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说回来滨面仕上碰到了大危机。
「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算滨面运气不好,顺利将眼镜修女等人送到目的地之后,不该将偷来的四轮传动车停在大英博物馆前发呆。虽然部分原因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又需要用车而留下待命……可是没想到看似纯白神殿的博物馆内居然会喷出夸张的闪光,把窗户一扇不留地全部震碎。老实说,滨面真的怀疑是不是发生爆炸。于是他在仓促之间扑倒了副驾驶座的恋人,泷壶理后。
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
「滨面。」
「唔。」
「滨面。你压到我胸口了。」
至少没有两人一起在烧焦的废铁里被炸到连骨头都不剩。滨面好不容易才从意外丰满的胸部中将脸抽出来,依然紧抓泷壶的他,惊魂未定地望向车外。
明明是想尽可能弄到点情报求安心,然而眼睛一和某样东西对上,滨面就按住泷壶的妹妹头,强行把身体压下去。
这辆赃车的副驾驶座椅大概出问题了,他明明没打算碰拉杆,椅背却擅自往后倒去。
后座的迷你旗袍与全身绷带打量着他们。
「喂~如果真的要繁衍,能不能先叫我们去别处啊?只要讲一声,我们自然会找地方打发时间嘛。大致上四五分钟就够你们一战了对吧?这样会弄脏车子,记得彻底消毒过喔?气味也要!」
「哎呀不行啦,你这个粗人。既然人家要我们看,就该帮个忙好好当观众才对。喂,这样比较刺激对吧?」
奈芙徒丝优雅地将手放在嘴边微笑,不过这家伙也是半斤八两。而且滨面没空应付这两个混蛋的废话。
焦点,放在车外。
糟糕。
那个东西,该怎么讲,非常糟糕。
现在或许已经太晚了。噗叽……噗叽叽。大概是因为赤脚走在银沙飞舞的街上……不,考虑到彼此距离后照理说不该听到的声音,钻过车窗玻璃入耳。四轮传动车停靠在路边。隐藏身形的滨面伸手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以车身为盾,带着泷壶下车。难看也无妨。老实说,他实在顾不得「魔神」。
和麦野沈利又不一样。
那种恐怖……难以辨识。
和毒蜘蛛或肉食恐龙从正面逼近又有所不同。就类似「请把手伸进箱子里,保证会发生坏事」的感觉,正因为看不见形体无法命名,才会让无从抵抗的恐惧像一堵厚重的墙壁般压下来。
「开……开什么玩笑……难得救人却碰上这种事,那些修女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啊!」
「滨面。后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
「刚才的绷带女和迷你旗袍吗?啊,真是的!」
明明曾经主动抛下,却始终摆脱不掉。他知道这种行为并非出自勇敢,而是源于软弱。滨面蹲在车旁轻敲车门。他心脏狂跳,对方却一派轻松地打开后座车门。奈芙徒丝和娘娘。她们大概和穿着一样缺乏尝试吧,没有要低头躲藏的样子。难得的四轮传动车也当不成遮蔽物。因此她们格外「抢眼」。
「(笨蛋,会被车窗另一边的家伙发现啦。把头压低一点!哇从下往上看才发现你们真不简单耶!)」
笨蛋一补上那句多余的话,就被穿着粉红夹克与毛衣的泷壶捏脸,奈芙徒丝与娘娘则是半开玩笑地踩他的脸。
「魔神」十分悠哉。完全当成是来观光。讲话口气就像在等度假饭店主办的夜间游行开始一样。
「开始了,奈芙徒丝。」
「嗯,开始了呢,娘娘。」
滨面脑袋里这下子满是错愕。
这么说来,她们在伦敦街头看见凶猛的石柱与巨鳄时也曾兴奋地嚷嚷……?
「噗呵……噗呼!怎……怎样啦,两位顶尖的『魔神』愿意把那家伙赶跑吗?」
「……我们可以出手吗?」
「不行喔,娘娘。他欠缺相关知识,这点一看就知道了吧?就算在这时候引他说出想听到的话,也当不了承诺的。」
霎时间,她们散发出的气息,宛如有人将肉块丢到百兽之王面前一样。
只不过。
没有持续多久。
上个世纪末诺斯特拉达姆斯的预言落空那一刻,错过特大号事件的人们,心里闪过的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就像那些「虽然自己不希望毁灭,却感到有点泄气」的人一样,全身绷带的奈芙徒丝放松身子,吐了口气。
「还是不行呢。那个女孩好像对我们没兴趣。」
「那个女孩……?」
即使听了这句话,依然连结不到任何东西。
刚刚应该确实目睹了「某种东西」从崩塌的正门一步步走出来……不过究竟是什么啊?有平常到能用「那个女孩」称呼吗?滨面再怎么试着翻找记忆的抽屉,都找不出细节。只留下「曾经对上眼」的恐惧。
「不舒服。」
平常面无表情的泷壶,在滨面怀里呻吟。
「杂讯好重。明明距离那么近,讯号却很奇怪。搞不清楚方向了……」
「嗯。好像对现世没什么兴趣,该不会是连接型的?如果是这样,现在还是别和她搭上线比较好喔。那种样子以神来说也算不上正常,一般附体撑不住的。而且就像读取受损档案一样,有伤到硬体的风险。」
迷你旗袍娘娘随口说出莫名其妙的言论。
滨面眉间,也有种什么东西遭到扭曲的感觉。就像近在咫尺的冰锥,慢慢地偏往别处去。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哔叽哔叽哔叽。
……某种东西离开了。
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根本不能大意。如果不集中精神,可能光是淹上来的安心感就足以让人失去意识。现在才说这些虽然有点晚,可是滨面很清楚自己方才有多么紧绷。再来一次绝对撑不住。就像蜜蜂的针第二次比较恐怖一样,正因为切身体会过,所以根本不会考虑再次挑战。光是脑中浮现这种可能性,就有机会产生强烈的过敏反应。
相对地。
奈芙徒丝明明已经刻意舒展自己妖艳的肢体当成诱饵,对方却完全没放在眼里。她就像小孩子一样嘟起嘴,用与全身绷带和褐色肌肤完全不相称的语气说道。
「亚雷斯塔·克劳利。她好像只对歼灭联合王国的敌人感兴趣。」
2
不管在哪里,都看得见肇始的闪光。
只要目睹这个画面,即使是不熟悉魔法的上条当麻也能明白。
和先前的石柱与巨鳄,有压倒性的差异。「真货」这个词在脑中浮现。即使他再怎么使尽全力奔跑,依然没赶到大英博物馆。来不及。上条当麻咬牙切齿。明明知道危险性,却无法阻止。
被乍现闪光吓到的非洲象四处大闹,一头撞上墙壁。
顿时,砖瓦从天而降。
正上方另外又出现一道身影,一直线粉碎那些比机车还大的破片。那个自由自在骑着扫帚的人是——
「别擅自送命啦。你还是多考虑一下那只右手的价值比较好。」
「亚雷斯塔你这个家伙!到底多爱折磨人心啊,大笨蛋!你知道雅妮丝她们碰了什么东西吗?逼防守方杀人有什么用!全部摆平以后我真的要打你屁股啊——!」
「老实说我也觉得做得过火了,可是别小看变态。那么做只会变成奖励而已喔。」
「咚」一声,银发少女轻松踏上地面,马上的女骑士则是瞪大了眼睛。
「你说『亚雷斯塔』?这……呃……啊……长这个样子?」
「总算有个正常的反应真让人开心啊,女士。顺带一提,我在多佛海滩应该也救过你们一次。」
上条与欧提努斯一同看向远方。一副「自己散播克劳利灾害还讲什么鬼话」的表情。
「那是『黄金』的始祖对吧?你想想办法啦!」
「谁认识那种变态啊,我先走一步。」
趁着公仆满脑子都是盘查,蕾莎与蕾薇妮雅这两个真正的罪犯拉开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失去了踪影。
「(既是魔法结社又对尖端科技有所涉猎的『黎明晨光』吗……某方面来看,可以说我留下的碎片在他们身上最为明显。)」
「怎么了?喂,柏德蔚她们跑去哪里啦?亚雷斯塔你也拦一下啊!」
「没什么,我会祈祷她们长成善良的变态。」
「真感谢你这让人不知道该怎么称赞的评语……嗯?」
刚刚楼房顶上似乎还有「其他身影」跟着跑,不过对方似乎留在上头了。即使两者分头行动,银发少女也没有特别在意。
「至于『神威混淆』,我已经破坏了好几个。已知的有拉·宙斯、欧西里斯·黑帝斯,还有泰芙努特·阿缇蜜丝吧。」
「我这边是叫瓦切特·勒托的。」
「毫不犹豫是吧,品质还是一样好呢。先不管得到我克劳利的赞美算不算好事。」
「当麻。那些把希腊和埃及刻意混在一起的东西,还没有全部都处理干净喔。看这个,希腊人把主要神祇都塞进去后觉得姑且这样就好的对应表。存量也不太可能多到数不清。」
「……嗯。还没搞定又有危险的,大概就伊西丝·狄蜜特吧。」
「是什么东西都无所谓。」
上条不客气地说道。
「……老实说,你们认为会是谁成为那玩意儿。」
「这部分实在无法判断。每个人看破的程度不同。只能实际『诊断』。」
「府兰,拜托你。我们会尽快赶往现场,能不能先从上面观察?我想知道它结合的是前雅妮丝部队的哪个人。」
「好……那个方向稍稍偏离政治中心,可能是大英博物馆之类的地方。没错,那群企图把兔格雷泡进福马林的家伙咕噜咕噜……」
上条等人与抓着自家气球飞上夜空的兔子天线少女暂时分别,冲向爆炸中心。银色铠甲配罩衫的女骑士「哇……哇」地不知所措。上条、府兰,以及蕾莎她们。大概是因为这些人各自分头行动,让女骑士不知该骑马追赶哪一边。老实说,别跟比较安全。
撑不到大英博物馆。
异变抢先露脸。
蛇行贯穿整个伦敦的泰晤士河,上头架着大大小小的桥梁。因为战斗过程或是某种陷阱而崩塌的,并不罕见。在它们之中,有一条残存的铁桥。
这条桥距离显眼的摩天轮不远。从商业区、住宅区色彩浓厚的滑铁卢车站前,通往国会大厦与用来举行国家典礼的西敏寺等政治中心。
在桥的中央,有某样东西。
一时之间,上条还以为是星星没挂好从夜空中掉下来。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傻眼地咕哝。
「……奥索拉·阿奎纳……?」
老实说。
老实说。
虽说伸手的是「罗马正教修女中的某人」,依然有几个上条认为可能性比较高的。比方说像雅妮丝与安洁莉娜那样,个性比较严厉而偏向战斗人员的修女。如果是她们,尽管看见后会一阵头晕,可是或许还能接受。
然而并非如此。
情况完全不同。
实情偏离太多。令人找不到参考的座标轴。高举慈善大旗巡回全世界贫困地区的非营利团体,其实是染指人口与武器买卖的战争贩子。冲击重重打在胸口,仿佛有人把真的、真的无能为力,即使知道也只会痛苦的事实摆在自己眼前。
尽管呼吸困难,上条依旧拼了命地试图理解现状。
不这么做就无法前进。
解救不了受困的修女。
「神威混淆」之一,伊西丝·狄蜜特。
「埃及神话的伊西丝,乃是掌管生命与复活的女神。她最广为人知的功绩,就是唤回、复生遭到恶神赛特杀害的欧西里斯,以及生下日后讨伐赛特的荷鲁斯。」
坐在少年肩上的「魔神」,以神祇的角度在上条耳边低语。
献祭一只眼睛而获得智慧的神,炫耀着她精准到堪称无情的眼力。
「另一方面,希腊神话的狄蜜特则是春天女神。她是普西芬妮的母亲,也是农耕的支配者,据说没得到她的许可,任何新芽都不得钻出地面。先不管她们会转化为怎样的攻击,我只有一件事能提醒充满偏见而且想像力丰富的日本人……把『源头是埃及,所以她掌管一个到处都是沙子的干燥世界』这种肤浅印象扔掉。否则会摔一跤喔。」
原本该穿在身上的罗马正教式修女服,消失得无影无踪。娇嫩细腻的白色肌肤,直接碰触伦敦的夜风。象征禁欲的黑色修道服不在,让过去隐藏的诱人肢体尽情展露。她用来裹住身子的,唯有宽大的白色丝绢与纯金饰品。右手腕上有个黄金手镯。要说有埃及风格确实也是有,然而这种感觉是真的吗?或者,只是渡海希腊人擅自描绘的埃及神官也说不定。同样不属于那个圈子的日本人,照理说根本无法判断是否正确。
总之就是扭曲,无法紧密咬合。
就像人家已经自我介绍是埃及艳后,走上舞台的却是个金发美女那样。
除了最低限度遮蔽裸体的白绢与金饰之外,她背后还有个巨大的环。那个由黄金与钻石复杂纠缠而成的奢侈花环,看上去也很像神祇背后的光环。
唯一还留着的,大概是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吧。
那个在月光下闪耀的象征,如今看来实在不怎么可靠。
「为什么……」
如果是染上邪恶的色彩,或许还能理解。
沾上不同系统的正义,居然会显得这么恐怖吗?
