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话「可以依靠的同伴!继承狼的血脉的少女」

0

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不过狗也许不认为人类是朋友

1

『小狼』。

空空本以为这和『万剐』、『茶话』、『火达摩』、『恋爱咨询』、『蒟蒻』、『再开发』一样,是这孩子的代号,但其实不是的,少女的代号是『犬齿』。

狗的牙齿。

大概是剑藤『犬』个的『牙齿』的意思——不过『饲主』剑藤反而不喜欢『犬齿』这个称呼,而是叫她『小狼』。这其中的关系总觉得有点纠结,如果不画个图来想的话似乎会绕进去。

「我觉得名字很重要……与其说很重要,不如说很关键。比起『犬』,叫做『狼』显得更强嘛。不管『茶话』说不定会揪住这一点说我日语说不好……」

剑藤说。

「……但是,『狗』就叫做『犬』的话太直白了吧?感觉不太艺术,没有特点。」

她说。

空空无法回答她。

他也觉得名字确实很重要、很关键,而且顺着这条路说下去的话把『人』叫做『狼』确实很艺术,也很有特点——可是抛开这些,从剑藤的表情、语气来看,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神志清醒的。

清醒地认为那位少女是只名叫『小狼』的『狗』——如果这样也能算是神志清醒的话。

名叫『小狼』的『狗』带着项圈,被手铐反绑双手,完全面无表情地望着空空。她的警戒心似乎很强,不过如果她是狗的话,那真是一只相当老实,很有教养的狗。

空空这样认为。

不,也许终究没法认为她是狗。

2

「砍人的时候……心里想着『这些人也许是「地球阵」』的话就会好受一点。我因为任务,还挺经常杀空空家人那样的普通人的……」

剑藤吃着晚饭的火锅,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怪人的『拟态』就是这么完全。所以空空能区分出他们的才能非常珍贵。」

「……这样啊。」

空空嘴里嚼着剑藤夹给他的火锅食材,眼睛却看向蹲在房间一角的『小狼』——『小狼』蹲坐着的样子酝酿出一种奇怪的存在感。

『小狼』也在紧盯着观察他。

看不出感情,或者说更像是被对方看穿了感情。即便要加上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注释,空空依然比任何人都会看周围的脸色,连他都这么觉得——连空空都看不出『小狼』的感情,她实在不简单。又或许她真的毫无感觉。

不过,现在有一个已知的事实——或者说是现在已经可以推理出的事实。

可以推理出来,不过无法确认。

「呐,剑藤小姐?」

「什么事?」

「……你不给那孩子吃晚饭吗?」

「哎?」

剑藤吃了一惊,然后说着「啊啊」,点头。

「啊啊。『小狼』的饭等我们吃完了再准备。现在是『等着』的状态。」

「这样啊……就像是在训练狗一样呢。」

「?这个嘛……虽然叫『小狼』,但终究不是真的狼啊……那孩子确实像狼一样可靠,但我也没有误会她就是狼啊。不过也幻想过她要是有狼的血统就好了就是了。」

这对话说得不明不白,却让空空对自己的推测得到了确信。

啊啊,剑藤小姐是认真的。也许神志有些不清醒,但确实是认真的——认真地以为这名年幼的少女就是一只『狗』。

叫什么来着。

记得是叫阿玛拉还是卡马拉来着——外国似乎有女狼孩的传说。少女在婴儿时期被丢到森林里,由狼代替母亲抚养、养育,在成长为一匹优秀的狼之后被保护起来的『故事』。

女狼孩坚信自己是『狼』,被保护起来后依然对人类龇牙咧嘴——这个『故事』的真假相当可疑,不过用同样的话说就是剑藤坚信这位少女——『小狼』是『狗』。

是狗,像狼一样的狗,并且是自己的宠物。

「…………」

空空觉得应该不是误会或者搞错了。

但是这样的话她心中的逻辑是如何——或者说在什么程度上成立的?

少女既没有像狗那样四肢着地地移动,也不像狗那样赤裸着——她穿着和符合年龄的普通少女打扮。既然是宠物,那这些衣服就是剑藤准备的了。

「……剑藤小姐是会给宠物穿衣服的饲主吗?」

空空若无其事地试探。

「是啊。」

他得到了肯定。剑藤好像对这个疑问没有任何怀疑。

「会帮她脱下来,也会帮她穿上去。确实有人说狗有毛不需要穿衣服,不过穿上很可爱啊。『小狼』也没有讨厌。不过其中的意义和帮空空穿脱『古罗提斯克』完全不同就是了。」

「…………」

逻辑是这样成立的吗?那么双手反绑又如何——空空觉得就算是狗也不会被那样对待。至少从画面来看相当具有犯罪性——从绑这个意义上来讲,空空也觉得自己是被人看守着绑在这个公寓里的,不过和『小狼』比起来,已经好多了。和『小狼』比起来自己确实没有被软禁。

再一次。

空空感到了剑藤犬个这名少女的异常。之前,剑藤给他做饭、帮他换衣服——还给他建议,让他不知不觉地对此麻痹了。

「空空从来没养过宠物吗?」

「没有……毕竟我有年纪很小的弟弟……」

空空回答,同时也没有忘记他所说的弟弟正是被眼前的人切碎的,句尾含糊了起来。这看起来像是遗属空空照顾加害者剑藤的感情似的,不过其实他并不是要这么做。只是做了他觉得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嗯。」

「如果我养了,剑藤小姐会一起杀掉吗?」

「嗯,我想会的。所以没养真是太好了。」

「……剑藤小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小狼』的?」

「从半年前……『大声悲鸣』之后开始。『小狼』是那时候被军队保护起来的『狗』……不过没有人认领,就由我来了。总觉得这孩子和我境遇相似呢——大概是同情她,一时意气用事了吧。该说是意气用事,还是闹别扭呢。『茶话』还说,『你怎么养得好宠物』。」

「……?嗯,确实像他会说出的话……呢。」

会吗?

不,如果真是狗的话确实会说。如果真是狗的话。

也就是说牡蛎垣也觉得『小狼』是『狗』?地球扑灭军的人都这么以为吗?不,感觉上应该是和空空现在一样配合剑藤说说而已……。

「形式上她和『破坏丸』一样都是军队的配给品,不过我不这么觉得。『小狼』不是物品,而是我重要的家人啊。」

「……落雁小姐怎么说?」

「嗯?没说什么啊……那个人和我们部署不同。」

「是吗……」

空空本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但没想到地球扑灭军的部门之间似乎没什么横向联系。他觉得问得太多的话显得可疑,便没有再追问。

于是,剑藤开口了。

「不过空空,亏你吃得下东西呢。」

她说。

「?当然吃得下了。这可是剑藤小姐准备的庆祝火锅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之前也说过吧,我在杀人的日子里都吃不下东西。」

「可是,今天我杀的不是人而是怪人吧?」

「斩杀怪人的时候我也咽不下东西。」

「哦。可是剑藤小姐没法区分人类和怪人,但我可以区分……差别就在这里吧。」

「是吗?」

是这么回事吗,剑藤说。

看来剑藤也——把空空看做异样的东西。这实在不像是在庆祝的席间看向庆祝对象的人的眼神,不过意外地,也许大众就是这样看待强力的英雄。

看做英雄——和看做异端一样。

不过,如果计算此时此刻、计算这次晚饭之中他们两人将对方视为异端的时间的话,比起剑藤将空空视为异端的时间,最终还是空空将剑藤视为异端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过真的是最终。

吃完火锅,喝了用汤底卧了鸡蛋做成的杂烩粥,说过『我吃饱了』之后,剑藤照她之前说的,为宠物『小狼』准备晚餐。不过她一瞬间就准备好了。

真的是一瞬间就完成了。

不过是将狗粮装到盘子里,再倒上牛奶而已。

3

之后,空空度过了一阵子平静的时光——如果说和杀死了他家人的剑道少女同居的日子,还有带着项圈的少女成为新的同居人的日子也能称为『平静』的话。

空空本以为会接连接到消灭怪人的任务,但其实不然——反而,在杀死怪人淀理川美土里的第二天,『再开发』一个人前来回收了『古罗提斯克』。

她虽然抱怨了空空粗暴的使用方法,但也询问了『使用感受』,虚心接受了他的抱怨,然后将『古罗提斯克』连带所有附属品一起拿回去了——听说开发室会听取空空的意见进一步改造。

说起来,剑藤曾经惊讶于这东西已经实

用化了,不过看来还只是试做品,想想就背后发凉。总之,空空希望最优先改造电池的续航时间。

「空空杀的那个怪人,平安死掉了。」

回收的时候,『再开发』告诉他。平安死掉这句话实在奇怪,但空空听到后放下心来。

他是瞄准头部踩下去的,肯定造成了重大伤害,但那之后他立刻就逃走了,没有好好确认结果——没有造成不上不下的脑挫伤、使对方受不必要的苦,真是太好了。

他想。

这种想法简直是岂有此理,而事实也确实岂有此理,但他真的是带着纯粹的关怀发出的感想——不过这次他的关怀没能用在健全的方向上。

「杀死了怪人,这样一来你也是我们的同伴了呢。」

虽然没有热烈欢迎的语气,但『再开发』姑且义务性地、仪式性地又说了一遍。

「欢迎加入地球扑灭军。让我们一起打倒地球吧。」

空空觉得,如果从字面意思理解这句话,那这件事果然是一种通过仪式。成为『杀死怪人』的『共犯』后才被认可为同伴,地球扑灭军就是建立在这个系统的基础上的——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组织的杀气就比他预想的更为浓厚,但空空到了现在这个后知后觉的时候都没认识到这一点。

反过来说,他也没有『终于又得到了之前失去了的、被夺走了的容身之处』——这样的归属意识。简单的说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不过他至少还是会想,『古罗提斯克』改造后什么时候能够还回来——因为在那之前,他又无事可做了。

