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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曾听说过它们已经可以载人了,但不是希洛巴,而是雏鸟们来迎接亚尔德的时候,还是很意外。
先是吃惊,再是不安。
【希洛巴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不,并非如此。只是前几天刚从北岭飞去了帝都,[黑狼公]领地,然后又再飞回了北岭,所以厩舍长做出了必须让它休息的判断。对雏鸟来说,也习惯一下比较好一一因为两只都带来了,就算增加人数也可以应对】
毫不停顿地回答后,阿尔萨尔在亚尔德面前跪下。在亚尔德告别这个世界的期间,阿尔萨尔也长高了一点。在不能说是宽敞的岩壁上,拘谨地折起身体,更深地低下头。
一一这是干什么?
在一脸严肃的亚尔德的一旁,阿尔萨尔口述道。
【这是公主大人…北岭王之命,从今日起,鄙人,阿尔萨尔作为尚书卿的专属厩务员,接下移动用鸟的选拔、训练、再包括紧急时的护卫、传令等任务。请您确认】
接过以恭敬的动作递来的报告,快速地用眼睛确认了一遍后,笔迹确实是皇女的。其口述的内容,全都写在了上面。虽然并非算是官方的报告格式,故意写成报告,就代表这是认真的吧。
至今塔卢琴经常跑来,但他在北岭有不得不做的工作。虽然这点阿尔萨尔也一样,但并非他人而是将其派遣而来,是注重其和亚尔德个人间的交流才决定的吧。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看中了他对亚尔德的忠诚心。这部分皇女观察得很仔细,所以当然知道。
然后,亚尔德也明白。
【我仔细确认过了。虽然对不起疲惫的你,但我想早点出发。鸟儿们的状态如何?】站在阿尔萨尔身后的鸟儿们,还没有被拉住。厩务员也只是保持一点距离看着它们。
简单概括来说,就是有被天真无邪地袭击的风险。
因为是现在这种地形,被袭击的亚尔德一定会掉落。再怎么说,从这种高度摔落一定会没命一一好不容易活到这份上,这种死法也有点太蠢了不是。
【它们都非常有精神,马上就能出发】
【一会会也好,让它们休息一下。马上,就让人送来轻食】
【好的】
想要让其休息的不光是鸟儿,也包括骑手。阿尔萨尔应该没来过[黑狼公]领,在陌生的天空飞翔,不可能不紧张。
【要从这里载走的,有我和杰沙鲁特。这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听说了。鸟儿已经以此做好了准备,雏鸟中的一只,会载着殿下。杰沙鲁特殿下就和我同乘一只鸟】
亚尔德眨眨眼。没想到还有其他鸟愿意载杰沙鲁特。
【没关系吗?】
【是的。就是因为能做到这点,我才被推举为了专任】
【原来如此…】
【雏鸟们虽然已经十分强壮,但在持久力上还让人担心。如果只搬运一人的话暂且不论,但如果是两人,就算能换乘,或许也需要长时间休息。那样的话到达博沙的时间就晚了。如果是我的鸟的话,就算载两人也没问题】
【好好替我感谢它】
【道谢的话,就等平安送到后再说吧,卡达尔这么说了】
【它叫卡达尔吗】
【是的。虽然卡达尔是小希洛巴一岁的雄性,但既有持久力,经验也丰富。不仅载上其他的骑士飞来过[黑狼公]领,也飞去过博沙。是非常聪明的家伙。就算没有骑手,也能自己飞去想去的地方】
原来如此,雏鸟们没袭击过来的原因,就是因为有它在率领现场吗,亚尔德想通了。站在阿尔萨尔身后的三只鸟,虽然体形上并无多大区别,但气质完全不同。
该说是威严还是精悍。
雏鸟们一眼就能看出蠢蠢欲动,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与此相比,那只叫做卡达尔的鸟却非常镇静。视线非常锐利,能让人明白它一点都不松懈。
一一怎么说呢,有种鸟型的杰沙鲁特的感觉啊。
一句话总结,就是有着老兵的风范。
【真可靠】
【是的,有卡达尔在,我也很安心】
【这也是,但我觉得被这样的鸟儿信赖的阿尔萨尔,也很可靠啊】
【……哈……那个……感谢您的夸奖!】
一一毕竟阿尔萨尔是能用菜刀战斗的男人啊。
亚尔德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仰望天空。飞去这边,飞去那边,虽然移动得很频繁,但乘着希洛巴以外的鸟还是很久没有过了。
【尚书卿】
【嗯?】
【从厩舍长那里,有为雏鸟们取个名字吧的传话】
亚尔德眨眨眼。
【由我来取吗?】
【是的】
【我觉得这是希洛巴的任务啊】
【人用来喊鸟的名字,惯例上是人来取的。鸟儿之间,似乎有只有鸟能听懂的呼唤方法……鸟这边的名字,似乎已经有了】
【原来如此】
亚尔德眺望着雏鸟。
真的已经长大了,羽毛的感觉也和成年鸟没有区别了。最初见到它们的时候,该说它们像毛球还是像什么,小小的……不,虽说小,但也挺大了,但也不像现在这么大,非常可爱……这样,一不小心就寻找起了已经完全不见了的过去的影子了。
但是,站在那里的,是气派的青年鸟。不能为不落于成年鸟的它们,取个可爱的名字。
一一现在才被要求取名真是太好了。
如果在毛茸茸软绵绵的时期就被拜托取名,光想象自己会取个多么可爱的名字就觉得可怕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想您应该知道了,两只都是雄的】
希洛巴似乎把亚尔德当作不得不照顾,既弱小又粗心大意的生物一一换言之就是如同孩子般的存在。如果这个猜想没错的话,以此类推,这些家伙就可当作是亚尔德的弟弟了吧。
【因为我只有一个妹妹,所以很高兴能有弟弟呢】
阿尔萨尔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但似乎好歹还是控制住没插嘴。
【这边这只黑不溜秋的叫达艾塔克】
黑不溜秋,被这么形容的鸟儿,歪着头看向亚尔德。
两只雏鸟的颜色相差很多。虽然早听说颜色会变很多,但重新一看,就好像和毛茸茸软绵绵时代是不同生物。
被命名为达艾塔克的那只,是非常鲜艳的黑色。根据光照不同,能时不时看见青色。达艾塔克在古王国的语言里就是黑色宝石的意思。
相对的,另一只像希洛巴,有着很多灰灰的褪色般的羽毛,或许是这个原因,也能看见还残留着软绵绵的幼鸟时期的影子。那份轮廓模糊的样子和云的样子很像,但说是云又太黑了。所以,就把它取名为雨云了。
【这边长得像母亲的,就叫赛基】
【真是奇怪的名字呢】
【因为是从我故乡的古语里取的啊。你们喜欢吗,达艾塔克,赛基】
雏鸟们大大地张开嘴,而且也张开了翅膀。虽然还以为它们会嘎嘎吵闹起来,但看到卡达尔缓缓伸展开单边翅膀,还对应地伸出一只脚后,两只雏鸟就一起停止了动作,安静了下来。
一一卡达尔就这么可怕吗。
何等的威慑力。果然,看来毫无疑问能把它看作是鸟型的杰沙鲁特。亚尔德也尽力不要惹他不高兴好了。
【卡达尔,就像照看这些家伙一样,顺便也照看一下我吧,拜托你了】
卡达尔用琥珀色的眼睛注视了亚尔德一眼,把伸展的翅膀和脚收回原位,抖动了一下身体。
这大概,[废话][当然的][那还用说]…这样解读就好了吧。而且亚尔德已经熟悉鸟到,能大致解读出这种事了。
基本上,鸟的地位比人类高。
或许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鸟比人巨大,强大,还能飞上天。载人不过是情分。如果没有好意,没有鸟愿意载人。
对鸟的指示,并非命令。是请求。或者也可说是愿望。
北岭人的话,因为建立了长久以来的信赖关系,所以能做出一些要求。准备了躲避暴风雪的厩舍,给与饲料的都是人类。因为有人存在,鸟儿才能轻松地生活。所以鸟会接受某种程度的请求,只要一起生活,也会产生感情。变成家人般的存在。
鸟会听人的命令,是因为有这种缘由。但是,从根本上来说,鸟还是鸟。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它们是具有独立意志的生物,并非是道具。
【预定在今日之内到达,可以向博沙这么通报吧】
【是的】
【我明白了…会拜托二皇子的传达官大人这么传达的】
回应了亚尔德的命令后,一个士兵跑下了楼梯。
