只有弗蕾雅能确实地靠着垫背平安撑过去。
不管用多肮脏的手段都没关系,一定要保住这具母体。
不会再让他们碰妈妈一根汗毛。
「『地底恶龙』Vol•02,破坏一切!」
最后的命令送出。
巨躯宛如跨越了最后一条线般蓦地加速。
那家伙的费用已经高达七十,就算跟十节以上的磁浮列车正面冲突,想来也能毫发无伤地将对方撞烂吧。
然而。
就在恶龙冲撞的前一刻。
「吵死啦————!」
美琴像是要后空翻似地往后跳。
途中她藉由强大的磁力牵引,主动从车厢的最后端起跳。一记有如炮弹的飞踢。这名看似娇弱的小个头少女、不管撞上半圆形隧道的哪里应该都会瞬间变成肉块的人类,毫不犹豫地离开安全地带直接面对「地底恶龙」Vol•02。
至今最夸张的巨响炸裂。
而且不止一声。
一直线跃向恶龙的美琴,似乎从裙子里掏出了好几枚游乐场的代币。
零距离的连射。
她将「超电磁炮」这个别名的由来,尽情地轰了上去。
整条隧道诡异地摇晃,众多粉尘自天花板飘落。
「骗人……」
巨龙的进军瞬间遭到拦阻。
那已经成为残骸的东西,从高速移动列车上的众人视野里消失无踪——弗蕾雅愣住的脑袋只能勉强理解到这点。
而且,既然不能靠「地底恶龙」Vol•02的突击破坏列车,就得重新规划整个作战。
这段时间。
上条当麻与茵蒂克丝没有给她。
两人趁着隧道天花板变高的机会,大大地踏出一步。
堂堂正正。
正面接近。
「啧!」
哗啦哗啦!
丰饶神弗蕾雅将一把宝石往前洒了出去。布里辛嘉曼。这东西在北欧神话之中特别有名且受欢迎,换言之是许多人的硏究题材——尽管如此,依旧是个不知有何效果或象征什么的黑盒子。弗蕾雅扔出冠上这个名字的核,藉由母体与子宫建构出专属的法术。
「费用1•黑•呼唤//索列姆。」
「费用1•黑•呼唤//赫利姆法克西。」
「费用1•黑•呼唤//希密尔。」
「费用1•黑•呼唤//福金。」
「费用1•黑•呼唤//史瓦帝法利。」
究竟是谁生什么、又是什么吃什么?将选择的范围尽可能地扩张。以量取胜也好、用巨躯踩扁也好,弗蕾雅将大纲扩张得像蛛网一样,以便配合状况做出各种响
应。
然而——
「献给祝福幼子(SFOC)歌,所欠齿轮(ICRYS)于此填补!」
随着白衣修女的咏唱,弗蕾雅全身变得僵硬。
强制咏唱。
利用卡巴拉的拼词法干涉敌对魔法师咏唱,藉此夺取控制权的技术。这招是为了让无法自行精制魔力的茵蒂克丝也能将「魔法」这种异能之力带上战场而创,可说是技术上的集大成。
它能动员少女脑中十万三千本魔导书的知识,瞬间分析对方攻击手段,搜寻出最有效的干涉方式打击敌人。
同时。
上条当麻朝着面对敌方魔法师的茵蒂克丝这么说。
——分析「产子」的魔法。
「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
上条缓缓吐了口气,接着开口道:
「你说你为了保护母亲,在肚子里一路努力到现在。可是,具体来说你到底是从哪里读了什么数据学习魔法?母亲原先就是魔法师?虽然有可能,但从针对『产子』,特化的魔法这点看来,可以推测出有个重要的基础。晓得是什么吗?」
「……」
「为了安全产下自己孩子的魔法。」
上条直接点明。
「原先的版本,是为了顺利产下你而准备的!虽然不哓得那究竟是网罗具体步骤的法术,或者只是单纯的小咒语,但不会是伤人的东西!你为了和『捣蛋鬼』会合而将它转化为攻击法术。如果这是真相……!」
「那又怎么样?」
弗蕾雅以诅咒般的低沉声音说道:
「不管原来是什么,到头来它依然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完成!一旦我离开母体,失去支撑的妈妈会连自己呼吸都办不到而死亡。但要是我继续这么留着,妈妈的自我又会逐渐稀薄。不管做什么、无论怎么样!普通方法都保护不了妈妈!如果不是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的魔神之力,根本脱离不了这种到处都是死路的状况!」
「所以,茵蒂克丝会以完全发挥就能达到『魔神』领域的智慧之山,让它完成!」
上条当麻立刻回答。
没有半秒犹豫。