「对了,在还回来之前锻炼身体如何?」

『再开发』这话大概只是开个玩笑,但空空当真了。

「那么不好意思,能送些锻炼力量的器材之类的来吗?」

他提出了要求。

这个要求被接受了,第二天便有工作人员送来跑步机和哑铃之类的器材,装在了空空房间里。虽然不能和『小狼』相提并论,但空空强烈觉得自己是『被监禁』着,不敢随便外出,便每天用这些器材运动。

感觉就像是宇航员为了防止肌肉衰退而在太空船里锻炼力量似的——不过实际上没有那么认真就是了。

剑藤也几乎不会外出。

必要的时候会出去买东西,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她好像也不怎么锻炼。空空表示要挥动那么长的剑,一定要重视平常的锻炼才行,便邀请她一起进行力量训练,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所谓委婉地,其实是种委婉地说法。

「绝对不要,要练你一个人练。」

实际上是这样强硬地拒绝,那态度甚至让空空觉得她有什么关于力量训练的讨厌回忆,是不是曾经因为哑铃而受过伤。当然,空空完全没有强迫剑藤,也只邀请了她这么一次。

「剑藤小姐不用出去工作吗?」

「我这个级别的没有那么多工作……硬要说的话,我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空空。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尼特族。」

「…………」

说起来剑藤的话也不少,但空空总觉得不充分,不太清楚她在说什么——也许是因为空空的提问方式有问题。

「总之,『听不见悲鸣的我』和『看得见怪人的你』,我们只要不死,大概就是对地球扑灭军最大的贡献了……所以即使没有工作在家里无所事事,也不用太在意。」

空空听她说了之后也这么觉得,不过还是不太明白无所事事到底对组织有什么贡献。实际上『听不见悲鸣的我』所指的剑藤犬个也没能阻止『大声悲鸣』……。

空空感到不安。

现在地球扑灭军还将空空『当做英雄』……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但空空也理解了这一点。不过这种情况不知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让他感到不安。如果只是像剑藤那样失去英雄资格还好——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会被当做是『不需要的』或『有害的』而遭到处分,让他感到不安。

感到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空空也没有办法解决,在他看来就和『明天说不定会心脏病发作死掉』差不多,不会给生活带来什么不便。

只是,虽说这才是他的资质、他的才能所在,但必须指出,在现在这个时刻,『必须更加认真看待这个问题』这一点已经是明确的事实了。但是,现在他的不安主要都集中在『小狼』身上——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太过理所当然了。

毕竟这并非事不关己。

他也同样生活在剑藤的保护之下,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说不定某一天他也会被那样对待、说不定到了某一天剑藤也只会把他当做『狗』的不安。

只要是现实空空便能接受,便觉得无所谓。

空空少年的这种性格终究只是针对结果,他貌似不觉得正在发生的现实『无所谓』,还是会觉得『应该想想办法』的。

剑藤很认真地照顾『宠物』——她每天都给『小狼』换衣服,还每天带着她洗澡,比起当初害怕的情况能享受到更多『人类待遇』。

但是狗粮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也不能吃。

双重意义上的いただけない。无法接受和不能吃的日文都是いただけない

空空虽然不讲究饭菜的味道,但一想到自己吃晚饭后那名少女就要吃狗粮,就不论什么饭菜都吃得慢了。但如果空空不吃完的话少女就什么也吃不到,这可以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二律背反。

即便问他『该怎么办』,也只能得出『没办法』的答案——还是说,他应该说出来?

「剑藤小姐,剑藤小姐,你仔细看。喏,顺着我的指头好好看『小狼』。她是两只脚站着的吧?身上也没有皮毛吧?你不觉得她像人吗?形态像人的狗……啊嘞嘞?难道说『小狼』不是狗是人?」

这样说。

应该装作不经意地提醒她吗——空空甚至连犹豫都没有犹豫。这可不是难以开口的程度了。由于不会看场合而擅长看场合的空空不难想象,如果对完全相信『就是这样』的剑藤说出这种话来的话会引起怎样的事态。

因此这件事他说不出口。

话虽如此,如果『小狼』对现状表现出明显的痛苦、悲伤,对他哭诉的话,即便是空空也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所以他绝对不是个冷漠的人。可是当事人『小狼』却没有表示什么不满——仿佛带着项圈被反绑双手也没有感到任何不自由,埋头舔食狗粮。

真像一只听话的狗。不,恐怕世上根本没有如此听话的狗,感觉更像是『生病了的狗』——不过这样一来就能理解将剑藤要将她取名为『狼』的心情了。

取一个这样的名字,希望她能成为更加有活力的狗——嗯,如果『小狼』真的是狗的话,就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小狼』从未露骨地像狗一样汪汪叫,但也不说人话——剑藤似乎不是会对『狗』说话的『饲主』。她虽然会抚摸『小狼』、将她抱在膝盖上疼爱,但从未尝试用语言交流。不过,即便剑藤对『小狼』说话,她大概也不会做出任何回答。

不会说出人类的语言。

在外表上她确实不是狗而是人,但除了外表,在他身上很难感到『人类的感觉』。

说她是精巧的人偶大概也会接受。以地球扑灭军的技术能力,应该能做出这种程度的人偶——不过实在不知道是基于什么目的制造的就是了。

总之,她是一位无表情无感情的少女。

也可以说是无机质。

面对面的时候,感觉好像是在照镜子,总觉得不舒服。觉得自己的心被她凝视了。这是因为空空也是无感情的人吗?不,空空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动感情而已,感情还是有的。他会觉得悲伤,但也只是觉得而已。

可是『小狼』看上去甚至都不会觉得悲伤或痛苦——也许正因为如此,看着她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的感情被原样反射了回来。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看上去好像在警惕着什么——也许也是因为空空在警惕着她。

不过,除了吃饭以外,『小狼』都缩在自己的房间——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一天也见不了几次面。

说起来,空空也曾经这样考虑过,不过那也许只是他对于看到『小狼』时没能做出任何反应而感到后悔,从而产生的妄想。那妄想就是——其实『小狼』真的就是狗,只有在自己眼中才是人类。

这很有可能。

『拟态』成人类的怪人是存在的——虽然不知道应该多么相信地球扑灭军,但这世上确实存在不透过护目镜就看不见的怪人。

那么透过护目镜,『小狼』也许就是狗——想到这里,便后悔没有在落雁拿回去之前用护目镜看一次她。落雁来的时候,『小狼』也都会缩在房间里……不过落雁部署不同,也许这两件事之间没什么联系。

『茶话』和『再开发』到底是基于什么意义。

而将她称作『犬齿』——犬的牙齿呢?只是剑藤这个身体上的一个配给品的『犬齿』——问这个问题也很可怕。

总之,大概就是以这种感觉。

空空

空。剑藤犬个。『小狼』。

三人——两人和一只?——不得不说是越来越奇怪的同居生活从这时起,直到崩溃之前,持续了三周左右。硬要说的话,对空空来说,在这个故事结束之前,得以平静生活的时间也许只有这三周。

然后到了三周后。

4

「空空。我今天有点工作,你能留下看家吗?」

吃早饭的时候,剑藤突然说。总之,剑藤在各个方面都很唐突。此时,空空开始觉得,与其说这位室友是不擅长解释或不擅言辞,不如说她是不擅长把握距离。

空空一边吃着煎鸡蛋一边重复了一遍。

「工作?」

此时,他完全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完全没有理解事情的重大程度。如果他的想象力再丰富一些,应该就能想到这一天终究会到来,但实际上,听了剑藤的话之后,他依然没能理解。没有发觉剑藤出门工作会招来怎样的状况。

他只是觉得『剑藤小姐有工作真是太好了』而已——即便知道剑藤的工作内容是什么,也无法挥开『工作是好事』这样的定式思维。明明现实中就连普通社会里的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什么时候回来?」

「稍微要出点远门……和『茶话』一起出远门。要出国。」

「出国?哦,真好。我还从来没坐过飞机呢。」

经过近一个月的同居,两人多少能说些这样随便的对话——和杀死自己家人的人。

「剑藤小姐,你有护照吗?」

「怎么可能有。」

「那是偷渡?哦,地球扑灭军连这种事也办得到啊。」

「偷渡听起来是做坏事一样,所以答案是『不对』……当做是专机好了。心里装着免检证呢。那个,他们说要好好解释清楚……是要开会。」

「开会?特地在国外开会吗?」

「嗯……大概是和国外的和地球扑灭军类似的组织商讨今后的方针。互相确认势力范围啦,报告今后活动的预定啦……。不过我只是『茶话』的保镖……」

「哦。」

保镖。原来如此。确实,拿着那把大太刀『破坏丸』(他已经听说『破坏丸』的名字了),没法通过正常的手续坐飞机啊,空空想。

「因此要三天才能回来。在这期间只有你一个人了,吃饭什么的没问题吧?」

「没问题,不用担心。」

十三岁的空空不论在谁看来都还是个小孩子,但本人心中却觉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小孩子当然会有的感觉,空空也是有的。觉得不过是看几天家竟然还会担心。

「吃的东西我会帮你做好咖喱一类的。都是容易保存的,放在冰箱里,你要按顺序吃。我会在保鲜膜上写上日期,你就按上面的顺序吃吧。」

「……好的。」

剑藤操心得有些过分,空空差点就说出『谢谢你』了,——但还是在最后关头咽回了肚子里。

不论是多少放松了一些还是怎样。

只有道谢的话说不出。

怎么说呢,这是空空心中和『杀死家人的少女』勉强维持的距离感——还是说像他这样的人总有一天会连这种距离感也忘记,稀疏平常地向剑藤道谢呢?