传达官两人都会留下,比起一起去帝都,更重要的是让其能在[黑狼公]领快速接受命令。
不光是皇女的,因为第二皇子的传达官也留在[黑狼公]领,两位龙种间的意志交流也会方便。虽然最好不要发生这种情况,但一边在帝都聚头,一边在[黑狼公]领密会,各种方面就会方便很多……这种事已经
能预测到了。
就算是眼下,只要通知了亚尔德的出发和到达预定,如果发生了什么让他没能到达博沙的情况,也能从第二皇子那通知皇女。而且,还能不被其他龙种察觉。
一一要是被看作皇女尽和第二皇子交好也很头疼,在帝都的行动,不得不好好考虑一下啊……
在外交上最危险的情况就是孤立,现在能认为已经回避了这种情况。
第二危险的就是只和特定势力深交。虽然深交有深交的好处,但同时也会产生不利因素。现在这种情况,从势力的规模,和皇女在龙种里的位置上思考的话,势力小的北岭攀上了势力大的博沙,被这么认为是肯定的。如果打破了龙种兄弟间的平衡,或许就会变成皇女所说的兄弟吵架的火种。
这时亚尔德想起了皇女那令人恐惧的宣言,不禁想抱住头。
一一在兄长们全部死掉之前,去抓住权力吧。
有什么,不对劲。不,全部都很不对劲。
关于这件事,皇女没对亚尔德做出任何要求。我只是事先宣告你一声,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也不能置之不理,但也挤不出冒昧开口的勇气。万一随便说出口,反而让皇女认真起来怎么办。
能不能,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呢……亚尔德除此之外不作他想。
自己的强项,就是用大道理说服对方,亚尔德知道得很清楚。但现在能对皇女用这种手段吗,这么一自问,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皇女的决心,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崩溃。
虽然没有女性瞄准玉座的前例,但这种事皇女也知道。也知道有多困难吧。应该也知道会有多危险。她的决心是全数理解了这些显而易见的要素后的产物,就算把这些事重新给她说一遍,所以呢,肯定只会被她一句反问结束。
没有胜利的自信就出战,是愚蠢。但也不能置之不理。
一一这是个在自己纠结之前的问题呢。
首先,她可能都坐不上挑战输赢的位子。亚尔德这么觉得。
皇女非常认真,而且亚尔德也觉得她决心只在最低程度内麻烦亚尔德。至少,如果不想办法处理魔界盖子打开的现状,皇女是无法接受他的帮助的吧。
你就做你那边的事吧,感觉被这么命令了。实际上,也被说了差不多的话。
眼下,这确实是个重要问题。而且也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举手间就能解决的。所以皇女也表现出一副你管你集中的态度吧。
即使如此,也会有皇女无法控制的局面。如果是像那种偶发性的情况,或许也能一口气逆转劣势一一换言之,看运气。
一一第二皇子知道吗?
想要确认一下。毕竟,现在与其是类似同盟的关系。
根据皇女的指示,现在驻留在[黑狼公]领的一名骑士和一只鸟,会一起去博沙,那方面由阿尔萨尔来挑选。说是选人,不如说是选鸟。就算回去北岭的时限相同,也有体力和性情的问题。如果会反抗卡达尔那样强势的雄性或是配合不了雏鸟们就头疼了…被这样说明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鸟儿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但看来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啊】
听见了亚尔德的喃喃自语,杰沙鲁特回答。
【因为大人您对获取知识很贪心,才会这么觉得吧】
【谁都是这样的吧】
【如果有不知道的事,人就会觉得不安吧。就算对不知道的事也摆出一副知道的样子,人就会安心了。所以人才会对不明白的事盖上盖子……我是这么觉得的】
【让不明白的事就这么不明白下去,才让人不安呢】
【所以,要装作明白的样子。因为要学习,是件困难的事】
【啊啊,原来如此】
在一旁听着的阿尔萨尔,也一脸佩服的表情。因为他是杰沙鲁特,情况应该都有所把握了,但当然无法从表情看出所想。就那样,老骑士继续说。
【不摆出明白的表情蒙混,清楚地说出不明白,然后去学习。我的主人,实在是了不起的人物】
阿尔萨尔投向老骑士的眼神,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一一啊啊,原来是打这种主意。
亚尔德察觉了选择阿尔萨尔派遣过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要是塔卢琴的话,是再也不会深信杰沙鲁特的吧。因为他决不会原谅对鸟刀剑相向的人。作为侍奉亚尔德的人,他对杰沙鲁特强烈的不信任感会成为妨碍。
但阿尔萨尔则不同。虽然他和杰沙鲁特间没有信赖关系,但今后可以加强关系。
所以首先,老骑士向阿尔萨尔展示了两人间的共同点,想让阿尔萨尔把自己当作伙伴一一虽然把[我们的殿下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个认知当作两人的共识有点那啥。
一一塔卢琴那时好像是用食物买通对方的……
因初次的帝都之行而紧张的少年,说杰沙鲁特给他吃了特产。亚尔德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当然,给的应该不止塔卢琴一个人吧,亚尔德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了。
在亚尔德身边的所有人,或许都会被杰沙鲁特试探。首先让对方产生一定程度的松懈,再一探其忠诚的究竟是什么。
一一诶呀呀。
亚尔德耸耸肩,一边苦笑一边回答,
【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事,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罢了】
这是真心话,会被卷进麻烦事,基本上都多亏于此。
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因好奇心丢掉性命。
一一虽然比起被鸟撞落致死,想要个更好点的死法。
至于现在嘛,好像会因过劳一倒不醒……这个可能性太高了,也是最想避免的。这离理想的死法差太远了。
一皱起脸,走上楼梯的代官马上就搭话了。
【请问您怎么了吗?就这样启程没关系吗?是不是延期比较好?】
【预定不变】
我才不要帮你分担工作,亚尔德包含着言外之意回答。意思似乎完全传达到了,代官浮现出既意外又担心的表情,不是不是,这样左右摇着头。戏演得不错。
【隐居大人,请您务必保重自己的贵体】
只是担心亚尔德的健康罢了,虽然他是这么个意思,但当然是假的。夹在他腋下的大量文件,将他想要亚尔德工作到启程最后一刻的企图暴露无遗。在没有领主的时期,明明能毫无障碍地工作,但现在不论什么都要亚尔德来决断,真是让人头疼啊。
果然,代官翻起了文件。亚尔德却先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不出纰漏地做好一切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但是只有这个,我想隐居大人也会感兴趣的】
对递来的文件上的那个张力十足的笔迹有印象,亚尔德不禁退后了半步。
【这个…难道是】
【从蜡烛店拿来的新的设计图一一】
【我不想看】
【一一谨遵您的吩咐,不,但是啊,不看的话会更恐怖哦】
说得没错。
虽然真的一点都不想看,但也难以忍受让没过目过的商品流通。被出其不意地招呼过说[我买了蜡烛哦],那时真的是太恐怖了。
【……不,这次我就不看了】
【您是认真的吗?】
【不看。你看了之后决定行不行吧。交给你了】
毫不夸张地说,似乎成功吓到了代官。代官一下子张开嘴,然后动了动,虽然没有形成声音,但恐怕是在反问您疯了吗?