「靠着十万三千本魔道书,不必仰仗『魔神』之力就能解决!说起来,你和妈妈的关系,就像将母体与胎儿颠倒过来的状态。胎儿虽然需要靠母亲提供血液、营养、氧气一段时间,然而诞生后就完全自立,转为靠自己的力量摄取那些东西。两件事一样。只要弄清产子的法术,施展在依靠你生存的母亲身上!这样应该就能像孩子离开母亲那样,让你的母亲再次靠自己的力量让心脏跳动才对!」
这个瞬间。
那个叫做弗蕾雅的魔法师、那个藉由母亲五感与世界往来但实际上还缩在肚子里的小生命,不晓得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四面八方都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恶意,自己在诞生前就已受到许多人憎恨,即使如此母亲依然拚命地想要保护孩子……
自己的诞生会带来那么大的损失吗?
拚命撑住孱弱身子活下去的母亲,到头来,还是遭到别人袭击了。
母亲束手无策地任人殴打,倒在阴暗的马路上。即使如此,直到最后的最后,她用双手抱住试图保护的东西,依旧不是她的头,而是鼓起的大肚子。想必就是因为这样,母亲的生命才会变得无法挽回。
所以。
弗蕾雅放弃了。
放弃对这黑暗的世界有所期待。唯一温柔、光明的东西,为了所谓的「许多利益」而凄惨地消失了。不抢走这种东西就无法留存的世界,想必连一丁点的光亮都不剩。
所以。
弗蕾雅对于「扭曲这个世界的法则」没有半点犹豫。
她毫不犹豫地从内侧接管了母亲倒在地上的身躯,某种决定性东西已然断折的身躯。她直觉地明白,如果不这么做母亲的呼吸就会停止,并且决定为了保护母体什么都做。而最优先的,就是歼灭眼前的威胁——蒙面袭击者。
所以。
她远离了母亲希望带给她的温暖未来。
原本连「魔法」这个词都不晓得,根本没有任何危害的女性。不知从哪里学来了让孩子健康诞生的咒语,在她奋起之前一再重复。弗蕾雅以数值和理论彻底分析、重编了咒语,让咒语变为在这个只有泥沼与流血的黑暗世界中也能耐住实战的魔法。因为即使践踏了母亲的理想,她也要保护自己的母亲。
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连借口都没考虑过。
……因为她可没沦落到要拯救至亲性命还得烦恼这种小事的程度。
只不过。
话虽如此。
「……我、我……」
说穿了,现在的弗蕾雅完全不正常。
「胎儿操纵母体」这种现象一般来说不可能发生。就算经过了两年的岁月,甚至接管了母亲大脑的一部分并加以利用,那种不成熟的状态依旧不太可能完美地掌握逻辑和语言。
魔法是为了扭曲这一切而用。
只要让茵蒂克丝精密地分析这一切。
这里说的,不只是单纯作为攻击手段的宝石布里辛嘉曼。现在的茵蒂克丝,相当于要骇进母体与胎儿二而为一的完整系统「丰饶神弗蕾雅」这个存在。
「……我已经决定,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保护这具母体……保护妈妈。即使把灵魂卖给魔神,即使成为『捣蛋鬼』的走狗让许多人流血,我也要、我也一定要亲手……」
「够了。」
上条简短地打断了她。
少年复诵似地说道:
「……已经够了。非得靠露骨敌意当武器独自保护母亲的不讲理世界,已经结束了,弗蕾雅。你已经……可以相信别人了。」
咆哮炸裂。
伴随着巨响。
以湿润红线坚固结合的壮汉与巨马前进了一步。
……这种战斗,想必毫无意义。
既然已经没必要服从魔神欧提努斯,丰饶神弗蕾雅就没理由站在「捣蛋鬼」那边战斗。
即使如此她依然没收起武器的原因,想必是她不晓得该怎么相信别人。
但是,上条并不认为这不对,也不认为这没意义。
因为,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这种事,只要等出生后面对辽阔的世界一点一点地学习就好。
那具实在太过弱小的身躯,能够支撑这么沉重的包袱到今天才明显不合理。
「茵蒂克丝。」
上条也宛如要面对逼近的威胁般,向前迈步。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碍事的东西全由我摆平。准备所需的时间我来争取。我会让你不必担心其他东西,能够专心在一件事上面。所以——」
少年看向前方。
与具备恐怖力量的肌肉怪物正面对峙。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动手。」
当————!