看来空空也。

不怎么擅长把握距离。

「我知道了,剑藤小姐。」

「嗯。那么,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哦,什么事?」

「我走的这段时间里,拜托你照顾『小狼』。」

「…………」

啊,到了这时,空空才想起来——对啊,剑藤长时间外出,也就意味着空空要和『小狼』在这个房间里两人独处。

「啊,厄——那个。」

「啊,不用这么紧张。拜托了,不用在意。那孩子不用人操什么心,不会添麻烦的。你看也知道了……早上和晚上喂她吃饭。洗澡的话……嗯,不能麻烦你那么多,这个有点麻烦。让『小狼』忍耐三天吧。」

「……那个,她的饲料是……」

「不要说饲料,是饭。」

剑藤真好像爱狗人士一样不高兴了,她订正空空。不,在剑藤本人心中,她不是好像,而是就是爱狗人士,不过她明明把人说成狗,却因为把饭说成饲料这点小事而生气,实在无法理解。

但是,空空没有反驳,而是乖乖道歉了。空空该道歉的时候随时都能道歉。

「那,她的饭是那个……狗粮就可以了吧?」

「嗯,不要喂她吃奇怪的东西。说不定会吃坏肚子。」

「……假设一下,能把我的饭分给她一半吗?那个,偶尔……奢侈一下……」

「……啊,这样啊,空空没养过宠物所以不知道呢。其实啊,人类和动物的消化系统不一样,所以不能吃一样的东西。有时候不只是吃坏肚子就能了事的。比方说,猫吃了洋葱会死的。狗吃了巧克力或鸡肉的话也会立刻死掉。」

剑藤神神秘秘地,甚至有些夸张地披露出偏颇的知识。她对这种事实在是一知半解,本人却完全没有自觉。

不过这只是夸张了一些,大体上没有错。

「所以不能为了人类的自我满足而给动物喂各种东西吃。就算不会死,也许也会因为吃了糖分过多的东西而长蛀牙。」

「……是,对不起。」

他又道歉了。他对这件事本身其实并不在意……但剑藤对待狗的态度非常认真,举止比空空平时见到的要严肃得多,空空不禁被她的气势压倒了。

「不用带她出去散步吗?」

「嗯。不用 。『小狼』不喜欢运动……而且,带到外面去如果弄丢了就不好了。」

这句话何止是爱犬人士,甚至有些病态爱犬的嫌疑。实际上,『小狼』自从进了这个家,在这三周里一次也没有出去过——没有被放出去过。不过空空本人也一样,每天都在家里进行力量训练,所以不怎么在意。

「即使『小狼』不见了,我也不想运用地球扑灭军的组织能力寻找。『小狼』要由我来保护才行。」

「哦……」

这种溺爱。

如果『小狼』不见了,剑藤大概会患上宠物丧失综合症吧,空空漠然地想。

「本来即便是出国也想带她一起走的。但是『茶话』说不行。他说这是重要的会议,要我专心完成任务。」

「……这样啊。」

真是如此吗?会议确实重要,不过即便不怎么重要,牡蛎垣是不是也不会让剑藤带『小狼』同行呢……如果牡蛎垣能看穿『小狼』的真面目的话。

……『看穿真面目』。

真面目。

但是,空空完全不知道『小狼』的真面目是什么。所以他无可奈何,只能一天天地困惑下去。

「我还申请了休假,结果没成功。被人家说,全体人类和一只狗到底哪个重要。」

「……不过剑藤小姐看上去却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没干劲啊。」

空空说出了在意的地方。这时空空少年发挥出了不会看场合的本领。他没能察觉到人心的机智,或者说是内心矛盾的两面性。

「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是不是和牡蛎垣先生一起出门很开心……」

「……你在说什么啊。傻了吧。」

剑藤面无表情地回答,空空就自然地反省:『啊,我猜错了呀』。完全没有想到剑藤也许是在掩饰害羞。

他完全不理解『不由自主地说谎』的感觉。

「嗯。啊。哦。大概是傻了,对不起。」

「不过啊,虽然在目的地不出问题最好不过,但我也想在这个工作中展现一下我的长处呢。否则我就要完全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剑藤小姐,你想出人头地吗?」

「……开玩笑的,只是随口说说,别当真。我只要打倒地球、保卫人类就够了。只要能保护好人类,对了,还有一只狗,就够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剑藤吃完了早饭。空空本以为她接下来会去做三天的饭,但剑藤在那之前还做了其他的事情。

她从口袋里拿出药盒,熟练地倒了三片白色药片到手心上。

「咕咚。」

像吃饭后甜点一样吞了下去。

她吃得非常自然,好像每天都吃一样。但空空在这三周里除了第一天以外都和剑藤一起吃早、中、晚饭,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吃药。

「剑藤小姐。那是什么药?」

这样直白地问,恐怕略显不够体贴,但剑藤在这三周里也习惯了空空的这种说话方式,没有多说什么,回答说:

「是精神阻碍剂。」

听到答案后,空空依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精神阻碍剂?

「那是什么?」

「嗯,我想这次的任务多半不用砍人……不过要砍的话,一定是砍人类啊。这是以防万一。」

「?」

「简单地说就是让压力的产生变得迟缓的药,在战时曾经用来预防PTSD,这是略加改良后的版本。大体上就是让感情不会紊乱的药……不过如果吃太多的话,不只是

压力,连身手都会变得迟缓……杀死空空家人的时候我也吃了这个哦。」

「…………」

嗯,空空想。

斩杀怪人的时候,剑藤也会吃这个药吗——如果会吃的话,那剑藤会怎样看待踢死了淀理川美土里后依然没有感到什么压力的空空呢?他突然在意起来。

「能分给我一点吗?」

所以他这样说。他其实也不想要,只是装作需要这种药的样子。也许会被看穿,但他依然忍不住要说。

只是,如果这么在意『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的话——那他也应当察觉到『小狼』正从房间反方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才对。

对。

这个时候,『小狼』——『犬齿』正在旁边默默地竖着耳朵,一字不漏地听着剑藤犬个和空空空的对话。

剑藤要出门。

她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像狗一样等着。

5

剑藤用巨大的锅做了大量咖喱,还准备了各种方便保存的食物,并分成小份,结果过了中午才做好出国的准备。

途中,剑藤给牡蛎垣打电话,告知自己会晚一些,让他先去『机场』。看来她为了给看家的空空做饭而迟到了。虽说这是她的工作,空空依然感到抱歉。然而不论多么抱歉,不会做家务的空空也只能默默看着。最多是一边想着『剑藤小姐加油,抓紧时间』,什么用处也没有。

「你就不用打扫卫生和洗衣服了,我回来之后再收拾。啊啊,洗碗之类的可以的话……算了,做不来的话至少用水泡上。有电话的话还是接一下,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就行了。不过我想会打来的人应该都知道我不在家,大概就不会打了。那空空,我出门了。」

她拿着装在竹刀袋里的『破坏丸』,穿着剑道服急急忙忙地出门了。

「剑藤小姐路上小心。」

空空目送她离开。

「那么。」

然后想。

接下来的三天要怎么过呢——不,『要怎么过』这个问题空空每天都在想。总之,『不用去学校』、『不用参加社团活动』让他非常清闲。时间多得是。

空空没有别的事可做,只能专心进行力量训练。另外还可以看书,不过一开始准备的书他都已经读完了,而且如果不是他亲自去书店挑选的书的话,他就会不想读。

在这个意义上,这次『剑藤出差』对空空来说是一个许久没有过的新鲜刺激——无聊日常中出现的刺激让他遇到了剧烈的变故。

他能应对这样的现实吗?

不过即便无法应对也不过是死掉,也许那样对他来说反而幸福。

又过了一些时候,在傍晚,事情发生了。

发生在空空吃了剑藤不惜迟到做好的咖喱饭当做看家的第一顿饭之后。不过,今天空空的晚饭比平时花了更多时间——这样难怪,因为他吃完之后,还必须给『小狼』准备饲料——不对,准备饭才行。

由空空准备。

平时,到了吃饭的时候,剑藤会把『小狼』从房间里带出来,让她在旁边看着空空和剑藤两个人吃饭,但今天剑藤不在了,她便还在房间里。

空空不是忘记带她出来了。

只是不愿意想起来而已。

他看见剑藤给『小狼』吃加了牛奶的狗粮,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要自己动手,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说实在的,他不想做。

空空几乎没有抗拒杀死怪人——但总觉得这件事有所不同。大概是因为这次空空能够轻易地发现别的选项。

就像不愿意要右边的话就选左边一样。

不愿意拿狗粮的话就给『小狼』吃咖喱——很简单。之前厨房完全是由剑藤管理的,没办法背着她给『小狼』吃狗粮以外的东西,但现在空空一个人在家,就能做到了。

条件齐全了。剑藤不在,还有做好了的饭菜。

不能给狗吃人类的食物的说法,空空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但至少在他看来,『小狼』确实是人类——反而是吃狗粮更容易吃坏肚子。

营养也肯定不足够。

牛奶没有那么万能。

这样一来,就是心理准备的问题了——显然,如果在这三天里把空空的饭菜分给『小狼』的话,冰箱里的食物就不够了。

剑藤做了很多饭菜,但反过来说也就是,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食材了。不过即便有,空空也不会做饭。就算勉力而为,说不定也只能做出狗粮一样的东西。

这样一来,最后一天空空也许会没东西可吃……也许只能靠喝水撑过去。

「…………」

算了,那也无所谓。

空空想。

狗粮还有,所以在最后一天不用强迫『小狼』也跟着绝食——只不过是伙食标准早一天恢复原样而已。既然这样,那到时候我也跟着吃狗粮好了。

空空这样想。

到中途位置还都是正经的想法,最后的最后却变成了『既然没有普通的饭菜,那「小狼」,甚至还有自己就只好吃狗粮了』。这种想法正是空空之所以是空空的展现。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出去买东西的想法。

与其说是失去了,不如说是被夺走了。

被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后,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已经变得像是幻想一样——不过预告一下,接下来,空空会时隔三周再次走出到那个幻想的世界中。

6

空空曾经在毕业典礼上做出哭泣的样子。他努力地哭,觉得自己成功了。

曾经在考试得了一百分的时候做出高兴的样子。他深信自己应该高兴。

曾经在朋友被欺负的时候做出生气的样子。他记得应该生气。

曾经在打出再见全垒打时作出振臂高呼的样子。他一直担心自己扬起胳膊的方式是否不自然。

曾经作出反抗班主任的样子。他经过努力总算抛开了对不起老师的感觉。

现在回想小学的时光,想到的全是这种『做出的样子』——完全看不见空空空的实体。他想,我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学生呢?