「为什么偏偏是你伸出手啊?奥索拉——!」
相对地。
相对地。
有段仿佛慢了一拍的不舒服停顿。和装扮宛如神官与舞娘相加除以二的美女相较,背后的巨大光环的诡异更为抢眼。她双掌在丰满的胸前阖十,轻轻侧头,面露微笑。
奥索拉·阿奎纳说道。
「哎呀呀,又见面了呢,上条先生。」
以开战信号来说。
这句话实在太过扭曲,根本不可能成立。
然而,整个伦敦的景色开始扭曲。巨大铁桥的左右,复数鲜艳色彩突破漆黑的泰晤士河窜出。那一根根比奥索拉身躯还要粗的东西,都是来历不明的南国藤蔓。彼此纠缠的七色集合体,简直就像是长颈龙。何况不只一只,而是接连从铁桥两侧冒出来。
严格说来那些并非长颈龙。
终究只是由让人联想到南方的鲜艳植物聚集而成。不过虽说对方是植物,却不代表完全无害或感受不到威胁。
它有大嘴。
让人联想到长颈龙的外表上头,到处都垂着椭圆形物体。这些东西如铁处女一般张开,展现凶恶的针刺与尖桩。
仿佛连大卡车都能吞噬的威胁,它的真面目是——
「呜。」
捕蝇草。
那些高耸如大厦、铁塔的东西,原来是将大量鲜艳藤蔓当成糖艺品般捏制而成的超巨大食虫植物。
「呜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已经不是悠哉地说什么「别用右手的幻想杀手去碰」的时候了。
左右两侧的七彩食虫植物,宛如舍身攻击一般先后涌来。就在此时,随着一阵甘甜的香气,承受不住重量的铁桥干脆地断裂。
什么现代建筑、钢筋混凝土的可靠程度,已经连糖果也不如。
「我抓。」
如果不是吊在大气球底下的外套比基尼府兰,喊着有点愚蠢的台词把人捞起来,照理说上条已经倒栽葱掉进一片黑的泰晤士河——此刻已经化为冥府,连里头有什么东西都无法预测的河川。
「哇……哇!」
「呜……」
上条一叫出声,他肩上看似在忍耐头痛的欧提努斯便跟着呻吟。
「……这是什么影像?从哪里洗进来的?缠住流线中心的螺旋。往右两圈……?」
也不晓得那样道具有没有实体。
骑着扫帚的亚雷斯塔,有如故事书中的魔女,以轻松口吻对少年说道。
「是葡萄和橄榄喔。虽然还没掌握细微的规律,不过实在是很有希腊风格的记号呢……虽然葡萄是否真的在古希腊时代渡过地中海是个疑问,不过嘛,大概就像狐狸与胡狼那样。如果是希腊人的理解与认知就无妨吧。」
「?」
「话说回来,注意到了吗?」
「注意什么啊!除了状况糟糕透顶之外我什么都不明白啦!」
「能掌握到这点就行。确实,和之前的『神威混淆』相比,这次的威胁大得多。可能是因为正确连接了吧。不过——」
银发少女刻意地顿了一下。
「重点不在那里喔。别被外表华丽的春天恩惠、鲜艳的食虫植物这些东西引开注意力。问题核心,也就是需要压制的重心在别处。」
「?」
上条拼命抓住气球吊索,现在不是狐疑地盯着亚雷斯塔的时候。
如果大意地将目光从奥索拉·阿奎纳身上移开,会发生什么事?
轻巧。
性感神官奥索拉·阿奎纳,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原本也是自己踏脚处的铁桥,双脚齐平飘在什么也没有的半空中。轻如羽毛,而且无惊无险。陪在人造女神周围的,则是从水面伸出巨大七色藤蔓,尖端还带有小型球体的牙刷状物体。大概是用黏液捕捉飞虫的毛毡苔类吧,不过上条也不会主动投怀送抱。
如果没玩钢丝之类的把戏,那么她就是独自对抗地球的重力。
飞行。
视觉上最容易区分物理与超常的奇迹。用来让诸神威名传遍世间的漂亮广告看板。
「指尖啊……右手食指左三圈,中指右八圈。」
顺着欧提努斯呻吟般的话语看过去之后,确实如此。上条也看见了,奥索拉的指尖缠着疑似金带子的东西。
「以整个身躯的装饰来看,那个修女自己本身是橄榄树,指尖的金线则是葡萄藤。确实,不过,具体的信号意义何在?恩惠与疯狂吗?和平和血的形象太新了,我听说过橄榄枝也会用在占卜上……」
「和扑克牌的神经衰弱一样,总之先把它保留在记忆里。右二、左三、右八。这是对应捕蝇草、毛毡苔、飞行里的其中一个。记下来。如果放水流,以后可是会哭喔。」
「哼,就不要里头有陷阱,像是用哪根手指和关节怎么弯,让人注意手指嘴里却咏唱着咒语之类的。」
听到葡萄与橄榄自然而然会想到奥索拉那身精湛厨艺的刺猬头,跟不上这些话题。
「如果是靠魔法飞行,那么有好几种能解除『飞行之力』的术式。」
「那可是当成克劳利杀手的王牌喔?一定会有什么安排挡下来啦。」
亚雷斯塔等人在更高的次元讨论时,被留下来的上条依然紧抓气球,拼命观察奥索拉。
既然是与植物有关而飞上天,那么背后的花环会像蒲公英绒毛那样储存空气吗?纯金理论上可以压平延展到微米单位的薄度,背上的光环和裹住身体的装饰也有机关……?不,这种理所当然该脚踏实地的推论方向,或许本身就已受到陆生动物的成见束缚。
飞行。人类即使过了几千年依然没有改变。
即使到了这个时代,还是会看着画质粗糙的未确认飞行物体照片、影片而感到害怕。
(糟糕……)
上条与幻想杀手相伴已久,让他光是这样就能明白自己不利。这只右手最大的弱点是距离。一旦对手逃出摸得到的范围,他便无能为力。实际上和右拳相比,脚更是关键。严禁碰上无法在肉搏战较量时靠双脚缩短距离的山谷、壕沟、高低差等。委身于伊西丝·狄蜜特的奥索拉如果能在空中飞,代表上条非常不适合对付她。
至于奥索拉·阿奎纳本人,则是一副喝茶聊天般的悠哉笑容。
没有交集,正是可怕之处。
正因为连一丁点杀气都没有,才无法判读。就连有怎样的痛楚在等待,该做好何种觉悟都不晓得。
「哎呀呀,夜晚的伦敦很危险喔。」
「过来喽,人类。」
「来来来,别跑,到这边来。牵起我的手吧,上条先生。虽然基本上是男宾止步,不过你的话另当别论。呵呵,让我偷偷带你到我们的女生宿舍吧。那个大家都欢笑度日,不用担心任何事的温暖女生宿舍。」
「右边八圈,全力躲开——!」
上条轻轻将始终抓着自家气球不放的府兰踢开,自己利用反作用力跳向另一边。
近似断头台的恐怖一击,从两人中间擦过。
以强大张力确保稳定踏脚处的横渡用钢索一旦意外断裂,有如橡皮筋那样乱弹的钢索似乎能切断人类的四肢——这样的小故事闪过上条脑海。宛如鞭子撕裂大气般吼叫的鲜艳毛毡苔,似乎并不是以黏液捕食的消极性狩猎工具。那是单纯增强过阻力的杀人兵器。就像把鞭子表面弄得有如挫刀般凹凹凸凸一样,头部是强化摩擦效果后用来将目标折磨致死的。只要区区一拍,就可以把巨大战舰当成纸黏土挖个大洞。
想象一下从头到脚淋上一整桶的瞬间胶,然后不管皮肤血肉直接把紧贴身体的T恤用力扯下来,或许比较能明白痛苦的程度吧。比菜刀刺进肚子里还要残忍万倍。
「又一发。」
就在什么都没想的上条差点掉进满是妖魔鬼怪的泰晤士河时,骑着扫帚的魔法少女亚雷斯塔小妹妹从旁撞了过来。今天第二次的交通事故。随着一阵夸张的冲击,半空中的上条飞行轨道大为扭曲,直接撞上排列在河边的行道树之一。大量树枝替他抵销了坠落的冲击。
「咳……呜恶……」
「起床,人类,睡觉时间还早。还在战斗当中。右八是毛毡苔,这么一来左三是飞行,一开始看到的右二则是捕蝇草吗……缠在橄榄树上的葡萄藤。接下来可以从手势预测,难得情势有利怎么能浪费呢?」
这种时候,战争之神格外正经。
而且「理解者」也懂得怎么鼓舞士气。
「听不听亚雷斯塔的指示,已经不重要了。我问你,想不想帮助眼前那个即将跌落深渊的女人?」
「……」
虽然发出呻吟,却没有更多怨言。
刺猬头靠腹肌的力量起身。
话虽如此,却立刻就有个破坏气氛的画面等着。上条看着从天而降的扫帚少女亚雷斯塔春光外泄,大叫道:
「……喂,混蛋家伙,那是什么东西!给我整个解释清楚。和A·O·弗兰西斯卡那时一样吗!」
「你们明明完全相反,却会得到类似的结论呢。爱华斯和克伦佐等级的异种高阶生命又不是到处都看得见。」
「那个是奥索拉吗?还是别人!」
「我连葡萄与橄榄的记号意味着什么都还没解开。她所看见的世界是什么颜色虽然只有她知道,不过就我观察眼球运动所见,应该有认知到外来刺激。然后在这种状况下,思考与行动的连结被重新乱接一通。直接下令『揍人』会出问题,改成从『进房间时敲门』、『把生蛋敲在流理台边上弄破』这种预先设定好的行动扭曲过去,抗拒感会比较轻微。言语和行动之间出现严重的落差,也是因为这样吧。」
上条听着亚雷斯塔老师让人感激涕零的授课,同时将身子从行道树扎根的花坛上挪开。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到头来是催眠术吗?」
「这就太夸张了吧,让我想到将亚雷斯塔·克劳利一生简单评为『超乎常理的坏蛋』的愚蠢记者……而且讲真的,恍惚状态与暗示性质的强化等等又不被认可,严格来看应该很难说是催眠状态吧?」
居然在这种地方展现领导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长那一面。
「……麻烦的地方在于,虽说会接受外来刺激,可是主观世界是什么模样等不透明的地方很多,能不能精确地用『灵式绊足』对付还是个未知数。这个以五体动作连结彼此的招式就和默剧与星座的联想一样,是反过来利用以有限情报填补空白的认知科学脑内处理。」
「喂,真的假的!在『没有窗户的大楼』认真地正面接招变得很蠢耶!呜哦哦,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拜托米娜摇尾巴代替五圆硬币来催眠我……」
「……如果这种有自觉的行动就能应付,我亚雷斯塔·克劳利怎么可能单枪匹马毁掉满满都是怪物的『黄金』啊。刻意替敌对兵器与作战取个蠢名字虽然是军方的常用手段,不过你再催眠术催眠术的我可要哭喽。」
轰——!一阵仿佛要削掉整片大气的低沉声响爆出。光是这样就让上条缩起身子,浮在夜空中的奥索拉却看向别处。背后的纯金光环上,缠着南国的鲜艳色彩。她伸出在月光下显得白皙娇艳的手臂。背后的光环,放出既像植物藤蔓又似怪物内脏的七色奔流。数公里外的另一个地点,似乎遭到轰炸。
接连发射。
蜿蜒河川的另一边,就是从国会大厦突出来的大笨钟(虽然现在已经不叫这个名字),由于背对着巨大钟楼,所以奥索拉背后的光环看起来就像钟面。
「她做了什么……?」
「唔唔。」
欧提努斯抱住自己娇小的头。
「左三圈、右两圈、左五圈、左六圈……还有啊?可恶,双手的手指一次全部来,记号就乱成一团了,杂讯……!」
「你摆出智慧之神的架子想一次全部看清才会这样。照那个样子看来,大概可以十根手指同时输入十种指令吧。不是十人同时,而是十种结果的意思。做好东西全都暂时混在一起的心理准备吧。」
另一方面,人称愚者的天才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想来伊西丝·狄蜜特的第一优先会是亚雷斯塔·克劳利。和大量克劳利灾害处于平行立场的我也包含在内,与侵略伦敦有关的一切全部都是。你就想成平均每一发攻击都能碾掉五十到一百个我。不过嘛,每当她这么做,『这个我』就会借由血祭品重组而提升效能,所以没什么问题。」
河边有个瘫软无力的身影。
那位身穿银铠罩衫的女骑士。
「……啊……啊啊……」
尽管姑且还在训练成巡逻白金汉宫用的马匹上,可是与其说她握着缰绳,倒不如说她抓着很粗的马脖子比较接近。
大概是因为那种压倒性的战力而震惊吧。