疯没疯暂且不论,亚尔德是认真的。反正自己拒绝不了蜡烛店的热情。这点已经从过去的经验里学到了。
亚尔德只是借出名字,差不多能这么想着死心了。
【殿下,差不多要启程了】
杰沙鲁特在绝妙的时机搭话,真不愧是他。
【啊啊也是啊,那么代官,就拜托你看家了】
代官无言地行了一礼,都特地爬上楼梯了,却一件事都没能推给亚尔德做,大概出乎了他的意料吧。
很久没有从代官身上赢一局了,真是神清气爽。
亚尔德首先乘上了达艾塔克,达艾塔克已经准备好了乘具。
【就拜托你咯,弟弟】
一这么说,所有人都向亚尔德投去看着奇妙之物的视线。虽然早已习惯,不在乎被当成怪人了,但连达艾塔克和卡达尔这些鸟都一副这什么怪家伙的表情,还真是让人有点意外。
唯一只有从赛基那里感受到了类似希洛巴的充满慈爱的眼神,但这也让人心情复杂。因为那里包含有你真是个不可靠的孩子的意思。
2
【来得好,沐浴已经准备好了。虽然没有太充裕的时间,但去洗去旅途的尘埃,放松一下吧。之后就进行晚餐吧。你们应该还很疲惫,不会搞得太正式。也准备好让珐如邦同席了。如果还有其他想见的人,也一起招待吧。但是,珐如邦的母亲要另当别论】
今天的第二皇子,似乎比以前更讲究效率。就算向他请安,好像也会马上被打断。或许至今以来他已经算稍有收敛。
没办法,只能省
去招呼行了一礼。这点程度都不做,亚尔德可没法冷静。内心擅自想定就这样妥协一下吧,相对的,毫不停歇地继续了对话。
【珐如邦的母亲,有什么问题吗?】
【关在牢里了,因为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举动。要是让她自由行动,就会需要一直监视她的人。我判断把她关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要是想和她对话,就必须你去见她】
亚尔德微微皱起眉头。
他会绕来博沙,是为了见珐如邦。这点已经传达给了第二皇子。
但是却被劈头说了这么一番话,这就是第二皇子的意思。亚尔德应该去见她。珐如邦的母亲,是亡国的王妃。如果相信预言者所说的,那她没被卷入阿尔汗的灭亡,就是预言者帮助她逃脱的。对厌恶污秽,只是侍奉清净神而生的她来说,王城之外的世界太过严苛了吧。为了拯救迷失现实的母亲,珐如邦又吃了多少苦呢。
虽然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本人却没太想诉苦的样子,所以对这方面的事也没怎么过问过。
元王妃让魔物寄宿于体内,然后将其产下。她经历的是宛如神话或传说中那般的人生。但她不是作为英雄登场,只是被选作了个被残酷命运翻弄的人。
一一诶,我自己也差不多啦。
但也不会因此,就对她产生亲近感。
【那么,就在晚餐之后也好……只是,这要看我的身体情况而定】
【当然了。你好好休息吧。要是你死在我这里可就头疼了一一怎么了?】
好像被看见了苦笑的表情,太过失礼了,亚尔德慌慌张张地端正表情。
【不,只是……觉得您们兄妹还真像。在我刚认识皇女殿下的时候,皇女殿下也对我说了一样的话】
第二皇子用鼻子哼笑了。
【这和血缘无关,只要知道你是个动不动就倒下要死了的人,无论谁都会这么说的。死人是不会给自己收拾残局的。要是你死了,就是给我添麻烦】
【诚如您所说】
乖乖低下头,说你们兄妹像是因为你们都心直口快,亚尔德心想。但这次没再犯下表现在脸上的风险。
第二皇子点点头,似乎想就这样结束话题。
【那么,回头见】
【又有魔物出现了吗】
就算第二皇子是个再怎么性急的人,这么冷淡也很不寻常。虽然是轻装,但也穿着铠甲。如果斗争的对象是人或是军队的话,是会向亚尔德说明一下的吧。换言之一一推测为魔物更为妥当。
早已转身而去的第二皇子,头也不回地回答。
【没错。因为出现了在附近的要塞将之讨伐了的报告,我正要去视察和听取情况。如果你没必要休息的话,我也想问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但你还是优先回复体力吧。等到晚餐的时候再细说吧。就这样】
看来不会是什么能帮助消化的话题了,一边想着,亚尔德一边目送了皇子的背影。然后,转向了为了带领他们而等待着的侍从。
【首先,我想先照看鸟】
【我明白了。已经准备好了专用的厩舍。也有厩务员。我们选拔了有接触鸟的经验,认为其与鸟的相性较好的人】
【原来如此,可以让我参观厩舍吗?】
【这是当然,请您务必过目】
请往这边走,等着带路的侍从的应对,简直毫无缝隙。是已经预料到了吧。
一一准备得也太周全了。
亚尔德一行不亲眼看到厩舍是不会安心的吧……似乎已经被这么猜到了。这是博沙和北岭变亲近了的证明。对于包括鸟在内的北岭人的接待,已经变得熟练了。
再近一步的话,可以确信能把鸟预留在这里看管吧。但这份友好关系是不是能走到那一步呢,这点还难以确定。
厩舍位于无数个中庭的其中一个。不知道该说是中庭还是过道。因为城塞本身就是宛如迷宫的构造,穿插于此的中庭的形状,也像是扭曲的山间小路一般。
把设备的确认交给阿尔萨尔,亚尔德逛了逛周围。应该曾在这个城塞的中庭濒死过。不,不限于中庭,就算是在屋内,也是快死了。如果是被下毒还好说,明明避开了,还因过劳和饮酒差点翘辫子。
真是个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死了的男人啊,这么想着,不禁觉得很厌烦。
等阿尔萨尔满意后,亚尔德等人走向了澡堂。和以前一样,被蒸汽浴搞得不知道是消除还是增加了疲劳。就算觉得舒服,那也是因为太疲惫了。
想就这么睡一觉,距离晚餐为止还有时间请稍作休息,就这么被带入了房间。和第一次到访博沙时一样,在有很多别间的客厅,不管看哪里都只能说豪华。还准备好了冷饮,真可说无微不至。
把传达官扔在了[黑狼公]领,完全不会有被临状态下的皇女突然袭击的危险,也不会受到代官的苦恼表情或是达拉瑾的大嗓门的妨碍。这是何等理想的午睡环境啊。
一一把隐居地选在博沙,或许也是一个办法。
但要能和第二皇子保持适当的距离,这是必要条件。
看来是个很难达成的条件啊,这么想着往旁边一倒。在室内的只有杰沙鲁特。对老骑士随侍在旁一事已经完全习惯了。
【空中的旅行如何呢,杰沙鲁特】
【不管来几次都习惯不了啊】
【如果是你的话,能以和鸟差不多的速度移动吧?】
把突然想到的事问出口,杰沙鲁特想了想再回答。
【很遗憾,我没有飞行能力。地上的障碍物又太多了一一但是】
【……但是?】
【如果殿下呼唤老夫的名字,那又另当别论了】
【唤名?】
【我离人越来越远,比以前更接近魔物了。所以,魔法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光是我能使用的力量,也对使用我的人有作用。我认为殿下是我的主人,给与了我另外一个名字,也让我获得了现在这个名字。所以殿下的呼唤,对我来说是无上的命令】
那么也能让他飞起来吗,不,似乎不是这个问题。
【就算是听不见声音的距离,也行吗?】
【只要您下令,要我马上前来的话】
确实咒术的呼唤或许不能以常理推测。
一一但是…
【能不叫你就搞定,是最好的】
【我会注意不轻易离开殿下的身边】
亚尔德对杰沙鲁特的回答苦笑了。反而想要他别在意这件事呢。
【我想让你自由一点】
【……是】
【要是勉强呼唤你的名字,不就会加强那个名字的魔法了吗。因为我为你命名,所以我就是你的主人一一总觉得是很没道理的规定啊】
【我不觉得没道理,而是合乎情理的】
被一脸认真地反驳,亚尔德困惑了。
【哪里有理了】
【或许殿下忘记了,原本,老夫就渴望名字。老夫请求您命名,殿下回应了我的请求。在那时,老夫向殿下献上了剑】
并没有忘记。被要求命名,把不经意闪现大脑的话语说出了口。然后就那样,突然被奉上剑,被宣告了臣下的誓言。自那以后,杰沙鲁特就成了亚尔德的臣下。
【就那点事,不觉得你有做到这种地步的必要】
【对殿下来说,那不过是件小事吧。要我说实话,在那个时候,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做那么多。但是,之后又如何呢】
【如果是杰沙鲁特这个名字,不管从哪个角度说,都是你自己争取到的名字】
【并非如此。如果我只是孤身一人,就连这个名字也早已被魔物夺走,老夫也会就此消失吧。就因为有殿下之命,老夫今天才能站在这里。殿下赐予的名字,超乎了老夫的预料。侍奉殿下一事,如果不是老夫的本意,那又会是什么呢】
亚尔德暂时闭上嘴,也闭上眼睛,思考了。
契机就是名字。杰沙鲁特会看上亚尔德的理由,最初只是个误会。他推测亚尔德有唤醒他真正名字的能力,但是亚尔德做不到。就算之后杰沙鲁特立刻离开也不奇怪。说到底,在亚尔德继承[黑狼公]的家名那会儿,杰沙鲁特应该还没对他抱有全副信赖。
一一我奉上我的剑与生命。
不过是一句场面话,现在却成了沉重的真实。对亚尔德来说,给他人戴上这种枷锁,只会很痛苦。
【我想让你自由】
【那么就请殿下承认,侍奉殿下一事,就是老夫的自由之一】
说不赢了,看来只有放弃了,亚尔德一边想着一边闭上眼睛。