完全是空洞的。

在这个意义上倒也可以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简单易懂的小学生。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免让人厌烦,因为空洞的小学生现在又变成了透明人和怪人战斗——不,透明人虽然有实体,但是看不见,也就是连外壳都没有,或许比空洞还糟糕。

即没有外壳又空洞,简直就和不存在一样。

空空之所以会想这些,是因为他在想自己和『小狼』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是个怎样的孩子。结果没想到得出了这样不愉快结论。

算了,那种无机质的女孩子的心情就算想也想不明白,想到这里,空空将咖喱盛到盘子里,还准备了勺子。『小狼』一直都是埋头舔食,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用勺子……不,她被手铐反绑着,就算会用也没用。

打开那副手铐……。

终究还是不可能。

空空虽然不知道怎么洗碗(剑藤也说不用洗),但这个盘子必须洗好放回碗柜里才行。要不然,剑藤说不定会从盘子的数目或垒放方法中看出他给『小狼』吃了狗粮以外的东西。

剑藤那样三令五申,如果还是违反了的话,一定会被狠狠地骂一顿——在这件事中,关键问题不是挨骂本身,而是骂他的人手上有真刀。

空空绝对不是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给『小狼』吃咖喱——比起同情心,更多地是因为看不下去。

至少在空空少年自己的心里,感觉是『要注意,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自以为是好人』——他这个人在行善时反而会规诫自己。

真是的。

他这个人到底要怎样才有救啊?

不管怎样,空空照着平时剑藤的样子,用托盘托着咖喱盘子和勺子,单手拿着(学得还挺像样),敲响了『小狼』的房门。

当然没有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有回应才要吓一跳呢。之前,他敲剑藤房门没有回应的时候,擅自走了进去,结果遇到了意外——实际上空空到现在都还在纠结那件事,那之后甚至都不敢接近剑藤的房间——而更靠里面的『小狼』的房间这还是第一次去——这一次,房间里『小狼』不可能正在换衣服。他觉得不可能。

但空空依然为了以防万一,虽然完全设想不出有什么能设想到的情形,但依然以防万一,说。

「『小狼』,我给你拿饭来了,过一分钟后进去。如果有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就趁现在收拾好哦。」

然后在脑子里规规矩矩地开始倒计时。他尽可能慢地数完六十秒,这与其说是为了对方,说不定反而是为了他自己。

创伤非常深刻。那种事绝对不想再遇见。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六十秒。」

最后的十秒是出声数的。空空觉得自己就像是准备冲进罪犯盘踞的房间里的特种部队一样,感觉有些兴奋。不过大概很难找到拿着咖喱突击的特种部队。

空空小心再三,又敲了一次门。

「那,我进去了哦。」

然后才握住把手,向内推开。于是。

7

监牢。铁牢笼。

如果用适合猫狗的说法的话,应该叫做笼子——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配备的家具以外什么也没有,而在房间中央摆放着一个2米X2米X2米的铁制牢笼,里面关着『小狼』。

她盘腿坐在铺着垫子的监牢里。

说句题外话,空空不太理解盘腿这种坐法。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么坐舒服——反而觉得腿这样缠在一起筋会痛。同样无法理解的是盘腿坐在椅子上的行为。那到底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摆摆架子,一点也不舒服。喜欢摆架子的人才会那样坐吗?这样想的话也不是不能理解。也许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更高大。盘腿坐也大概也一样,他想。就像袭击猎物时熊会直立起来让自己显得更高大一样。

请放心,其实没有跑题。

房间里还有监牢,她——『小狼』就被关在那里面。当然,即使是在这样的监牢里,她依然带着项圈,双手反绑,唯一自由的就是腿。她不是像平时那样『蹲坐着』而是盘着腿,也就是大大方方地『摆着架子』坐着,注视着从门口走进来的空空。

笔直地注视着。

她身上完全没有。

怎么说呢,被当成狗对待的可怜感或是深陷不幸环境的悲哀——这些空空擅自想象的感觉连一丁点也没有。

这大概不仅是因为她的姿势,也很大程度上源于她的表情。盘腿坐着的姿势。到今天早上为止都还像人偶一样、甚至就像是死了一样面无表情的『小狼』现在却带着像狗一样的——像野狗一样的,或者说像她的名字那样『像狼一样的』表情盯着空空。

甚至还对着空空舔舔嘴唇。

不,也许她不是对着空空,而是对着空空一只手拿着的咖喱饭舔的。

「…………」

空空被她的表情吓得说不出话,一步也不敢走进房间里。不论是什么人都有可能因为表情不同而看上去完全变了样子——但这回太极端了。

『小狼』看向空空的表情生气勃勃,好像死人复活了一样。一瞬间,空空都不清楚自己打开的到底是房间门还是魔界之门了。

「这是个赌博。」

就像在空空受到的冲击上又推了一把似的——『小狼』说话了。

第一次说话。

她的声音和年龄相应,十分可爱,像铃声一样——不过那铃声极其锐利。和剑藤那种感觉掉了一根螺丝的迟缓的说话方式形成鲜明对照。

人常说狗似主人,看来是骗人的。

「不过这个赌博很休闲啦,输掉的话只要等下次再有机会就好了——咱这样的狗崽子很习惯『等待』。这次的『赌博』是『你会给我拿什么食物来』。如果照剑藤小姐说的拿狗粮来的话我就放弃。我会判断你已经完全被地球扑灭军拉拢,继续装成一条温顺的狗。但是,你拿来了咖喱饭,愚蠢地将这幅模样的我当成是人类对待——好,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赌博了。我要在你身上赌一把。把你当成是我的英雄。这是赌上性命和人生的博弈。」

『小狼』突然多嘴起来,说了一大通。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空空完全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东西、什么事情。最终挺清楚并理解了的只有一句话。

把你当成我的英雄。

不,这句话终究也无法理解,只是听清楚了而已。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说『古罗提斯克』吗?那个被『再开发』拿回去,还没有还回来。

「总之,空空君。」

『小狼』笑了。这孩子还会笑啊,空空想。

「你真是不懂事啊……怎么只拿了咖喱来啊。我喉咙都快烧起来了。饮料、饮料、饮料啊。」

「哎,啊……啊啊,嗯。厄……」

空空慌忙回应。第一次对话。他回想最近都没机会进行的和比自己小的孩子对话的方法。我和弟弟们是怎么说话的来着?还有,对了,打少年棒球的时候,曾经被教练委派指导过低年级的孩子。他回想那时候的情形。刚才回忆小学时候的事情就觉得不舒服,现在却又在回想。只是,他也明白,即使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对现在也没有任何帮助。

「拿、拿水来可以吗?现在再烧水泡茶要花上一些时间……啊啊,不过如果你想喝的话……我马上去烧。」

虽说不会做家务,但烧水泡茶还是勉强会的。真的是勉强。可是,『小狼』对水和茶都摇了摇头。她悠然地,像大人物似的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

「要牛奶。」

『小狼』说。

「虽然狗粮超级难吃,但那个牛奶很好喝。」

8

空空不小心用杯子盛了牛奶。不,他不是不小心,而是特地慎重地、仔细地选了杯子,但他忘了『小狼』的手还被反绑着。如果不能用手,那杯子或玻璃杯也只是不适合用来喝东西的圆筒而已。

空空又不想再回一次厨房,结果『小狼』在吃饭过程中想喝牛奶的时候就由空空拿杯子喂她喝。

咖喱则是和往常一样埋头舔食。

总觉得用这种吃法狗粮和咖喱饭也没什么大区别,但『小狼』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啊!真好!好久没吃人吃的东西了!果然不吃米饭就活不下去啊!」

她的势头让人觉得她会要求再添一份,想想她之前的伙食,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要求,但『小狼』把盘子舔干净之后,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多谢款待!」

而是结束了这一餐。

说起来,她之前虽然饿着肚子,但也好好地说了『我开动了』。她说起话来用词虽然杂乱,但根基的部分好像意外地正经,空空想。不过若是把这称为『有教养』的话,听起来又像是狗一样。

顺便说一下,她已经从笼子里出来了。

那监牢看起来非常坚固,非常牢固——好像是运送重罪犯人时使用的东西,但门上的锁不过是个插销,从里面都能用手打开。不过『小狼』的手现在被反绑着,是空空打开门放她出来的。连在项圈上的牵引绳还系在笼子上。

空空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也解开,但此时他只是想想,没有解开。空空在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之前不会行动。

拿来的之所以不是狗粮而是咖喱饭。

是因为他相信这样做是正确的。

……不过,最终是不是正确的还不得而知——现在可以肯定的只有:这个行动是『小狼』下赌注的对象,并且她赌赢了。

空空决定先问『小狼』一些问题再收拾盘子。年幼地他并不知道这样放置的话污渍会沾到盘子上。

「那个,可以叫你『小狼』吗?」

「…………」

听到这个问题,她伸长舌头舔着嘴唇周围,想了想——然后说。

「我就先报上真名吧。」

「真名……?」

「其实我也挺喜欢『犬齿』这个名字的,因为是从剑藤小姐的名字里得来的嘛——真名现在也没有人叫了,不过告诉你似乎挺有趣的。」

然后她报上了名字。

也许是因为发音好听,虽然这个姓和名都没听到过,但汉字一下子就能想到。

「我叫左在存。」

「……那个,我是。」

「我知道,是空空空吧?我的名字和你的名字总觉得很像呢。不过只是字面上而已。不过这也是我想在你身上赌一把的原因之一。赌徒都喜欢挑个好兆头嘛——喂,空空君。」

『小狼』。

左在存笑着说。对空空提出赌博。

「要不要和我一起逃走?」

9

空空咕的一声屏住了呼吸。不知该做出什么回应——一瞬间,空空思考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思考了这个提议的意义。逃走?一起逃走?这是什么意思?不,『逃走』的意思只有『逃走』吧。不可能加入什么比喻。

他猛然觉得『也许是陷阱』。

她也许是在通过提出这个甜美的诱惑来测试空空对组织的忠诚——但是这个试探实在太早了吧?

