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去往苍穹的尽头 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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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松口气,是何等美妙的事啊,亚尔德想。

那之后,议题进展至关于皇宫咒术方面的守备对策,没亚尔德什么事了。或者说他被赶出来了比较正确吧。

还记得离席的事,走进室内,走了三步左右后的记忆全飞了。

就是说,似乎昏倒了。

因为杰沙鲁特擅自把亚尔德搬到了[黑狼公]的宅邸,所以才能像这样松口气。

一一如果继续那样留在皇宫,就算能治好的也治不好吧。

原因多半就是受了龙气影响吧,那么与病因保持距离应该是最好的手段。昏倒后被搬运,那么不中用简直不配当帝国贵族,但不管晕倒还是被搬运,事到如今也无法挽回了。因为是尚书卿嘛,周围人都会这样理解的吧。

皇女不会又意义不明地闹脾气说总是杰沙鲁特搬运亚尔德太狡猾了,自己也想搬运亚尔德吧,脑海一瞬闪过这样的怀疑,但是再怎么样也不会再说那么傻的话了吧。皇女想搬运亚尔德,不光腕力,还有体格问题。要是她不理解就头疼了。

把头埋进叠起来的枕头上,亚尔德望向窗外一一以现在这个姿势,只能看见天空。但是也不坏。能想起乘在鸟背上的事。好像要遮去碍眼的窗框一样,亚尔德抬起手。倦意没想象中的重。

一一因为袖子没多余地长吧。

亚尔德醒过来时,已经到达宅邸了。

如果您已经醒了,就请换上轻松的衣物吧。管家这么说着拿来的衣服,袖子惊人地短。虽然袖子整体有着宽大的幅度,但袖管却不特别宽或长,吃惊后问了问,据说是讨厌不方便活动的人设计的东西,渐渐有了人气,现在似乎已经成了流行商品了。

是让人以轻柔的材质制作的,对方这么说明的口气,带着沉稳的自豪感。是看准亚尔德会喜欢而准备的吧。

确实很不错啊,为了在[黑狼公]领也能穿,多做几件吧,这么一拜托,对方的自豪表露在了脸上。感觉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管家那么一脸满足的微笑。

一一啊啊,真惬意啊。

这里是自己的宅邸,能悠闲自得或许也是自然的。

但是,领地的宅邸,会有大嗓门兼旁若无人地来突袭的自称友人,用善人脸推来麻烦工作的部下,还有立刻就传来龙种声音的传达官。然而,这里没有这些人。

太美妙了,就算身体多少垮掉点也觉得完全不在乎了,就是这么美妙……因发烧引起的关节痛和倦怠感,算得上什么啊。

有些在意的,就是把珐如邦扔在了皇宫的事。

杰沙鲁特的做法近乎独断专行,无法和鸟心灵连接的杰沙鲁特,以和失去意识的亚尔德同乘的方式搬运他,可是个不小的冒险。我做出保证万一您掉下去也绝对万无一失地把您送到,本人一脸认真地这么告诉亚尔德。谁来阻止他啊,虽然这么希望,但反正他肯定抱着亚尔德冲进厩舍,说要以最快速送亚尔德去宅邸吧。想象了一下,自己也觉得反抗不了他。

总之,亚尔德就是这么回到宅邸的。理所当然,杰沙鲁特根本不关心珐如邦的事。就这样扔下他,也是无可奈何的。

一一无可奈何,无可奈何……总是这么应付着。

索性把尚书卿这个通称,换成无能卿吧。不,还是虚弱卿比较容易让人理解。说到底,要不是他倒下了,应该就不会变成这样。

【殿下,避魔的配置已经结束了】

【有没有人说目击过魔物?】

亚尔德慢慢地转过头。碰巧,走进房间的杰沙鲁特正走向亚尔德。等候在房间角落的管家,小声却清楚地回答。

【在我所知范围内,此宅邸并没有出现过魔物】

一一此宅邸啊。

管家的意思就是在其他地方出现过,或者也可以理解为,听说过这种事。

流言恐怕已经满天飞了。很多人都目击了在大河上演反转的三只角的魔物。就如第六皇子所说,古老的传说和信仰皆苏醒,是正要展开新的树枝的时候。

目击证言会被那时产生的印象所影响。恐惧,会给单纯的影子附上轮廓,让人变得捕风捉影起来。如果想得到可信的证言,就要仔细斟酌。

一一但是,这也不光是单纯的捕风捉影。

因为就连皇宫内,都出现了魔物。

因为皇宫很大,似乎不可能全部都以咒术性的防护罩包裹。就算有一定程度的守护,功效也相对薄弱。所以只要像那样子被布下咒符,就可能召唤出魔物。

更重要的场所,好好地布下了防御。况且咒符本身就不是能轻易带入的东西。这些情况都告知了亚尔德。但具体到哪个房间这种事,因为是龙种们秘而不宣的内容,于是一说到这里,亚尔德就被要求退席了。

一一结果,还是没有追查清楚是谁布下了咒符。

咒符是趁暗杀未遂事件的混乱布下的可能性,很高。虽然没在很显眼的地方,但也不是布置在很隐秘的地方。就算不是杰沙鲁特,经过一段时间,也会有谁觉得奇怪而调查的吧。反过来也能认为暗杀未遂本身是布置咒符的佯攻。要是如第六皇子的咒师所说,有复数的咒符。那发现了几张咒符,出现了几头魔物,在亚尔德在场的期间,没说到这块。

一一或许出现场所,才是问题所在。

就是说,在不得不布下咒符的地点布下咒符。为了破除咒术性的防御,或是布在了某个需要特别守护的地方,类似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地点。正因此第一皇子才会派遣部下,阻止人员的进出。这么一想就觉得能想通了。

一一如果在背后作怪的是个熟知此类秘密的人物。

当时在场的人物里有主谋者的可能性很高,对彼此都怀有怀疑并不是错误。但是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也不能指控就是谁做的,被弹劾的人也不可能承认。所以这是个不能触及的问题。

本来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就称不上好。坏到会让皇女想在兄长们死光前去抓住权力。随便去刺激他们,彼此间的平衡难保不会一口气崩溃……

【我送茶来了】

管家小心地说道,然后直接退出了房间。是看了亚尔德的样子,察觉到他想一个人独处吧。实在是个会察言观色的男人。从放置在躺椅附近的茶碗中,飘散出了清爽的香气。

一一已经想就这样,眺望眺望景色发呆着过一生啊。

说得直接点,就是想隐居。

自己就是被称作隐居的身份,虽然理解,但那只是因为不再做[黑狼公]当家,抛下了公务。这种才算不上隐居。想要真正意义上的隐居。

说不定,连皇帝也想要隐居。虽然想隐居,但后继者太迟钝了,终于没法再沉默下去,或许是这样吧。

这么一想,觉得也不是不能同情一下皇帝了一一但这时亚尔德想起了皇帝的笑容,淡淡的怜悯之情顿时消失无踪。他根本是没必要去同情的人。

说到底,皇帝这种人物,根本和同情这个词语连不到一块。不如说亚尔德才是该被同情的一方。魔界盖子一事就交给你了一一被这么清楚地任命了,今后要是有什么不测,就要由亚尔德来负责。

为什么隐居了还要做这种任务……虽然也这么想,但以前皇妹说的就是真理吧。这种职务会很繁忙。正因为是对外看起来很清闲的隐居,用来任命应对不清不楚的威胁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一这种居不想隐了。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以隐居中的隐居为目标吧。但是,就算实现了,感觉还是只会等来果然一样忙翻天的结局。

亚尔德诅咒让自己隐居的皇帝。没错,同情他个毛啊。我真是傻。要把真上皇帝从诅咒名单一览表中剔除,是不可能的。

差不多,该想想要具体诅咒他点什么了。咒他秃头吧,但这样也太没趣了。要更加不起眼又阴险的才好啊。比如一年一次,最小的脚趾狠狠撞上桌角,这类的。

仰望着窗外扩张着的天空,亚尔德大大地叹了口气。

【殿下?】

【王或许要来了】

【是鸟吗】

招呼了一声失礼后,杰沙鲁特把手放在窗框上,抬头看天空。

【确实,快要降落下来了啊一一看起来也不像是朝北岭那边去的】

虽然想着会来,但没想到那么快。

能发呆的时间也只剩那么点了。至少享受到最后,亚尔德放空脑袋。

要放空也是个技术活。能让心完全保持空白的,应该只有进行某种修炼的人。做不到那种事的凡人,只能尽量去想一些不会成为负担的事。

于是,亚尔德决定想想鸟的事。

羽毛的触感,覆盖着变得迥然不同的羽毛的白色皮肤,其温暖和柔软,然后,天空。

觉得,鸟就是魔法。

在亚尔德所知范围内,最为强大,不容反抗的不可思议之物。

琥珀色的眼睛,宛如封印了夕阳的光芒。嘴巴那独特的触感,柔和的喉声。

它们给与了安心感,觉得其根源就是信赖。天真无邪但又毫不动摇的心一一那是从何处来的呢。

不是像魔

物那样结下了契约,也不是交换了名字。就像雏鸟们,前不久还没有人可以呼唤的名字。如果把鸟儿间使用的名字想作真名,那亚尔德并不知道鸟儿的真名。

即使如此,而且是鸟儿单方面知道,但亚尔德还是和雏鸟们心灵相通着。

鸟儿,全都是谜团。

一一不,生物全都是不可思议的。

生存于此是何等的珍贵,这件事就是个奇迹。

理所当然地生存在今天,想象着明天,向着注定到来的死亡这一终结而去,但是如今身在此处。在自己的体内,感受着,思考着,判断着,行动着。

活着这件事,或许本身就是个魔法。而且甚至还超越了神明能轻易干涉的领域……

正幻想着暧昧得仿佛某种遥远光芒般的事情时,预料中的人物登场了。

【我来打扰了】

不预先通知,直接本人登场。不是龙种的公主该有的行为。

再怎么也不会只有她来,但进到亚尔德房里的只有皇女。随行的骑士们,现在应该正在厩舍照顾鸟吧。

【虽然多次阐述您都不当回事,但不该随便亲临已隐居臣下的住所】

【不管你说几次,我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浪费时间】

【……您好像在学二皇子说话】

皇女因亚尔德的话,一瞬停止动作。看来说赢了她一次。

【没有这回事】

【这回事是哪回事?】

【所以就是……不,这种事无关紧要吧。时间一一】

皇女嘴巴打结,然后她瞪了亚尔德。

还挺有趣的啊。

【一一都是因为你尽说多余的话】

【在下明白。你是想说时间宝贵吧】

【……就是这么回事】

她豁出去了啊。亚尔德忍住苦笑,虽然太晚了,但还是站了起来。

【是在下失礼了,请您坐在椅子上吧】

【在没被谁看到的地方,没必要一一纠结那些礼仪】

【这种事,必须事先养成习惯】

要是在官方场合一不小心失误可头疼了。被刁难这种小问题,以此当作转移话题的手段,这既让人不愉快,也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这些道理都懂的吧,皇女虽然一脸麻烦的表情,但还是点头回答。

【原谅你的无礼。你也坐下来。不,快躺下来。在我来之前,你都在睡觉吧?】

【感谢您的关怀。在下已经可以起身了……如果疲倦了,再请让在下休息】

皇女隔着圆形的桌子在亚尔德的对面一一不,不如说,把椅子搬到了更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就这样吧。你比我想的要有精神,我安心了】