再不然,也可能是目睹那位「骑士派」重镇米雷茨阁下在战争中做出的疯狂行为,导致被罪恶感压垮。
骑扫帚的银发少女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笑着。
「……那位女士已经碰上好几次了,哦,她就是『大军的黑子』吧?」
「?」
「这是一种战场上的理论,人类。」
肩上的军神也这么补充道。
「一定数量以上的士兵团体行动时,必然会出现基于善意良心而违背命令的人。比方说排成一列举枪齐射时,会有人假装开火虚应故事,或者明显挪开准心止于威吓射击,类似这样的案例吧。就算那人是专职的骑士、战士,杀起人来还是会像逆流而上一样难受。」
「另一方面,在怒气冲天的平民发生暴动或因为恐惧而狩猎魔女之类的情况下,就连老弱妇孺也会争先恐后抓起武器,若无其事地下手杀人,这同样是人性。所谓真正的意志——泰勒玛,可是很难懂的。总而言之,就是那位骑士尽管处于刻意蔓延到英国全土的绝望战时气氛之中,依然没有失去理智。愈是在国家时代让人变得不是人的紧急情况,那种自我有所觉醒的存在就愈是突出。」
也就是那种「即使在战争中依然会考虑眼前敌兵的家庭」的超级老好人吧。就某种角度来看或许是全人类的希望,反过来讲,也很难听到这种人在战争中大为活跃而改变历史。
在这种激战地区发愣只会送命而已。
「能不能想办法让那个人退开啊?要是被流弹波及就完蛋啦!」
「嗯,幸好她骑着马。当事人虽然似乎已经恍神,不过只要刺激马儿,它应该就会自己逃到安全范围吧。毕竟在这种时候,不受什么世俗善恶、自制风气影响的动物,不会搞错自己该做什么事。」
银发少女弹响手指。不,她以指腹摩擦某种干燥粉末,让那玩意儿乘风飘出。马儿往上弹起,有如拿破仑画像般举起两只前脚,然后载着银铠罩衫女骑士奔往别处。
「油、蜡烛、棒子、粉末、雾。『香〈Incense〉』的简化可是建构仪式场地的基础喔。话虽如此,之后也只能交给野性直觉了。我们这些缺乏野性的人类该怎么办?」
「我们也没空悠哉啊,变态。能够自由自在飞翔的奥索拉一旦飞去别的地方,可就碰不到了。变成追人的那一边对我们不利,她光是保持距离用远程攻击牵制,大概就能把我们所有人磨到死。」
「所以我才问你吧——怎么办?」
对于银发少女的问题,依然瘫在地上的上条指着伦敦街道一角。
亚雷斯塔望着远处那个显眼的看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有个优秀的学生是这种感觉啊。」
「不能放着奥索拉那个样子不管。何况你刚刚救了那个人对吧?虽然我没道理什么都听你的,不过这件事另当别论。欠债就要还,最后一击由我负责。」
上条不客气地说道。
「不过,就算我出声叫她,奥索拉也不见得会过来。什么东西最适合当钓饵,你刚刚自己讲了吧。能麻烦准备一下吗?」
「嗯,也好。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可是不管怎么样,若不想办法解决挡在路上的伊西丝·狄蜜特,就不能继续往前走。这样无法接近泰晤士河另一边的西敏寺嘛。」
说到这里,亚雷斯塔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同。
刻意用了使人疏远的口气。
「还有,我对第一名也这么说过。」
「?」
「你也一样,没必要奉陪我到最后一刻。行汝所欲为,其将成汝之律法。也就是说,不要去管多余的限制,不要被什么莫名其妙的自制风气绑住,不要受到搜寻结果与社群网站上的赞同者人数拘束,只要朝自己真正认为对的事勇往直前就好。烦恼的少年啊,不要仰赖他人,相信自己吧。无论什么时代,这都是最佳解答——虽然路途满是荆棘。」
「那我就漂亮地收拾干净,把你和萝拉送回莉莉丝和米娜身边。所以要先处理奥索拉,要是抛下她,就没有什么后面的事好谈了。除此以外不会有什么答案,一个也没有!」
3
有别的身影。
不属于英国也不属于埃及,独自一人压倒景色的白色身影。
位置紧邻以剧院和购物中心等闻名的皮卡迪利圆环。就在特拉法加广场地标——高达五十公尺以上的纳尔逊纪念柱顶端,学园都市排名第一的超能力者一方通行,静静地倚着雕像站立。从亚雷斯塔单独行动那一刻起,这头怪物也成了孤身一人。
「……」
丢脸的「咿……咿……咿」声,将沙漠夜晚那般的静谧空气变得混浊。
一方通行单手抓着肥胖中年男子的脚踝,将他倒吊在空中。
「所以。」
明明是自己动手的,第一名却一副抓着脏东西的不悦口气说道。
「……这气氛真让人怀念呢。你就是那个叫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狗屎老爹,精心设计出这场该死骚动的屎中之屎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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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圣詹姆士宫捡到这个笨蛋。
伦敦市街的广阔不用多说,但是仔细一看就能明白什么地方才是要点。第一,不知为何英国的大人物总是想拿有历史价值的建筑当据点。第二,虽然有蝎子、眼镜蛇、骆驼、非洲象等各式各样害虫野兽在幻想风格的伦敦里漫步,可是大人物所在处总会不自然地远离这些外来者。
要沉浸于大都市特有的优越感是无妨,不过要是在丛林里因为讨厌蚊虫而点起电蚊香,秘密营地可是会瞬间暴露的。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
这位高贵的骑士大人,似乎在战争时期也会高举自家的旗帜与纹章,特地昭告天下自己身在何处。一方通行虽然没涉猎专门的纹章学,不过只要多转几个地方累积样本,很快就能掌握规律。那根本不是什么能称为「暗号」的东西。到头来不过是有限的颜色与记号组合。而一旦弄清楚这些,要怎么处置就随自己高兴了。停在建筑旁的马车上就有斗大标志,所以不可能弄错袭击目标。
对方的模样与其说是个清廉的骑士,倒不如说像个颓废的贵族。由于他身上实在累积太多脂肪,搞不好连订做铠甲的工匠都会摔工具。一旦东西的数量过多,不管是小飞虫是豪华料理还是金币山,都会让人觉得恶心,同样的道理,光是看见那件全丝绸材质又镶满宝石的古风衣装,就会令人作呕。
「怎呜!啊……怎么……啊噗!你以为我是谁——呜噗!」
这个听起来还在想怎么保住早就已经丢光的面子,除了自尊心以外找不到东西能倚靠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脸、腹部、胸部,嗯,还有其他很多地方。
一方通行接连踢了倒吊的赫雷葛瑞斯好几下,让那具肥胖身躯像沙包一样晃动。
「失禁我是没差,不过悲惨的可是你喔?」
「…………」
「要怎么搞定那个?那是你安排的猴戏吧。」
「……咿……咿。你和那个修女有什么关系吗?说穿了,她身上流的终究不是正统联合王国的血。只是擅自从外头跑来,擅自想继承文化和传统,靠我们的税金吃饭,占据英格兰土地的没救——欸嘿……嘿嘿嘿……呜…………」
话说得勇气十足,可是到一半就缩了。大概是终于发现愈说愈会惹那头掌握生杀大权的怪物不开心。
「目的是利用这场战争,送那些看不顺眼的家伙去死?为了让身边只剩下有类似想法类似喜好类似笑容的家伙,把国家一元化。」
一切都太迟了。
或许因为浑身都是脂肪,让他变迟钝了。
「你啊。」
「是。」
「和认不认识哪有关系啊白痴!你的眼睛连好人和坏人都分不出来吗?你的整个人生都是鬼话连篇吗狗屎混蛋——!」
咚咚咚!又踢了五脚十脚,等到肉软得差不多之后,一方通行再度开口。
「懂了吧。这就叫坏蛋,没这么做的是好人。学着点。所以呢?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什么都挤不出来,这也就表示,事情一旦发生连你也无能为力是吧?」
「……………………………………………………………………………………素……素的。」
「喂。」
「……………………………………………………………………………………………………………………………………………………………………………………………非常抱歉,肥常抱歉,我已经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了。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可以请您高抬贵手吗?咿……咿——」
已经没空管什么威严了。明明只要回到自家豪宅就有历史悠久的超大肖像画迎接,现在的赫雷葛瑞斯却只能紧紧抓着凶恶的讨债人不放看人家脸色。
当事者原本或许以为自己机智多谋。
不过,实际上这家伙也只是受害于战争气氛的木偶罢了。如果没发生「这种事」,就能让妄想停留在妄想,不会考虑让它成为现实吧。
当然。
对于一方通行来说这些都无所谓。
「这下子等于白跑一趟啊。电极的电池也不太能浪费,算了用不着你啦。」
「咦,这么说来……」
鼻青脸肿的男子赫雷葛瑞斯展现春花般的灿烂笑容,不过这么做根本上就是个错误。
去街上问一百个人看看。
……会有人愿意笑着原谅这个大叔吗
?倒不如说,认为放走之后他还是会犯同样错误的人还比较多吧?
「虽然搞不太懂逻辑,不过本大爷会放弃理解丢下这句话,照理说就意味着事情相当诡异。喂,吃下我这个第一名的直接打击一二十下还能活蹦乱跳,也就表示你做的防备非常夸张喽?照你这副奢侈样,应该不只学园都市驱动铠甲那点程度吧。」
「咦……啊?嘿……欸嘿嘿,哪有,还不到活蹦乱跳……」
「还能说那么多废话就够了。哎呀不简单,你这家伙真的是不简单啊。」
终于。
慢吞吞的不祥预感,似乎赶上了。
与其听到这种有如用棉花勒脖子一样的赞美,倒不如给人狠狠地骂一顿。
因为,接下来一方通行就对着将整个肥胖身躯绷到不能再紧的赫雷葛瑞斯·米雷茨这么说道。
「虽然我到目前为止一——直很不爽,可是再怎么说,找东西发泄时把人家杀掉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吧?会过意不去对不对?这种事就连我也会考虑到啦。我已经学乖喽,称赞我一下吧?所以呢,所以啊……」
「慢……慢着,饶了——」
「那种我可以痛快揍下去也不用担心出人命,而且连一公厘罪恶感都不会有的家伙啊,真的真的让我打从心底觉得帮了个大忙啊!我内心只有感谢啊,真是谢谢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尽全力。
踢出连核避难所正门都能踹开的一脚。
已经是流星了。
赫雷葛瑞斯·米雷茨的身体,水平飞出一千公尺以外。他划破夜空,掠过诸多尖塔,撞进伦敦地标时钟塔四个钟面之一的正中央。
随着壮烈至极的巨响,各地的地震计有了些许误判。
一方通行「喀喀」地扭着脖子,伸手碰触项圈上的电极开关,同时以非常没干劲的口气自言自语。
「好啦,现在该怎么办呢……」
老老实实地一直「观察」在夜晚伦敦飞来飞去的亚雷斯塔·克劳利吗?