【是吗。但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为什么】
【哈?】
【难得到手了自由,却又被身为我的臣下这种形式束缚住。这又能如何呢】
沉默降临在房间内。
在等待回答的时候被睡魔袭击,差一点就要睡着了一一就在这时,听见了低沉的声音。
【您不能理解吗】
亚尔德眨眨眼,刚才的声音是现实还是梦境,一瞬间难以判断。
【我应该去理
解吗】
一边回应,一边想着这不是当然的吗,不被侍奉的主人理解,是难以容忍的。
但是,杰沙鲁特似乎不这么想。
【既然您无法理解,那么不能理解也无妨不是吗】
【……我觉得不能这么说】
【不,就是这么回事。被追究理由却无法回答的东西,那就是心情的问题了】
【这根本是小孩子的理论】
真是惊呆了。这和撒娇打滚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杰沙鲁特的声音产生了一点笑意。
【这么看来,原来老夫的心还很年轻啊】
一一既然不是为了多余的恩义人情的话,那好吧。
被问为什么,如果回答不为什么,那就是出自杰沙鲁特自身的理由。如果不是外人强加给他的义务就好。亚尔德只能这么想。再干涉下去,就成真正的妨碍自由了。
对话就此中断,亚尔德似乎马上就陷入了沉眠。是比预料的还要累了吧。虽然实际上是鸟在飞,亚尔德只是坐在它们身上而已,但该累的还是会累。
就算进了梦中,亚尔德仍然乘着鸟。大概是希洛巴,不论是毛色,还是乘起来的感觉。
【殿下,珐如邦求见】
因为杰沙鲁特的声音醒来的时候,亚尔德感觉还乘在鸟上。好想见希洛巴啊。
但是来见他的并非是鸟,而是人。
【……已经到了晚餐的时间了吗】
【其实是,听说二皇子的归来推迟了,所以让人把晚餐送来了】
【还没回来?】
脑海里浮现身上穿着军装的第二皇子的背影。
一一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他是那种不准备和你同席吃饭的话,就连提都不会提这件事的人。他在出发前应该是准备在晚饭前回来的,毫无疑问是发生了什么意料外的事。
要不是什么严重事态就好了,一边想着亚尔德一边起身。
过了一会察觉到屋内飘散着香味。桌子上排列着明显是模仿北岭的包烤那般的食物,还准备了汤羹。其中能窥见考虑了亚尔德的喜好和健康而下的工夫,但比起感激,更觉得有些惶恐。
一一到底被研究到了什么地步。
在刚坐下的时候,珐如邦现身了,他郑重地行了一礼。
【久疏问候】
【坐下吧】
【请容许我作陪】
【放松点……你还好吗?】
一一好像瘦了点啊。
虽然考虑到他的处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但能看出珐如邦的脸孔变得更消瘦了。虽然一直低垂目光,使用礼貌的言辞,但给人很锋利的印象。就像失去了刀鞘的刀具一般。
【是的,非常感谢您的关心】
珐如邦不看亚尔德,是习惯不直接注视对方了吧,亚尔德想。
一一在这里,他是异邦人。
虽然故乡就在一旁,但却是个外人一一亚尔德有这种感觉。他不得不藏起被说了太显眼的绿色眼睛,因为那个颜色或许会暴露他的出身。因为身份的原因,他不仅遭受了帝国的追捕,还被已经灭亡的祖国的同乡憎恨。
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他一直被迫意识到这件事。
这是诅咒,亚尔德这么觉得。
【明明你一起去了辛历鲁,我却没有回报你什么,一直拖到今天】
【您能平安无事地归来,是比什么都好的报酬】
【因为我已经和你们约好了】
如果自己没能回来的话,会变成怎么样呢,亚尔德稍稍想象了一下。因为总是倒下,所以没什么奋力工作的感觉,但要是没有亚尔德的过去视,毫无疑问会变成危险的展开。正因为有皇妹的介入,才以只有第七皇子的舰队全灭告终。否则不管召唤了三只角的魔物的咒师目的为何,或许等不及魔界之盖打开,帝国就已经先瓦解了。
杰沙鲁特会一直等着他吗,然后珐如邦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水源的问题,你会相信我一直等下去的吧?】
【……这是当然】
说了那么多话,珐如邦却没抬起脸。
这可是重症啊,亚尔德想。
虽然是无可奈何的,但长时间让珐如邦滞留在博沙是个错误。要快点让他离开比较好。
【然后,水源的净化没有问题吧?】
【是的】
虽听说有那个魔物在处理,但毫不客气地说还是很不安。
【能信任它吗】
【似乎对魔物而言,这也不是毫无利益的事。蕴含于水中的污秽,对魔物而言就等同于魔力,比起说它在净化,不如说它在吸取魔力吧】
【你和魔物对话了吗?】
惊愕似乎从声音里漏出,珐如邦总算抬起脸,看向亚尔德。
【是的】
或许也不是那么值得吃惊的事,亚尔德重新想了下。生下魔物的就是珐如邦的母亲。某种意义上来说,魔物不就是和珐如邦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吗?
一一不不,果然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能普通地和它对话吗】
【……虽然我不能保证那是不是普通的方法,但能对话】
【我也能和它对话吗?】
【虽然我想不到不能对话的理由……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对身体负担很大】
是个让人只能死心的理由,亚尔德察觉自己有点失落,看来自己挺想和魔物对话啊。
果然这样下去会因好奇心而死啊,一边想着亚尔德一边问了。
【关于净化水源以外,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说了什么,是指……】
【不论什么。魔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之类的……说到底为什么它想要跑到地上来,像这样子的话题没出现过吗】
【除了想回答的时候以外,它是不会回应的】
珐如邦的回话有些困惑,欸,我又被当成怪人了,亚尔德这么猜想,但还是没有停止提问。
【问没问它想在地上做什么呢?】
珐如邦摆出一张难以言喻的脸,噗地,爆笑了。然后假装咳嗽着,失礼了,把脸转向一边。
看来,被他笑话了。
【……没有出现这种话题,吗】
【是的,抱歉辜负了您的期待,今后我会留心的】
【今后啊…恐怕暂时没有这个机会了吧。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帝都】
珐如邦瞪大眼睛,一会笑一会吃惊,表情真忙碌。
【去,帝都吗】
【这是个好机会,这次就直接从陛下那里得到赦免吧】
【赦免…】
得到赦免的必要,珐如邦或许是没有的。他没有犯下任何罪过。但是出身一旦暴露就会有性命危机也是事实。
来自同乡的憎恨是无法轻易拭去的。但是来自帝国的处罚,好好周旋的话,就能使其撤回的吧。皇帝或许会讨厌水源的净化一事,但这可和越过沙漠时投下的毒不同一一如果放任不管,接下来受害的可不光是沙漠,帝国的领土也会被污染。要就这一点,展开具有说服力的辩论不可。
这就是亚尔德的工作吧。
去见珐如邦,成为他的支柱。有必要的话带他一起去帝都一一这一切都是皇女的指示。然后根据亚尔德的观察,有必要将珐如邦带离这片土地。
【暂时,你就是我的侍从】
【别说暂时,我就是殿下的侍从】
亚尔德苦笑着回答。
【我会使唤你的】
【请尽管使唤】
【……那么,等吃完晚餐后,就请你带我去你的母亲那边吧】
珐如邦没有回答。虽然他确实说了什么,但声音小到直接被咀嚼声掩盖了。
3
正好结束晚餐的时候,第二皇子的部下出现了。被关照带领亚尔德去牢房,被这么说着带去的是地下。瘦瘦的狱史打开了两道牢门。
虽说被投狱,但还以为她被软禁在普通的房间里呢,看来是亚尔德太天真了。
【小人听闻尚书卿已经到访,容小人失礼,请问同行者是】
【我的骑士和侍从】
【骑士和侍从吗一一能否请您在这里签名】
似乎有必须记录下会面者的规矩,狱史确认了亚尔德的签名后,将账册放在桌子上,相对的提起角灯。
【在这边】
每当狱史走一步,系在腰上的一串钥匙就发出响声。声音越多就代表钥匙越多,也代表这个城塞里有如此多的牢房,一这么想就觉得很忧郁。
但是,被收监的犯人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几乎没有什么其他声音。只回荡着狱史和亚尔德几人的脚步声一一然后就是那串钥匙声。
阿尔汗的元王妃对帝国来说,存在本身即是罪。再加上她又做出了让魔物寄宿其身的壮举,换言之就是让人无法预料的危险人物。是处决掉还是加强监视,会选择后者并不是出于第二皇子的慈悲吧。以后或许还需要她,毫无疑问是鉴于这个可能性才选择拘禁的。
因为是地下所以也很正
常,收押元王妃的房间并没有窗户。
面向通路的门的上半部是铁栏杆,恐怕在其他地方也有通风口吧,即使如此窒息感还是很强烈。
一一有股压迫感。
是在头顶上的,城塞的重量。
把犯人关进牢里的强制力,换言之权力或许就是压迫感的源头。是把胆敢反抗的人打压,关押的力量。
牢房里,充满了黑暗。
【居然关在这么暗的地方……】