【让您替在下担心了】

【既然这么觉得,就加油点不要让我担心】

【在下那么不中用,真是毫无辩解之词】

既没有想吐,也没有剧烈头痛。干脆地离开皇宫真是太明智了。但是,如果一不注意低下头,果然头还是痛!为了不陷入这种窘境,只是慎重地坐下而没有行礼,先小心地低垂目光,再慢慢抬起视线。

自从第七皇子的叛乱以来,因为好歹算是临战时期,所以皇女一直身着男装。滞留在皇宫的时期,需要公主打扮的场合很多,但现在就不需要找穿男装的借口了。

【……怎么了?】

不客气的视线似乎引起了怀疑,不,亚尔德垂下眼帘。

【需要退下旁人吗?】

但其实,也只有杰沙鲁特在旁。皇女稍稍思考了下,不,这么回答道。

【无碍。等一下你要再说明一遍也挺费功夫的】

果然被第二皇子传染了,亚尔德心想。

或许这两兄妹本来就挺像,第二皇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作为领国的博沙,只有办例行公事的时候才会在帝都。两人似乎很少有机会见面。第二皇子又被称作讨厌女人,也不会想和最小的妹妹加深感情吧。

皇女这边,除了和以前的第三皇外,和其他兄长似乎都没什么机会接触。

要是亚尔德被封作[黑狼公]这件事,让相似的兄妹能互相认同对方的存在,那成为贵族也有了那么点意义了。

一一她已经被最为亲近的兄长背叛了啊……

能重新构建不得不斩断的家族亲情,是好事。

【那么,请让在下听闻您特意亲临隐居之地的要事吧】

【我是来向你说明你被赶出去后的事的。也不能托别人向你说明啊】

怎么样,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吧,被晒了一脸得意。

【被在下知道没关系吗?】

就因为不能听,才会被赶走。皇女耸耸肩回答。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会知道的】

【是会公开的事吗?】

【怎么会,只有我会告诉你】

【……龙种的各位也同意吗?】

【当然不可能。如果有官方允许,说到底就不会赶你出去了吧】

那么,有的只是私下的妥协。

【在下被拒绝在场,只是做做样子吗】

【说做做样子,是啊,不如说谁都觉得只要告诉了你那就等于告诉了杰沙鲁特】

亚尔德回头,看向掌控着身后的老骑士。

【……是嘛,就算他能知道在下没有直接告诉过他的事,在下也不会吃惊】

【老夫深感惶恐】

不愧是杰沙鲁特,就是不否认。

【你懂了吧,就算让他退下也没用,暂且就这样】

【在下明白了】

【首先是关于皇宫的防守,就算详细和你说也没啥用,所以省略】

【没啥用……】

【对连自己走在皇宫哪里都搞不清楚的人,说皇宫的这里怎么怎么了也无可奈何吧。关于这部分,就跟你说个大概。在皇宫之内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底的只有真上陛下的贵体这一样东西。所以,陛下的寝室就不用说了,很可能长时间滞留的用来接见的房间等,都布下了退魔的咒法。虽然称不上绝对防御,但能期待效果显著。除此之外,兄长们和我的房间,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守护,但这规定由自己决定怎么布置】

换言之,就是靠自己保护自己。很像皇帝会说的话。被说的人毫无疑问也比较放心交给自己培养着的部下来办吧。

关于这点啊,皇女继续说。

【因为今后由尚武局统一,进行一体化管理,命令解除各自私自的布置,听说是这样】

你怎么想?对着朝上送来询问视线的皇女,亚尔德做了最理所当然的回答。

【如果要在下推测……恐怕是为了防止你们用咒术互相攻击吧?】

【也被这么说明了,但是有个问题啊】

【是的】

【是一皇子兄长,这么命令的】

亚尔德睁大眼睛。

【不是陛下的命令,吗】

【是啊】

当然,会吵起来的吧……但也不觉得第一皇子有避免争吵的情商。

是被皇帝说到那个地步,都没立刻做出结束宣言的第一皇子。弟弟们的一些不满,他是不会判断有顾虑的价值的吧。

觉得他不是个一般人物啊。

所谓支配者,不会被旁人的话过度左右为上,迟钝一些才更好一一虽然没错,但到那个程度,又该怎么说呢。

第一皇子是个凭亚尔德的观察无法看清的大人物,这么说比较妥当吧。

【因为那位手握兵马权,留心皇宫的防守也在情理之中,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对吧】

龙种都喜欢自主独立,正因此,所有兄妹都被赋予领国,被命令去领地上任也很少有人反对。你们自己想办法,被这么说是不会吵起来的。但是,我一手包办,你们不准自己擅自做。他们不是被这么说还会服从的人。

【陛下没有赐话吗?】

【在说了快点做出结束事件的宣言之后,我想他基本没有再开口说话】

【是这样吗……】

一旦做出结束事件的宣言,就不得不归还兵马权。这样皇宫的防守一事就不再是第一皇子的职务了。当然,也不再站在能命令其他皇子的立场。

不一定长子就比较伟大,在西方帝国,也有立长子之外的皇子为后继者的例子。再说到真帝国,还没有皇位继承的前例。然后真上皇帝,还未指名继承人。

【虽然明面上,我们是表明了遵从之意的】

【王的房间也布置着一些守护吗】

【没错,为了应付最近出现的魔物,还刚刚增强了防备】

【在会议之前,见面的那个场所也一一】

【是啊,那个房间也布下了退魔的咒法】

皇女独自加强守护的场所,有好几个的意思。原来如此,亚尔德想。有能守护皇女的场所是好事,不如说要没有就头疼了。

当然,其他皇子们的部下,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不管第一皇子脸皮有多厚,要是没有支持者,结果各方面都还是不能长久的。

要是第一皇子擅长抓住弱点支配对方或操作人心。或是

去采用某个深谙此道的部下的建言的话,那或许还有成功的可能。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一皇子,是位很迟钝的大人啊】

皇女一脸难以言喻,然后喷笑了。

【你好失礼】

【是的,在下深知无礼才说的,请您别向一皇子告密】

【安心吧。那个人会去听女人的话,是不可能的】

皇女的话不带一丝感情。换言之,她从一开始就不对第一皇子有任何期待。事到如今也用不着生气了,就是这么回事。

一一确实,就在刚才,他也不曾质问皇女或皇妹,或是向她们寻求意见呢……

不仅如此,他应该还想打断皇女的说话。

看亚尔德皱起脸,怎么了,皇女苦笑着问。

【为什么你要一脸不甘】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直至刚才,都没想过这件事。当第一皇子一个个指名弟弟要求意见的时候,却完全无视了妹妹。终于察觉自己也对这件事毫无感觉。

一一连我自己都在无意识地助长这种差别对待。

就算自己会毫无区别地听皇女说话,但其他男人是不会去听取女性意见的吧,自己默认了这种事。这不是没用是什么。明明自己的主人,是位女性。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亚尔德的想法,皇女加深笑容,说着别在意。

【就算允许我阐述意见,反正也传不到一皇兄的耳朵。就连那个叔母大人,也难以进入一皇兄的视野里啊。一皇兄会听女人的话,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吧】

正在喝水的亚尔德,差点被呛住。

【……这种事怎么会】

【而且听说他还只是装装样子,事后全都不算数】

【你到底听了什么传言!】

【就是这种传言啊。别小看皇宫女人的私房话啊,亚尔德】

【……在下谨记在心】

【欸,这种事无关紧要啦。一皇兄今后想怎么做,我完全摸不准】

【是的】

皇女又笑了。

【连你也不知道吗】

是被期待自己能知道所有事吗。但很遗憾,亚尔德连皇子们最基本的性格和喜好都没能好好把握。虽然想再收集一点情报,但就算收集了,也挤不出来推敲那些个情报的时间。

【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算了,我觉得或许连陛下也摸不透兄长的想法吧】

或许如此吧。可能就连皇帝也读不懂第一皇子的反应吧。

【是啊……关于守护的问题,不如利用女性的身份吧】

【女性身份?】

【因为觉得不安,所以会去依靠魔法。当被指责的时候,因为是女人,因为愚蠢,因为柔弱,因为害怕,就请您这么辩解吧。如果被小看,不如就去利用这种看法。这是个好机会,就去找六皇子谈谈怎么样?】

【去学南方的咒法吗?】

亚尔德苦笑了。

【要能学,比起咒法,不如学学关于民之声。伪装成对胡说八道的当地魔法感兴趣,要能骗过一皇子就好了……首先需要制造契机】

【因为要是被觉得尽和二皇兄交好,也不太行吧】

【您真是聪慧】

皇女能想到这步,是好事。

【嗯,一皇兄也不是会在乎我做什么的人。知道了,我试试】

比起来,皇女这么说着稍稍靠近身体,表情有一点严肃。

【你能去一趟北方吗?虽然考虑到你的身体,不应该叫你行动】

【不,在下没不适到要您顾虑。只要您有令,在下必定前往……但是为什么】

【他们要求,把人质还回来】

雷兰多公子,正以和赛鲁克交换的形式留在北岭(译者注:这里原文写着北方,大概是笔误)。那么说一一

【赛鲁克也会还回来吗?】

【不是这样,事情根本说不通吧?因为建桥一事进展得差不多了,对方似乎觉得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人质了吧】

虽然是个不错的理由,但还是有点奇怪。

【但我觉得一般来说,不是应该留到桥建完为止吗】

【是有什么隐情吧】

【公子想必不会对能回去感到高兴吧】

比起在北方,在北岭更能保证人身安全一一公子应该曾这么说过。实际上要在那个母亲手下生活,能想象有多不容易。

一一欸,比起这个,他更不想离开皇女身边吧。

【我还没告知他这件事,因为我还决定不了。想着先和你谈谈】

【北方的通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正好是你去博沙的时候来了使节。是有[雷霆使者]陪伴的正式要求。那时我也不得不立刻前去帝都,所以向其说明预计马上就会回来,没有立刻回复】

【对方没有探您口风吗?】

【没有。因为使节说得不到回复就不能回去,所以应该还留在北岭吧】

公子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虽然也想趁早把他从皇女身边拉开。但问题是赛鲁克。

换言之,是依靠赛鲁克的陆希露。

一一虽然希望她不会再被关入塔中。

虽然希望,但露丝公完全没有对亲生孩子的爱情。作为兄长的雷兰多公子,也早已知道他成不了保护陆希露的盾牌。

【是呢……需要探明对方想要归还人质的理由】

本来,提出交换人质的就是北方。一意孤行地提出要求,又想要连个说明都没有就取消,这外交也太粗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考的亚尔德听见意想不到的近距离的声音。

【杰沙鲁特,你退下】

什么时候靠得那么近了,皇女的脸出现在了让亚尔德吃惊的近距离里。她正向上看,恐怕是在看站在亚尔德身后的杰沙鲁特吧。

老骑士不说话。

没办法,亚尔德下令了。

【王想要旁人退下,遵从她的命令吧】

是,短短地回答了一声,杰沙鲁特离开了室内。

刚想着手腕变重了,皇女已经把手臂缠上了亚尔德的手臂。

怎么会这样一一要是被直接挽住手臂,那袖子再短也没用了不是。

【亚尔德】

【在】

【我要诱惑你】

【……哈?】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对着完全目瞪口呆的亚尔德的脸,皇女的脸进一步凑近。这实在不妙,醒悟的亚尔德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皇女的肩膀,与她保持距离。

【请等一等,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被公子说了或做了什么吗】

【不是,只是被说了该考虑嫁人了】

一一来这一手吗。

用常识来考虑,这话也不奇怪。但为什么要在现在说!又不禁这么觉得。

【但是,我已隐居一一】

【我懂的,你没把我当女人,而是当为政者候补来看的事,我可是很清楚的】

【那真是谢谢了】

【但是啊,我觉得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总归会有办法的】

【不可以!】

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因为那可是兄长说的】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就是一皇兄催我嫁人的】

不禁又要目瞪口呆了。那个皇子到底是这么回事。

【这事……就算有兵马权也管不着呢】

【就是说啊。欸,你没想过和我生米煮成熟饭,我可是很清很清楚的】

【那也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这时三兄长就说,和雷兰多公子结婚怎么样】

【为什么三皇子又说这种话……】

【不知道,但是,很可疑】

确实曾有事件表明第三皇子和北方有私下交易。或许背后有什么阴谋,即使如此也太唐突了。

一一不过啊,是不是唐突,自己也不太好判断。

毕竟亚尔德曾离开现实世界一个冬季。在此期间,事情或许就自然而然地进展了,但真切希望,能不能别变成这样。

【我,选你就好】

【这句话,在下听过了】

【不管几次我都会说,你就好】

【在下深感光荣】

【……亚尔德,就算是我,也是会受伤的啊】

【在下一次都不曾认为,王是不会受伤的人】

【诶?】

【王您很坚强。虽然这毋庸置疑,但同时我也知道您是位心地善良,心灵纤细的人。感受性强既代表容易受伤。就算您强大,也不代表您不会受伤】

皇女啪地放开手,连同椅子一起飞退了。一边感叹她运动能力真高啊,一边疑惑为什么而看向她时,只见她满脸通红。然后,从嘴巴里吐出一个笨。

说了三次笨字,终于好好说出来了。

【你是笨蛋吗!】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挺笨的……】

【明明拒绝我的好意,但又为什么说这种话!】

【您没事吧,您好像呼吸困难啊】

【大傻瓜!