伦敦也是个充满防盗摄影机的城市。从安全系统那边搜集情报如何?如果有人设下机关阻碍,就把那部分一并处理。
或者。
没有比「观察」亚雷斯塔更好的路吗?真要说起来,只是照着那家伙指的路走,真的能超越他吗?当个只会守规矩的乖宝宝没有用,可是让情况偏离得太夸张也没好处。
必须咬住他。差不多也该轮到自己出手了。
怪物再次嘀咕。
「该怎么办呢……」
4
上条拖着疼痛的身体,与泰晤士河保持距离。
无论如何,对于没办法自由飞行的少年而言,彼此之间隔着一条大河的场地实在不能说适合他。碰上透过伊西丝·狄蜜特自我强化过的奥索拉,如果在对方有利的场地战斗,应该得不到想要的战果吧。
不,严格说起来并不是「飞行」本身犯规。
问题终究是彼此的距离、高低差。
肩上的欧提努斯轻声说:
「动作快,人类。虽说不是最优先,可是『一进入视野就会被设定为目标』这点已经得到证实了。」
「我知道……可恶,奥索拉不会对茵蒂克丝和柏德蔚她们下手吧。」
「先担心自己,笨蛋。」
泰晤士河的这一边,商业区和住宅区的色彩强烈,和行政中心相比之下地标较少。说到特别的建筑,顶多就是最高主教的居处兰伯斯宫,以及几间小型博物馆吧。
因此,如果要讲这一头最多人聚集的地标,就会是观光景点以外的部分。
例如,在首都伦敦里规模首屈一指的滑铁庐车站。
而且不用多说也知道,这座城市拥有全世界最古老的地下铁路网。
「快跑,赶快冲进去!」
「你就不能给个更实际的建议吗,神明大人!」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条,顺着地铁看板指示来到封锁的巨大车站出入口,抓住铁卷门。由于建筑本身就是个形似白色石造神殿的艺术品,让近代保全系统显得格格不入。当然,上条不会有什么钥匙。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警报,打算用杠杆原理把门撬开。
无法阻止奥索拉·阿奎纳飞行。
既然如此,把对方引进无法利用高低差,也就是天花板非常低的场地就好。不过,要比会轻易崩塌的住家、大厦来得更坚固。尽管无论怎么做风险都很高,可是在地下作战至少胜算不是零。在交错的瞬间,右拳就碰得到。
夜空中的某一点闪烁。
「趴下,人类!」
就在欧提努斯大叫后。
巨响跟着迸发。某些东西把挡在正面的铁卷门当成纸屑撕开,冲进站内。「炮弹」有两枚。首先是骑着扫帚的亚雷斯塔·克劳利,背着巨大黄金花环的奥索拉·阿奎纳紧追在后。
尽管差点遭到飞出来的破裂钢板斩首,吓出一声冷汗缩起头的上条依旧大喊。
「该死,计划这么快就失败了。对方先冲进去了耶!」
「只要能在没有高低差的场地碰上就好,过程不重要。不要想绕到敌人前面,就这样顺着破坏痕迹追过去。做好随时都能用右手的准备。一旦追求『确实』自由的伊西丝·狄蜜特折返打算离开,就有高机率碰上。别白费机会喔。」
理所当然地,往内一看,便能发现这里是个铺有磁砖的现代车站。
对照它形似神殿的外观后,IC卡车票的储值机等反而显得不可思议。
「缠在指尖上的金线,左三圈代表飞行。说不定用右手去碰就能阻止她飞。」
「那种速度耶?不要和失去平衡的奥索拉撞成一团才好……」
尽管伦敦原本就没什么普通夜景,连月光都很宝贵,可是封闭后的巨大车站深处简直像个未知的洞窟。提出这个主意的上条满脑子都是后悔。可是亚雷斯塔和奥索拉都冲进去了,他也不能逃。毕竟不能摸索前进,所以他拿出行动电话当照明,可是在这种黑暗里,拿着连笨蛋都分辨得出的光源散步,看起来很像拜托别人来宰掉自己。真是的,愈想愈搞不懂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上条当麻为数不多的优点里,其中一个就是自己想不通会老实询问身边的人。
这种时候,就要靠战争之神。
「为了确保右手能攻击,要用左手拿手机。光源尽可能离身体远点,当伊西丝·狄蜜特从黑暗深处瞄准光亮攻击时,可以避免鲜艳的食虫植物命中头或身体。」
「啊?手机的背光耶?又不是镜头旁边的LED灯之类的。」
「晚点会解释,总之要经常开开关关。如果是萤幕触控或者按正面按键那种,你引以为傲的背光会让你的脸在黑暗中变得一清二楚喔。想接受食虫植物集中炮火的洗礼吗?」
「……要怎样都可以啦,可是背光被轰掉时该不会连手指也一起不见吧?」
「另外不要随时亮着,还不习惯时三秒一次,习惯之后每隔五秒让它闪一次。熟练之后隔十秒以上也做得到。」
「为什么?保留电力吗?」
「呆子。如果不想挨那个恶心食虫植物的集中炮火,就不要直接用光照亮周围看风景。把它当成相机闪光灯,学学怎么把每个瞬间烙印进脑袋里往前进。当然,在黑暗中发光的时间愈短就愈难被盯上。这也是在警告你,即使只亮一瞬间,停在原地同样没意义。在闪光的同时动作,脑中影像变模糊后再闪一次。如果决定暂时停下脚步,那就绝对不要闪。」
「原来如此,很有道理。」
「不用说,也不要直接用光去照玻璃、镜子、不锈钢之类的东西。在暗处战斗,这么做最容易致命。一旦位置完全暴露,可是会被那家伙的植物变成绞肉喔。」
……不过,仅限于奥索拉的感官还停留在正常人类范围。如果双眼张得比人类还大,或者得到了五感以外的感官,那么就算一片漆黑也能一清二楚。
不过,实际上学人家(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学对)反复用背光闪烁之后,也有许多地方令人怀疑奥索拉是否真的已经克服这片黑暗。大批倒下的长椅、凹陷的贩卖机、看似金属摩擦磁砖墙壁的痕迹、破碎的天花板日光灯。虽然或许是因为在封闭空间飙出那种速度,不过到处都能见到看似擦撞留下的痕迹。从后追赶很简单,不过反而会让人担心。
从随处可见的痕迹看来,亚雷斯塔似乎已经成功将奥索拉引向地下。
「没问题吧……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橄榄葡萄的,可是奥索拉那身装扮跟舞娘没两样吧?那个叫伊西丝·狄蜜特的难道不在意宿主吗?」
「喂,人类,你的青春期妄想力连这种时候都不会停啊?」
「你也包含在内啦,笨蛋。奈芙徒丝也好娘娘也罢,女性神明怎么都是些不在意防具的家伙啊?」
被娇小军神扯着耳朵的上条,走下静止的电扶梯前往地铁区。墙壁上看似摩擦造成的伤痕,就这么往月台彼方的隧道延伸过去。
「小心点。」
「我说啊,欧提努斯。你觉得电车在这种状况下还会行驶吗?」
「虽然不太可能按照班表,可是什么『骑士派』、『清教派』从后方运送补给物资过来的临时货运列车不见得是零。真要说起来,我讲的其实是触电。在地铁隧道里如果踩到供电用轨,也就是所谓的第三轨,可是会变烤肉喔。」
「……」
「这种电虽然好像不到一千伏特,但是千万别拿亚雷斯塔那个笨蛋在气球上用的玩具电击枪来比。这是能推动列车的强力电流,如果碰到,正常来说可是会死喔。」
上条愈来愈觉得自己提议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祈祷到处乱撞的亚雷斯塔和奥索拉不要浑身抽搐倒在地上。
尽管无法想象做出这种事究竟会触犯几条英国法律,上条依旧小心翼翼地从月台下到铁路上。
更加浓密的死亡气息,悄悄靠近。
只走到距离车站月台大约二三十步左右的地方,他就满是后悔了。
「开玩笑的吧,喂……这么快就碰到岔路喔?不是单一路线啊?」
望着从混凝土裂缝钻出来的小花,心想「在这种地方也能坚强活下去啊」的上条不禁发出呻吟。
相对地欧提努斯则是——
「有伦敦的地下铁路网可是全球最古老喔。经过改建改建又改建之后,已经拓展到像蜘蛛网一样。连负责维修检查的铁路相关人员也无法掌握的废弃路线、站点并不罕见,如果是英国清教那些人,说不定会改装成训练所或藏宝库吧?」
……自己可是预定要从后追赶奥索拉,然后看准在某处交错的瞬间挥出右拳。如果是狭窄的单一隧道,就可以抓住掉头时机挥出决定性的一击;可是换成别说前后左右,连立体交叉都有可能的大迷宫,预判难度截然不同。即使打算追赶,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背后会遭到奇袭。
「欧提努斯,你能不能靠奇怪的头痛还什么去解读奥索拉的位置或动静啊?」
「呆子,这和心电感应或通灵不一样。『缠在橄榄树上的葡萄藤』这种意象,只是我用整个视野大致捕捉那个修女的指尖变化,接着脑中下意识地跳出警告而已。就像在一个字里封入多种意义与情景的象形文字那样。换句话说,如果她本人不在就派不上用场。」
当然,现在的状况对奥索拉那边来说,应该也是出乎意料。
这种突袭没办法重来个好几次。
一旦奥索拉脱离地铁隧道,注意到高低差优势而留在有利的夜空,那就完蛋了。上条这边会无计可施。
「右和左,是哪边的隧道啊……虽然墙上有痕迹就是了。希望奥索拉不要来个大迂回绕到背后就……」
「(笨蛋,不要停在原地挥动光源!)」
真要说起来,己方根本没有什么主导权。
分两边的隧道其中之一,深处有某种东西闪动。
轰——!