上条与怪物们全力奔跑。
冲突只在一瞬间。
这虽然是决定事态趋势的重要因素,却也只是与主题没有半点关系的小事。
白衣修女正确地咏唱。
想保护母亲的幼子有如野兽般怒吼。
上条挥出右拳,击碎暗红色丝线缠在宝石上构成的肌肉怪物,同时自然地笑了。
「结束啰,弗蕾雅。」
话语不禁脱口而出。
这只不过是长了点的彩排。她的正式表演还在后头。
「所以赶快结束,到下个时代来吧。我们会在这个广阔世界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等你!」
变得破破烂烂的列车,通过了黑暗的隧道。
来到明亮的强烈阳光之下。
「……呜……?」
臂力足以一击粉碎人类的怪物们也好,具备的恐怖力量与技术足以彻底封锁一国首都的「捣蛋鬼」魔法师也罢,都已不在这里。
「呃,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
孕妇的外貌虽然与先前一样,这虚弱的询问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不让胎儿控制身体就无法维持生命的母体已不存在。
只有一对随处可见的母女坐倒在地而已。
16
顶部载有上条、茵蒂克丝、弗蕾雅的列车持续前进。这段期间,再度昏睡的弗蕾雅暂且不提,上条与茵蒂克丝同样尽可能地压低身子。一来他们不想被列车甩下去,二来天花板不时低得吓人,他们实在不想随便站起来。
地铁列车到了东京车站后停下。
「可恶,没有直线开往东京湾吗?在这种状况下要转乘也很麻烦耶。」
新桥或汐留离目的地东京湾应该比较近吧。距离虽然不远,但在那种人潮中步行又另当别论。必须想想其他移动手段。
(……?)
不知为何,广大的车站中没有人影。或许是早早封锁了所有正规出入口,并将还在站内的人们依序从员工出入口或避难路线引导到外面了也说不定。实际理由当然是「接管」,台面上的借口只要用「如果挤满了人的车站内发生
火灾,会有很多人死于浓烟,我们扛不起这个责任」就好。
即使同样是铁路相关的设施,应对却跟新宿那时截然不同。
从这点就能看出,车站职员们也是惊慌失措。
(那是什么……?月台上堆满了木箱耶。)
无论如何,一直待在车顶上也没用。如果列车重新行驶把他们载到别处,可就没办法下车了。
「接下来……」
途中有一半以上的车厢损坏、脱轨让人很不安,但上条跳下车顶后确认车内,发现车上似乎没有一般乘客。仅仅驾驶席有一名男子,后面的客车则装满了需要双手合抱才抬得起来的木箱。
没必要确认木箱里面装什么。
驾驶座那名男子似乎也不是铁路公司雇用的一般驾驶。这么判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穿着迷彩服。
(……大概是机动队或自卫队临时用来运物资……木箱里面应该不是火药之类的东西吧?)