都是你的错!】

【那还真是抱歉】

【别用半点、半分、毫米、微米都看不出抱歉的脸干脆地道歉啊!真让人不爽!】

【王啊……虽然深感抱歉,但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

皇女哑口无言了。

但是,马上就重整态势,说道,所以才说。

【你是个笨蛋啊】

【原来如此】

皇女似乎不想说明了。以依然很红,但却满脸真诚的脸庞,向他下令道。

【你把雷兰多一起带去北方吧。好好查清楚人质交换的内情。可以的话希望就那样把雷兰多扔在那里。为了不再被催结婚,你给我去摘掉源头】

皇女虽然说得有点快,但好歹取回了冷静。是个既简洁又清晰的命令。

然后,也是个困难的命令。亚尔德在北方没有人脉(译者注:这里原文是北岭,又手滑了?),变亲近的只有一个曾被幽禁的少女。只能期望赛鲁克发挥了他天真烂漫的天性,拉拢住一票人了。

要怎么出牌呢,这么沉思着时,皇女似乎有些不安起来。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你没想过要我快点和雷兰多成亲,自己就不用被使唤得团团转了……?】

【原来如此,这我还真是没想到】

【原来如此你个头,刚才可不是让你同意的地方!】

【不,您不用担心。如果要在下推后个人感情,在下就只会按您的命令去办。即使要在下不得体地优先个人感情,在下要做的事也是一样的】

这次是被亚尔德话里的意思搞烦了吧,皇女沉默了。

为了结束这个话题,亚尔德装得非常自信地点点头。

【不管如何,关于北方一事,在下这个隐居之人受领了。虽然没了北岭宰相这个身份,但反过来说,很适合非官方的探查。反正,在下势必得去北方一趟不可】

【要去北方?】

【是的,如果按智慧女神所说,会成为助力的神,似乎在北方】

因为必须有阿=巴鲁斯的说情,所以必须先从请求陆希露的帮助开始。

【是吗……就交给你了】

【在下会倾尽全力。但是,隐居之人无法正式成为人质交换的使者。不能带公子一起走,也必须让使节留在北岭。在下会和他们见一面……这些,都能拜托您吗】

【知道了,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

沉默暂时降临。而且还有些尴尬。

想破头皮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皇女倒先开口了。

【在博沙发生了什么吗?】

【……在博沙吗】

【我在厩舍见到了阿尔萨尔。听说你们在来帝都的时候,似乎发生过争吵啊】

【那是杰沙鲁特指责……珐如邦没有直面我的提问是不应该之举】

皇女啊啊了一声,一脸明白地点点头。

【是啊,那家伙总是转移话题。是不太能信赖别人吧】

【信赖吗】

【并非是他不信任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不是因为被背叛了信任,所以变得很小心。而是根本没体验过所谓的相信究竟是什么吧】

虽然知道皇女很能体察他人的细微感情,但没想到那么厉害。

【……您实在是极具慧眼】

【干嘛,说得那么夸张】

【并非夸张。王太聪明了,让在下深感敬佩】

被一说才发觉真的是这样。珐如邦是和那个母亲一起生活下来的。如果他能打心底信赖母亲倒好,但恐怕那么做早就没命了。他,从没相信过任何事。

都没好好和别人说过话,虽然本人如此主张,但要真如此感觉他也太没有疏忽了。他以前并非没有接触过世间。有和人对话过,只是那些话传不到他心里罢了。

改变这点的,恐怕就是预言者吧。

接下来你会遇见救世主,预言者一定这么对他说了吧。然后还说了珐如邦会成为救世主的战士。

如果是预言者的话,说不上信不信一一因为坦达神是绝对的。

【你可以多夸我几句,虽然想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在博沙到底发生了什么。听阿尔萨尔说,在出发前珐如邦的样子就怪怪的】

【是的,不应该把他留在阿尔汗……不,是博沙】

终于想起来了,就像皇女之前没把北方使节的事告诉亚尔德一样,亚尔德也还没把在博沙见到了珐如邦母亲一事说出来。在帝都再会后还没能好好说上话。第二皇子也没特意把这件事告知皇女吧。

一一总有一天,必须再去见她。

一边回忆在那个大牢里看见的事物,亚尔德思考着怎么说。也必须告诉皇女珐如邦身负多少重担。

因为最初为珐如邦担心的,就是皇女。

2

【抱歉那么匆忙地邀请你】

宓夏以笑容和扇子回应亚尔德的道歉,不管否不否定,或许都会一不小心触怒对方的时候,贵妇人们似乎就会用这一招。

【能拜见您精神的样子,是我的光荣】

虽然容貌随着年龄逐渐衰老,但宓夏的笑容能让对方放松下来。这点和最初相遇那时完全一样。

【您看起来也很精神,比什么都好】

宓夏也对杰沙鲁特抬起笑脸。

【好久不见了,杰沙鲁特】

【久疏问候,能拜见公主之姿,是无上的喜悦】

【诶呀要这么说,就请多来见见我啊。让你多喜悦都行哦?】

【虽然这提案极富魅力,但埃吉尔殿下想必会流下滂沱之泪吧。如果他知道自己被撇在一旁,只有我这老人能尽往公主那里跑的话】

只要想做杰沙鲁特肯定做得到一一越来越这么想了。就把这男人当作尚书卿吧,他比本人有用多了!虽然想让他代替自己好让自己就此休息,但也只能想想。

【请您坐下吧】

【那么,容我失礼了】

宓夏弯下腰,展露了稍稍行礼后再坐下的高等技巧。

她行礼的对象,是坐在上座的[黑狼公]基南。

是把在学舍的他紧急叫回来的。因为说好门禁前会让他回去,所以不能慢悠悠地来。如果连打个招呼都要苦思冥想,那就会变成他连饭都没吃完就要先走了的凄惨局面。

于是这里,只能采取个勉强可行的手段。由亚尔德主持现场催促宓夏就座,宓夏则作出向一声不吭的[黑狼公]稍稍行礼的样子,这样总算撑到了和平聚餐的开始。

一一只要能让宓夏见到基南健康的样子,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宓夏是前代[黑狼公]的妹妹,皇女骑士团副团长埃吉尔之妻,而且还是从亚尔德手中继承了[黑狼公]之位的基南的亲生母亲。直到不久之前,她还照顾着基南。她不可能不在意虽称不上幼小但确实仍年幼的儿子的情况吧。

基南也为能见到许久未见的母亲而高兴吧……虽然这么想,但现在似乎光是要作为[黑狼公]坐在上座就让他筋疲力尽了。

这次是犒劳宓夏总是为亚尔德详细收集并分析宫廷情报的聚会。虽然想让母子俩亲密无间地吃顿饭,但没办法。

亚尔德自己上午也还躺倒着,依然残留着移动的疲劳。要让他说真心话,很想放任自己睡懒觉。但一旦站起来说身体不适,就等于赶宓夏回去。这就本末倒置了。因为客人赖着不走,是不礼貌的。

虽然如果真的很不舒服,就准备马上撤退。但现在这种程度的社交和饭局还能勉强应付。下一次机会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也只能加把劲了。

【你已经习惯学舍的生活了吗?】

一被亚尔德搭话,一直沉默着的基南就很精神地抬起脸。

【是的!】

【……那很好啊】

他作为撞大运的新入生,就算被欺负也不奇怪。亚尔德很清楚学舍的真面目。

突然想到一件事,亚尔德问了。

【说起来,马匹准备得晚了,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是的,没有问题】

这次的回答,不像刚才那么干脆。换言之一一

一一果然不行啊。

【我委托了熟人去办,但看起来还没有送到啊】

【啊,是的】

【真头疼。明明是他说自己眼光好,我才交给他的】

其实是私下委托给了[赤犬公]家的吉斯凯尔。因为他干劲满满,所以不会是忘记这件事了。不,甚至可以想作只要是关于马匹的事,吉斯凯尔就绝对没可能忘记。

就是说,他肯定是选来选去结果决定不下来。

【毕竟是[黑狼公]要骑的马,没那么容易就拿定主意吧】

宓夏的意见恐怕就是正理。

【说得是啊,或许再缩减点预备金就好了】

【还是一样的。就算预算减少,也会为了选一匹符合预算的最好的马而来回奔波】

【不如说,我说不定会被骂这点预算怎么可能买到好马啊】

【这也很有可能。但是就算没有自己的马,对公来说这也是个学习没马时该如何应对的机会吧】

一边微笑着

,宓夏一边看向作为[黑狼公]的亲生儿子。虽然嘴角上扬,但眼神却很严厉。简直像是在测试儿子的度量。

【感谢您的指导】

【吃点苦对公来说没有坏处】

【……是】

【不这样的话,一旦被当成暴发户小看,会很难支撑自己的内心吧。要想着,这点苦算什么,更苦的我都忍过来了。没有一点抗压能力,那些难听话就会直达您的内心。所以,吃点苦才好呢】

原来如此,亚尔德非常佩服。宓夏果然正确。

亚尔德也是个撞大运的人,确实觉得很辛苦。让他来说的话,这并非好运,不如说走霉运才成了暴发户。他敢断言,嫉妒或羡慕都是搞错对象了。

虽然也想要基南有这点程度的心理准备,但有点难吧。

如果没吃过苦,难保不会被运气好啊一步登天啊这类的话压垮一一当然,要是吃太多苦,人同样也会崩溃。

【要适当地吃点苦吧。不过,我原本并不打算因为马的事让你吃苦……】

【那个,父亲大人……我并没有因马匹的事受苦】

虽然听起来太假了,但点破他也不能怎么样。这样吗,亚尔德点点头。

【那就好,我听说学校正缺老师,你有好好学习吗?】

【是,啊不……就是说,坐着学习的时间很少,但剑术和格斗术都学了很多】

一一那当然要用到马啦。

虽然听说也有供学生共用的马,但在以面子为重的贵族社会,四大公家的当主没有马,说出去就太难听了。

虽然事到如今也不能再托给吉斯凯尔之外的人,或是自己去买一匹了。但催催还是可以的吧。吃完饭后,要写个文书才行。

一一话说回来,真是可悲可叹。坐着上课的时间少恐怕已经是含蓄的说法。如果连基南都这么觉得,那在亚尔德看来,可以说就跟没有一样。

不会说剑术是没用的,格斗术也能学就学。但一旦成为上位的贵族,就不会用到自身的剑而是用部下的剑去战斗。而如何使用部下,知识才是必要的。

稍稍考虑了一下后,亚尔德决定还要写文书给学舍和尚书局。

给学舍的,是催促他们更多地从尚书局采用教师的文书。就算已隐居,但也难以无视原[黑狼公]的意见吧。尚书局那边,就向瑟雷之类的偷偷暗示现在正是发展古王国之力的好机会,尽力让他们帮忙吧。

