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了米德海兹，往南驶去。四周一片荒地，尽是石子、泥土和岩石。这个方向，相似的风景持续了相当的一段时间。穿过荒地后，前方能看到街道了，但以这个马车的速度应该是没法当日返回了。
我从马车车窗探出头去，看了眼前方的另一台马车。
那辆马车涂装漆黑，装饰奢侈。坐在上面的是安加特家当主，泽尔赛阿斯。我用魔眼一凝视，便看见了马车内部的情况。
里面坐着泽尔赛阿斯、两名侧近，以及拉蒙。
让拉蒙坐在那边，应该不是偶然。我一边悠闲地欣赏风景，一边竖起耳朵。
终于，泽尔赛阿斯开口了。
「……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哈……？」
拉蒙大吃一惊，一脸仿佛没弄清状况的样子。
「在说你带过来的那个阿诺修。那个年纪就有如此恐怖的才能。而且是个孩子这点也很不错」
泽尔赛阿斯用手摸了摸白胡须。他这语气，像是在说无论多强，反正只是个孩子，他们总能搞定。
「我，我也是出于这点才把他带过来的，泽尔赛阿斯大人」
拉蒙得意地说道。那家伙估计根本没怎么理解泽尔赛阿斯的顾虑。
「我先问一句」
泽尔赛阿斯的魔眼泛出光芒，从指尖放出魔力粒子，以威慑的口吻问道。
「阿诺修真的是你的义兄弟吧？」
「……那，那当然啦……我我，我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他人的男人。无论实力多强，除了长年同甘共苦的伙伴之外，我是不会把背后交给他的……嘿嘿」
把自己往大的说的这种言辞，听着就令人尴尬。泽尔赛阿斯无言地凝视着拉蒙。
不愧是安加特家的当主，他凭魄力便足以威慑拉蒙。
「为什么瞒着我？」
「……您，您的意思是……？」
「那么厉害的魔法人才，肯定是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公布他的存在？」
「这，这……」
拉蒙一边焦虑不安，一边拼命绞尽脑汁，毕竟他肯定不能老实说今天才刚碰到。
「……因，因为是义兄弟啊」
考虑到最后，他终于挤出了这句话。
「无论再怎么有魔法才能，他都还只是个孩子。魔王军也不是从正面能够击溃的对手，应该说我很担心他还是啥呢……」
「嗯，说的也是。战力上处于劣势的我们要想跟魔王军对抗，就必须通过海量暗杀与谍报工作。无论多有力量，这对于孩子而言还是负担太重了。你的判断没错，拉蒙。看来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蠢」
愣了一瞬间之后，拉蒙嘿嘿地笑了。
「……那，那是当然」
虽说他肯定没想到过这些，但还是得意洋洋地如此回答。
「不过，你说的是真的吧？」
为了再次确认，泽尔赛阿斯问道。
「嗯……是的。虽然我不知道泽尔赛阿斯大人从刚才开始到底在担心什么……」
稍作思考后，泽尔赛阿斯说道。
「好吧，我也需要你来协助，就讲讲我的想法吧」
拉蒙满面笑容地点了点头。他肯定是在想，这下子就有从底端爬到干部的契机了。
「把阿诺修推举为真的暴虐魔王，来聚集更多的同志。退出皇族派的人当中，有很多都是判断我方没有大义与力量的。如果这两者都集齐了，那回归的人肯定很多」
「不愧是泽尔赛阿斯大人，好厉害的想法。这样一来，就能从阿诺斯那混蛋手里抢回魔王宝座，恢复皇族派的权力了吧？」
泽尔赛阿斯对他投以责备的视线。
「我知道你很着急，但这是不是有点想太远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泽尔赛阿斯的压迫力，令拉蒙不禁倒吸一口气。
「当，当然了，我明白的。我是说，总有一天会这样」
泽尔赛阿斯叹息着抚了抚胡须。
「为此，重要的是阿诺修的身份。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万一是魔王军的间谍，我们的计划就会土崩瓦解」
拉蒙立马补充道。
「请您放心。阿诺修基本上算是我养大的，从阿诺斯那混蛋出现之前就在一起了。他很仰慕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忠于我的命令」
拉蒙肯定在想，由于阿诺修身上有必须听从命令的《契约Zekt》，所以就算在这儿说谎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就他而言，应该是打算抓住这次机会，提升自己在皇族派里的地位。