现阶段,空空还没有完全相信地球扑灭军——现在还只是对方单方面挖掘空空的『资质』而已。这种时候设置诱惑陷阱的话,肯定大部分人都会上当的。如果把这当成是背叛的话,这种组织也太心胸狭窄了。

这样的话,反过来说这个『诱惑』就是真的了。可以推测是真的。当然,还没有确证——而且对这种问题,不论是yes还是no都不可能即时回答。

「逃走……逃到哪里去?」

所以空空搁置了回答,将话题向下推进——以十三岁小孩来说还是挺不错的谈话技术。而在存也从容地「哼哼哼」地笑了起来,展现出和年龄不符的一面。

不过空空十分怀疑在存到底几岁,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小。从她身上能感到人生经验丰富的威严。虽然不知道是人生经验还是作为狗的经验。

「心机挺深的嘛,空空君——这样选你做搭档才有意义。不过,小心谨慎是无所谓,但有一件事希望你

能明白。」

「……什么事。」

「此时此刻,我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啊——如果你之后和剑藤小姐或别的什么人联系,把我引诱你的事情说出去,我当即就会得到处分决定。大概会被杀。」

「被……」

空空反射性地重复,但说到一半止住了。其实重复了也没什么,不过事实上,空空完全没想到会变成那样。

「不过就算变成了那样,我也会痛快接受就算了……我在赌博中输了,仅此而已。只是我犯傻赌在你身上而已。没有等到机会,着急了。」

「……小在存,你也把我当成英雄吗?」

空空没有叫她『小狼』,而是叫了名字。他觉得既然对方报上了名字,那按照礼貌就应该这么叫。既然没有人叫的名字,那空空来叫就好了。

「你也期盼我是英雄吧。可是……我觉得不行。时机不好。『古罗提斯克』还没还回来——」

「『古罗提斯克』?啊啊,你第一天穿着的那个恶心服装啊……那种东西没有也没关系。你不说我都忘了呢。重要的不是道具。英雄能成为英雄的条件只有一个啊。」

「一个?那是什么……」

「是灵魂。」

在存干脆地说,好像这个答案从一千年前就确定了一样。

「看来我是没有那个灵魂的——剑藤小姐也没有。我是想着你要是有就好了,才和你搭话的,不过这次就算没有也没关系。」

「…………」

到底要怎样啊,空空想。

「另外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在单方面向你求助——只是邀请你一起逃走而已。地球扑灭军虽然杀了你的家人,但又不惜跪下来请求你帮助,但我不同——我想和你结成同盟。」

想要和你互相帮助,在存说。为什么这位少女会知道牡蛎垣和剑藤『不惜跪下来请求空空帮助』?

是剑藤说的吗——不对,剑藤不是那种会对『宠物』说话的『饲主』。那她是怎么得到这条信息的——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想到了不用思考也能得出的答案。

即便没有直接对在存说,吃饭的时候在存也一直在旁边听着剑藤和空空的对话——其间偶尔得到的信息虽然破碎,但只要耐心组合起来,就能完全看穿空空现在的情况。

然后在此基础上——在存开始了赌博。

这孩子比想象中还要聪明,空空想,他的警惕性反而因为这件事而增强了。空空明白自己脑子不好使,因此不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在空空伤心地看着她吃狗粮的时候,她却在一步步搜集信息,等待机会。

等待这个剑藤长时间离开家的机会。

真是可怕。

「……小在存。」

「什么事,空空君?……我也可以用『小』来叫你行吗?其实我对称呼什么的都无所谓,但既然组成了同盟,用同样的称呼更有对等的感觉。」

「不,称呼就……请你随意吧。」

「那重新说一次。什么事,小空空?」

嘻嘻嘻,在存好像很高兴。让有经验的人看到,就会明白这是『赌博成瘾』的人经常露出的表情,但空空身边没有那样的人,他并不知道。

如果此时空空空看出左在存有『赌博成瘾』的倾向的话,此后的发展可能会大不相同——但空空依然只觉得在存是位『一直等待机会的冷静聪明的少女』。

虽然听到她说了许多次赌博赌博的,但空空以为那和『战略』是一个意思——简单的说,由于年幼,他尚且不知道赌博的可怕。

所以才说,根本不用地球使出什么手段。

世界上就满是因为赌博而毁灭的人类了。

「那个……我了解你的情况了。也知道你冒的风险有多高了。但是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我不会说让你现在全部解释清楚,但现在还是希望能确认几件事情。可以吗,小在存?」

「可以啊,小空空。」

实际上,空空正处于青春期,被人用『小』来称呼与其说感到为难,不如说是难以接受。但既然是他自己先这么称呼在存的,也就没法拒绝了。

「你要慎重的回答哦。根据你的回答,我说不定真的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剑藤小姐。」

「嗯?什么嘛,照你这种说法——还有拒绝同盟却不报告给组织的选项啊。」

「有啊。当然了……」

空空话一说出口便想到不会有这种选项。终究不可能。空空没道理包庇在存,反而绝对不应该留下这种祸根。……他想。

「看来你的看法还是太天真了啊。总觉得,你对什么都『无所谓』啊。」

「才、才不是呢……真没礼貌。」

空空被她说中、戳到了痛处,慌张起来。他本来是要提醒在存不要说谎、不要隐瞒,也就是有些威胁的意味,但反而是自己被提醒了。这样可不妙。

空空觉得自己果然是没法在聪明人面前使手段,便干脆地放弃了,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地说。

「小在存。你是狗?还是人?」

「是人。如你所见。」

空空本来还怕在存会像有些聪明人那样岔开话题或打哑谜,但她没有那样做。不过就算老实回答了问题,也不能成为她可以信任或没有说谎的理由。老实的骗子。也不是没有。

「在你眼里是的吧。」

「嗯。是的。看起来——是人类。但是。」

「然而在除你以外的人眼中不是这样。在除你以外的人眼中,我是狗……我想你看剑藤小姐对待我的样子就知道了……这不光是剑藤小姐。」

「……是吗。」

「你想到了?这个答案和你想的一样?」

「差不多吧……因为看见了『拟态』成人类的怪人,就算有『拟态』成狗的人类也不奇怪——或者是『拟态』成人类的狗。」

「原来如此。」

「我不知道我和剑藤小姐谁是正确的。所以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知道我没出问题——而剑藤小姐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我放心了。剑藤小姐没有把人当成狗对待,而是以为人是狗。」

「嗯,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我觉得没什么大区别。」

「区别大了……可是,明明没有用护目镜,为什么在我眼里你是人的样子呢?」

空空曾经想,透过护目镜就能看见在存的真面目了,但其实不用也已经看到她真正的样子了——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护目镜啊……我认识的人把它叫做『半透镜』。你太着急了,空空。我们按顺序解决疑问吧……时间有的是。我为此一直等待着时机,你也稍微『等一下』吧。」

「啊,嗯……抱歉。」

「不过,若要先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我也不知道。三周前,发现你用异样眼神看我的时候,其实我才更着急呢。在想是不是我的『拟态』解除了。但是剑藤小姐还和往常一样。」

「…………」

「也许你根本不用那个什么护目镜就能看穿怪人的真面目吧?就算抛开赌博什么的,这件事我也早就想找机会问问你了。你在至今为止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看到过怪人吗?」

「没、没有啦。」

应该没有。如果看到过那种异性而神圣的东西,不可能忘记。就算是婴儿时期看到的,他也有自信记得。

「这样啊……嗯。」

在存做出思考的样子,但似乎立刻改变主意,认为现在不是进行过多分析的时候,便说:「那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我现在想说说关于我为什么会有『拟态』能力的话题,可以吗?」

「啊,嗯……请说请说。」

空空始终是希望以对等的立场,或者从年龄上看自己反而比在存『略高一些』的立场对话,但从结果来看,实在很糟糕。这其中既有智力差距的缘故,同时也取决于两人掌握的地球扑灭军信息之间的差距——空空到了现在,还连自己用的护目镜的名字都不知道。

另外也许还因为在存粗暴的口气和态度。被态度压倒了。她吃完了咖喱饭,回到了盘腿坐的姿势。

架子摆得真的很大。

「很遗憾,这不是我有生具来的能力,也无法控制。」

然后在存说话的时候也摆着架子。

「这是地球扑灭军的家伙们随心所欲摆弄我的身体进行试验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用我再现了『地球阵』的『拟态』。」

10

「不过以试验来说也许是失败的,因为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了——哼哼哼。不过这样一来就该是我这个失败品受到最大的打击了。」

「……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你的身体被改造了……?哎?那是——开发室的人干的?」

也就是『再开发』——落雁干的吗?不,落雁只是负责宣传的,也许和实验本身没有关系。然而,落雁至少是知道的吧?知道『小狼』的真面目——

「不,开发室级别是不知道我的情况的。我是军队更内部制造出的生物。该说是内部,还是底部呢?表面上不存在……记得是叫不明室来着。」

「不明室……」

「不过,要这么说的话在表面上地球扑灭军整个都不存在啊……『再开发』和『茶话』都不知道我的情况,他们都以为我是『狗』,是剑藤小姐的搭档『犬齿』。」

在存说着,平静地笑了。说起来,她虽然语气粗鲁,却把剑藤称作『小姐』。对空空明明是一开始叫做『君』,现在又叫做『小』。

「你和剑藤小姐是……什么关系?」

「嗯?没什么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是搭档——根据情况,我会和那个人一起战斗。也曾经一起消灭过怪人。」