暂时做得到这些的话,情况会有所好转吧……希望如此。

【就相信学舍会竭尽全力做好工作吧 】

【是】

【北岭那边,也想要学舍……让所有孩子都能上学】

很久之前就和皇女谈过这个问题,但在北岭要把人集中在一处可是个难事。

北岭的模式就是在广阔的山地分散着生活。孩子们也是重要的劳动力,不能强制性集中召集他们。

虽然也想过只在冬季把孩子们集中起来,但还没有具体的方案。

【在北岭,是怎么进行教育的呢?】

【没有特定手段……现状就是不特别进行教育】

好想能回答宓夏一个能挺胸抬头的答案啊。

【那公主大人一定也担心这件事吧】

【是啊,我觉得至少一定要让他们学会社会活动中或不可缺的读写和计算 】

光这些还不够才是亚尔德的真心话,但最低限度也要学会这些才行。

北岭人会被作为隐藏矿床的劳动力掳走,就是因为他们连利息都没法好好算清楚。这并不只是贫穷招致的不幸。

【社会活动吗?】

基南很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时,侍从送来了肉料理,当家担任着分盘的任务,基南就闭上嘴专心地分盘。

其他人都很闲,就算是为了装着没看见与肉奋斗的[黑狼公],也必须继续说话。

【知识就是武器,能怎么去运用,要看个人的才智。但就和奔赴战场却两手空空一样,不会读写和计算就进入社会太过危险了。如果还停留在北岭就是全世界的时代,那还好说】

【说得是啊……那位是?】

被称作那位提起的,是阿尔萨尔。虽然他也算同席,但明显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小人怎么了,吗?】

虽然他设法用了礼貌的语言,但反应不够机灵。

本来,同席者的介绍要由基南完成。但怎么接待虽然是生母又是前代[黑狼公]的异母妹妹,但现在不过是下等贵族的宓夏才算合适,根本让人不好判断。连招呼都没法好好打的话,当然也不可能分别向宓夏和阿尔萨尔介绍对方了。

这里就该隐居之人出场了,亚尔德接下介绍的任务。

【他是公主大人替我任命的专任厩务员,名叫阿尔萨尔。说到厩务员,那对北岭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工作】

【这是一定的呀。请多关照啊,阿尔萨尔】

【小人还未习惯帝都的礼仪,虽有失礼,还望多指教】

咬文嚼字着打完招呼,阿尔萨尔偷偷看了亚尔德一眼。这算过关了吗,似乎在确认这件事。

轻轻向他点点头,亚尔德稍稍探出身体,把宓夏的注意力引来自己这边。

【是我教了他读写】

【能让您来教可真是奢侈】

【阿尔萨尔十分优秀,而且做的饭菜也很美味】

【太厉害了,公也应该学学啊】

因为肉的分盘难以进展,宓夏似乎也很紧张。当然亚尔德也是,而本人是最为难的那个吧。

想了一下后,亚尔德插嘴了。

【基南,你能让阿尔萨尔也试着帮忙吗。因为他应该还没怎么见过帝国的料理】

虽然是个很假的借口,但总比说你太笨了让别人帮忙吧,来得不会伤基南的自尊吧。

亚尔德自己做不了这种任务,又因为只在极其私下的集会担任过主持,没做过分肉这种事。就连在皇妹停留在[黑狼公]领的时候,要是我手滑就危险了,也说些这些意义不明的辩解放弃了职责。

但是,基南可用不了这招。这之后,因为我做不来一一肯定会出现不允许说这种话的场面。反正一定得习惯,现在正巧是个会被原谅些许笨拙的机会,趁机积累些经验比较好吧。

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但阿尔色如似乎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帮忙。亚尔德一边用视线鼓励他,一边问宓夏。

【帝都的情势怎么样。稍微安静下来了吗】

【那个啊,也没有好多少……虽然我想多半是因为那个魔物吧】

宓夏指的就是翻转大河的三只角的事吧。不管怎么说都有太多目击者了。

【很难处理呢。但政情方面,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安定吧】

因为第一皇子是慎重派,政情不会变化。截至现在,还没有敢光明正大反抗那个第一皇子的人一一不,也并非如此。皇帝对他表达了失望,只要这件事传出去,政情转眼间就会不稳定了。

【某种意义……那么,就是说还很难安抚人心呢】

【是啊,因为人心变化无常】

阿尔萨尔向无法好好按住骨头正陷入苦战的基南做了示范。

一一阿尔萨尔和珐如邦有点像啊。

很得要领,习惯配合别人。小有才干,会做很多事。

那个珐如邦,说自己是侍从,做着打杂的工作。就算一起围着一张桌子吃饭也无妨,但本人却似乎冷静不下来。

这个杂役其实是一一该怎么向宓夏介绍他也有点摸不准。所以现在还没机会说到珐如邦。

【真是难捉摸的事啊。但是,正因为人心变化多端,才有活着的意义吧】

【活着的意义吗】

【也不是那么夸张的话题……但要是去听去看去感受,心也变得毫无所觉的话,我觉得那是不行的】

【不行?】

【比起说有没有活着,或者应该说有没有人味吗】

毫无理由就立即动摇,如果要说这才是人味,那所谓人类确实给人这种印象。同一个道理,如果太过淡定,就会让人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原来如此,既然生为人,就没法逃离这个框架啊】

亚尔德这么一说,宓夏露出惊异的表情。

【人的框架吗?】

【是的,我们无论如何,都只能从自身出发去看待事物。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所以活着和有人味,这两件事是非常相近的。根据情况来看,这两件事甚至就是一样的意思】

【啊啊,是啊,说得没错。一定就是这样的】

【帝国贵族的各位都热爱马匹,很重视马匹,但马就是马。马不是人,但人对马的感情越深,在那个人眼里,马的存在也越接近人。就如同对北岭人来说鸟和人同样重要一样一一这就是爱怜和共鸣,但这也美化着马儿和鸟儿的姿态。人的思考,有着不可估量的地方】

【是啊……这么一想,有共鸣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呢】

【人和人之间也是这样的,要是脱离了自己的框架,就感受不了任何事物。所谓活着,就是保持自我吧】

【从别人身上感受到的共鸣,或许基本上都只是单纯的错觉。真是好危险的事】

话虽如此,如果无法和别人有共鸣,也会变得无法理解他人。

【比起说是危险或有害,不如把它想成是一种力量。当然,您不可能不知道类似的力量】

【共鸣之力吗?诶诶是啊……那确实很有魅力,很有用,同时也很危险】

宓夏露出笑脸,接过终于分好了的装肉的盘子,向基南道谢。

【十分感谢,公】

基南也亲手将装肉的盘子分配给了就座的阿尔萨尔。虽然有时候也会让侍从去分发给个人,但在像今晚这样内部的集会上,因为人数不多,由主人亲自分发似乎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龙种又要另当别论了。就和没见过皇女切肉和分发盘子一样,皇子们也不会做这种事。

四大公家有时候能站在和龙种同等的地位,但这种地方还是能看出差别的。以地位来排顺序,是贵族社会的基本原则。

说说对饭菜的感想,听听基南的关于运动训练的话题。晚餐毫无停顿地结束了。基南也在终盘的时候能好好和宓夏说上话了,被特意从学舍叫回来也算值了。

目送基南回去了学舍,亚尔德招待宓夏在饭后喝茶一一以此为幌子,现在开始就是工作时间了。不能不问问皇宫的现状。

【我有件在意的事】

【是什么呢?】

【是关于六皇子的,最近他在皇宫有什么醒目的举动吗】

宓夏摆出副有些困扰的表情。

【六皇子的母亲大人,已经很长时间没在皇宫露脸了哦】

【是这样吗】

【诶诶,在不久之前……以养病的名义,听说去了其父亲那里。虽然领地在别处,但在帝都郊外还有别墅。其父亲似乎本来就是治理这块土地的藩王啊】

自从第七皇子的叛乱以来,皇子们应该留在领地,这个规矩已经形如虚设。为了加强帝都的防守,总是以这个名目被叫出来。先不说能使用鸟儿的皇女,其他皇子可是会受不了的。

不过,在那个翻转大河的事件之后,听说第三皇子依然还是被任命守护中州要塞,所以他对被叫到帝都应该不觉得受不了吧。

对第二皇子和第六皇子来说,可就是件麻烦事了。虽然听说找到机会就会回去领地,但第六皇子留在帝都的时间也变长了……既然如此也有能见到母亲的机会吧。

【那么,和母亲就是在那个住所见面吗】

但是宓夏摇摇头。

【他不是住在皇宫,就是住在自己的宅邸。似乎没有去和其母亲大人见面】

【……六皇子和母亲失和了吗?】

【这完全是谣言吧。因为六皇子不再是其母亲大人的听话人偶了,其母亲大人就放弃皇宫了,就是这样的谣言】

【放弃了】

【听说她一直想要成为正妃】

皇帝有好几个妃子,而其中能被称为正妃的只有第一皇子的生母,拉哈玛妃。她是有名的讨厌人物,甚至被说成拖了第一皇子的后腿。但不知为何第一皇子却放任她不管一一现在知道原因了。第一皇子既不是宽宏大量,也不是对她有亲情,毫无疑问只是根本不在乎母亲的事罢了。

第二皇子的生母席琳妃,在越过沙漠之前就亡故了。她是第一位被迎娶的女性,娘家的实力也无可挑剔,要还活着毫无疑问就是正妃了吧。

生下第三皇子和皇女的塔敏娜妃,虽然被传说一直深受宠爱,但这位在越过沙漠后亡故,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娘家的地位似乎也很低。

第四、第五、第七皇子的生母锡安拉妃,显著拉高了娘家[白羊公]家的实力,但落了个被皇帝厌倦了的结果,实际上可说已经被放逐了。她不是个有害的人,但也是个没思想的人一一虽然这评价有点辛辣,但也只能这么说吧。接纳了她的第七皇子和水军一起沉入了大河,锡安拉妃也不知所踪。可以想作恐怕和儿子一起共赴黄泉了吧。

然后,身为南方人藩王的女儿,作为接受和平征服的象征而嫁入的就是第六皇子的生母,妮亚拉。她似乎为了让儿子坐上皇位绞尽脑汁……

一一但她真的想要成为正妃吗?