不仅如此，他说不定还在想，如果阿诺修·珀尔提克洛被推举成真正的暴虐魔王，那对他下达命令的自己就能成为事实上的首领。
没有比既无能又有野心的部下更麻烦的了。
问题在于，泽尔赛阿斯能否看穿这一点。
「好吧。拉蒙，如果此事办的顺利，我可以考虑为你准备干部的位置。接下来也要为了守护尊贵的血统，一起战斗吧」
「嘿嘿，以后请多指教咯，泽尔赛阿斯大人」
作为敌人，这是多么薄如蝉翼的信赖关系啊。
就凭这种羁绊，想做成什么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对于现在的皇族派而言，也没工夫挑三拣四了吧。
对遭到解体、失去诸多同伴的他们而言，阿诺修·珀尔提克洛的存在，应该算是正中下怀吧。仿佛未来前途一片光明似的，泽尔赛阿斯和拉蒙一脸灿烂。
唔。嘛，直到你们发觉自己引进来的是无边剧毒为止，就好好做你们的黄粱美梦吧。
泽尔赛阿斯似乎开始考虑事情，一时间也没再开口了。终于，马车速度慢了下来，然后缓缓停下。打开车门下来一看，发现这里是荒野的正中央。
「能明白吗，同志阿诺修？」
泽尔赛阿斯注视着荒芜的大地。我用魔眼朝那边一看，发现地盘下方存在一个不自然的空洞。钻得很深，结构复杂，到处都能感受到魔族的魔力。
「唔。看来皇族派很擅长挖洞的样子」
「哈哈哈。的确可以这么说」
泽尔赛阿斯在大地上画了个魔法阵。
《魔震Dias》发动，大地裂开。
张开的裂隙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隧道。
「吓到了吧，阿诺修。这便是正义伙伴的根据地」
拉蒙一脸得意，就跟炫耀手头的玩具一般说道。
「呵。有趣」
泽尔赛阿斯用《飞行Fles》魔法飘起，飞进隧道当中。
我也飞起来跟在他身后。
「想给我看的东西，就是这个据点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但还有个有趣的东西。我们把这里当成据点，除了便于潜伏之外，还为了某个目的」
泽尔赛阿斯朝着隧道的底部越降越深。
下了很长一段距离后，终于看见了最底层。
着陆之后，四周有几十个披铠甲佩刀剑的士兵。
最下层有一个巨大的横穴，泽尔赛阿斯朝那儿走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团巨大的绿色身影。
能看到两根尖锐的角。偌大的眼球咕噜地转了过来。健壮的躯干上覆盖着一层坚固的鳞片，其背后长着一双又大又长的翅膀。
这个全身被无数的《拘束魔锁Gjel》缠着，到现在都还在试图挣脱出来的怪物，便是龙。
就连两千年前都濒临灭绝了，没想到这个魔法的时代里居然种群还延续下来了。
「怎么样，同志阿诺修。第一次看到龙感想如何？」
「看样子比马要快。用它拉马车不好吗」
泽尔赛阿斯瞪圆了眼睛，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听着踏实。刚才我问你是否擅长《魔物化Nedra》和《隶属Aege》不为别的。就是想通过把这条龙变为魔物来强化它，然后让它隶属于我们」
「你们做不到吗？」
我为了试探一下他们对龙了解到什么程度，如此说道。
「龙这种生物对魔法的抗性很强。而且在生物当中，它们也是《魔物化Nedra》难以起效的种族。我们再三尝试过《魔物化Nedra》，可它就是没有变为魔物的迹象」
「你是想养它当宠物么？」
「宠物？啊，也可以这么说吧。龙有相当强的战斗能力，也会吃魔族和人类。它要变为魔物的话，它的力量也会飞跃式增长，也会变得更加难以掌控了吧。虽然用《隶属Aege》让它完全服从估计很困难，但只要能把它诱导到米德海兹就行」
这就是目标么。
「是打算把龙放到米德海兹，让它袭击魔王军么」
「没错。虽然抓到的龙只有这1条，但只要能聚集大概10条，则就算米德海兹的驻军也难以压制住。我们就利用他们跟龙战斗时的混乱，彻底削弱魔王军的战力。这样一来，皇族派离胜利也不远了」
「可我觉得先遭受损害的是人民啊？」
「就是这样才好。魔王军肯定会为了守护民众而无法集中于跟龙的战斗。当然，我
们会事先疏散皇族派的魔族。与暴虐魔王为伍的人民也是恶，嘛虽然不会说到这个地步，但他们也算自作自受吧」
这说的话是得等的自私自利。
「唔。首先把它变为魔物就行了吧？」
「嗯，没错。能做到吧？」
泽尔赛阿斯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代替回答，我一步向前，绘出一个覆盖龙的全身的魔法阵。
我使用的，正是《魔物化Nedra》。