对于亚尔德的低喃,狱史尽责地回答。
【是本人讨厌明亮】
【她本人?】
不假思索地反问了回去。
有力量扎根的地方,就有腐败存在。就算是第二皇子和他有能的臣下也不例外。
比如说,为了贪污蜡烛所需的预算。比如说,为了将虐待的伤痕隐藏起来。比如说一一能考虑的可能性根本是无止境的。
但是,帮狱史说话的,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是珐如邦的声音。亚尔德吃了一惊,回头看向一路跟到地下来的青年。
【她觉得暗一点比较好?】
【我想她是故意避开光明。不可以去注视世界,她总是一味这么主张着……】
总是一味主张,是个微妙的说法。那并不是想要交流,只是自顾自地说话。
【原来如此】
【为了观察她的情况,每当定时巡逻时会照亮一下……要照亮吗?】
一边这么告知,狱史一边向亚尔德提起角灯。
明明知道对方不喜欢,并不想下令照亮。但作为一个不认识王妃的人,亚尔德必须确认元王妃是何种状态,这样的常识促使了亚尔德。
他伸出手,狱史看懂他的意思交出了角灯。
光从铁栏杆之间照向牢房,在流线般的影子之中,浮现出一个朦胧的人影。
她背向这里,坐在小小的椅子上。垂落在后背上的柔顺的头发,在微弱的光亮中看起来像灰色。在腰部平整地剪断的头发之下,能看见暗色的腰带。装扮看起来似乎还保持着清洁。
【容我失礼】
从搭话到等来回复,花了不少时间。
【……是谁】
是细小的声音。比想象中要高的声调,宛如少女一般。
那么,虽然可以报上名字,但如何才能让元王妃听进去呢。
【指引之星,维娜艾殿下的朋友,奥尔姆斯特的信仰者,在帝国则被赐予了[黑狼公]的家名,一般被称为亚尔德】
把想到的名讳都排列一遍,某个意想不到的名讳似乎触及了对方的心。
【[黑狼公]……?】
帝国贵族的家名,还以为对方不感兴趣呢,看来是想错了。
【是的,虽然我已经隐居了】
【维娜艾……】
人影摇晃了一下,头动了起来。垂落在肩上的头发大量流落至后背,在头发的另一侧,可以看见鼻尖。也能看见脸颊的轮廓。
那个脸颊动了动,随即听见声音。
【那么,您就是救世主大人?】说起来,预言者以前曾这么称呼过他……
真是个给人添麻烦的称呼,也一直想忘记,但现在想起来了。也想起珐如邦也曾这么称呼过。
那他那作为元王妃的母亲被传达了一样的称呼也是当然了。
【……也有人这么叫过我】
他慎重地回答。一旦否定或许就会被认为是拒绝,对话就此中断可就头疼了。
一一总是一味主张着。
如果连身为亲生儿子的珐如邦,都难以和她交流的话,得到回应的机会想必不多,必须小心。
元王妃站起身,转向了门的方向。
在摇晃的灯火中,她的脸上看起来就像戴了面具一样。或者也可以说,就好像久经沧桑的石像。无机质又光滑的皮肤。与年龄相称的衰老,似乎溶解在了黑暗中。话虽如此,看起来也不年轻。
视线并没有朝向亚尔德。
【久候多时了,救世主大人】
这么说着,她却不看他。什么都不看。
就算说她瞎了也让人不觉得奇怪,她熟视无睹到这种程度。
【久候,是指?】
【如果有机会相见……就这样向救世主大人传达……要这么说……】
目光,移动了。
不知为何,亚尔德对那个动作毛骨悚然一一她在看什么,虽然想追寻她的视线,但好像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
【指引之星,在那里闪闪发光的是夕星、惑星、彷徨于地平线之星。夕星是远古时代,自天派遣而来的战士】
她好像唱歌一般说着。
和容貌不相称的年幼声音,让人感到壮绝。
精神和肉体没有连接在一起,对她来说身体是没必要的,不如说还是个累赘一一亚尔德内心闪现了这样的联想。
所以,她什么都不看。或许她其实什么都不想听吧,但现在亚尔德不得不问。
【指引之星,说了什么?】
【那是不能动摇之星,自律者。但是,她却动摇了……动摇着,明明深知一切,却没有诉说的对象……夕星也一样。有着无穷无尽之力,赢了所有应赢之战,却孤独】
哦哦,她突然叫了起来。
亚尔德连插嘴的份都没有,她一边激烈地摇着头,口中快速主张着一一没错,就算不是珐如邦,谁来看都只能这么形容她的样子。
【否,那是天地仍未分离之前,某个遥远时代的尽头。世上既无天,亦无地。光、光、光!光啊,自光出现后暗被放逐,女神坠落了,向着深处,不断地向着远处,深处、深处、深处,那里只有遥远的太鼓声,咚,咚地……】(译者:妈妈翻得胃好痛)
铁栏杆突然摇动了。
白色的手抓住铁栏杆摇晃起来。
接近到眼前的她的表情,宛如一张白纸。既平板又异样。然后就算离得那么近了,果然她还是不看亚尔德。
她,什么都没有看。
【咚,咚咚咚咚咚咚!!】
哄笑声,蔓延在监狱的过道上。简直宛如声音的瀑布。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光凭这声音,好像就能把铁栏杆刮跑,这么想到。让人不得不这么想。到底在这具瘦弱身体的哪里,蕴含着如此大的音量。
一边笑着,她持续叫着。
【咚咚咚、咚!一切一切,颠来倒去,动摇灵魂。摇啊摇啊摇,看飨宴的时间到了,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什么都别让我听,别让我看!】
啊啊啊,拖着尖细的尾音,她倒下了。从铁栏杆上放开手,宛如想逃离光明的世界一般。
能听见她一边嘶嘶地哭泣,一边嘟囔的声音。
【不想变得讨厌,不能去讨厌啊,我不能不去爱,不能不被爱,因为,我不干净是不行的啊……】
然后,里面的声音就断绝了。
元王妃是躲到床上去了吗,虽然偷看一眼就能知道,但现在还有点后怕。有种一旦大意地探出脸,就会被挖掉眼珠的感觉。
【……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是的,狱史回答。从他镇静的样子看来,能知道他已经习惯了。
【一旦变成这样,之后就会安静下来,不再开口说话。短的话半天,长的话大概三天】
一一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啊。
别说三天了,半天都等不了。
比起可信度堪忧的传话,回应来自帝都的召唤,要优先得多。
【虽然不去刺激她,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很安静。只是,想和尚书卿一一救世主见面,偶尔这样胡言乱语着】
【她说的是救世主吗】
【是的,然后就告诉她救世主就是指尚书卿】
【谁告诉的】
【……是我】
当然,就是珐如邦了。亚尔德把手放在额头上,头好痛。
【二皇子,也知道这件事吧】
【应该是的,已经向他报告过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劈头一副你去见元王妃的态度啊。但是,有没有见面的意义,现在还不明了。
【珐如邦】
【在】
【你有什么头绪吗,预言者真的留下这样的传话……】
【我认为有机会。在我见到殿下不久之前,预言者曾来访,告诉了我关于今后的事。就在那时,她应该和母亲独处过】
【那么,就当传话是真的,但听到的……只有你母亲?】
【确实是这样】
真的变成了让人头疼的情况。
预言者也真是,为什么偏偏把传话留给这么棘手的人物……当然,这也是要真有其事,但没法确认这点那一切可就无从说起。
突然间,亚尔德想起来了。
一一说起来,她是不是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憎恨或埋怨她啊。
预言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无论是哪里。
为什么有必要留下传话,明明可以亲口说给我听啊。机会明明要多少都有。
【我知道
了,总之之后找到机会,我再来这里吧】
亚尔德转过了身。
简直就好像是为了让他烦躁而留下的诅咒,如果要说得更普通一点,真是高明的找茬。
直到最后,都无从判断她到底是敌是友。不,怎么想她应该都是个友方,但直到不在了的如今,都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甚至无法用受不了一语道尽。
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让你火大又让你有火无处发的那种人。
狱史平静地目送亚尔德几人离去,关上了划分开大牢和外面的门。关上门的声音,钥匙串声,虽然把这一切都留在了牢门对面,但亚尔德知道,已经和来之前不同了。
虽然只是一小会,但他确实见过了阿尔汗的元王妃。看了她的脸,听了她的声音。
本来只是从他人口中听说的人,现在留在了他的心中。虽然似乎很难和她交流,但她是个不得不去交流的人物。
在回去房间的路上,亚尔德问道。
【你的母亲一直都是那样的状态吗】
【是的……我听说自从受到保护后,她就不是能和人交流的样子,虽然我也……没能经常和她见面】
【以前是,怎么样的呢?】
【以前吗?】
是指多久以前,对方似乎在斟酌这个问题,亚尔德补充道。
【预言者来访那时呢】
【啊啊……这么说来,我觉得那时候也没多大区别。只是在预言者面前,会变得很听话】