是不是正妃的差别,有多大意义呢。虽然觉得对本人来说或许是件大事,就是排序的问题吧。

要亚尔德来说,地位这种东西,越是上位越麻烦。要他这个实现了违心的出人头地的男人来说说发自内心的忠告,就是别自找麻烦。

然后第六皇子的母亲,就选择了不找麻烦,实在是英明的决断。

【原来如此……先不论传闻的真假,我觉得六皇子给人的印象变得很不一样呢】

【我也这么觉得。就好像被施加了魔法一一不,应该说魔法的效果被解除了一样】

【是名为母子关系的魔法吗】

【说得是啊,如果真是这样的魔法,作为母亲的那方太过自信,意外地很容易就会让孩子脱离掌控。于是六皇子和其母亲大人间施加着的魔法就被解除了吧……】

宓夏嘟囔着看向窗外。

突然想到,这里或许就是初次接待宓夏时使用的那个房间。

面向中庭的二楼,那时候还没配置好家具和重新装潢。大部分房间都是空房。庭院也放着没空管。在那个中庭,神似埃吉尔的少年正在勤奋地锻炼剑术,宓夏为了眺望他而将目光送向窗外。

那个时候,亚尔德提出了养子这件事,被体面地拒绝,反而被劝说把史莉娅收为养女。

一一还被说了史莉娅想要侍奉我啊。

宓夏应该说过不想让她成为传达官的。传达官是被人敬而远之的职业。就算能保证生活,也是能不选就不选的道路,而本人也想侍奉亚尔德一一然后现在,史莉娅一边侍奉着亚尔德,一边成为了皇妹的非官方传达官。

如果最初就按被说的那样,把史莉娅收为养女的话会怎么样?那么在被皇帝许可隐居的那刻起,应该就得慌慌张张地找女婿了。虽然基南也是女婿候选人之一,但亚尔德应该不会选择他。

必须是个要能扶持身处麻烦立场的妻子的人物,亚尔德应该会选个年纪更大的人。

一一现在这样就好。

将其收为继承人,他究竟能不能适应也是个赌博,但基南毫无保留地仰慕亚尔德,也决心成为一个合格的[黑狼公]家主。

【基南是个好孩子】

亚尔德出自真心地嘟囔。

宓夏垂下视线回答。

【公被那么平稳地培养着,我也安心了】

【能守护的时候,我一定会守护他。宓夏大人,也请这么做】

【我会小心,不要越了本分】

【我想您是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的】

静静摇了摇头,宓夏看向亚尔德。

【母子关系这一魔法,是很强力的。就算自己觉得自己不会受制于此一一实际上是怎么样的,根本说不清楚】

虽然是一副开玩笑的口气,但却从眼神里感觉到了宓夏的认真。

亚尔德自己也曾站在孩子的立场,但回忆起母亲的时间却很少。不如说几乎不曾想起过。对方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但就算想起来也不能怎么样吧。

和在沙漠对面的家族,已经不可能再见了。

但是宓夏和基南是能见面的。

【如果是那么强大的羁绊,那么也是非常珍贵的。也不用非得去切断。只要偷偷维系着不也很好吗?】

【……这也是啊】

这是很难的,宓夏的语气这么宣示着。

当要面对一件并非本意的事时,最好是能将其非黑即白分得清清楚楚。反正已经不能再当成自己儿子来对待,那么也难怪宓夏会想索性就当作外人吧。

但是,基南还年轻。偏要说的话还算年幼。需要大人的保护,然后在基南身处帝都的现在,最合适代替经常不在帝都的亚尔德担任保护者的,果然要数宓夏。

【那个孩子请您多照顾,我马上就不得不动身前往北方了】

【我明白了。我会暗中注意的】

【只能接近到这里了,不用那么死守,再多接近半步也无妨】

【……再接近半步吗?】

【是的,如果我认为您失了分寸,马上会向您投诉的。所以您就安心地再多半步的关怀吧】

【半步吗?】

【就是半步】

宓夏笑了。是让现场的气氛焕然一新的爽朗笑声。

一一这个人,真明媚啊。

还是老样子,是个深具魅力的女性。埃吉尔也会一直担心吧。比起亚尔德,埃吉尔更没有留在帝都的空闲。

【有机会想带您去北岭瞧瞧啊】

【诶诶,等情势平稳下来了就来玩吧。也被丈夫这么说过】

【我会努力让这一天早点到来】

【这话真棒。比起只是不负责任地祈祷那天的到来,要棒多了啊】

宓夏这么说着又笑了。她是真心那么期望的吧,远比表现出的语言或态度更甚。

一一期望情势平稳下

来的那天到来。

在看见魔物这一流言消失之前,都不能算是平稳吧。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处理魔界之盖。

3

在去北方之前,有件必须搞定的事。

也问了皇女的意见,既然如此我帮你说情吧,被她这么一推波助澜,陷入了两人一起被皇帝瞪视的局面。亚尔德的心情只能以一句想隐居概括,甚至想就这么从这个世界隐居,就算自己不做,皇帝也会帮自己杀了自己的。

【……有何事?】

……好痛苦。

连要喘口气都那么辛苦。要是吐在这里怎么办,亚尔德一边担心着总算挤出了声音。

【在下有想得到许可之事】

皇帝没回应。

亚尔德不禁怀疑他连内容都不听就打算拒绝了吗。

不,这比被拒绝还糟,他啥都不说的话,你又要我说啥呢。

要是身份之差大到不能抬头的程度就好了,但遗憾,亚尔德被允许向皇帝直言,在世间被称是皇帝的宠臣。有直视皇帝的视线,申述自己意见的权力。

不如说,你要不这么做,反而会落得个被指责无礼的下场。

结果现在就快被视线杀死了。真让人怀疑宠臣这个词语的定义。那种东西只存在于蜡烛店那堪称艺术的热情中,只不过是点把火就会崩溃流产的幻觉罢了。

被带入的房间,恐怕就是之前和皇帝私下对话的那个房间吧……虽然想着,但无法确定。你怎么看待皇女的,你真是个傲慢的男人啊等等,就是那个在论功行赏前,被说了很多抱怨的房间。

就算不是那个房间,格局也可以说是一样的。房间深处高出一阶。皇帝就坐在那里。那个时候有传达官背对墙壁排练着,但今天没有。

甚至没有作为警卫的骑士。虽然这边也被拒绝带杰沙鲁特和陆伊入内。但就是被想作是那么秘密的话题吧,然后,觉得也被信任着。

一一朕什么都不相信。

应该听他这么说过。要让皇帝来解释这个待遇,他也不会说是信赖吧。只是小看你,或许还会被他这么嘲笑。

或者,就算在皇女面前,他也会说是因为对皇女的爱吗?

皇女转念一想,闭上张开的嘴。

贤明的决定。就算是皇女,说不定也会触怒他。现在就是这么紧张的气氛。

在又长、又重、又辛苦的沉默后,皇帝终于开口了。

【说来听听】

被施以这么沉重的压力,会让人觉得准备好的话都显得非常空洞。总觉得不管说什么,皇帝好像都听不进去。

但是,不我没话想说,也不能就这么说着撤退。都事到如今了。

【是关于,旧阿尔汗王家之人】

总之只要起个头,之后就可以靠着一股气势源源不断地说下去。

只要没被皇帝打断,那接下去都是亚尔德的时间。

【阿尔汗作为被水眷顾的水源都市,在商路队伍里也很有名。其水源,成为地下水脉滋润着沙漠的边缘地带,也推测其一部分还流入了大河之中。但是,其水源本来是被污染的毒水一一在被越过沙漠的军队投毒之前,阿尔汗的水就是毒水。使毒水变纯净,得以养育生命,是因为有清净神的恩宠之力。也就是说,是因为阿尔汗的王家之人使用了净化的恩宠之力】

皇帝闭上眼睛,看起来好像在思考。看不出他有想插嘴的意愿,亚尔德继续说。

【要是其血缘断绝,那就会失去净化的恩宠之力。这么一来,毒水就会扩散到帝国全境。污秽会不断沉淀。现在是以皇妹殿下之力,让魔物来担任净化的工作。但魔物就是魔物,不能就这么交给它。于是在此,恳求陛下宽赦继承旧阿尔汗王家血缘之人。商队都市群的王族全都视作反贼,能否请做个例外,还请将旧阿尔汗王家之人剔除反贼的范畴】

慢慢地,皇帝睁开眼睛。

再次,视线相交了。虽然没有先前那般大的压力,但果然还是很恐怖。

【就这个吗?】

【……是。如果不能宽恕一族的所有人,那至少就一个人……能否请陛下考虑一下】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是察觉到了亚尔德的疑惑吧,皇帝以其难以想象的亲切,又问了一遍。这反而让人害怕。不管他做什么都让人害怕。

【是的,就这个】

【我的女儿,也会说要原谅那个人吗。那个沙漠的地痞】

皇女眉毛上扬。

【这是当然。就算是地痞,但要说无法信赖的话,那个魔物才算吧。我不会想把水源的安全交付于它。一点都不想】虽然话说得光明正大,但似乎没能撼动皇帝的内心。

【那么,阿尔汗的王子又如何能信任?被毁灭了祖国,被夺走了地位和财产,失去了一切的那个人,你要说他会为了帝国工作?】

一一阿尔汗的王子吗?

宛如在说很清楚珐如邦的存在一般。恐怕,是第二皇子上报了一切吧。不如说要是他什么都没向皇帝禀报才教人吃惊。

然后,皇帝说得也很对。阿尔汗的原王族憎恨帝国的理由,要多少都有。

要从正面驳倒这个正确的理论,非常困难。但,这就是亚尔德的工作。

【您所言极是,或许应该是陛下请求他的原谅,应该希望他能够原谅陛下以及帝国】

皇女吓了一跳看向亚尔德,或许她正怀疑自己神智是否还清醒。

但是,皇帝却没多大吃惊,不如说他还有些乐在其中。

【请求原谅,朕吗?】

【如果不能接受现实,只能怀抱着仇恨活下去的话,他总有一天会背叛的吧。但是,依我亲眼所见,他并不憎恨帝国。作为王族的生活,对年幼的他而言就如同梦中的童话故事。他至今生活过来的,是祖国早就不存在的世界。只有陛下壮大的真帝国才是沙漠东边的霸主,才有依靠的价值。所以,虽然和刚才在下的话自相矛盾,但他根本没想过原不原谅吧。因为在他心里根本不存在对陛下的仇恨】

这并不是方便的借口。

珐如邦对祖国的爱国心很薄弱。就算他有亡国的义务感,也没有亡国的丧失感。该怎么对待祖国阿尔汗,他本人也不知道吧。他知道的,仅有和失去正常的母亲间的严苛生活,以及来自同乡的憎恨。然后还有亚尔德提供的不靠谱的庇护及皇女给与的直白的好意。

世间没有绝对。没法保证珐如邦将来一定不会背叛。即使如此,就亚尔德所知他并没有憎恨着帝国。至少,不敌视皇女。

【所以,也没有请求原谅的必要。这也就是说,也没必要非得把他当逆贼不可。如果陛下为其洗去叛逆者的污名,就能保住净化之力。请务必,赐予他崭新的人生一一让他作为帝国人背负起权力和义务,给与他一个能生存在这片土地的容身之所】

沉默再次降临。

皇帝暂时宛如思考着什么般将视线投向半空,最终点点头。

【也好吧,近期,就会做出通告】

【谢主龙恩!】

亚尔德还来不及说话,皇女已经大喊着道谢了。一脸闪瞎人眼的笑容。

皇帝眯起眼睛。

一一这还真是……

感觉看到了某种不该看的东西。

虽然不能说他表情完全变松垮了,但以皇帝来说,露出了个感觉不错的笑脸。不管笑着还是怎么样,都给人种邪恶又恐怖的感觉的,才是皇帝的风范。

这肯定是个假货……或许是想法传达了出去,转向亚尔德的皇帝,已经变回了原样。就是说,既邪恶,又恐怖。

【要说的话,真的只有这些吗?】

【是的】

【是么,因为你们两个凑一起来,朕还以为你们是想要结婚的许可呢】

【……哈?】

这话的冲击力可不止让亚尔德目瞪口呆,都快让他下巴掉下来了。亚尔德只能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总不能用一张嘴巴大开的蠢脸,去审视皇帝的脸吧。