绿色的皮肤和鳞片逐渐染上黑色。
「……哦哦……这可……真是太棒了……！」
泽尔赛阿斯一边奸笑，一边盯着龙的魔物化。
至于自己的言行会遭致什么，他脑子里根本没个数。
「真是愚蠢」
我低语道。听到这话，泽尔赛阿斯不解地看向了我。
「愚蠢……？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点」
随着《魔物化Nedra》的进行，龙的巨体膨胀得更加巨大。快要爆开的肌肉不断跃动，释放出来的魔力粒子令整个隧道都震动起来。
「哦，哦哦哦……！龙变成了魔物……这样一来……就能把那些家伙……！」
表情里杂糅着惊愕与愉悦的泽尔赛阿斯，紧紧地端详着这条黑龙。下个瞬间，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响了起来。束缚龙口的《拘束魔锁Gjel》被扯断了。
「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咆哮震耳欲聋。缠在龙身上的所有《拘束魔锁Gjel》，全都挨个发出声响，接连被扯断。
「什么……！！？你们在干什么！还不赶紧重新绑上！」
泽尔赛阿斯惊慌失措地给士兵们下达指示。
「在，在做了。可是……！」
「控制不住了！力量太强了！」
「怎么可能……几十个人的《拘束魔锁Gjel》居然这么轻松地就给挣脱了……」
泽尔赛阿斯呆然地望着黑龙。
「泽尔赛阿斯。你太小瞧龙的潜在能力了。只要魔物化，这种程度的《拘束魔锁Gjel》不够用是理所当然的」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黑龙再次发出咆哮。
这声狂野的巨吼，把所有士兵的腿都吓软了。
「……别，别怕！停下它的动作。杀了也无所谓！！」
士兵们顿时拔出魔剑，向着黑龙突进。瞬间，剩余的《拘束魔锁Gjel》全都断裂，龙的巨躯得到了解放。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随着一声轰鸣，它挥下巨大的龙爪，瞬间就将士兵们全都扇倒。
「怪……怪物啊……！」
泽尔赛阿斯懊恼地瞪着黑龙。
他肯定是在想，『要是能入手这份力量的话』之类的吧。
「……现在只能暂时撤退了……全军撤——」
「还有一点」
我画出一门魔法阵，从中射出《狱炎歼灭炮Geo·Graze》。漆黑的太阳拖着彗星般的暗色尾巴吞没了黑龙，响起一阵阵巨响，将它燃烧殆尽。
黑龙连骨头也没留下，被烧成了灰烬。
「什么……！？那……那么强大的怪物，居然只凭一击就……？」
「就算是魔物化之后的龙，仅凭10条是不可能打的过魔王军的。会牺牲掉的就只有米德海兹的人民而已吧」
听了我的话，泽尔赛阿斯却高兴地歪起了嘴角，说道。
「……确，确实如你所说是我误判了。但也有令人欣喜的误判哦，同志阿诺修。因为现在我知道，远比魔物化之后的龙还要强大的友军，如今正站在我们皇族派这边啊」
「最后一点」
我一开口，泽尔赛阿斯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没有注意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泽尔赛阿斯依旧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你不该急于求成，而应该更加仔细地凝视我的深渊才对」
我对自己画了一个魔法阵。
我使用《成长Clust》魔法，让身体成长到16岁的水平。
「……什，么…………！！？」
泽尔赛阿斯的双眼里染满了震惊。
就仿佛难以置信的存在突然出现在眼前那般。
「……什……啊……啊……哈……这……」
泽尔赛尔斯喉咙里，甚至挤不出一句像样的话。他用充斥着恐怖与绝望的表情朝我看去，甚至都无法把眼神错开，只能一直注视着我。
「……mo…………魔……王……大人…………为什么……？」
我迅速踏出一步，泽尔赛阿斯则反射性地向后一缩，当场跪地。
「我在魔王再临典礼上说过的话，你要是忘记了，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吧」
他一边低着头，一边止不住地颤抖，全身冷汗直冒，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泽尔赛阿斯。这个国家，不会饶恕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