互相缠绕的鲜艳藤蔓,仿佛要淹没整条隧道似的涌来。
许多状似血盆大口的捕蝇草张开。
毁灭一切的破坏化身逼近。
已经不是考虑什么「敌人怎么样」、「攻击会怎样」的时候了。这个状况比列车突然出现还严重。简直就像用水管把水灌进蚁窝。整条隧道挤得毫无空隙,即使靠到墙边也躲不开。
「呜哇——!」
也没空考虑右手如何如何。
如果这里是单一通道,这一击就会让人变成绞肉。总而言之,上条连忙冲进分岔的另一条隧道。明明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挤压空气产生的暴风,依旧让他们所在的那条通道跟着遭殃。上条差点就被压缩空气吹走。
「放开我,没能搞定的奥索拉就在另一条隧道啊!」
「住手,哪有人正面冲上去啊,笨蛋!会在无处可逃的直线单方面被磨到死喔,我们根本没有缩短距离的机会。即使拿右手挡也有极限。愚蠢的失误也好,恶梦般的偶然也罢,只要挨上一发就会完蛋,难道你忘了这点吗!」
这么一来,似乎只能在已知目的地的情况下,在复杂纠结的地铁隧道里绕路了。
可是——
「来了,人类!」
「啊?又来啦?」
上条钻进金属轨道已经歪掉,不知还有没有在使用的窄隧道,越过明明是地下铁却十字交叉的危险地点,逃向Y字的分流。每当通过一处交会点,淹没整条隧道的食虫植物奔流就会涌来。他只能拼命逃跑,甚至担心起这样转来转去会不会迷失方向。
墙边,某样东西在背光照耀下,产生平滑的反光。
「哇,那什么啊!」
「别担心,只是塑胶布。这边似乎是比较老旧的区域。」
肩上的欧提努斯,声音听起来又像傻眼又像赞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本和英国都选用蓝色塑胶布。
「果然,天花板也有些地方遮起来。或许是在等着修补,所以弄个应急的遮雨手段。」
「也有些轨道歪了。已经没在用的区域,还会花大钱做工程吗?」
「因为会连到还在正常行驶的地方吧。如果放着不管,会成为霉菌和腐蚀的温床,排水没搞定还有可能变成地底湖。钢筋混凝土也是,如果出现小裂缝导致水渗进去,里面的钢筋没多久就会断掉。」
或许是隧道本身太窄,所以和泰晤士河上空不一样,食虫植物没办法像鞭子一样甩动,这点勉强算幸运吧。
不,假如只是单方向射出,情况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我说啊,欧提努斯。」
「(嘘。)」
「怎么讲,也发射得太夸张了吧?就算伦敦的地下铁路铺得像蜘蛛网一样,就算奥索拉一边到处乱撞一边高速移动,再加上暗成这样!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确实,打从进隧道以后,脑袋里就一直没有成像。虽然合理,可是在这种迷宫中,她要怎么掌握住我们的位置?即使绕了一大圈照样能从隧道另一头出手,代表不是单纯盯上背光,可是在回音这么多重的隧道迷宫里也不太可能靠声音。)」
或许从根本上就弄错了。
奥索拉·阿奎纳或许用了更恶心的手段。
「……」
上条当麻打破和欧提努斯的约定,停在原地开启手机背光。不是一下一下的闪光,而是危险的持续照明。他试着挥动光源观察周遭,不过理所当然地,动作那么大的舞娘风格奥索拉并未躲在简单易懂的角落。眼前所见只有混凝土地面与生锈的铁路,天花板上满是从蒸汽机时代累积至今的污垢与煤灰,生命力强韧的杂草从墙上裂缝钻出,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扁空罐。
「?」
上条注意到其中一样东西。
「我说啊,欧提努斯,我偶尔会看人家部落格的照片放松一下,像是超有毅力的蒲公英还什么的。」
「怎么啦,人类?这种时候还闲扯。」
「……花草从柏油路或混凝土缝隙长出来,嗯,我觉得有可能。不过,地下铁隧道里也能长出杂草吗?连这种完全没有阳光的地方也行?」
「难道说……」
就连坐在少年肩上的娇小「魔神」,也不由得呻吟。
「难道那个植物混蛋,就是用这招吗?」
5
「原来如此。」
蕾薇妮雅·柏德蔚拨了拨及肩金发,这么说道。大概是头发沾到那些有如雾一样飘散的银沙吧,她显得相当不悦。
她没有轻率地踏入滑铁卢车站。
只要女骑士没追来就没问题。此刻她所盯着的,是设置在路面的金属栅。用来让地铁设施内那些沉闷空气往外流的排气口。
上头缠着大量外观类似豆芽的白色细须状物体。
不知道是根,还是藤蔓。
或许即使盯着植物图鉴,也永远辨认不出正确的品种。
无论如何。
连这里都看得见痕迹,本身就意义重大。
柏德蔚半是傻眼地嘀咕。
「……该死的伊西丝·狄蜜特,难道它把食虫植物的根还是藤蔓洒遍了整个伦敦地下铁路网吗?」
虽然实际情况不明,不过有人认为,如果自由立体交错的伦敦地下设施区域整个拉成一直线,可以绕地球两圈半。某位埃及女神连已经死亡的其他神祇都能唤回,某位希腊女神则被认为权限大到能放行全世界的春天。而且伊西丝·狄蜜特已经不仅仅是其中之一。由丝绸与黄金妆点,掌握整个行星水与绿地的绿洲女神,就拥有那种能在一瞬间掌握区区地球两圈半的力量。
「呜!」
「……呃。」
再次会合的茵蒂克丝与乌丸府兰同时发出呻吟。
两人的共通之处,就是她们都在英国清教待了很久,而且都曾经被萝拉·史都华动过手脚夺走控制权,不过柏德蔚能看穿吗?
地球两圈半根本不放在眼里。无论奥索拉·阿奎纳的本体站在哪里,她都能在隧道网的任一处设置「炮台」,随意用交叉火网招呼敌人。
只要长出叶子,就能当成「耳目」,将整个薄薄的叶片当成鼓膜读取空
气振动;只要能进行光合作用,就能解读照明的光亮与空气中的氧气与二氧化碳浓度……换言之连呼吸都读得到,能够从各种角度搜寻猎物正确的所在位置。
「他们原本或许是为了解决高低差问题,才选择天花板较低的地下铁。」
但究竟是谁把谁逼到绝境呢?
亮出新的王牌,会让局面大幅度改变。
「这么一来,里面就变成真正的地狱喽。货真价实的地狱。」
6
噗噗噗噗!厚重的混凝土墙,就像有地鼠在里头钻一般产生蜿蜒隆起。
大概是连「隧道」这个外观都不坚持了吧。
比上条手臂还粗的藤蔓,有如行道树根部挤开路面柏油似的钻破墙壁与天花板,撞飞看似遮雨用的厚塑胶布现身。前端有某种鼓起的东西。比平衡球还大的袋子上,附有牛奶壶般的上盖。
「是猪笼草!别被它溶掉!」
上条才刚拔掉墙上长出的杂草,肩上的欧提努斯立刻大叫。
沉重的植物袋打开盖子,就像甩动装有血和内脏的水桶般泼洒可疑液体。如果要形容,应该接近凶恶的胃酸吧。液体一落地,登时冒出药品般的白烟——铁轨和混凝土溶解了。
那种东西一旦泼到身上,当场见骨。
刚才那株草大概是担任耳目的角色吧。在攻击前拔掉,让对方的判断出了差错。可是这招不见得能一直奏效。真要说起来,上条就连当成耳目的叶子藏在哪些地方,总共藏了多少都完全不知道。
「开什么玩——」
「『接班人』会自己产生,不要大意。小心脚边,人类!」
少年正想逃跑时,战争之神再度大叫。如果没听从建言改变下脚位置,尖锐的突起物就会把橡胶鞋底连同他的脚一起刺穿——地上有许多比拳头还大而且长满针刺的硬壳果实。
「毕竟铁菱一词就是来自坚硬的果实。你差点直接踩在原始版陷阱上喔,人类。这种时候失去移动能力就完蛋了。」
「现在可不是每逃过一劫就松口气的时候。这根本就是充满食虫植物的死亡森林,热带雨林大迷宫啊。奥索拉她到底躲在哪里!」
周遭隐约弥漫着一股甜香。
整片空气都变了个样。
既然整个伦敦地下都铺有根或藤蔓,那么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现在的奥索拉说不定能够让整个英国首都——半径数十公里的范围内全部下陷、毁灭。尽管伊西丝·狄蜜特属于守方所以成为现实的可能性不高,不过这样能说明奥索拉的力量有多强。已经完全超出个体的范畴了。
光是逃离眼睛可见的威胁,无法确保安全。
整个隧道网,此刻都在奥索拉肚子里。
「这里是……?」
见机行事地不断逃窜之后,总算来到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
大概是因为原本有好几条路线同时行驶吧。尽管面积相当于足球场,却设置了间距相等的石柱支撑低矮的天花板,所以不会让人觉得特别宽广。这里像调车场一样有好几条路线并行,墙边则有好几个半圆形隧道口。可能是因为有点年代,天花板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煤灰。也许是蒸汽火车时代就有的吧?这么一来,像补丁的蓝色塑胶布显得更为异样。
而且。
手机的背光,照出一个背靠方形柱子坐着的娇小身影。
「亚雷斯塔!」
「……」
听到上条的呼喊,银发少女慢吞吞地抬起头。没有霸气。由于不能脱掉衣服检查,所以不知道伤得多重,但应该不是毫发无伤。
外套与上衣处处贴有比篮球还大的物体。若要形容,就是古代那种用来夺走囚犯、奴隶自由的铁球。看来是被类似苍耳的植物绊住,在无法动弹时遭受集中炮火攻击。能够以肉身承受折断铁桥的奥索拉猛攻却还四肢俱全,已经证明了亚雷斯塔的超乎常人。果然这家伙也是个怪物。
奄奄一息,闭着一只眼睛的银发少女,睁开惹人怜爱的嘴唇。
「……不……是……」
「你说什么?」
「不是物理。小心,那是更……」
「喂,有听到吧?亚雷斯塔,不要嘀嘀咕咕的,用点头或摇头!喂,我在叫你啊!」
对方似乎没听进去。
银发少女身子一斜,随即像坏掉的人偶般倒在地上。手脚和短裙外摊,腰部一带扭曲到让人不忍看,就这样一动也不动。
不是物理。
「……真是的,对我这个神高谈阔论什么橄榄葡萄的,却三两下就变成这副德行。究竟是聪明过头,还是无论碰到什么都会坚持己见的愚蠢『人类』注定如此呢……」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该说,值得特地提出来吗?真要说起来,奥索拉·阿奎纳用的是伊西丝·狄蜜特,这不就是魔法相关的东西吗?
「除了多处割伤与化学性烧伤之外,似乎还撞到头。别随便摇晃喔。只有这点程度已经是奇迹了,何况还是主动拖怪。」
上条正想抓住少女肩膀把人扶起时,欧提努斯便出声警告。
就连那个亚雷斯塔·克劳利,也落得这种下场。
已经不能躲在大人背后。接下来,真的只能靠上条当麻。
「……欧提努斯。接下来没有任何保证。你看准时机溜到地表比较好,那种尺寸应该有很多捷径能走吧。」
「少开玩笑了,人类。我的座位在你肩上,如果要保住我就想尽办法活下去。」
一道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传来。
黑暗深处有东西在。
「右八圈。可是应该还有其他已知的。」
不需要特地把手机转向。大概是包进了和萤火虫一样的发光物质萤光素酶还什么的吧,整片相当于足球场大小的空间泛起一阵淡淡的绿光。然而肩上的欧提努斯并未仰赖光带来的恩惠,轻声这么说道:
「注意。」
「……」
「左六圈。敌方提供的光源靠不住,她可以主动撤掉。如果不想在突然大停电一片黑暗不知所措时被人家打穿全身要害,还是要随时确保自己的光源。」
在泛起淡淡光亮的宽敞空间另一边,某人从数不清的并列隧道之一走来。由复数毛毡苔鞭护卫的花之女神。诱人肢体交给丝绢与黄金妆点,宛如象征着艳丽绿洲的美女。
「哎呀哎呀,真巧。」
这位双掌在丰满胸部前阖十,背后又有巨大花环的女性,面带微笑一步步接近。右手腕上缠了五圈的金手镯闪闪发光。
胸前单薄的十字架,配合着步伐晃动。
现在的她,并未像先前那样飞行。
右手食指、中指,左手中指。除此之外,连无名指上也缠着金线藤蔓。
左四圈。
不晓得是学到在低矮隧道里这么做不利,还是已经彻底支配整个地下空间所以不需要。随着「啵啵啵」的奇特声响,巨大花朵堵住了所有隧道口。
肩上的欧提努斯悄声警告。
「……捕虫堇。既然光是花朵就那种尺寸,代表有黏性的叶子会填满整条隧道。可别随便逃进去被困住喔。」
这么一来,地下空间里便建好一座无处可逃的竞技场。
「即使硬是在夜晚的街上逛,一般的观光景点也几乎都关门了。只要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再钻进温暖的被窝睡一觉,早晨转眼间就会来临喔。放心,可怕的东西我会全部赶跑。」
「……」
「呵呵,先从解决时差问题开始吧?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旁边替你唱摇篮曲。」
伊西丝·狄蜜特。
能够随意在任何地方设置「炮台」三百六十度自由自在开火的她,为什么会直接露面?就某方面来说,女神明明也可以自己逃到地表。
理由很单纯。
倒在地上失去意识的亚雷斯塔手里,就像拔草似的握着植物——女神洒出来当成耳目的东西。想来不只那一株。亚雷斯塔将监控这片宽广空间的杂草,拔得一干二净。为的是制造一个伊西丝·狄蜜特本人必须亲自出马的黑盒子。
留下了机会。
绝不能白费。
「(迷彩吗,还是其他地方也会同时发动攻击呢?提高警觉,人类,她充当橄榄枝的手指上,已经缠了好几种代表葡萄藤的金线……)」
上条听着欧提努斯在耳边提出的建言,同时看向正面。
「……奥索拉·阿奎纳……」
「好的。请尽情享受雾与魔法与红茶之都,伦敦。」
在她胸口的十字架。
宛如受困的内心一般,随着那张感觉有些不搭调的笑脸微微摇晃。
鲜艳色彩缠上背后光环,大量的丑恶藤蔓就像内脏往外喷溅似的窜出。
7
说实话。
即使上条当麻和奥索拉·阿奎纳正面冲突,或许还是没有什么胜算可言。不能飞,争取不到高低差优势又怎么样?真要说起来,光是让七彩植物缠上背后光环,对方就能挥舞多条状似长颈龙的食虫植物藤蔓。
横向一扫。
这画面有如毫不留情推倒大家拼命排好
的骨牌。一条「长颈龙」,无情地打烂数十根支撑广大空间的石柱,就这么扑向上条的身躯。
像肿瘤与气泡那样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的捕蝇草,宛如铁处女般邪恶地张开。
「呜哦哦哦哦哦哦啊——!」
只能大喊着挥舞右手。
尽管色彩斑斓的食虫植物大军一碰到就会变成褐色并枯萎断裂,然而有件事不能忘记。说穿了,从光环窜出的总共有十二条。其中一两条枯萎,对整体战局能有什么改变?