【啊啊……】

皇女那边,倒是有什么头绪的样子。亚尔德一看向她,她就慌慌张张地游移视线。

一一你干了什么好事,小丫头。

就算亚尔德瞪她,也及不上皇帝魄力的分毫,但就算这样也以最大的努力用力瞪着,皇女终于服软了。

【因为一皇兄说就随便找个贵族结婚吧,我就回应至少结婚对象,我要自己找了带回来……】

一一所以吗。

总算是知道了。

所以皇帝的视线才那么恐怖。

别人也就算了,他肯定是误以为皇女偏偏把这个隐居的带来当结婚对象了。

一一不啊,这也未必就是搞错了。

这种事怎么会呢,哈哈哈,这里不是能一笑而过的场面。亚尔德察觉了。因为昨天才刚刚被说了我要诱惑你呢。

【我能去您身边吗?】

皇女似乎决定最大限度利用皇帝的柔情。完全一副撒娇的样子。

皇帝那边也觉得,女儿偶尔撒撒娇,那就要好好疼爱她,就这么以乐观的态度答应了。

【嗯

一一不行啊,这个爱女如痴。

而且比他更甚的,不行啊那个蠢丫头。如果放任她不管,难保她不会脱口而出说,其实我想和这个隐居的结婚。

变成那样的话,刚才的那个视线就会变得更加杀人,也就是说,亚尔德会有性命危机。

【其实啊,父王……】

【怎么了】

亚尔德急忙插话。

【恕我冒昧,还有一件想要禀报的事】

被父女两人一起投以被坏了好事的臭脸,亚尔德的心情无法言喻。自己阻止了皇女的发言,明明就算要求奖励也无可厚非。因为她绝对是想说什么会让皇帝劳心伤神的话。

【你已经可以退下了】

别碍事,虽然仿佛被这么说了,但不能后退。

【因为机会难得,请务必听一听一一是关于穿越沙漠的事】

皇帝看向亚尔德,以和他看着皇女时迥然不同的眼神。

【那么古老的话题,有什么好说的】

【阻隔在下等人生存的地上和魔界的封印,确实因古老而变弱了。恩宠之力勉强存在着,就是因为封印本来就并不完美吧。但自从穿越了沙漠一一在下不会说那就是起点,但就是从那个时期开始,恩宠之力的效果明显增强了不是吗,有些事让在下这么觉得】

【你是要说你看见过去的频率增加了】

突然之间就被说到痛处。但亚尔德忍了下来,就仿佛直接用皇帝的言语之剑,反过来也刺向对方的要害般,发出疑问。

【要是皇妹殿下能有今日这般的力量,那么两位甚至没必要穿越沙漠了吧?】

支持真帝国的,难道不是皇妹那逆天的力量吗。

南方的各个藩王二话不说就向帝国投诚了,难道不也是她操纵了人心吗。

如果是现在的皇妹,就可能做到吧。然后,如果以前的皇女也能做到的话一一那又有什么穿越沙漠的必要呢。

【……所以你想说,穿越沙漠是无用之举?】

【不,只是觉得,穿越沙漠还有其他作用吧】

皇帝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表情。

从沙漠以西的时候开始,恩宠之力对亚尔德来说就是烦恼之源。

没一次是自己想看才看的。那是突然之间降临,蹂躏他的不明所以的某物。一直觉得这种单方面的关系直至最后都不会改变。

但是,来到沙漠这头后,事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从没有过主动去看的念头,所以直到发觉变化为止,花了不少时间。但回头转念一想,差距是很明显的。

在沙漠以西时,他能幻视到的,唯有与古王国之血有深厚牵连的一些事物。

祖先的身姿、或是自身的过去。与近亲关联深厚的某物,古王国的影子。不管幻视到的是谁,那都肯定具有古王国的血统。

不仅是幻视的亚尔德,也要求被幻视的对方具有血缘的力量一一就算那个人不具恩宠之力,但只要他有古王国的血统。不具古王国血统之人,不曾成为被幻视的对象。恐怕,是因为做不到吧。虽然没有以明确意志去看过,没法断言一定做不到。但就算能做到,也一定非常困难。

当时的恩宠之力,就是那么薄弱,作用范围被限制得非常小。

但是,如今不同。

自从来到沙漠这头,亚尔德的恩宠之力飞跃般地提升了范围。和古王国毫无关系和瓜葛的人物的过去自不必说,只要有龙种的协力,就连距离也能跨越。

强到这地步没关系吗,力量已经强到让人心悸。这确实是神的力量。只能冠以恩宠之称。

这就是恩宠的真面目。如果魔界盖子啪地一开,那或许还能变得更强。总之和沙漠以西时期相比,差距简直一目了然。

因为尽可能不想去使用,所以说不准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但反过来也可以说,自从跨越沙漠以来,为了不去使用,不暴走而抑制力量,也变得比以前拿手了不是。

不只有随便发动力量,才是恩宠强大的证明。

没错,他变得挺会控制力量了。也习惯了有意图地去看。也变得能小心地不再一口气用光全部力量。

这全都是来了沙漠这头后才做到的事。

不可能是因为土地的原因。这里离古王国太远了,连古王国这个国家都不为人所知。赋予古王国血缘者的恩宠之力只会变弱,不可能变强。

穿越沙漠,不仅仅是皇帝和其信奉者这么一做,或许还有其他意义不是吗?

抱有疑惑是从最近开始的。

正确地说,是滞留在迷宫都市辛历鲁时突然想到的。

这么厉害的一个都市,因穿越沙漠而牺牲了。无论在谁面前都只会出现一次的门,潜藏其中的智慧女神,问答,守门人,印刻着真实的石盘,检索一一这一切都让人为之惊叹。

这些却都因穿越沙漠,快要失传了。

阿尔汗也同样如此。为了丢弃污秽的巨大地下空洞,背负牺牲的孩子,污秽的心脏,邪龙的传说,和这些截然相反的,润泽着街道的清澈水源。

为了阻止西方帝国追来,毁灭了这一切。投下了毒,这也是事实吧。

但是,也不仅仅是这样吧。

有什么被隐藏了的东西,正横在眼前。就像一旦被光照射,就会落下影子一样。因为太过理所当然,都没有注意到落在脚边的真相。有什么让人不小心忽略了的东西。

【就算你知道又能怎么样】

【在下认为恩宠之力,是从世界的缝隙流淌而出的。在下被陛下任命了解决相关问题。能知道的事都应该尽可能去知道,要怎么样,得等知道后才能定夺】

皇帝的表情变化了。

【不是啊,你只是想知道而已】

用鼻子哼地笑了一声,而且被他说中了真实。

为什么皇帝总是那么擅长找准亚尔德的痛处攻击他呢。

一一就因为他是皇帝吧。

一定是这样没错,一边暗自认同,一边无视受到的打击,趁着总是被说缺乏表情的脸不会被皇帝立刻发觉他得逞了并让其露出邪笑之前,再次说道。

【能否恳求您回答在下的问题呢】

【如果是为了满足你那好奇心,那你就自己去调查吧。就算由朕来回答,你也非得去调查不可】

【但是,去检查正确答案,和只能以模糊的推论去调查是截然不同的……】

【不管是哪边,你都会自得其乐吧,尚书卿】

视线刺得人好痛,好疼疼疼,让人想这么一边叫着一边撤退。就是这么刺人。

皇女发出笑声。

【陛下很了解尚书卿啊】

【是啊,要让这男人工作,就是要给他点谜题猜猜,朕知道的也就这种程度】

【我倒不知道呢】

【这也难怪啊,你的话,比起想让这男人工作,更想让他休息。那么能知道的也没法知道了】

【啊啊……因为啊陛下一一】

皇女以一副实在可爱,宛如教导笨孩子的口气,向皇帝说道。

【一一要是让他过劳而死的话,不就不能再让他工作了吗】

本人就站在眼前,这对话也太过分了吧。

【原来如此,是慢慢地耗尽,还是一口气就用光的差别啊】

【用光是多么地浪费啊,因为我对这个人的评价很高啊】

【是你太高看他了啊】

皇帝的眼神再度变得严峻。

一一不好,这个走向很不好。

但是,已经想不出能再完全转移皇帝注意力的话题了。刚想着束手无策了,皇女已经回来了这边。

【这不,我想起来了。尚书卿不断走这走那已经很疲惫了,不能不让他休息。要说的也说完了,我们这就告退了。我期待着和您的下一次见面】

走吧,皇女抓住亚尔德的手臂。

【你还不用急着走的吧】

【不好,如果不能亲眼看见他休息,他就光会嘴上说休息,一个劲勉强自己。作为主人,我不得不监督他啊】

瞬间又感觉皇帝的眼神变严峻了,但皇女毫不在意,拉着亚尔德告退了。

走出房间后,皇女仰视亚尔德说道。

【感觉有点紧张啊】

【……只有一点的话,证明您是个大人物。比起来一一】

我真怕你差点说了结婚啥啥的,现在还不能说这些。旁边就有皇帝的近卫站着,说不定还会被路过的谁听见。

于是,亚尔德委婉地说起另一个话题。

【一一王,是不是知道什么】

【嗯?啊啊,是说你问陛下的那件事啊。这个嘛……是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让我不禁这样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一一换言之,不知道关于穿越沙漠的那些事啊。

但是,她应该知道另一些事,并想到了一些头绪。

这肯定是不能告诉亚尔德的事,比起说不能在现场说出来,感觉更像是被要求保密了。

俯视着仍用手挽着亚尔德手臂的皇女,他想起来了。

一一我不能回答你,也不能告诉你。

这是在中州要塞时皇女说过的话。

一一你就看着吧。

刻有古老文字的青铁的剑。皇女说那是绝不能失去的东西。或许和那个有关系吧。

在开始思考的亚尔德的脑中,皇帝笑了。

一一你只是想知道而已。

4

首先为了见一见使节,回去北岭。然后,赶赴露丝公家,完成交涉和各种事前准备,再和赛鲁克一起回到国境。

如果没有发生问题就交换人质,各自归国。在那时,必须有除了隐居的亚尔德之外的人在场主持。皇女或是陆伊,北岭宰相之位依然等同于空着,最糟糕的情况只有让名目上的老尚书官一一实际上是伊斯亚姆担任。亚尔德能做的,只有在心里为他加油了。

一一诶,这种未来的事先不谈。

看不懂露丝公家的打算。

因为雷兰多太碍眼了,所以把他送来当人质……到这里能明白。让他负上出兵失败的责任赶走他,单方面提供人质太没面子了,所以又收留赛鲁克,虽然觉得这也太任意妄为了,欸,但能明白。

因为又要把那个雷兰多招回去,那么应该有个不再觉得公子碍事的理由。说不准,是有什么需要公子的事件发生了。

总之,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但在皇女能把握的范围内,似乎只能说北方没发生什么问题。

【搞不好,是因为赛鲁克殿下的声音太大,吵得对方受不了。这种理由也说不定呐】

杰沙鲁特的意见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连亚尔德都曾想以同样的理由,把达拉瑾赶出[黑狼公]领。