刚刚那场战斗终盘,又是恶龙冲破客车车顶飞出来又是后面车厢脱轨的让人十分担心,但看样子似乎没有人员伤亡。这或许也是弗蕾雅的贴心。
为了保护母亲而持续对抗不讲理世界的幼子,或许有尽可能地避免弄脏母亲的手也说不定。
要在「捣蛋鬼」这个残忍组织之中,被承认为有效战力又要满足这种条件,究竟有多么困难呢?
「总而言之,驾驶似乎也没事……」
上条姑且敲了敲驾驶席的门朝里面呼唤,但没有反应。就先前的状况来看,他大概也是为了阻止「捣蛋鬼」的进攻而行动,却在目睹真正的破坏力后陷入了精神性休克状态。
茵蒂克丝从车顶上对他问道:
「当麻,该怎么办?」
「我应该是『捣蛋鬼』的优先目标才对。这跟什么力量强弱无关,而是因为我有能够阻止他们制造『长枪』的右手。就安全考虑来说,远离我们或许比较好。」
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失去意识的丰饶神弗蕾雅不管。她是「捣蛋鬼」的人,而且有取回强大战力的可能性。
无论是对于想取回那股力量的「捣蛋鬼」方,还是想阻止「捣蛋鬼」进攻的防卫方,大概都会基于自己的盘算而想确保她吧。
「喔?换言之当麻还是女性优先啰,嗯?」
「……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非得让人家用看杂碎的眼神瞪不可……」
不晓得是因为失去了意识,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弗蕾雅完全失去了操纵母体的功能,闭上眼睛的孕妇装女性没有清醒的样子。
照茵蒂克丝所言,她的呼吸与心跳正常。但是,由于两年来都由他人控制自己的身体,因此自我相当稀薄。就像麻痹的四肢得让感觉慢慢恢复一样,要等到她真正取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自然地接受这一切,似乎还需要点时间。
将她的身体从车顶搬下来相当辛苦。
不幸中的大幸是,茵蒂克丝用来让孕妇装女性身体控制权回归母体的干渉法术,在「切换」完毕后似乎就不需要了。换言之,即使让上条的右手碰触也不至于对母女造成不良影响。
上面的茵蒂克丝与下面的上条当麻通力合作,好不容易才将沉眠中的孕妇装女性搬到了月台上。
茵蒂克丝似乎打算跟着跳下来,于是上条连忙指向列车侧面的梯子。
「当麻,有电车行驶的声音耶。」
「其他路线似乎也在运行。或许要把东京车站当成补给物资的中继基地也说不定。」
「广告牌上画着满满的彩色线条,人家完全看不懂啦!」
「……能解读这玩意儿的日本上班族还真厉害……」
他们走下楼梯前往其他地铁的月台,然后穿过剪票口的门并且顺利转乘完毕。几乎成了货车的地铁车厢里满是木箱,藏身处不难确保。此外,或许是列车构造所致,装货时所有车门都是开的,因此潜入内部还算轻松。
「如果这里安全,把弗蕾雅交给车站职员或许比较好。不过……」
「之所以不这么做是因为?」
「如果是重要的补给基地,『捣蛋鬼』对这里下手的可能性就会变高。更何况,让在这里工作的人们晓得毫无防备的弗蕾雅是『捣蛋鬼』成员也不好。」
他们随着列车一路摇晃,这回总算能前往面向东京湾的港湾地带。
原以为会停在车站,但列车就这么穿过隧道上了地表,来到港口附近一处看似调车场的地方。
「新桥……不,是汐留吗?」
上条平常在外有高墙的学园都市里生活,因此住在都内却对二十三区的情报很生疏……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上条依旧对此感到纳闷。这种地方会有调车场吗?