【变得听话……吗?】
这又是和一味主张一样,是能窥视得到珐如邦是如何与母亲相处的话语。
【她说碍事的东西都消失了,觉得世界变得干净了。也说过想要对方一直留下来呢】
【世界云云一一她刚才也说到了呢】
【是的,她说对于身怀清净神的恩宠,这是很重要的事。要干净,如果不能常保这样的信念,就会失去恩宠,会变脏……她总是这么说着】
【她说的对吗?】
不假思索地停下脚步,看向珐如邦的脸。
净化的恩宠,在如今是非常重要的。虽然不太愿意想象,但要是失去了这个,从沙漠延伸出去的地下水脉所触及的所有场所,都将变得不能住人。一个搞不好会殃及帝国领土的全部。
珐如邦作出稍稍思考的样子,然后鞠躬回答。
【我不知道…非常抱歉】
【不,既然你不知道的话,那就代表没关系啊】
【诶?】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失去净化的恩宠之力,没错吧?】
【是的】
【那么,不管对世界是什么看法,都和恩宠之力无关,或者一一不论你母亲,还是你,其实都深信着世界的美丽。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珐如邦抬起头,回答是的。
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比起说干脆地接受了现实,不如说他希翼着某种无法触及之物。
4
结果,在出发前,没能找时间和第二皇子说上话。
虽然听说第二皇子在深夜时归来,但在早餐送进屋内的时候,只捎来了一句抱歉,没有其他详细的解释。吃完饭后立刻来了准备启程的联络,在和他见上面的时候,已经连鸟都准备好了。
【牢房那件事,我接到了报告。我和部下打了招呼,让你随时都能和她见面。只要你情况合适的时候就再来吧。准备好了吗?】
连让人回应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您说准备,我只是骑在鸟上而已】
嘴角浮现转瞬即逝的轻笑,第二皇子回答。
【你所谓的骑在鸟上本身,就是件厉害的事】
【哈啊】
看着暧昧回应的他,第二皇子加深了笑容。
【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心灵无法相通的对象的迟钝和单纯,然后还有被对方选上的强大】
【那算是强大吗】
不假思索地反问了,第二皇子好像要拨开他的疑问般挥挥手。
【就因为你没自觉所以才强,那么,你可以骑鸟了】
从北岭借鸟的第二皇子,才是被说可以骑鸟的那方吧。虽然这么想着,但对方并非没有自觉吧。他在和皇女的合作中占上风,这是正当的欠帐,对方应该也对该付出多少回报心有自觉。
鸟,是北岭最大的交涉材料。第二皇子也深知这点,所以才不怠慢厩舍的建设,并彻底把和鸟相关的一切都交给北岭方面决定。
这次的帝都之行也一样。不论是乘具的装配方式,还是分乘的指示,都由阿尔萨尔决定。不小看年轻的他,乖乖服从,觉得真不愧是第二皇子的部下啊。该强硬的时候一点都不怯场的阿尔萨尔,亚尔德内心也对他的坚强分外意外。
虽然或许是关系到鸟才这样,但也很不一般了。
之后,在飞行中聊天……没有这种空闲,就连飞行间的一次休息,也因为第二皇子正和部下谈话,没法插入其中。
要使用鸟,就代表只能用以皇子的部队来说难以想象的最少人数移动。护驾的骑士们身为少数的精锐,每当视线交错,杀气都强到让人不禁在内心向他们辩解…没事的,就算自己千载难逢想要袭击皇子,顶多也只能用手指戳他一下罢了。
换言之,无法轻易靠近。
如果有什么需要提前说的事,第二皇子那边会说的吧。既然没有专程和自己说话,就是第二皇子觉得没那个必要。自寻烦恼也没用。
比如他来,珐如邦那边更严峻。
表情比一开始再见时那会更僵硬了。不想个办法,自己专程跑去博沙岂不是没有意义。
一一如果见到皇女的话,他的心情会不会变轻松一点。
这么一想,亚尔德厌恶起了自己。自己不仅没能达成皇女的期望,居然还想把烂摊子丢给皇女。
这不是没用到让人一言难尽了吗。
即使如此,皇女的话是能打开珐如邦的心扉的,亚尔德相信自己的判断。
比起亚尔德的深思熟虑,要来得更加单纯,所以才会更强烈地直达人心,皇女拥有这份特质。
并不觉得羡慕,拥有者也有拥有者的烦恼。
无论如何,亚尔德只能去做自己做得到的事一一就算现在想不到办法也一样。
【珐如邦】
【在】
既然不知道突破口在哪里,那就先搭话试试……虽然决心很好,但连句陈腔烂调都想不出来。
【阿尔汗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总之,问了就会有回答。这可是在辛历鲁学到的质朴的真理。
【以前……吗,恕我失礼,但殿下知道得更清楚不是吗】
【我吗?啊啊,不啊,我当初所属的是在最后方慢吞吞跟随的部队】
等到了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了哦,这种话说不出口。
稍稍想了一会后,珐如邦回答。
【那么,杰沙鲁特殿下一一】
【你别误会了】
发出厚重声音的,是杰沙鲁特。是连亚尔德都被吓一跳的严肃口气。珐如邦当然也吃惊地看向老骑士。
杰沙鲁特和珐如邦的关系本来就称不上好。就算是同乡,一个是被虐待着养大的牺牲之子,一个是本来站于其牺牲之上却被巧妙地背叛后灭亡的王家之人。正因为意识到是在亚尔德面前,所以才没有展现出险恶的氛围,但惊讶过去后,浮现在珐如邦脸上的,只有敌意一一虽然他马上又收敛起表情。
【误会是指什么?】
【殿下问的是[你记不记得]。问的是你的记忆,以老夫或许记得,甚至质问殿下来转移话题是不敬,不服从之举。如果你想侍奉于殿下身边,就应该改头换面,变得无私】
不禁目瞪口呆,亚尔德并不想要无私的侍从。
【……原来如此】
而且,珐如邦居然还认同了。
【不要这样】
【是我失礼了】
【我没有要求你要无私,这你懂的吧?】
【恕我直言,殿下,这个人,不可用】
杰沙鲁特再次插了进来。
【不可用,是指什么】
【如果照现在这样下去,对殿下来说,他恐怕会成为祸害】
【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他的思想准备不够。不知道舍弃自我,却觉得把自己放在了第二位。没有自觉。这个人,全是可乘之机】
【请谨言慎行,杰沙鲁特】
杰沙鲁特闭嘴了。
以想要抱住头的心情,亚尔德看向珐如邦。从他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感情。
这时,阿尔萨尔来了。
【鸟儿们已经准备好了,差不多该出发……】
他用很精神的声音招呼,但似乎察觉了当场的微妙气氛。亚尔德回应他没说完的话。
【是吗,那么走吧】
没有时间在现场讨论。本来就是少人数的移动。不能请第二皇子和其部下先走一步。统率鸟的是阿尔萨尔,除了他的鸟外又没法让杰沙鲁特骑乘。
虽然现在不能慢慢来,但放
任不管后患无穷。
一一真头疼。
要是杰沙鲁特说的话没有证据,只凭个人喜好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就不会头疼了。知道他有旧仇,训斥他,让他不要再犯就好。
就因为不是这样,才头疼。
既然说珐如邦是祸害,这样下去不行,应该就有杰沙鲁特那套理由。
确实,珐如邦想要蒙混亚尔德的提问。杰沙鲁特指责那是可乘之机,是因为他没有自觉吧。
一一自己骗自己,会让人变得软弱。
亚尔德仰望装好了乘具的鸟,和希洛巴不同,就是不会蹲下让亚尔德骑上去。在乘着人的状态下,要不让骑手坠落站起来,似乎是很难的技艺。如果是个卓越的骑手还好说,要载着亚尔德这种没事也会掉落的人站起来,太难了。
因为至今一路上是乘着达艾塔克飞到这里的,这次换偏白色的赛基来飞。
因为毛色的关系,赛基与希洛巴有些相似。达艾塔克的行动看起来总有些捣蛋和天真烂漫,赛基就感觉有些爱操心。看着赛基的眼睛,亚尔德问道。
【阿尔萨尔,雏鸟们的体力怎么样,和预期一样吗?】
【是的……依我看,或许超乎预料了】
【关于让我骑乘一事,它们是不是满意呢】
虽然是模糊的提问,但阿尔萨尔毫无犹豫地回答。
【雏鸟们,最喜欢殿下了。要是没有时间限制,甚至愿意奉陪您到天涯海角】
【是这样吗,为什么呢】
就算被认为是个不成器的兄弟,但也没一起渡过多长时间。正觉得不可思议呢,阿尔萨尔解释理由。
【和殿下亲近,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因为鸟儿们都知道,帮鸟儿们取回双翼和天空的,就是公主大人和殿下】
亚尔德吃了一惊,看向阿尔萨尔。但是,他已经马上行了一礼跑开了。看来似乎是第二皇子骑乘的鸟的装备发生了问题。
没办法,亚尔德只有边摸着赛基的嘴边说道。
【你们啊,也太喜欢传言了吧】
赛基向亚尔德投来摆架子的视线,咕哇地张开嘴。杰沙鲁特走了过来,向亚尔德伸出合起的手掌。一想到乘鸟需要踏脚台的,在一行人里只有亚尔德了,就不禁想道歉我这个样子还真是抱歉。
如果鸟儿们把他当作恩人,那是不是做一点能更帅气地乘上鸟的练习比较好?