「十二?」
「不要上当,纯看种类的话只是单一攻击!一根手指往右两圈就能全部搞定!」
沉重的声响迸发。
有如拳击手直拳的三发「长颈龙」接连奔来。就在上条避过两条还用右手解决一条时,又有一发画了个大圈杀来。
无法全部判读。
以拳击来说就是勾拳。不,是瞄准侧腹的重击。虽然好不容易才免于被捕兽夹形状的叶子咬中,却无法避开冲撞。结结实实吃上一记的上条当麻,就像风吹起的纸屑般飞了出去。
肋骨一带传出沉重的「喀喀」声,上条肺里的氧气几乎全挤光,连惨叫的自由都没有。他在混凝土地面上弹了好几下。没有鞭子那种「弹力」或许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力道十足,身躯大概会和石柱一样粉碎吧。
「啊……咳咳……咳咳…………!」
他在地上翻滚,接着因为呼吸困难而猛喘气,然而事情还没结束。
奥索拉连开场那十二发奇迹都没消化完毕。
「嘿哟。」
随着一个悠哉的声音,上条与性感美女对上视线。
女子胸口的十字架晃动。
——尽管刺猬头此刻处于仰躺姿势。丝绸与黄金妆点的金发美女,倒挂在低矮的天花板上。之所以传来诡异的扭曲声响,大概是因为她踩着防漏雨的蓝色塑胶布吧。
飞行。左三圈,对方并未放弃这个选项。
剩下的七条捕蝇草同时解放。感觉上来说,就类似为了提高散弹枪伤害所以特地贴身开火吧。当然,一次七条扑来,只靠一只右手没办法处理干净。
「快躲开,人类!」
「——!」
只能奋力往旁边滚。藤蔓集合体追赶在后,接连打穿混凝土地面。近似火神炮扫射的破坏痕迹,就像把点和点连在一起般拉出一条线。
对于奥索拉·阿奎纳而言,刚刚那只是一次行动。
缠绕在橄榄树上的葡萄藤象征,想怎么变就怎么变。
大概是认为没有立刻解决也无妨吧。或者该说,连她本人有没有正在战斗的自觉都看不出来。这位将大片白皙有光泽的肌肤裸露在外,脸上还带着和蔼笑容的美女,眼里的世界不知究竟是什么样子。
「奥索拉!」
「左八?小心戒备,人类,没看过的圈数来了!」
即使想瞄准着地瞬间,在各个角落绽放巨大花朵的大王花盾牌依旧会拦住上条脚步。
当然,不会就此结束。
「呵呵。」
就在缓步接近的奥索拉邻近处。许多巨大物体切开低矮的天花板垂下。
带着笑意的修女在胸前阖起双手。掌心没有接触,只有十指指腹贴在一起,金色藤蔓则缠在指尖上。
(那是什么?右六圈,还有左七圈?)
「那么该从哪边介绍起才好呢。嗯,总之别待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到上面去吧?」
石榴、凤仙花。
膨胀到比奥索拉身躯还要巨大的果实,有如指向性地雷般爆开。
根本没有右手出场的余地。
多达数百枚的小型「子弹」,不是点也不是线,而是整面洒过来,化为一堵墙砸在上条当麻身上。
「笨蛋,人类!」
看见倒在地上手脚颤抖的刺猬头,抓住他衣服的巴掌大欧提努斯大喊。
「保护不成战力的我有什么用,反正你倒下我也会跟着完蛋啊!」
再怎么向连爬都爬不起来的上条抗议,也没办法重来一次。就在拼命要压抑身体痉挛的少年眼前,依然挂着温和笑容的金发美女双脚离开了混凝土地面。
色彩斑斓的藤蔓,缠上她背后的黄金光环。混合。欧提努斯无法完全跟上同时出现的复数信号,头痛地皱眉。
「……思考。」
然而在这种时候,战争与魔法之神振作得很快。
不管感情的杂讯有多紊乱,无比冷静的思绪依然持续运转。
「思考,人类!管他什么葡萄,什么橄榄。无中不会生有,那种强大一定有秘密。换句话说,那个女孩应该也有支付代价才对。这种命运能容许吗?亚雷斯塔救不了女儿,人类女孩在不知不觉间付出了代价,你什么也做不了白白送命,而我又要孤单一人……我不接受。一切的结局都如那个不在场的大恶魔所料——这种事我绝对不接受!」
「……」
这句话,让还倒在地上的上条为之动摇。
转眼间,手指不再颤抖。
所以,他能够轻抚抓着上衣呐喊的娇小「理解者」。
「人类……?」
有件事令人介意。
「神威混淆」确实强大到了极点。光是伊西丝·狄蜜特一个就如此夸张。拉·宙斯、欧西里斯·黑帝斯、泰芙努特·阿缇蜜丝、瓦切特·勒托……如果这些全都和人类宿主融合以正确的方式出击会是什么样子?不管涌进多少克劳利,大概都能哼着歌全部击溃吧。
实际上,没有变成这样。
根据接下送货委托的蕾莎和柏德蔚所言,似乎是由于焦躁与误解,导致搬出大英博物馆的「神威混淆」没有按照正确的方式启动。没有和人类融合,而是连接依存于土地的什么地脉、龙脉,以不完整的状态运用。
那么。
既然如此。
「……么……地方……弄错了……?」
此时此刻,斑斓藤蔓正覆盖到奥索拉背后的巨大光环上头。宛如填补圆饼图一般,缓慢而确实。食虫植物持续装填,仿佛要将弓拉到满似的。不,缠上指尖的金线数量很多。说不定目标不只上条,还会同时袭击身在别处的其他人。
这次的规模恐怕前所未见,挨上一发就会完蛋。
将上条当麻这种脆弱的生命当场粉碎。
「具体来说,为什么『神威混淆』会需要人?」
即使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上条,依然大致想象得到。在人类体内流动的力量,以及在大地之中流动的力量,感觉起来规模应该是大地赢。尽管如此,伊西丝·狄蜜特却选上了人。为什么?更别说奥索拉·阿奎纳与雅妮丝、露琪亚等人不同,照理说她根本不是那种擅长战斗的人。
换言之,不是看灌注在内的力量有多强。
也不指望有神裂火织与后方之水那种得到认可的「圣人」、欧提努斯与奈芙徒丝那种达到顶点的「魔神」等特殊加成。
「我说啊,奥索拉。」
「什么事?」
「你为什么会那样?」
「嗯?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地下铁隧道这种地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列车冲过来,会想让远道而来的客人远离危险地点,不是很自然的反应吗?我们快点到上面去,往女生宿舍移动吧……?」
她微微歪头,胸前的十字架跟着摇晃。
对于自己几近裸体的穿着也好,所做出的杀伤性行为也罢,奥索拉似乎都没有产生任何疑问。或许在她脑中,什么东西接到哪里——总之就是连结方式,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没错,这里也有问题。
实际上,奥索拉·阿奎纳握住伊西丝·狄蜜特的来龙去脉,上条当麻不清楚。只不过,假如不是和献祭没两样的强迫中奖,那么奥索拉应该是基于自身意志握住伊西丝·狄蜜特,为了大家挺身而出面对涌来的克劳利灾害。
话虽如此。
……可是,为什么奥索拉的认知会有偏差?她的状况,和手脚遭到操控,被迫伤害同伴的A·O·弗兰西斯卡不一样。和启动自动防卫机制保护魔道书图书馆的茵蒂克丝应该也截然不同。理应是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战斗的奥索拉·阿奎纳,失控的理由何在?
除此之外,还有超越者说过的话。
亚雷斯塔克劳利说,不是物理。
欧提努斯说,无中不会生有,那个女孩在不知不觉间付出了代价。
「……」
或许,这一切代表一个答案。
假如它们全都连在一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难道说——」
轰——!
复数种类的混合。奥索拉·阿奎纳放出了色彩斑斓的十二发连续攻击。
8
坐立难安。
雅妮丝桑德斯冲出大英博物馆正门,但是灾厄早已不见踪影。
不知是飞上夜空,还是钻进地下。
一阵沉重的震动,从下方将混进幻想埃及而不安定摇晃的整片伦敦景色往上顶。脚步踉跄的雅妮丝东张西望,接着盯上不自然地停在附近的四轮传动车。
「
喂!」
「咿——!什么啦什么啦,外国话好可怕!」
另一方面,对于跑到车外倚着驾驶座车门的滨面仕上来说,即使对方只是个头很小的少女也一样。看见语言不通的人气势汹汹地质问,会怕也是难免。
「附近有没有……呃,那个,该怎么说明才好……总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就……全身闪闪发光打扮成异教女神风格的女人!」
「讲那么快听不懂啦——!」
某个看不出半点知性的人似乎只能含泪大叫了。
随后赶到的眼镜修女——阿嘉妲,目睹惨状后连忙介入。
「麻烦等一下,雅妮丝修女!那个,他虽然看起来非常愚蠢,不过好歹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开车,我们早就被克劳利灾害吞掉了。不能不顾这份恩情!」
「但是在扯这些东西时和奥索拉修女的距离也……!」
「正因为急迫,才更需要慎重地问出正确情报,不是吗!」
两人争论的期间,滨面仕上只能像个小动物一样发抖。
如果有人戳他,他有信心自己一定会尿出来。
「……这是怎样在陌生土地上被外国人围住听她们用一堆咄咄逼人又没办法理解的话你来我往实在好恐怖该不会是在讨论要煮我还是要烤我吧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
……如果望向汽车后座车窗,看见理所当然窝在里头的全身绷带与迷你旗袍,雅妮丝和阿嘉妲所走的路或许会产生重大改变。
然而不知是幸或不幸,命运没选上她们。
首先是阿嘉妲跑向小动物滨面,遭到粉红夹克搭毛衣的泷壶无言地瞪视。
雅妮丝轻轻啧了一声,望向夜空。考虑到现在要找的人,只是理所当然地调查地面有哪些路可走还不够。她也有可能飞上天。
不能放着不管。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能够体会。
实际上,面对伊西丝·狄蜜特那时,有动作的不只一人。雅妮丝自己辨认得出的,就有与信仰无缘的送货人欧莉安娜·汤森、因为不是战斗人员而陷入死胡同的奥索拉·阿奎纳。
以及她自己。
……如果没有人自告奋勇,也只能自己伸手握住那东西。雅妮丝是这么想的。她毕竟是两百五十人的领袖,不能推给同样处境的露琪亚与安洁莉娜等人。话虽如此,却也不能抛下接纳自己与同伴的英国。如果不使用伊西丝·狄蜜特就无法保护珍视的东西,那么雅妮丝应该会伸出手吧。即使以修女的价值观来说,那是种相当于禁忌的力量。
只是时间上差了那么一点。
如果出了什么差错,握住那东西的人就有可能变成欧莉安娜·汤森,也可能变成雅妮丝·桑提斯。
正因为如此——
(不能推给她……)
雅妮丝咬牙切齿,可是,没有搜索的头绪。
(即使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推了一把才导致这种不自然的发展,依旧不能把一切都推给她一个人!我知道,其实我知道,我知道那股压力有多么沉重、难受,正因为这样!)