【这个嘛,不去看看是不会知道的】

或许就算去了也看不明白,如果是对其不利的事,当然会想藏起来。露丝公就不说了,连摄政酋拉路库,也是个不好搞的男人。

想起过去的种种经历,既没想回访的地方,也没想再见的人物,但既然有王命,那也没法子了。

然后,如果不打算无视女神的助言,那果然只有走一趟。

一一首先,不让公子保持对皇女的好感,就不好让他回去呢。

现在,公子正对皇女单相思中。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然后,皇女没打算回应他。

亚尔德曾向皇女提议一一把雷兰多培养为北岭的同伴,再于归还。某种意义上现在算实现了。但单恋的持续性则堪忧。

爱情一个反转就会演化成憎恶,如果没有回报的单相思变成对皇女的,甚至对北岭的憎恶的话可头疼了。

首先要先搞清楚这些,这么一说明,埃吉尔就大喊着真是让人吃惊。

【没想到尚书卿竟然在考虑这种事啊!】

这应该不是演技吧,就是他的本性。他真的很吃惊。

【你是什么意思】

【不……虽然这么说有点严厉,但还请原谅。本以为您是位对男女间的微妙情感敬而远之的大人……原来是我误会了啊】

【不,没问题啊。就是这样。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连我都能看出来而已】

在北岭,最先见到的是埃吉尔。

一把宓夏委托的香袋交给他,他就欢欣鼓舞得直流泪,所以是本人无误了一一不啊,也不是怀疑他是别人假扮的,只是不禁感叹真的是埃吉尔啊。坚定不移,或者说一心一意……这就是埃吉尔。

因为也有鸟的期限问题,亚尔德早早地就从帝都出发,来到了北岭。

把珐如邦留在了皇女身边。为了在皇帝发出布告之前,事先让皇子们认识一下珐如邦的脸。

到了这步,也无需隐藏他了。不如说应该增加同伴,以防皇帝变心,皇女这么说了。

能不能增加同伴先不谈,但确实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匿他了。

如果知道了要珐如邦在她暴走的时候阻止她,皇女会愤怒的吧。但不管怎么看,都是珐如邦比较会处世。更进一步地说,珐如邦需要一个费心的对象。

一一如果他想着不做不行,并能成为他的支撑之一就好了。

水的净化,现在是魔物在进行。长年来毫无疑问都让他费心的母亲,现在也身处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全的场所。

想要让珐如邦觉得他是被需要的,就算是当个皇女的保姆也好吧。

一一虽然这很难……

或许雷兰多公子也可说身处同样的情况。

他也是被从祖国赶走的人。被切断和支持者的联系,和肉亲的关系也不好。作为人质被送往的地方,多半会受到敌视的待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遇见一个平等地接纳他的异国公主,觉得也难怪他会抱有幻想了。

对现在的公子而言,皇女就近似心灵的支柱吧。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这根支柱,那当然得慎重了。

【这个嘛,关于公子要我直白地说的话,我觉得他不是个坏孩子】

不是坏孩子这种形容,确实很直白。

【没有被王喜欢上,他本人有没有理解这点?】

埃吉尔抱起双臂,因为让他不禁沉思,所以这个问题很微妙吧。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他应该发现了最近总被避开。啊啊,他没有做出没操守的事哦。有向他送秋波的女官,他看起来也不想回应人家呢】

【作为人质,这么做才对】

可世间大部分都是会做错事的男人啊,以这么一副表情,埃吉尔哈地一声点点头。

【但是啊,就算公主大人接受了公子的求爱,那领民呢……】

【对于北方的恶意,那么根深蒂固吗?】

【感觉就是这样。虽然表现得很听话。但怎么说呢,因为有爸爸看着所以小孩子才听话,不能否定是这样的感觉呢】

照这么看,爸爸就是指皇女和她的骑士团吧。换言之,因为不想被外来的支配者看到自己的软弱,所以在暗自忍耐。

埃吉尔委婉地向沉思的亚尔德说。

【说实话,连架桥的工程,也是因为有外部工人的加入才好不容易在进行着】

【那么严重么】

【也不是不帮忙作业,北岭人也有在工作。但是当只剩下内部的人员时,他们就光明正大地撒手不管了……在北岭的这些年,要说有件明白的事,那就是他们一定会无意识地把别人分成北岭人和非北岭人吧】

亚尔德眨眨眼。

【不啊……我不记得有被这样对待过】

【就是有啊。他们会表现得听话,就是也差别对待尚书卿的证明。是啊,说成区别对待比较容易理解吧?因为你是外来人,所以只想让你看见优点嘛】

【啊啊,原来是这样……】

不管怎样都有间隔,就是这么个意思。这种事,亚尔德感觉也能理解。

既明白,记得也曾有意识地利用过这点。亚尔德因为是这个外貌,外来人的身份一目了然。最初赴任时对因此产生的距离感到舒心。甚至把这用来对抗他们的大嗓门。

因为种族不同,很引人注目。这是让对方闭嘴的一个手段。

身为帝国贵族的埃吉尔,从外貌上看和北岭人几乎没差。而且身处北岭的时间也长。他和亚尔德的情况应该大不相同才对,即使如此还是被归为外来人吗。

埃吉尔以一脸亲和的笑容,毫无顾忌地说,

【就是这种区别,我们这些公主骑士团的人,在来北岭之前,是不断在帝国各地巡回的,这件事您知道吧?】

【是的,我听说过】

【我已经习惯被当作外来人了,要我再多说一句,我还很有自信能从外来人升级到变得能打开对方的心房哦】

这是理所当然的嘛,亚尔德想。埃吉尔可是抓住那个宓夏的心的男人啊。追尤不及的话就奋起直追,能让他成功,就代表他的手法高明吧。

连那个埃吉尔都觉得要融入北岭的地盘,很难。

【要受其敬仰倒不是很难呢……】

【是的,但是要能被当成同伴却是难如登天。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他们那个圈。因为能和鸟心灵相通,所以被他们抱以好意,即使如此外来人还是外来人。不能让外来人碰鸟,甚至还有这么说的人呢】

【这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看见亚尔德皱起眉头,埃吉尔就笑着耸耸肩。

【那些人不用管也会走的,本来他们就不属于任何村子,是作为独行侠生活的。只有在入夏祭的时候会露一下脸。越冬的准备也一个人做。虽然生活在北岭,却没被北岭社会接纳。所以也完全无视着帝国这个头衔。如果他们成为问题就准备取缔掉,但现在看来只会有反效果啊】

【说得是啊,还是不要随便刺激他们为好】

北岭人过惯了自把自为的日子,其中多少习惯了集体生活的那个阶层,比较容易适应帝国的支配……话虽如此,但本质上他们都不喜欢集体行动。如果展示了击溃不配合者的姿态,他们当即就会抛弃帝国的吧。

亚尔德从石壁的缝隙间,眺望外面。

这里是城内的四楼,视野很好。这么说来,亚尔德想起来了。

一一皇女被弓箭阻击的那次,就是在这里啊。

作为支配者的皇女,并非不被敬仰。当时就是,如今依然。

但这说到底不过是认为皇女[从外部而来,本质上和自己不同]。

不单单是不同,皇女非常优秀。她有骑士团的统帅力和战斗力,还完成了取回鸟儿飞翔之力的伟业。传达官的存在,也增加了皇女的神秘性吧。

皇女前脚上任,皇妹后脚就到访北岭,甚至外出视察和民众接触,这些都带来了绝大的效果吧。皇妹亲自展现了何谓龙种应该成为人民的梦想这句她曾说过的话。

在那份美貌,那个笼络人心的手腕之前,北岭人根本不堪一击。实际上像赛鲁克之流,都快爬伏在皇妹脚边了。

赛鲁克总是从正面去看待事物啊,亚尔德呆呆地想。他不否定与自身不同,或是从外面传入的事物。这就是他的性格。所以他是亲帝国派,何事都以公主大人为先。

一一让赛鲁克成为皇女的夫婿候补怎样,也有说过这事啊。

和雷兰多公子比,皇女更讨厌哪边啊一一这么想的亚尔德,真是不管什么都要以负面的眼光去看的男人。

【公子,没能和北岭人变亲近吗】

【是的,大部分北岭人都对我们抱有好感,就算没完全打开心房。但如果那是北方人,那就算一样是外来人,待遇也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多少有些接触吧?】

【因为有公主大人的命令,到处去城内学习,也有去视察……在能骑马的范围内。啊,但禁止他进入厩舍,因为厩舍长不允许】

一一出门游荡还不会受到袭击,已经算不错的了。

可以的话,多少想构建一点友好关系,但他不是普通的外来人,被认为是杀鸟一族的公子,要得到北岭人的好意,看来是不可能了。

【那么,你说的那个向公子送秋波的女官一一】

【那当然是帝国贵族的女孩啊。是公主大人的其中一个侍女。公子长得俊俏,虽然这么说对本人不太好,但正因为他对公主大人的单相思是没有回报的,才更能直击少女心啊】

亚尔德试着想象了一下。

在女官看来,皇女是自己侍奉的主人。就连亚尔德,即使隐居了还被命令作为副官工作,所以立场是一样的。

被对主人的单恋,囚禁的男人……这到底哪里好了,完全想不通。

一一因为我没有半点可以被直击的少女心嘛。

要说得直白一点,就是麻烦。不想被卷进去。同为男人,你没希望的快放弃吧,只有这点感想。

而埃吉尔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么说,真不愧是他。

【要商量恋爱就找副团长,听说你被这么评价啊】

【谁和谁在交往啊,关于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是队里最清楚的】

被那么自信地回应,亚尔德也只有抱以苦笑了。

【我明白了。那么请去叫公子】

【是……需要我也同席吗?】

【如果你没有其他工作的话,务必同席】

连等都没等一下,公子就被带来了。

就算是作为人质,但和在北方的赛鲁克受到的是相同的待遇,并不会被关起来。但是总是带着警卫。既然他很可能被阻击,那这就是无可避免的。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帝都。这么说来,皇帝通过传达官和他说过话。看来他还是被考虑过,成为皇女的夫婿候补的。

一一能让那个爱女如痴承认为女儿结婚对象的男人,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吗。

不存在的,一边下了毫不留情的结论,亚尔德转向雷兰多。

公子的外貌不差,和皇女站在一起也挺相称的。

但是,他绝对不会被北岭的民众欢迎。

【许久未见,雷兰多公子】

公子沉默地行了一礼。劝他坐下,他也默默遵从。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对他太亲切,就算话说得直白一点也无妨吧,但究竟可以说到什么程度呢。

【你怀念北方吗】

【不,没多怀念。公主大人非常亲切地对待我。公主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啊是吗,很想就这么回应然后走人,看来自己也和那个爱女如痴是同类啊。

【王在帝都的工作繁忙】

【是吗……如果能帮上公主,我恨不得飞过去帮忙。但只会被说就算我去了,也只会添多余的麻烦吧】

他的想法不上不下,所以才棘手。

一一真麻烦。

打心底感到退避三舍,如果能从那个有问题的女官身上借一点少女心,对这个青年的好感度会不会上升一点呢。

【你想帮上王的那份心意,是不是弄错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

真是小心的家伙,真希望赛鲁克也能有这种程度的心机。

一一那家伙大概什么都没想吧。

连纳格宾干脆地评论过赛鲁克殿下还真是不行呢这种事都想起来了。果然想让赛鲁克回来,这是为了北岭和赛鲁克双方。

【从北方传来了希望归还人质的提议。王基本上也赞同了,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一如果是公子您,是不是能知道呢】

【换回……人质,就是说,要把我和赛鲁克殿下交换?】

【就是如此。使节前来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听说有这件事,我没有和其见面,所以也不知道是何事】

两者没有接触过一事,已经事先调查了。至少两者应该没有直接对话过。

【事情,似乎就是想把你接回去】

公子的表情变得严峻了。

【应该没有人期望我回去】

就是这样吧,亚尔德想。至少从前年把赛鲁克送去时寻访的情况看,公子只能同意来当人质。作为他母亲的露丝公似乎想要一直手握权力,摄政的酋拉路库也一样吧。因此,身为正统继承人的公子的存在只是个妨碍。