一一这件事就交给皇女了。
如果让鸟儿们幻灭了,也是没办法的。因为亚尔德只能做自己。
好像就等亚尔德乘上鸟一般,马上听见第二皇子的声音。预定下次就在皇宫着陆。各位,望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如果要变更路线或着陆地点,会通过鸟传达。再者,要最优先尚书卿的专任厩务员的指示,其次再是政治上的考虑。那么,出发!】
一一专任厩务员的判断会和政治上的考量冲突,是已经预料了这点的命令吗。
很像第二皇子的决定,这么想着的时候鸟进入助跑,轻飘飘地乘上风。
亚尔德心无旁骛地享受起空中旅行。一旦到了皇宫,恐怕就容不得一点大意了吧。
帝都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地方。就连是个普通尚书官的时候,一会失去家名,一会被左迁……从这些事能看出当初亚尔德过得有多大意。
现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大意。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地位上升,影响力也增强了。
如果只会波及自己,那不管是失去家名还是左迁,都可以一句没办法啊就死心,但那种小调般的时光已经再见了,真遗憾。
一一能够变得自由的,只有在天空这段时间。
就算飞向的是帝都,但现在这个瞬间,可以将地上的纷纷扰扰悉数忘却。
亚尔德一边抚摸着鸟的后脑勺,一边说着。
【并不是我给与了你们天空,是你们将天空赠予了我】
亚尔德觉得人所被允许的最低限度的自由,就是思考的自由。
即使如此,在地上时也不能随心所欲。不论何时,都有着无法释怀的某些事。
一旦飞上天,就能觉得地上的生活不过尔尔。会不禁想国家啊帝位啊,这种东西又如何。欸,那些东西都好像梦幻一般远去了,只有天空充斥着亚尔德的心房。
亚尔德成为了天空,和天空融为了一体。
一一当到了要死的时候,想像天空一样。
他不经意想着。像天空一样是指怎么样的,连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么想了。
既广阔,又自由,不被拘束一一要像这样子。
虽然风这个词的意思也很接近,但果然,还是天空好。
如果变成了天空,就能感受到鸟儿们的振翅了吗。能俯视地上的一切,并去爱着吗。
这已经快成神的视角了吧。
我在想什么蠢事啊,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蠢一点正好,既开心又轻松还不需要意义。
虽然不能一直蠢下去,但就现在没关系。
【好开心啊,赛基,飞在空中这件事】
对于读不了鸟儿思考的亚尔德来说,不能知道赛基在想什么。但是,亚尔德在想什么,应该传达给了赛基。
谢谢,他念道。为了能毫无疑问地传达出去。
一一谢谢赠予我天空。
飞翔是压倒性的体验。经过这个,亚尔德祈祷珐如邦的心也能稍稍变轻松一点。要向哪个神祈祷呢。偏要说的话,应该向赋予鸟儿羽翼的神,北岭的兹尔涛祈祷吧。虽然那个神,好像看不惯亚尔德。
一一兹尔涛是古神……
赋予鸟儿飞翔之力的恩宠,然后赋予北岭人和鸟儿心灵相通的恩宠,不知道与之相对的力量是什么。
没有成对的力量,那毫无疑问兹尔涛是母神坠天之前的古神。
一一已经……
在亚尔德的记忆中,有花盛开了。转眼间枯萎,又延伸着藤蔓,在那生死流转之间翡翠的眼瞳看着他。
一一你已经,知道了。
能堵上世界的裂缝的神之候补,不限于一个。
女神说了,选吧。预言者指出那是因为符合条件的对象太多了。亚尔德至少已经知道一个了一一恐怕就是指兹尔涛吧。然后,如果能得到陆希露的帮助,也能轻松借用沉眠于北方的神之力,预言者这么说了。
虽然具体只有这些提示,但也能想办法找到其他名字吧。
在看门人回来了,与其有合作关系的现在,亚尔德可以利用辛历鲁的睿智。存在于迷宫都市的智慧目录,是从与门的问答中得到的,绝对的知识积累而成。众神之名,不可能在那里找不到。
只要找出和坠天的女神,或者成为魔界主人的魔王关系深厚的神,应该能请求合作吧。
明明不想去想这些,亚尔德却还是在想。
一一智者所考虑的,不光是你们所期望的终结,铭记吧。
女神的话中最关键的一句,说不定是这句话吧。
预言者和亚尔德期望着的,是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堵上世界的裂缝的神之名。那个时候,已经想不到其他事了。
一一但是,这样真的正确吗?
心里一直在意着。
这是预言者堵上自身存在才得到的情报,但她也到此为止了。实际上要如何利用从女神那里得到的知识,对话的成果,这些都由亚尔德定夺。
冷静后一想,预言者会想见智慧女神,只不过是因为她事先就知道而已。自己总有一天要和女神对话。这个行为将来会引发怎么样的影响,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就算是熟知未来的坦达神,也不能告诉她之后的事。就是这样的规矩。
那场异界旅行本身,都可能是件完全无意义的事。搞不好他该问的其实是一一能不让魔界盖子打开的方法。
只要找到愿意帮忙的神就可以了,这种想法说不定是奢望。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没有调查清楚吧。
或者,比起寻找神之名,说不定询问怎么才能获得帮助才更好吧。神之名,除了在辛历鲁调查,在各地的传说中也能找到的吧。又或者,亚尔德铁下心来使用过去视也行。
或许问错问题的焦躁感,偶尔,会让亚尔德做恶梦。梦里有燃烧的辛历鲁,飞舞的纸片,巨大的门扉,让他在夜晚辗转反侧。
虽然没有告诉过别人,但或许问错了的疑惑,就是那么巨大又沉重。
为了得到提问的回答,预言者消失了。如果问题错了,不就代表她的牺牲白费了吗。
一一不想让她牺牲的。
就算,这是为了避免世界毁灭的无奈之举,但如果要谁来牺牲,那对那个牺牲了的人来说,和世界终结又有何不同?