「滨面。」
这时,在旁边发呆的黑发妹妹头少女以日语说了些话。
「如果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事,跑远一点比较好。」
砰——!原先嵌在路面的金属栅被炸上天。地下铁排气口的盖子。吓了一跳的滨面回过头去,戴眼镜的阿嘉妲则是抱住他用身体掩护。紧接着从地下探出头的是……那是什么?以轮廓来看似乎有头和四肢,然而雅妮丝当下还以为是一整团鲜艳的内脏混合物。尽管有股奇妙的甜香让人感到反胃,不过仔细一看,似乎是捕蝇草与毛毡苔等多种食虫植物缠在一起而成。
「咿!」
缩在阿嘉妲怀里的滨面仕上吓得说不出话。
修女则就这么喊道:
「雅妮丝修女!快点逃跑!」
这时候。
雅妮丝·桑提斯内心在想什么呢?或者,她是在想搞不好能得到寻找奥索拉·阿奎纳的线索;或者,她是在想,不能让与奥索拉·阿奎纳有关的东西杀害平民百姓。
已经连少女自己都不明白了。
比鳄鱼更凶恶的捕蝇草张开血盆大口,往雅妮丝的头盖下来。满是针刺的大嘴,就像要把她拦腰咬断吞下肚似的阖上。
紧接着。
出现了。
清脆的「砰」一声。
「咦……?」
反倒是雅妮丝惊讶地出声。
巨大食虫植物的大嘴,在接触少女娇嫩肌肤的前一刻,有如被隐形墙壁弹开似的大幅后仰。简直就像硬是以人的牙齿去咬混凝土砖块一样,反而自己受到了伤害。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雅妮丝·桑提斯本人做了什么事。
她不是上条当麻,没有幻想杀手那种东西。
这么一来?
9
「呜。」
那种清脆的声响,同样在地下铁隧道里响起。
奥索拉·阿奎纳。从她背后光环放出的十二连击来势汹汹。
只靠上条一只右手不可能处理干净。不过,实际上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少年,身上并未增添新伤口。
「……刚刚的是……?」
倒抽一口气的反而是奥索拉。
所有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攻击,全都遭到某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弹开。
「怪了,不,这时候,不需要多想,没关系,没关系。对,得招呼客人才行。毕竟难得人家千里迢迢从日本过来……」
出现某种异状。
她的意识,似乎就像皮球在汹涌大海里载沉载浮一般。
浮在稍远处的奥索拉·阿奎纳微微歪头,也不知道她的认知究竟是怎么了。
某样东西隐约可见。这可能是上条当麻努力的成果,也可能该归功于在他处「战斗过」的别人。
总而言之,尽管只有一瞬间,不过上条确实在她的指尖看到这种景象。
……五。
「这样不行。」
上条当麻硬是挪动几乎快废掉的身体,重新慢慢地站起身。尽管气息十分微弱,但是他还没死。既然活着,就有能做的事。
「人类?」
「我原本觉得实在绕太远了。伊西丝·狄蜜特为什么会认可没有战斗能力的奥索拉?奥索拉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战斗,为什么还要改变认知造成误解?不过,这样想就错了。」
依然歪着头的奥索拉,脚下地面裂开。轻轻缠上指尖的东西,是右六圈与左七圈。刚才也看过。巨大的石榴与凤仙花如水泡般接连涌出。起手就要将上条当麻炸得奄奄一息。
但是这次不一样。
即使正面的植物破裂,大量「子弹」整面扑来,慢吞吞站起身的少年却连举起右手都用不着。不,大概是因为没有恐惧的念头吧。
那些只是玩具。
「不是物理。」
首先,借用亚雷斯塔·克劳利说过的话。
接下来则是——
「还有,『神威混淆』在无人状态下不能发挥实力。非得和某个人类结合不可。」
「……慢着。人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拉·宙斯也好,欧西里斯·黑帝斯也好,泰芙努特·阿缇蜜丝也好,瓦切特·勒托也好。这些东西全都没在管原本的埃及神话,而是后来希腊人擅自填进去的。既没有打算好好学习之后理解,也没有打算宽容接纳新发现的神祇。『神威混淆』打从一开始,就是把偏见与成见编织进去的灵装!」
尖锐的划破空气声响起。
右八圈。奥索拉·阿奎纳周围昂首的复数毛毡苔鞭子横扫而来。充分蓄积「弹力」的一击,想来别说厚重的塑胶布或石柱了,就连高楼大厦都能劈断。
不过。
不过。
上条当麻并未举起右手。即使不这么做也无妨,追根究底,奥索拉的攻击根本没意义。尽管碎片打在上条身上,横扫的鞭子却只是从头上掠过。
换言之是这么一回事。
「没理解,不宽容。将彼此互相放弃的恶意转换成物理性破坏,就是『神威混淆』的真面目。」
「唉,既然你说理解不足,那么只要一直耐心对话到理解得够多就好,不是吗?来来,请吧,要做什么呢?边聊边下棋,或是边聊玩拼图,或许也有助于加深理解。去女生宿舍之前,先把没意义的疙瘩去掉会不会比较好呢?」
「所以说!那是一种『就算用同样的词而且嘴上说着我懂我懂,彼此脑中所想的却完全不一样』的情况愈严重,自由度就愈高的灵装!就像大家为了战争、平稳、爱情、安心、未来、繁荣这些谁都知道的词而争执一样!」
仅仅以丝绸与黄金给予诱人肢体最低限度遮掩的奥索拉,只是像个小孩一样歪头,大概还没办法理解上条在说什么吧。
「按照这种论点来看,发电机、电容器……不对,或许比较接近变压器吧。并不是精神上的恍惚状态〈Trance〉,而是利用高压电流时需要的变压器〈Transformer〉。」
坐在上条肩上的娇小「理解者」
插嘴。
果然不一样。
上条与奥索拉、上条与欧提努斯。
少年的说法或许没有任何根据。但不会因此就不值得信任。欧提努斯表示,那就由我提供确切的证明。
除非早已决定「若是这个『理解者』,自己就愿意相信、奉陪」,否则不会如此。
巴掌大的欧提努斯抓着少年的上衣,继续说道:
「那是一种将不同线圈缠在同一个芯上通电,借此将电流电压调整到需求范围的器材,『神威混淆』则是让生命力循环,在人与人之间产生这种效果。往右、往左,以及圈数。就是指尖的那个。当然不是直接照搬电学上的构造,而是将象征葡萄藤蔓的黄金与象征橄榄枝的肉体组合而成。为的是调整能量,并且配合情况切换,放出适合的攻击。」
如果假设正确,代表攻击并非基于奥索拉本人意志,是随着彼此的线圈差异——误解而自动出招。她所能做的,顶多就是以带有恶意的话语或行为伤人,借此改变圈数。
真要说起来,就连奥索拉·阿奎纳本人有没有要发动攻击的意思都不晓得。
若要利用她达到破坏的目的,需要另外准备「负责选择攻击的某种东西」。
「另一方面,缠上两个完全一样的线圈,除了部分特殊用途外没有意义。毕竟基本上就类似改变车辆齿轮比……让使用者与目标对话,让对方失望,认为『跟这种家伙讲不通』。居然不用魔法变压器调整成特定的压就无法让内部产生能量,这个叫『神威混淆』的灵装,意外地挑嘴又难驾驭呢。不过嘛,它有与这种任性相称的效果,这点我承认就是了。」
不。
即使是奥索拉·阿奎纳,也不可能无法沟通。亚雷斯塔说,就观察眼球运动所见,奥索拉有认知到外头的世界。还说这和催眠术不一样。
明明能沟通,却丢到一边。
因为想营造这样的状况。
制造一个非常非常巨大的变压器,随心所欲调整庞大的能量,产生立即性破坏力。为了机械性生产自己的利益而践踏人心。
「……英国清教的秘密武器,是吧。当然,站在顶端的克伦佐,大概就是明白这点才藏起地雷,专门用来对付克劳利。这玩意儿如果早点露面,搞不好不列颠万圣节、第三次世界大战,还有我这个神明主导的一连串『捣蛋鬼』事件始末,都会有所改变。」
欧提努斯不高兴地下了结语。
只能依靠主观性质灵机一动的少年提出假设,由「理解者」的智慧提供佐证。有旁观者视角,不是孤单一人,有人接纳自己是这么地让人安心。
得到支持后。
上条当麻正面质疑并非奥索拉·阿奎纳的某人。
「这么一来,为了确保那个什么魔法变压器有用,无法和宿主奥索拉沟通最好!因为无机物伊西丝·狄蜜特不会歧视又没有偏见。对于运用方来说,视点常保清晰就麻烦了。就算从地脉还什么的吸收庞大的力量,没办法调整成正确的值也是白白浪费!所以才会这样!伊西丝·狄蜜特需要人类,特地让一开始就下定决心战斗的奥索拉认知产生扭曲,引发矛盾!不是用恶意裹住奥索拉。而是做好安排,使得看见这一切的我们自己希望不一样!」
「不,我们之间没有矛盾,而是像这样一条心喔。来来来,不需要理会什么魔法,大家都在女生宿舍等着。让我们举行一个稍微早了点的圣诞派对,制造快乐的回忆吧?」
她说话的口气,简直就像一位温柔的母亲,要从想帮忙的小孩手里拿走菜刀。
如果是平常,这样或许也不错。
难得熟人来访。想把什么英国清教、「必要之恶教会」的难懂话题抛开,大家一起来趟英国观光之旅,或许没有错。然而,不是现在。难道奥索拉没看到伦敦街景已经变了个样,亚雷斯塔也遍体鳞伤吗?
奥索拉的联想力,已经被扭曲到连眼睛所见都能丢到一边吗?
坐在少年肩上的欧提努斯,傻眼地叹气。
「……这个嘛,难怪傲慢的亚雷斯塔·克劳利会先倒下。那个怪胎面对不多加求证就随便乱写坏话的报社记者时,会表现出『一如人们期待的虚构坏蛋样』让民众更加害怕,以此取乐。周围的理解与宽容,他根本就不期待。如果彼此的矛盾愈严重,支撑伊西丝·狄蜜特的变压器就会表现得愈好,那么以克劳利克星而言可以说是强得无与伦比。其他人怎样先不管,那家伙绝对撑不住!」
「三三三,之后是扩散吗……另一边的用语,感觉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耶。」
「克伦佐的价数与本质对吧。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做得真好。我还在想怎么突然又希腊又埃及地充满了异国情调,原来是收敛在这里啊。什么混合复数神话把人与人看成线圈弄得彼此矛盾愈大就愈安定的魔法变压器嘛。用葡萄与橄榄的记号让人以为是全部放进同一个装置里,到头来不就是妨碍世界结合的大恶魔那套无聊本领吗!」
10
可能就因为这样吧。
雅妮丝·桑提斯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在成了防卫战,拖延作战舞台的夜晚伦敦,能够当成佐证的样本实在太少。将性命交到这种东西上头就更别提了。她心知肚明。即使如此,面对自己四分五裂炸开的食虫植物集合体,稚龄修女依然不由得这么呢喃。
「只要不放弃……」
连假说都称不上。
却拥有决定性的一句话。
「……只要不当成『怪物』,不要看漏她一如往常的笑脸,就不可怕?」
没有什么提示。
奥索拉·阿奎纳不在眼前。
然而奇妙的是,此时此刻,雅妮丝·桑提斯就像玩神经衰弱突然中奖一样,看到正解。
右……圈——
11
只要明白怎么一回事,照理说就简单了。
在这个时候,上条当麻不用握紧右拳。无论奥索拉那边怎么出招,都没有害怕的必要。愈是对立,愈是放弃理解,愈是认为以力量制服对方比较简单,反倒愈会让利用人与人之间矛盾操纵庞大力量的变压器发挥效果。一旦输出稳定就能够硬来,让人无法应付。伊西丝·狄蜜特就是这样挥撒相当于天灾的力量。
所以,就要放弃与看不清眼前事物的奥索拉对话吗?