【……我想说的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内情】

【内情吗】

【如果你想到什么头绪的话,想让你告诉我呢】

在亚尔德被强制性送回北岭之前,酋拉路库提出了军事同盟。在那之后,就没听说这件事的下文……但要是北方诸侯之间爆发纷争的话,人手是不会嫌多的。露丝公家势力下的成年男性,因为侵略北岭失败而人数锐减。

或者,是露丝公得了重病。要是摄政想要取而代之,他应该会想让公子就此消失,反过来也可能想把公子当作傀儡操纵。又或者,是那个摄政已经死亡或濒死,没了他后,期望公子的人总算能发声了也说不定。

亚尔德能想到的就这些,但当事人的话,又能从其他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吧。

但是,公子的表情丝毫未变。

【不,我想不到】

一一他在想,一回去就会被杀吧。

似乎很难让公子死在北岭,这么判断的露丝公一派,为了确实地除掉他才让他回去一一他似乎只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但对方可是不惜放手北岭的人质,也想要把公子叫回去哦】

【……但果然,这种事不可能】

【你要说使节是假的吗?】

【不,虽然我不会这么说】

看来没法从公子那边得到有用的情报了。

亚尔德耸耸肩说道。

【我方没有理由拒绝使节的要求。只是,不会马上就交换人质,想要首先由我去北方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必须小心的事,能否请你提前告诉我呢】

【我不觉得有需要特别注意的事】

你倒是也想一想啊,回答快得让人不禁想这么吐槽。

一一这或许也代表他对故乡毫无期待吧。

不可能不想去期待,但是被辜负期待很痛苦。所以为了能不去期待,才瞬间给出了否定回答。

如果真是这样,这也真是催人泪下。

一一陆希露的存在,有没有被承认呢。

就算不被家人认同,陆希露也是北方大地之主,是被称作阿=巴鲁斯的绝对者。

不需要担心被害,就算孤独至少也受到承认。而且那些人外之物们,是那个少女的同伴。绝对不会背叛她,会全面肯定她的吧。

比起妹妹,哥哥似乎才更需要精神支柱。

一一帮他寻找这种事,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虽然这么觉得,但考虑到现在对皇女的恋慕成了公子的支柱,如果不替他准备其他能成为支柱的对象,当他的恋情破碎之时,指不定会坏事。

【我已经可以离开了吗?】

看着马上就要站起来的公子,亚尔德回答,是啊。

【如果你想到了什么,请马上告诉我。然后,我觉得你已经理解了我方没有拒绝的理由。但能否告诉我,关于这次的事,公子自身是怎么看待的呢】

【……为什么想知道?】

如果是皇帝的话,一定会评价亚尔德,你真是什么都想知道吧。亚尔德想。然后他还会说,就算回答你也没有意义,反正你会自顾自地去调查、推测、做出结论的吧。

【为了做出更好的判断。为了北岭和

北方,甚至是为了王个人】

【也是为了我吗?】

【没错。当然也是为了雷兰多公子你。虽然考虑的对象有先后顺序,但尽我所能,想让所有人都能认同 】

公子暂时无言,但最终站起身,淡淡回答。

【我只觉得,我没有选择权】

【如果给你选择权呢?】

【恐怕就算我留在这里,也成不了公主的助力。就算能留在近旁,却不能成为力量,这是拷问。我在那时知道了这件事】

公子抬起脸。他的视线前方是天空。北岭特有的澄澈到令人心悸的天空。

【不得不知道……在宛如切断帝都那个污秽的空气一般,公主启程之时。我讨厌只能站在原地遥望。然后,照这样下去,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公子慢慢低垂视线,他看向亚尔德。好像被他问道,你又如何呢。

一一你没法站在公主身边战斗吧?

好像被这么断言了。

【你似乎很了解自己的立场,这很好】

【所谓人质就是闲人。用来考虑的时间要多少都有……那么,我失礼了】

公子离开后,埃吉尔轻轻吐了口气。

【诶呀,他还挺能说的啊,吓了我一跳】

【是这样吗?】

【是被看作敌人了吗,难道】

就算是敌人,也是情敌。但就算是埃吉尔,也不会说到这份上吧。对象可是皇女,作为玩笑也太不敬了。

【……我深感光荣,我应该这么说么】

要说真心话,那就是果然麻烦到极点。

不知为何,从初次见面开始,这个青年就给人一种很麻烦的印象。但现在印象不但没好转,反而让人更加这么觉得。如果可以不见面,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但现实没那么容易。

【那么,接下来必须和使节见面了。诱导他来这个中庭散步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吗】

【是的】

【那么就搞得这件事吧】

【我明白了】

埃吉尔一打响指,等候在中庭角落的骑士就飞奔而去。

5

希洛巴的背脊果然比雏鸟来得更让人安心一一如果被雏鸟知道在想这种事,它们一定会生气。好在把它们留在了北岭的厩舍。虽然它们一副很想跟来的样子,但所有人都当没看见。

初次来到北岭之外,东南西北到处飞得临近期限。知道它们很兴奋,如果它们喜欢北岭以外的天空,那也是好事。

但是,身体休养自不必说。为了心灵上的修整,也最好暂时悠闲地留在厩舍。这恐怕是为了雏鸟们不把压倒而来的经验就那样骚动着浪费掉,而是让它们能安静地去复习,去理解。

这是为了将来,在培养雏鸟们的体力和精神力一一在想着这种事的时候,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朝鸟痴的方向迈进。

北方的天空,感觉和北岭有略微不同。

虽然冷是一定的,但比北岭湿度要高。因此事物看起来也不同。只有灌木生长的北岭,空气很干燥,一般情况事物的轮廓都很清晰。有着大片森林的北方,和北岭比起来湿度要高多了,很多时候感觉都有点雾蒙蒙的。所以景色带着种独特的梦幻气氛。

如果是为了观景而飞来,这里倒也不错。但要说起这点,可看的景色到处都有。

虽然有会变得浑身是砂这个缺点,但沙漠的景色也别具一格。携带着砂子的风受到日光照射,就好像洒落着金粉一样,这在其他地方可看不到。

若从天上俯视排列在博沙国境的要塞,那很整齐美丽。在广大土地上的渺小人造物,这个对比,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说到广大,和大得难以把握全体的大河相比,流过[黑狼公]领的河的宽度还属于常识范围内。带来破坏和丰收的水流,就是力量的具现。分布在其流域的绿色大地和因缺水而荒废的土地的分界线,从天上看起来就像不可思议的图案。作为为政者,这里或许应该考虑一下如何建立水路。但只是纯粹地去欣赏,那景色真是让人吃惊与心醉。收获的季节会是金黄色,有些土地崩裂露出岩石的地方,就是岩石本身的颜色。

帝都也很美,就算知道如果落至地面,就会被腐臭和湿气与热气搞得烦躁不已,但或许正因如此,作为塔之都这个名字由来的尖塔群的威仪,让人见识了何谓力量之美。不论是在白天那光芒四射的姿态,还是在夕阳照射下呈现黑影的样子。远有远的看点,近有近的看点。因为风会在塔间乱窜,有帝都上空很难飞的定论。但如果有慢慢飞的机会那就很幸运了。连在地上时不可能看到的,施加在屋顶上的精细的装饰,也能以鸟儿的视点尽情享受。

亚尔德无法知道,鸟儿觉得什么才美丽。

但是,它们至少应该能知道差异。通过这个,北岭不代表全世界,想让它们知道这点。想让它们以它们的方法去思考这件事的意义。

一一果然我差不多已经算鸟痴了啊。

鸟儿能和人类构筑起信赖关系,是好事。被饲养,被保护,作为回报让人骑乘。这种关系也不坏。

但这不过是因为北岭人大多都是鸟痴,才成立的关系。就算在北岭人之中也存在例外一一例如曾担任皇女传达官一职的维夏,会在走前把鸟交给厩舍长,就是因为无法信任她的亲属达尼。也曾听说过,希洛巴曾故意把有虐待倾向的骑手摔死的事。

在北岭这个鸟大于一切的文化圈内,都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这个文化被破坏,那可难说了。

鸟和人太过依赖对方,并不好。由一方支配另一方是不行的。

需要的是各自从各自的立场出发,去为对方考虑的关系。今后,非北岭人接触鸟的机会要是增加的话,应该会有很多北岭之外,换言之没有优先鸟这种意识的阶层的意见出现。想要随意地骑乘鸟的人也会出现吧。

好在现在的北岭王是皇女,其他龙种不一定会像她那样对待北岭人和鸟。皇女被剥夺如今地位的可能性一直存在着,为了违心的联姻被撤离北岭,北岭成为天领一一虽然不太愿意去想,但这很有可能。

第一皇子若顺利地继承了皇位,不难想象皇女的意志就等同于无了。让皇女成为下一任皇帝,虽然没那么夸张,但还是希望成为皇帝的那个人会把皇女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

一一真是自私自利到让人无语了。

支持各自继承人的派系成立,保持对立。觉得继承权骚动会频发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希望即位者会听取皇女的意见这种想法,是亚尔德心中自然而然的心愿,不是出于不正的心思。不是想加深矛盾,更不是想歪曲国家的未来。不如说,这样能让国家更美好,毫无疑问是出于这种想法。

但是,这种想法会让人不自觉地投身派系争夺中,如果他只代表自己的立场还好,但现在的亚尔德有太多的包袱。一旦他行动了,将会卷入的人数可不可小觑。

一一即使如此,不觉得轻视皇女的社会和未来,是正确的……

不假思索地皱起脸。

真心话是不想被认为自己只是出于私心,但心存这种想法才比较奇怪不是吗。

人是多么地自私自利。不管是多么高洁的愿望,但说到底也只是出于个人的私心。标榜自己的意志多么高远,反而才是没有在审视自身,非常危险。

一一要是纳格宾,恐怕只会计算得失吧。

要说服靠信念行动的人是很困难的。所谓信念,就是那人的精神支柱。不管在别人看来是多么不合理,多么有害的,对本人来说那也是正确又必然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抛弃,因为觉得要是没了支柱,自己就会崩坏。

所以,阐述信念的人很危险。

一一恐怕我自己也是这类人之一吧。

不能只把自己置身事外,很难做到客观对待的自己,才是最该被怀疑的。

在第一皇子眼里,亚尔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一顺从于不值得一提的皇女,隐居后也奉献忠诚的尚书官。就算被认为是出于某种信念而行动,也不奇怪。实际上他这么想也是没错的。

真没辙,一边想着亚尔德一边抚摸希洛巴的羽毛。

【尽是些不得不去想的事啊……】

不能怠慢帝国内的行动。但是完成眼下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要去的,是和北岭关系极差的土地。就算开始了架桥的工程,也不觉得关系会轻易好转。甚至成为新的火种也不无可能。

就算如此,那个时候也觉得这是必要的。现在还有没有必要,要在接下来决定。

换言之一一如果觉得要用桥来改善两国的关系还为时尚早,那或许不得不做出要想个法子让工程受挫这种选择。虽然对不起画出设计图,进行技术开发和指导的技师。

因为亚尔德倒下就那样被送回了北岭,关于北方的酋拉路库提过的军事同盟这件事,已经不了了之了。根据代替他拜访北方的格兰达克的报告,结果这件事还是没有被摆到明面上来。只是,鸟的出入被渐渐承认,现在定期有骑士和鸟来来往往。

拜这个所赐,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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