「……你有战斗能力啊。」

「不,才没有呢。我的任务就像狗一样,是索敌啦。说起来剑藤小姐也没啥战斗能力吧。不过是『破坏丸』厉害而已。」

「?是吗?我是听说过『破坏丸』是电池驱动的,不过剑藤小姐能用得来,果然还是很厉害吧?」

「你完全不知道啊……不,应该说他们没告诉你吧。看来必须从更加基本的地方开始解释啊,也不知道到底该从哪里说起。」

在存露出有些惊讶的动作。这不是在鄙视空空,反而是在照顾他,但空空听到这句话,便觉得自己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觉得,家人被杀害、学校被烧毁后已经过了三周,而那时、那天以来自己却一步也没有前进。即便迈出了一步,那也仅仅是为了踩怪人、为了杀戮的『唯一一步』而已。

不过,在这个意义上,在存十分耐心,面对什么也不知道的空空,她从一开始解释。她所说的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和擅长『等待』看来不是假的。是确定的事实。

「我们的组织基本上都是依靠最新技术的哦……比方说『破坏丸』是全自动砍杀机器。只要拿着它,任何人都能成为大剑豪。只需要有足够的臂力拿起那把剑,不让它掉下去就行了。顺便提一下,我的道具是这个项圈……」

在存抬起下巴,展示项圈。如果她的双手自由的话,就能用手指了。

「在开发室那群人看来这只是用狗做实验罢了……因为『它』就是『这样的东西』。不过我用着还挺方便的。然后,你的那个是叫『古罗提斯克』?那个紧身衣。那个也是谁都可以用的吧。又不是说你接受了训练熟悉之后才能变成透明人。」

「……是啊。」

「开发室在干什么我知道得不多啦……不过竟然能做出透明人装,真是要惊讶一下。」

「……缺乏横向联系。」

空空嘟囔。他这么说没有什么恶意,也没有什么不满,但他觉得在地球扑灭军中不是缺乏合作,而是各部署间关系不好。

与其说不好,也许该说是险恶。

这种现象在大规模组织中十分常见,但空空还不了解世间和社会,看在眼里总觉得不舒服。想到自己还身处其间就更是如此了。

「不不,没有那么缺乏横向联系啦,只不过是我被『犬化』之后就不知道新开发出的技术了而已。『半透镜』……也就是你所说的护目镜,只是因为我是实验体才知道的。」

「实验体?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想想就知道了吧。像这样什么都要问很伤脑筋啊,你自己也想想啊。我参与了『拟态』的再现哦?那么,怎么可能不知道『半透镜』。」

「…………啊啊,是啊。」

空空想了一下,明白了。不如说,他确实应当更快地、想都不用想就能想象到才对。

「你要在『拟态』之后被那个护目镜……『半透镜』看穿真面目才行。」

「就是这样。不过说起来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了——而且开发室和不明室肯定不是并排前进的。反而可以说是不明室盗用了开发室的技术……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小空空就越来越觉得地球扑灭军不可信了吧?我想给你建立起一起逃跑的动机,自然希望这样发展,不过我不想这么刻意操纵你的印象。」

我终究只是想逃走,对地球扑灭军的活动没什么意见——在存继续说。总觉得她的态度比起随性更像是马虎。

她这样子才更像是『无所谓』——但是和空空不一样,这只是一个轻易赌上自己性命的赌徒的态度而已。

「小空空。组织这种东西总是让人很头疼啊——一旦大到一定程度,太大了之后,就没有什么正义和邪恶可言了。就会变成一个不论对错都只能向前冲的集合体了,或者说,已经绝对无法以个人的意志对轨道进行修正,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把握整体了。地球扑灭军也是,即使各个细节都做得很好,整体的平衡也已经崩溃了,我想就是因为这样部署间才没法顺利合作。各种想法复杂地缠绕在一起,却意外地无法变成一个整体……『大声悲鸣』之后明显是这样,就连我这只『狗』都知道。所以最近在对地球的战斗中一直处于不利。」

「…………」

「这样若无其事地批判组织的话,小空空会不会成为我的同伴呢?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不过看来还是不行啊。完全不行。你真厉害啊,完全不为所动。不过,以小空空的立场,对这些事情大概比我还无所谓吧。总之,我想说的是,我被那群人随意改造身体,其实还是相当怀恨在心的。」

在存明确地说。之前这种感觉就很明显,空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但到了此时,左在存才将她对地球扑灭军的所谓『敌意』——恨意明确地说了出来。

「我不像小空空和剑藤小姐那样被杀了家人……不如说我的家人就属于不明室。那家伙简直不是人,竟然拿自己的女儿做实验品。她本人觉得这是为了地球自我牺牲,还挺陶醉的,可牺牲的根本不是她自己而是我啊。这种妈妈真是疯了——不过我的智商这么高也是靠着妈妈的英才教育。给我吃了聪明药。」

「亲生母亲做出这种事情……」

听到这种事情应当表示同情吗?空空想。但是他没有成功,听说剑藤和自己一样家人被杀了的实话也是这样——看来我空空空对于别人的不幸真的很迟钝。

无法和别人的感情同调。

无法同情。

不过在逻辑上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同情写出来就是同样的感情。那么感情不会动摇的空空,自然不会和他人有同样的感觉。他的心就是如此不为他人所动。

「所以我说过了。巨大的组织中,善恶和伦理观什么的都早就不见了。我妈也没有特别糟糕。只是一般糟糕而已。把这件事看得太特别也没有意义啊。」

「…………」

「啊,不好。我不是故意要提到妈妈的。说了憎恨之类多余的话。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对了……想让空空明白的是,我讨厌地球扑灭军,从某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在寻找逃跑的机会。」

虽然比想象中多花了许多时间,但我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你这样的英雄出现——她说。这句话空空没有多想,但就算他再不敏感,此时也应当察觉到这不过是赌徒特有的那种毫无根据就轻易相信的『乐观』。

这不是智商之类的问题。

而是作为生物所应有的危机感的问题。空空在和左在存接触时,应当带有更多的危机感。

「这里说的某个时候是指半年前,被剑藤小姐接管的时候。不明室的那群人动了手脚,把我安排到剑藤小姐的动物疗法里。大概还有进行我的拟态能力的最终适用的意义,连室长牡蛎垣都瞒着进行实验——不过,这正是我的目的。」

「……也就是你的机会是:虽然身处军队中,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还以为你不是人,只是一只狗?」

「嗯……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不过以拟态能力实验来说这是当然的就是了。……我从来没这样对别人谈起过我的『拟态』,所以至今都没有在意,不过自己没办法控制的东西果然还是没法称作能力。也不能像怪人那样称作『生态』,最多只能算作是『体质』吧……」

「小在存只是想逃走吗?」

「啊?」

空空唐突的问,就算是在存也吓了一跳,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不光是因为被突然的提问吓了一条,还感到了些许非难的气息。

「这是什么意思?空空以为我会怨恨地球扑灭军、将他们毁灭吗?别说傻话了……你以为我是几岁小孩儿啊。」

「不知道。你几岁?」

这是个好机会,空空便问了。他真的想知道。顺便还害怕(期待?)她其实比空空年纪大。

「九岁啦。比小空空小四岁。」

「是吗……九岁啊。嗯,和外表看上去一样呢……」

听到理所当然的回答,空空不知道还做出什么反应。这种时候真希望她即便说谎也要吓自己一跳啊——不过九岁就这么能说会道,也足够惊人了。

英才教育。吗?

「实验成果……显示出成果的征兆是在两年前,我七岁的时候。成为剑藤小姐的『宠物』则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大声悲鸣』之后。」

「……这半年里你一直靠吃狗粮活命?」

「啊啊。我说了吧?我就没吃人吃的东西了……不过和剑藤小姐两个

人住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偷吃冰箱里的东西的机会,可是要是那样做结果暴露了身份就不好了。」

「…………」

人类,而且是发育旺盛的小孩子,能在半年间一直靠一天两顿的狗粮和牛奶活下来,真是个壮举。这简直就是虐待儿童——空空想,不过这甚至不用说『简直』吧。因为强迫她过这种生活的其实不是剑藤,而是隶属不明室的在存的母亲。

即使听说这件事,即使知道这个事实。

空空依然没有感到同情,而是想:『这孩子很敏锐,如果我假装同情被她看穿就不好了,还是不要做出反应吧』。他相当讨厌这样的自己。

「那么,小空空。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只是想逃走。有意见吗?」

「不,没什么意见……什么意见也没有。如果让你不高兴了的话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只是,我想说的反而是,如果小在存的目标是向把自己当成实验品的地球扑灭军复仇的话,我就不能帮你了。不能结成同盟了。」

空空老实地说。他觉得这样做才是对这名少女真正的礼貌。如果她真的把自己这样的人当做英雄一直盼望着的话。

「说实话,小在存,我不觉得你的提议有什么魅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想要逃离地球扑灭军什么的不现实吗?」

空空本以为这句话会让她相当失望或扫兴,但在存毫不动摇,只是反问而已。她只是认真询问空空意见而已。

「还是说不信任我呢?啊,是啊,当然不信任了。知道了,是我太笨了。那么我马上想个办法让你相信我——没关系,又不是没有腹稿。」

「啊,不……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想说,你被当做了实验品,现在也不得不过着苦涩的生活,但比起你来,我就算逃走也没什么意义……」

这虽然是空空思考后得出的结论,但实际说出来,却比想象中还要没出息。没出息,没胆量。说到最后不禁变得动摇起来。他担心在存会怎样看待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的自己。可是既然都说出来了,就说完吧。

「那个,刚才提到过,所以你也知道吧?我的家人都被杀掉了,上的初中也被烧没了。到这里和我有关的人大概都死了,就算有运气好活下来的人,也会被一个叫『蒟蒻』的人杀掉。我已经没有认识的或者可以依靠的人了啊。」

「…………」

按照在存之前显露出的本性,她应当是相当多嘴的,但此时却什么也没说。这是因为她完全接受了空空充满诚意(?)的话语呢?还是因为看到空空淡淡地说出『和我有关的人都被杀了』,就好像在说自己来自哪个小学一样,被他的异常吓了一跳呢?光从她的表情中无法看出来。