所以,与其用言语扩大伤口,倒不如保持沉默吗?
开什么玩笑。
这种乖宝宝选择,怎么可能通往「理解者」之路。
「奥索拉……」
弄错了。
误会了。
尽管或许是受到完全在别人操纵之下的A·O·弗兰西斯卡这个前例影响,然而就算是这样,那个上条当麻,会在交谈前就推开对方,打算只靠暴力解决问题吗?反正就算解释亚雷斯塔·克劳利的苦恼,八成也没有人肯谅解。即使揭穿萝拉·史都华的秘密,八成也没有人会理解。在尝试之前就把桥梁收起,指责留在山谷另一边的熟人冷淡。这样根本不对吧?
少年扶着毁坏的柱子,缓缓撑起身体。
这片宽敞的空间同样不知道能撑多久。也有可能突然整个崩塌。
即使如此,上条当麻依旧直直看着前方。
身着没理解与不宽容,借由撕裂人重视的东西形成巨大魔法变压器,成为此刻伦敦战事象征的某人。
「奥索拉,已经够了。亚雷斯塔确实很难说是个好人,可是,你根本不需要那么害怕。她不会抢走接纳你的英国。亚雷斯塔·克劳利只是想拯救自己的女儿。为此,必须找出沉睡在伦敦的秘密,只是这样而已!」
举步向前。
慢慢地,主动地向前。即使找到头绪,已造成的伤害依然留存。但在这种时候,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尽管为失忆所苦,尽管在「魔神」的无间地狱里肉体粉碎次数连数都数不清,不过就算是这样,就算遭受过这么多打击,只要在真正该采取行动的时候施力,一定能得到回应。
要救她。
非救她不可。
管它什么变压器、不一样的线圈,怎么能为了这种东西,让奥索拉毁掉过去一直珍惜的理解之环。
不能再产生矛盾。
如果打算将人与人当成不同的线圈来控制力量,运用落差,那么由己方主动贴近就好。只要双方成为同样的线圈,变压器就没办法正常发挥功效!
相对地。
奥索拉则显得难以捉摸,换句话说就是线还没搭上。依然赤足悬浮的她,以食指抵住自己纤细的下巴,这么说道。
「唉,你突然这么说,我也很为难呀。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不过你说的克劳利,就是『那个』克劳利对吧?」
右八和左二。复数毛毡苔鞭横向挥动,天花板破裂掉下装满强酸的猪笼草捕虫笼。紧接着是右七和左五。飞上空中扭身逼近的绿色巨大蜈蚣状物体,应该是狸藻或貉藻一类的吧。全都是妆点这座五彩缤纷大迷宫的致命食虫植物。上条才刚深呼吸完,一记由下往上的打击便对准腹部正中央而来。貉藻的力道大约和轻拳差不多,不过上条一将意识转
往右手,横向扑来的狸藻便将他扫倒在地。真是丢脸,嘴巴上讲得好听,却还是无法完全抛开恐惧。
没理解,不宽容。
谁都知道的字汇——和平、安心这种词,为什么会连结到攻击行为?为什么会和看着同一样东西的上条出现分歧?不要扯什么意义不明或不能理解,好好解读奥索拉的想法。动机并非只有愤怒与憎恨。
单薄的十字架在胸口摇晃。
滑溜的光亮照耀下,它流泪似的反射光线。
宛如受困的心灵。
照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夸张的立场转变才对。虽说掌握强大的力量,可是到头来,奥索拉脖子上依然挂着十字架。她还没抛弃,也没有染色。内心深处的深处的深处,那个虔诚修女的灵魂应该还在。
(这样啊……)
「恐惧与不安,是吧。」
「嗯,就这么回事喽。征服世界的野心,只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就好;但是换成失去的恐惧时,不管自己怎么做,他人照样会擅自攻过来。无能为力。」
重新爬上肩头的欧提努斯,淡淡地表示认同。
奥索拉·阿奎纳不在乎什么大局。
萝拉·史都华的下落和克劳利灾害的侵略,她根本不在意。
她想保护。
就只是,想保护大家的容身之处——女生宿舍。
仅此而已。
这样的心意,这样的念头。
有人利用,践踏,从后推了一把。
让她去倚赖伊西丝·狄蜜特这种立即性的力量。
「开什么玩笑……」
「既然能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而且重新站起来看着真正的敌人,那就没问题了。憎恨的彼方并非奥索拉·阿奎纳,另有其人。那个女的也还有救——叫做上条当麻的救赎。」
奥索拉·阿奎纳的灵魂仍在。
只要没放开胸前的十字架,就还有一线希望。
那么,缺少什么呢?站起来没问题,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解救人家呢?
挑战奥索拉·阿奎纳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重视的人受到伤害,自己失去容身处。想必就是这样。打碎毫无根据的担忧。
告诉她,亚雷斯塔·克劳利不会这么做。
因为能够这么说的人,只有登上「没有窗户的大楼」,体验世界最大魔法结社「黄金」秘密的少年!
「源头是叫马瑟斯的魔法师召唤出大恶魔克伦佐。把亚雷斯塔·克劳利拉下来,并且杀掉他——这道命令到后来,使得亚雷斯塔的女儿萝拉受害。奥索拉,这件事和你也脱不了关系。如果想守护英国,就得解放受到克伦佐支配的萝拉·史都华,否则无法如愿!」
「是这样吗?」
轻描淡写。从右到左,明显的流动。
鲜艳色彩突然缠上背后光环。不要怕,上条坚定地告诉自己。只要不害怕,伊西丝·狄蜜特的攻击就不会成立。
不要死心,不要丧气,要解释多少次都无所谓。
不要谈自己费多少苦心,重点放在对方理解到什么程度。一旦认为是徒劳无功而发怒,伊西丝·狄蜜特的破坏力就会再度拥有实体。
只要不屈服,正视奥索拉,一步一步往前进,就不会有问题。接触各式各样的攻击时,对方会自己粉碎消失。照理说会这样。
她能认知到外界的刺激。
无论表面怎么样,实际上依然不可能完全没影响。一点一来也行,要把奥索拉·阿奎纳的灵魂拉回来。只要将模糊不清的焦点慢慢对准,迟早可以沟通。能让她听到、理解。
确认一件不需要多说的事吧。
安心、平稳、防御。即使用同样的词,上条与奥索拉所想的意义依然完全不同。想保护温暖的女生宿舍,不能坐视大家的容身之处遭到破坏。从这种念头出发的奥索拉·阿奎纳,虽然被看不见的「某种东西」在背后推一把,受到没理解、不宽容束缚,但她本人原先其实没有攻击性与恶意。
接下来。
不管听到怎样的话语,都不能忘记她的为人!
「亚雷斯塔·克劳利没有错。」
「为什么?」
「恐怕这种说法会显得丢脸一万倍,但我就是要说出来。那家伙是个已经无药可救的可怜『人类』。」
「嗯~需要聊这种话题吗?我想赶快回到有大家在的女生宿舍,来个惊喜制造快乐的回忆耶。可是你也知道,实际上克劳利就是为了危害英国才闯进来吧?」
「唔!英国清教搬出『神威混淆』,逼你用它!当然,他们也清楚会发生什么事,践踏什么东西!你以为只会有这一次吗?问题的根源不是亚雷斯塔,那家伙不过是让问题浮出台面而已。刚才也说过,如果你真的想为了重视的人守住安稳,就得摆平顶端的问题,否则事情不会结束!」
「哪里有什么问题,我是自己握住伊西丝·狄蜜特喔。」
「如果这么做的是雅妮丝或露琪亚,你还能露出一样的笑容吗?」
顿了一拍。
不,连半拍都不到的短短时间。
胸口的十字架晃动,仿佛在替内心的动摇代言。
「可是真要说起来,如果没有克劳利灾害的骚动,不就没有人需要选择了吗?」
「塑造亚雷斯塔·克劳利这个『人类』的,也是英国啊!」
将遭到橄榄、葡萄等记号摆布而严重偏移模糊焦点的奥索拉重新摆正。别让她逃走。不能轻易让她游离。
踩进去。
不要怕。
如果不明白,就坚持到明白为止。就算无比辛苦,显得白搭,遭受打击。反复解释都不会毫无意义!
「在学校一直受到所谓的『虔诚信徒』霸凌、虐待,让他受够了不知变通始终守护那些家伙的神明!闹脾气似的学习魔法,到头来却得知这些东西也只会危害自己的家人!扛起责任毁掉世界最大的魔法结社『黄金』,婴儿却还是和预言一样死亡!当时那些身为媒体而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报社记者,根本没有好好调查就指着这样的亚雷斯塔嘲笑。说他是『坏蛋』、『变态』、『食人鬼』!错的只有他吗?可是将报上内容照单全收的世人对他丢石头,驱逐出境更不只一次,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安居。就算是这样,依然百分之百全部都是亚雷斯塔的错吗?难道就不能当成双方都有错吗!」
「从历史来看,一连串行为都值得让人如此评价的,不也是亚雷斯塔·克劳利自己吗?只要去图书馆就会知道。翻找用微缩胶卷保存的旧报纸,不难发现一鳞半爪。如果再对照英国清教的资料,连背后发生什么事也能明白。」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亚雷斯塔……死板的报导里或许写着『事实』,却没有记载半点那家伙的感情!」
「当时的报纸不够可靠,这点我也承认。」
感觉焦点突然对上了。
表面上似乎针对性变强了,实则不然。伊西丝·狄蜜特。即使搬出爱、和平等词语,彼此所想的也相差十万八千里。这种包住奥索拉内心的没理解与不宽容——「转移焦点」,或许已经失去功效。
能够正面碰撞,是一种幸福。因为这也就表示,已经进入彼此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讨论的阶段。和遭到无视,遭到拒绝,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是笑着带过相比,来得幸福太多太多。
不知不觉间,奥索拉·阿奎纳已经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
可能是显露了潜意识里的不安吧。
尽管有些左右晃动,整体来说依旧是正面看着上条,同时也为了保护让人与人产生矛盾的变压器而持续微调焦点的奥索拉,进一步开口:
「可是反过来说,能够保证克劳利为人的正确资料又在哪里呢?偏于主观的日记,友人识者的回忆录,还是学校与结社的报告?无论是哪一种,在精确度上都有所不足,要当成反驳材料也不够可靠。到头来,选择倾向已经广为人知的主流克劳利形象,不是能让错误减到最少吗?」
「这种事怎么能像四舍五入一样随便下结论!他在诞生的家庭、学校宿舍都没有容身之处。魔法师亚雷斯塔·克劳利的人生,没有像你这样温柔地守护归宿的人啊!亚雷斯塔的妻子萝丝曾经努力这么做,但到头来还是因为婴儿莉莉丝的死而失败了!当事者可能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吗,有可能全都和死板的报告书内容一样吗!不要舍弃人家啊。像你这样温柔又坚强的人,不要抛下人家不管啊,求求你!因为那是遥远的过去?已经和现在的自己无关?搬出这套说法要亚雷斯塔吞下去,不是太残酷了吗?要是打从一百多年以前就没有任何改变,那么亚雷斯塔死心不也没得抱怨吗?这些全部都是长年累积的结果。那家伙今天之所以回到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和灾害与过路魔不一样啊!」
「唉。说是这么说,不过事到如今,魔法师克劳利的恶行已经不能一笔勾销喽?」
坐在上条肩上的「理解者」弹响手指。
飕……
接着,上条的背脊窜过一股寒意。奥索拉这几句直截了当的话语,包含范围实在太广。如果欧提努斯没有插手,刚刚这一击说不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