说不定这是消防厅或防卫省等单位的未公开设备,若真是这样,就算用外行人也能调查的网络进行搜寻,大概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所有的门再度一起打开。
「下车啰……帮我个忙。茵蒂克丝,我先下车,弗蕾雅就拜托你了。」
此时。
一艘有引擎的橡皮艇,沿着流经调车场附近的河川驶向出海口。
上条见过搭乘橡皮艇的那些少女。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上条,因此让军用的登陆用橡皮艇减速回转,驶来调车场旁边。
「……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勾搭上了怪女人吗?而且这回还是孕妇……?」
来者是柏德蔚。
她操纵着与舵一体化的引擎,而蕾莎和云川鞠亚也在橡皮艇上。
孕妇要是摔着就糟了,所以不能把弗蕾雅(正确说来是她的母体)交给抱人可能会就这么被压扁的茵蒂克丝。然而,上条用公主抱抱着身穿孕妇装的沉睡女性,似乎让场面朝欢乐的方向陷入混乱。
「你们啊〜要是知道自己在悠哉搭游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可能会大吃一惊喔〜」
但在他进行具体的说明或解释前,又有了新的动静。
啪叽!随着火花迸散的声音响起,从空中飞来的御坂美琴以磁力在河岸的金属扶手上着陆。
「啊〜真是的〜!都宣告了要并肩作战什么的,结果开场那一发分散后居然就被扔下来了!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又在不知不觉间将原先互相厮杀的敌方孕妇给收服了……?」
「拜托你们让我一件一件处理!因为我现在的处境就跟玩方块对战游戏时遭到可怕的连锁攻击没两样!」
啪!
大量火粉沿着军用橡皮艇和御坂美琴的降落路线浮出,先后露面的火焰人影总数上百。这下子可没空闲扯了。
柏德蔚举起短杖,御坂美琴拇指弹起硬币。
巨响炸裂,化为军队的自动战力在队伍崩溃之前,就已被轰得灰飞烟灭。
蕾莎悠哉地用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一边观察远方一边说道:
「嗯……这机关似乎会自动识别用一定以上速度行进的物体并出手攻击呢。单位大约十公尺左右吧?」
「我也在车站附近碰到过,原来是这种条件吗……」
「顺带一提不由自主向孕妇下手的人我也OK。」
「我可不0K!」
身穿有如蜜蜂般黄黑双色女仆装的云川鞠亚,缓缓将目光从上条身上移开。
「……我可能无法接受吧。价值观虽然该多样化,不过这点嘛,嗯……」
「我也不能接受啊!什么嘛什么嘛,你们这个世代都只看想看的东西吗?如果以为在搜索引擎上猛输入喜欢的文字就能脱离情报弱者的范围那可就大错特错啦!」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实在没空花数小时仔细地解决误会。基本上,上条当麻的人生就是由这种感觉的连锁形成,比成分一半是温柔的止痛药还苦。
柏德蔚拍着橡皮艇的引擎盖说道:
「算了,能够顺利会合就好。『捣蛋鬼』的根据地『海上坟场』在东京湾。我们就这样冲过去。那些家伙虽然破坏了主要道路与铁路,藉此用人潮在全东京筑起人肉路障,但这招在海上可没效。走到这一步,我们也晓得自己该做什么了。」
「魔神欧提努斯,是吗?」
「正面对决大概很难杀掉那个怪物。但是,他们正在制造『长枪』。如果我们从旁杀出,破坏这个倾注了『捣蛋鬼』全组织力量的大规模仪式,那么无处可去的能量就会反噬施术者。即使我们杀不了她,她也很可能死在自己的力量之下。」
百分之百赞同「杀害」这个词的人……在场恐怕没有吧。
然而,非得阻止「捣蛋鬼」不可,这点应该是全员的共识才对。先不管要做到什么程度,总之必须让身处中心的魔神欧提努斯无法行动。
「知道就上来,时间宝贵……喂,你该不会想把那个孕妇也带去吧?」
「老实说,我找不到正解。你认为现在找得到正常看诊的医院吗?有能够安全把人送到那里的路线吗?据我所知,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已经两年了。毕竟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出什么状况,所以也不能让她在温暖的地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