「也就是说,就算从地球扑灭军逃出去,我也没有出路。没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就算是这样。」

在存总算说话了。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个将你可以回去的地方连根拔起的地球扑灭军吧?」

「才不是呢。我在这里有饭吃,可以活下去。我想这还挺重要的。」

「……那倒是。」

呼,在存寂寞地笑着低下头。如果她想反驳的话,一定是有办法反驳的,但她明白那样做也没有用,便放弃了——对,听到空空刚才的话,没有几个人能反对说『不,不是那样的。』

而且,面对能够平静地和杀死家人的人同居的少年,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实际上,这个同居生活对于剑藤来说反而更像地狱。

「可是,即使待在地球扑灭军里,也不一定能长命哦。说实话,你也知道这个组织相当疯狂吧。在这个团体里绝对不可能幸福。」

「即便如此也能活下去。逃到外面去的话,我完全没有一个人活下去的自信。我不是不想幸福,只是没有想要幸福到不惜死在路边的地步。」

「……那,也就是说,空空君你不和我结成同盟?」

「不,我可没那么说。」

空空立刻回答了在存的问题。之所以这么快只是因为他早就决定要说什么了而已,不过这对空空来说肯定是件幸运的事。空空完全没有想象过自己拒绝结成同盟的时候——亮出了自己底牌的赌徒会做出什么行动,不过用常识想也知道肯定不会白白让他走出这个房间。

即便系着牵引绳。

即便双手反绑。

只要没忘记左在存是剑藤犬个的『搭档』——就会知道。

「虽然不会和你一起逃走,不过我想帮忙放你走。」

想帮忙,空空是这样说的。既不是来帮忙,也不是可以帮忙——而是想帮忙。

「喏,比方说,我把你这只『狗』带出去散步,然后说你挣脱牵引绳逃跑了——」

「……虽然这个浅薄的作战方案本身我无法赞同……但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不,不如说这个的提议正合我的心意……嗯?等一下,小空空。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

那是什么?从来没想过。好处。利益。对了。确实,如果自己不得到点那种东西的话,行动原理就不成立了。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在别人看来就更是如此了。那就必须好好想想。有什么好处?没什么好处。不,如果是德行的话如何?(注:文字游戏,日文中『好处』和『德行』同音)

「将可怜的小女孩从悲惨的实验中解救出来的话,我就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了。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感到自己是好人。就是这样。」

「……嗯。」

在存无法接受似的抬头看天花板。如果她双手自由,一定会抱起胳膊。至于烦恼的时候抱起胳膊有什么意义,空空也不知道。这也是个看起来架子很大的动作,他不怎么喜欢。

「不……这样也好。说不定这种自我肯定才是人类最重要的利益。这就是狗所无法理解的人类的矜持啊。」

「矜持……没有那么夸张啦。我只是——」

「不,够了,不用再解释了,反正我听了也不会明白。既然决定了,就赶紧继续吧。说实话,我心里也是想救你的……单方面受到帮助总觉得不舒服,而且丢下境遇相同的你自己跑掉,也感觉不好受。但是,我不会因为这点理由就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感到自己是好人也无所谓。」

「嗯,就这样就行了。我没关系的。」

「……你那是什么自信。」

从哪里来的?有什么根据?在存的话像是在问,说起来却是自言自语。

自信?空空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自信写作相信自己——可是这十三年间,自己用卑劣的任性伪造了一切,表演得连自己的骗过了。这样的自己怎么能相信。

或许就是在为了能在不远的将来或遥远的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变得值得信赖——现在才要积累善行,空空想。他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11

「那么,我该怎么做?你说我刚才的提案太过浅薄,不屑一顾,那你还有其他方案吗?」

「没有……我倒是考虑过许多。只是,这三周里我绞尽脑汁思考的全是和你一起逃走的方法……那些全都要放弃了。虽然废弃了,不过姑且先保存在脑子里,你如果改变主意了就随时和我说。来得及的话就会处理。」

「嗯。知道了。」

空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是白操心。他大概不会改变主意。应该不会。

「这说不定是比两个人一起逃走更麻烦的任务。如果只是一边扰乱地球扑灭军一边逃走的话,不论是跑到荒野还是山里,某种意义上都很轻松,但现在必须让你之后也能没有纠葛、没有芥蒂地待在军队里啊。」

「稍微被骂两句也无所谓啊。毕竟做了这种事情。」

「即便只是做了这种事情,也不一定能『稍微被骂两句』就了事啊。说不定会被那个『破坏丸』在脖子这里咔嚓来一下子。我可告诉你,『破坏丸』可不好控制。」

「……是全自动砍人菜刀啊。」

「话虽如此,剑藤小姐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对剑藤小姐来说我『不过是只狗』。对机动室的人来说也是……所以表面上也许不会有问题。说不定只是你被剑藤小姐讨厌了而已。」

「…………」

「但是,不明室的家伙们……不一样。」

「可是,小在存,你这样想如何?那个不明室里的人们不知道我看穿了小在存的真面目吧?他们不可能知道。那么即使我放你走,也不过是『放走了一只狗』而已吧?」

「也许他们会这样认为……但不是的可能性也很高。如果不明室的家伙们知道你是『能看』怪人的人的话,他们一定会立刻怀疑你不用『半透镜』也能看穿我的真面目。」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证明吧?只要我说『没看见』他们也不能断定这是谎话。」

「你有自信被灌了自白剂也能坚持说谎吗?」

怎么可能有。

完全没有。

「对期待的英雄也许不会做到那种地步,不过那

些家伙们可是会随便剥掉你几根指甲的哦。按他们的说法,指甲有二十枚呢。只是测谎仪的话说不能被你骗过去……但你能对抗纯粹的疼痛吗?到了那种地步你也不会想要保护我了吧?」

「是啊。」

空空老实地回答。如果此时他能发誓:『绝对不会说出你的秘密』的话,人际关系一定会很轻松。

「那要怎么办,小在存?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

「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听到这种奇怪的问题……稍等一下,我在想。要行动的话,希望能在今天开始行动……」

「今天?为什么?剑藤小姐要出三天差呢。」

「啊啊,我知道,不是搞错了。但是我希望能在剑藤小姐和牡蛎垣坐在飞机上,难以联系和采取行动的时候开始作战计划。逃亡的时候果然还是机动室有动作最可怕……最好能在机动室察觉到之前逃得无影无踪。如果『蒟蒻』出动的话我一下子就完蛋了。」

不是狗崽子而是一下子就完蛋,在存大概是刚刚想到,还特地补充。(注:文字游戏。原文为『犬コロならぬいちころだ』)

「嗯,我想想……最后再确认一次,小空空。你真的不要逃走吗?这对你来说大概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哦?以后就算你想逃,也不一定能这么恰好有我这样的搭档和你一起逃走哦?或者——时间长了,你说不定也会被那些家伙们传染,像剑藤小姐那样脑袋里的螺丝掉得七零八落。」

「没关系。那种事到时候再说,比起未来现在更重要。而且我觉得被传染了反而轻松……反正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等到了二十岁左右,有了生活能力的时候再考虑。」

「……好。那大致的作战方案已经决定了。也就是这个赌博的战略。但是,这基本上只是让我逃离军队的作战,说实话,只在最低限度上考虑了你和剑藤小姐。可以吗?」

「没怎么考虑我倒是无所谓……但希望你能多考虑考虑剑藤小姐。她虽然把你当狗养,但那都是因为你的『拟态』,仔细想想,她还是很热心照顾你的啊。」

我看着都觉得嫉妒了,空空说。

嫉妒?我竟然这样使用这个词。

这真的是我说出的话吗?

「所以,希望你能尽量制定让她不太悲伤的作战方案。希望你能向着这个方向修正作战方案。……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是好人吗?」

「你是好人。」

在存在双手反绑的状态下灵活地耸了耸肩。

空空现在依然觉得,真要是那样就好了。

深深地觉得。

12

左在存提出的作战方案很单纯,也并不富有原创性,但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原创性。王道的方案反而能提高作战成功率。

轮廓是这样的,他们这样欺骗地球扑灭军:

『万剐』剑藤犬个离家期间,空空空在晚饭后按照吩咐准备给剑藤的宠物『小狼』喂狗粮。此时发生了意外。从笼子里出来的『小狼』显出了真身——之前一直是『狗』的模样的她突然变成了人类少女。然后她龇牙咧嘴地威胁空空,让空空把她带到外面去。她以空空为人质逃离了公寓楼,然后在逃到某个遥远的地方的时候总算解放了空空——这时空空拨打之前得知的用来紧急联络的剑藤的手机号,把在存的逃亡汇报给地球扑灭军。

「……你逃走的时候,其实根本不用我跟着吧?你把我扔在公寓里一个人逃走更轻松吧?」

「如果只考虑我的话确实是这样。可是我需要几个小时才能彻底逃脱,那样做的话,你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期间联系本部?如果你愿意受些暂时动弹不得的伤的话,我倒是可以把你的胳膊打断,不过你讨厌这样吧?」

「讨厌。」

空空点头。他没有在这里逞强。疼痛很讨厌。

「所以我要带你一起走——我以『逃到安全地方之前的人质』这个理由带你走应该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嗯……是啊。虽然我觉得这样会碍手碍脚。」

「啊啊。如果我真的采取这种作战方案的话会把你杀掉……不过这点小事应该能糊弄过去。『「犬齿」为什么没有杀死空空空?明明那样做更方便。』的答案就设定为:这是在顾虑一直照顾我的剑藤小姐。他们问的话你就这么回答。」

「嗯。知道了。」

空空嘴上这么回答,心里却在思考在存没有那么做的真正理由。明明可以办到的——不,即使在现在看来,那么做也是有好处的吧?

好处……特别,德行。不,一定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注:文字游戏,接上面,『特别』也和『好处』、『德行』同音。)

也许不止空空一个人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行动。

「话说回来,用这个作战方案的话,你的真面目就要暴露给剑藤小姐了。这样好吗?」

「没关系。反正我跑掉了的话,总有一天会暴露的——而且这里,这一点上我是应了你的要求啊,小空空。用这个计划的话,剑藤小姐在组织内就不会产生什么责任,对吧?」

「……那个,为什么不会产生?」

「不,所以说……抱歉,不小心变成给笨蛋解释的语气了。我绝对没有认为你是笨蛋哦?所以说,如果我以『狗』的身份逃跑的话,剑藤小姐作为饲主的资质就会受到质疑。但如果我变成『人类』逃亡的话,那就是把我交给剑藤小姐时隐瞒了我是人类的这个事实的不明室的家伙们的责任了。如果知道的话,剑藤小姐和牡蛎垣是不会让我和新人独处的。」

「原来如此……另外,我察觉到你的真面目的时间也不要说是三周前……也就是一开始就发觉,而是今天两人独处时才发觉的,对吧?」

「啊啊。比起『狗逃走了』的谎话,略微透露一点真相,应该能增加真实感。而且看穿了我的真面目,你在组织里的『价值』也一定会提升——变得无法轻易使用药物或拷问之类野蛮的手段。但是。」

在存叮嘱道。这是她从一开始就不停重复的话。

「我话说在这里,如果还是被逼供了的话,就不要抵抗,全都招了吧。你觉得性命要紧,觉得活着更重要,而这就是我对你表示的诚意。你不用在意我能不能逃得掉——明白吗?」

「嗯……比起『让你逃走』,『放你逃走』的罪过更重吧?我就得就算坦白也不会从宽。」

「啊啊,被当场处刑也不奇怪。当机立断,一刀两断——就算是那样也比被地球扑灭军拷问的好。」

「…………」

「被那些家伙活捉的怪人遭到了怎样的对待——即使你以后有机会知道也还是不知道为好。更加不要去想什么那些怪人中说不定混有普通人。一般人都会变得神经衰弱的,会觉得身边明明存在这种现实自己却满不在乎地活着,真是难为情。」

让过着不折不扣的狗一样的生活的在存都这么评价的拷问……空空觉得即使她不表示诚意自己也不会保持沉默。

难为情——比疼痛更讨厌。非常非常讨厌。

「那,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我的谎话被立刻看穿,我被杀掉,小在存也没能逃掉,被抓回组织里的情况吧。」

「不,那是第二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剑藤小姐也被当成共犯,三个人一起被杀的情况。不过我觉得不会落到那种地步就是了……」

「…………」

剑藤被杀。空空完全没想过这种情况。他以为剑藤最多被骂两句。像第一天看到过好几次的那样被『茶话』叱责两句。

「你想法太天真了。剑藤小姐已经出了好几次差错了……没能防止『大声悲鸣』这一项特别重大。」

「但那不是剑藤小姐的错吧?」

「即便不是她的错,她也有责任。这就是大人的社会。」

「大人的社会……」

剑藤确实比空空和在存大,不过在世间看来应该还不是『大人』——不过问题大概不在这里吧。

怎么办?空空自问。如果真的为剑藤着想的话,果然还是应当放弃这次逃亡吗?不,不对。没有那种事。空空立刻得出了结论。

剑藤把年幼的少女错当成『狗』,被别人欺骗,一直喂她吃狗粮——在本人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协助了这种滑稽的实验。

空空觉得这样太过分了。至少不正确。

剑藤真的很疼爱『小狼』,而这却更让人心痛——她肯定应当走下这出喜剧的舞台。

空空深深地觉得,自己一定和饥皿木博士说得一样,现在也不过是这样想想,什么感觉也没有。但即便是为了否定这样的自己,也一定要帮助剑藤犬个。

「……嗯。好像无法完全排除风险,不过这也没办法。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小在存不要在意,只管逃走就好了。」

「别说傻话……就算你让我不要在意,也不可能不在意吧。你说你会想办法,你你到底想怎样想出什么办法啊?」

在存发愣地看着空空。她的眼神怎么说呢,也许就像是数学家看着别人主张『只有抽中和抽不中两种所以概率是二分之一』或是『先抽的人

有利』一样。

「算了。我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所以说实话我是超级不擅长这种事情的……不过这也算是我向你表示诚意的方式了。你的好意,我接受了。」

这算是什么福利吗?

在存像通人性的狗一样,汪,的叫了一声。

13

做出决定就能很快行动了。不如说,必须要很快行动才行。谁都会觉得逃走、逃亡适合在夜间、在黑暗中进行,但根据在存的计划,空空一定要在『晚饭的时候』『发觉』『小狼』是『左在存』,因此要是太晚的话就不自然了。

感觉上说了很长的话,但实际上包括在存吃咖喱的时间也只过了一个小时左右,现在是七点四十五分——现在是六月,天色还微亮着,但已经不能等到全黑了。

所幸,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了。

空空在之前既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梅雨——由于下雨无法练习棒球,队友们基本都讨厌梅雨,所以空空之前也跟着他们说讨厌——但他现在觉得之后也许会略微喜欢一些。

顺带说一句,这场雨。

今晚的这场雨对空空来说不只是『幸运』,简直就是救命的东西——当然现在的空空正被在存『抓做人质一起带走』,当然还不知道。

「带上伞比较好吧?」

他甚至还在担心这种日常小事。

「我想大概收在玄关那里……剑藤小姐用过。」

「你傻啊。当然不能拿了。说不定会让人觉得『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还拿伞太不自然了』,认为我们是在演戏。」

「你太疑神疑鬼了吧?我觉得这么神经质反而容易失败。」

「哪有太过神经质导致失败的情况。」

「我觉得有……不过也许你说得对。那门卡也不拿好了。不过玄关和公寓入口都是自动锁,回来的时候会进不来就是了……」

「是啊。总之你就伪装成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我带出去了的样子。鞋子……算了,鞋子穿上应该也没事。」

「知道了。就这样吧。」

「你走前面。」

「嗯?」

「这栋公寓的走廊里到处都是监视摄像头——你被我要挟却走在后面的话就不自然了吧——这也是以防万一。」

「……知道了。」

空空觉得她根本不用这么小心谨慎。他被剑藤和牡蛎垣『要挟』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做出什么示威行动,空空也依然唯唯诺诺地跟着来了。所以他现在就算跟在在存后面走,看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不自然……

不过这次就听在存的吧。不用特地反抗。现在只要把注意力放在让她逃走上就行了。

「那,走吧。」

「嗯。我去去就回。」

空空的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好像对谁说都不对。他一边说一边走出去,在存也跟在他身后。然后,他便毫不停留地走向电梯。

当机立断。

空空已经三周没有出过家门了,然而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空空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特殊,还是大家都这样——坐上电梯,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时,感觉也好像『和平常一样』。

两人没有对话。走出房间后,直到走出这栋建筑都不说话。除了最低限度以外都不说话。这是两人的决定——以设置在公寓里的监视摄像头的分辨率应该看不出嘴的动作,但毕竟地球扑灭军的科技水平(也只有科技水平)卓越,说不定会有强化了读唇术的解析软件。

电梯没有在别的楼层停止,直接下降了十七加一层,到达了地下停车场。空空被在存从后面顶着指引前进的方向,走到了一辆车前。

「嘿。」

在存踢开了汽车驾驶席的门。车门本身没有遭到破坏,却发出了锁打开似的声音。要怎么踢才能有这种效果真是个谜。空空只是觉得,既然打开了,就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吧。

「上去,你来开。」

在存用命令语气说。这和她平时的语气其实差不多,或者可以说是完全相同,不过姑且也算是表演出绑架的样子。

空空照她说的,在她的胁迫下,坐进驾驶席。他坐上去的时候,在存又踢了汽车一脚。这次踢的不是门,而是发动机罩——这一脚的冲击让引擎启动了。防盗器完全没有动作。

在存的样子十分轻松,好像那里本来就有一个大号的开关,她是嫌麻烦才用脚踩了一下似的。看着她那熟练的手法(脚法),空空觉得她果然一个人也能逃出去。

想想看,这孩子作为剑藤的搭档,经历过许多实战。确保移动手段根本是轻而易举。那个笼子和空空帮她解开的牵引绳也是,总觉得只要她有那个心,就能用嘴解开……。

她大概是要等待更加确实的机会吧。只有手铐一定要空空帮忙才行——而她确实需要自由的手。

至少,不论实战经验多么丰富,两手都被占住也没法开车。就连十三岁无照的空空都比她更适合当司机。

没关系。自动挡的车连小学生都能开。

空空看书上是这么说的。

他按照刚才在存教的顺序发动了汽车。

不是为了自己逃走,而是为了让少女逃走。

所以去去就回的招呼是正确的——因为他还会回到这里。

对,他坚信会回来——但是,到底能不能回来,还取决于他接下来的努力。

14

有一道视线注视着空空空和左在存乘坐的汽车在倾盆大雨中离开了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那道视线来自公寓楼的屋顶。

他没有用望远镜,而是直接注视着那辆汽车——明显看得出是初学者在开的汽车离去。目送了很长、很久之后,直到完全看不见那辆汽车之后,他才有了动作。

他拿出电话。

那当然是市场上没有卖的型号、不用担心窃听的手机。

「你好你好,是我。英雄和小狗逃走了呢,我要去追喽。啊?你说我怎么没阻止他?他要逃走的话,我的工作就是要在逃走前阻止?喂喂别这样啊,求你了。你这么说就好像我是为了把现在炒得正热的废物英雄烧光才放他逃走,直到无可挽回一样啊。一心想要保护人类的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战斗狂一样的事情啊……嘿嘿嘿。」

他笑着挂了电话,收进口袋里。

在雨中,他没有打伞。正确的说,是不需要打伞——所有的雨滴都在接触到他的身体之前蒸发了。

像是被火焰烧到似的蒸发了。

「嘿嘿嘿……不过啊,我可不指望你能逃得那么远。看来光是把你的同学都烧光还不够啊。真是个——给人惹麻烦的小鬼啊。」

他是『火达摩』。

是地球扑灭军第九机动室的队员——还曾经是个纵火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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