自身的死亡,对那个人来说就是世界的终结。
我并不知道预言者回不来了一一没错,确实亚尔德不知情。但这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辩白,不知道又如何呢。
已经知道为时已晚了,门已经不会打开第二次了。他,用完了提问的权力。
然后,就算他的问题问错了,亚尔德还留在这里。能够去绞尽脑汁,做最大的努
力。只要还活着。
一一就像天空那般,去思考吧。
想要不抗拒变化,不失去本质,既广阔,又高远,目空一切的神的视角。
在鸟背上的如今,应该正是离神最近的时候。
一一思考吧。
不管如今这个瞬间,感觉与地上离得有多远。亚尔德本来的归属,就是在那个遥远的地上,而不是天空。
当开始能看见远方矗立排列着的尖塔的影子时,亚尔德仍在思考。
如果是智慧的女神,又会想要记住怎样的终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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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贵族唯一的好处,就是打心底厌烦自己思考的时候,可以让下面的人见机行事。
本来,觉得把自己的事交给别人来想是件可怕的事。但是,贵族社会就是自己不必想太多的风潮。放在亚尔德这种走大运的人身上,为了不打破惯例,很多时候自己不要顾虑太多才是贤明的。
在皇宫里的举止,就更别提了。
繁琐的出迎这种事,任由别人去做最轻松了,而且这样才对吧一一所以亚尔德放松了警惕。直到陆伊跑向这边为止。
他会用跑的还真是稀奇啊,然后就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但表面上还是一脸从容地和他视线相交准备打招呼,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时间热情地和自己叙旧,终于想到了这步。
【这是公主大人的命令,请往这边】
看他边说着边和杰沙鲁特交换了视线,就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麻烦事了啊。
似乎多少觉得应该说明一下,陆伊一边环视周围一边告知亚尔德。
【是暗杀未遂。对方的目标似乎是陛下,但并未得逞。贼人还没抓住,似乎还在逃亡。因为他报上了第四皇子的遗臣这个身份,因此也有怨恨并盯上老师的危险。我接下立刻确保您安全的命令,前来迎接您了】
【老夫也一起去】
对于杰沙鲁特的要求,陆伊点点头。
【可以,但其他侍从请留在原地。不能带那么多人】
珐如邦正一脸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看向这边,但似乎没法带上他了。暂时,只能请他自力自为了。
杰沙鲁特喊住阿尔萨尔,把之后的事交给了他。阿尔萨尔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鸟的照看上,似乎没发觉发生了异状。被杰沙鲁特喊住后,吃了一惊地抬起脸,但马上点点头开始向鸟儿们说话。
一一动武之类的,他已经习惯了吧。
最不习惯的,就属亚尔德了。他专任书面工作,是个文官嘛。
【我应该做什么呢?】
就算是自己这种人,应该也能帮上点忙吧,这么想着一问,陆伊完美一笑回答了。
【别因为说多余的话而咬到舌头……吧】
你派不上任何用场乖乖呆着吧,就是这么个意思。虽然确实如此,但也太过分了。
【只有一件事,能让我问一下吗?王,应该没事吧?】
【当然】
陆伊一瞬都不停留地回答。松了一口气后,亚尔德闭上了嘴。
没法让底下人见机行事的皇宫,并不是普通状态。
第二皇子的身影已经从中庭消失了,没听说他和第四皇子有过什么过节,被当成目标的可能性应该很低,但是犯罪者可能已经把所有龙种都当作目标了。
当然,和服毒一事有直接瓜葛的皇女,以及她的宠臣亚尔德被瞄准的可能性更高一一不光有立场因素,还有本人战斗力的问题。当然,皇女挺擅长动武,而亚尔德身边则跟着一个怪物般的老人。但外人要是知道这些内情可就让人吃惊了。
被陆伊带领着进入建筑物内时,杰沙鲁特问了。
【去翼栋?】
【因为已经确认过安全了】
【贼人的人数呢】
【只知道是复数,从陛下护卫那里得到的情报,又慢又少】
这是如果被谁听去了,或许会被指责不敬的话。虽然就算没被听去,不敬还是不敬。但亚尔德也没站在能多嘴的立场上。光是要跟上陆伊的步伐,就是相当的难题了。现在要是说些多余的话,确实会咬到舌头吧。
【也是吧】
干脆地同意后,杰沙鲁特问亚尔德。
【殿下,由老夫来搬运您怎么样】
【不要这样】
这个实在是只能开口否决了。就算再怎么以病弱广为人知,要是以清醒的状态被搬运,别说是作为贵族了,作为一个人来说,觉得已经完全不行了。
【等一等!】
陆伊突然停下脚步,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一边调整呼吸,亚尔德一边看向发声的方向。
宛如要堵住在宽阔的走廊般,三名骑士站在那里。
一一那个徽章,是第一皇子的骑士团…吗?
虽然亚尔德记不太得了,但别说陆伊了,杰沙鲁特应该也对此很了解。
【究竟是有何事拦下我们】从陆伊蛮横的回答看来,应该不是皇帝直属的骑士团。
【你们要去哪里】
【去我们侍奉的王身边】
陆伊的声音很沉着。
【你们侍奉的王是谁】
【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不可】
【我们不能让可疑人等进入前方】
【哦,我还想请你们先证明自己不是可疑人等呢】
【语气再温和一点……】
亚尔德不假思索地插话后,被回头的陆伊投向了耀眼的笑容。
【请您别说话,我应该已经拜托过您了吧】
好可怕,在无意识间腿软的亚尔德耳边,殿下,传来一声轻语。
正想着难道连杰沙鲁特也被叮嘱过别说话了吗,朝老骑士的视线追去吃了一惊。在窗附近贴着纸张。
【似乎是咒符】
正在争执的陆伊和骑士们的事,立刻从脑子里消失了。
试着靠近一步,毫无疑问,其中一张很眼熟,是表示魔物的文字。是记不清练习写了几回,焦急着没效果写了又写的那些文字。
但是,所有咒符连起来,又和亚尔德写过的,封印魔物的那些个咒符不同。
【……是用来召唤的?】
小声询问后,杰沙鲁特点点头,脸上很严峻。
【喂,你们偷偷摸摸在干什么,是背后有什么阴谋吗!】
不如说你们背后才有阴谋呢,该这么回嘴吗?没给亚尔德烦恼的时间,陆伊干脆地说道。
【背后有阴谋的是你们吧?为什么守在这种地方】
如果这些骑士正在保护召唤魔物的咒符一一明明没有发现咒符,陆伊的反应却很敏锐。
比起骑士们,关键是咒符。亚尔德向杰沙鲁特确认。
【放着不管也没事吗?】
【这要根据是谁,为了什么贴在这里而定……这是术者能随意召唤出魔物的东西】
【喂!】
走过来的骑士想抓住亚尔德的肩膀一一似乎,陆伊一瞬间就拧住他的手。因为能一脸微笑地干,所以这个男人才可怕。
【下贱之辈,别给我动手动脚】
一一我比那个正被拧着手腕的骑士大人,出生要卑贱得多哟。
这个先不管,亚尔德皱起脸看向骑士。皱脸是被传染的,对方看起来似乎很痛啊。
【你们要反抗我们吗!】
其同伴们,也畏缩于陆伊展露的绝技。
一一比如说,这要是皇帝贴上的东西,那可不能擅自揭下。
虽然注视着骑士,亚尔德思索的说到底还是咒符的事。
如果是皇帝的东西,那就别管。但一考虑到可能是罪犯留下的,就不能当没看见了。
杰沙鲁特刚才说的,是谁为了什么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陆伊殿下,发现了咒符。不能不向陛下的近卫报告。这几位一一】
【不是的哦】
陆伊立刻回答了。痛得呻吟的骑士,肯定道。
【我们是奉一皇子之名,确认出入这里的人物。我们接受了抓住可疑人物的命令!反抗我们,就等同于反抗一皇子的旨意!】
一一看来似乎不是在保护咒符啊。
究竟为什么把这些骑士配备在这里的事先不说,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咒符的事。赶快通过吧,亚尔德下定决心。
陆伊的态度或许也是有理由的。基于贵族的面子,又或者是对借第一皇子威风之人很无语,这里或许是个不能让步的场面。但如果那些咒符是罪犯的,那这些琐事都应该往后排。
【在下几人,正要赶往北岭王的身边。在下尚书卿一一说是原[黑狼公]比较简洁明了吧。这个人,是在下的骑士团长。正拧住你们同伴手腕的,是奉王之命前来迎接在下的北岭将军。需要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这次对方压低声音说起话来。
【尚书卿……?】
【他说北岭王……】
因为这边的态度突然谦逊起来,似乎吓到了对方。考虑到和陆伊态度间的落差,或许也难怪他们了。但是……
一一这样可不行啊。
要是第一皇子的骑士团,明明应该一直留在帝都
附近,但却不认识陆伊的脸,可见不熟悉皇宫之事。虽然陆伊不在帝都的时间很长,但他可有着让人一眼就难以忘怀的美貌。
恐怕,这些人是为了战斗而增加的新面孔。换言之,就是刚刚才开始出入皇宫。
或者,他们也可能是假货。但要是假货,应该能装得更巧妙才是。至少有能潜入皇宫的本事,举止应该看起来更加自然。
所以这个墨迹的应对让人不得不觉得,这反过来证明了,他们就是所谓的菜鸟骑士。
陆伊叹了一口故意让他们听见的气。
【把警卫的任务交给无知的人,一皇子到底在想什么】
【你太无礼了!】
【无礼的是你们。无缘无故拦下我们一事,我会向一皇子禀报。我已经记下了你们的脸】
拧住的手被放开,骑士摇晃了几步。他的同伴慌忙扶住他一一话虽如此,但没能扶好,好几个人一起摔倒了。是铠甲太重了吧。亚尔德对他们产生了奇妙的亲近感,连我都能用手指戳到你们哦,不禁想这么说。
但是,陆伊别说有亲近感了,甚至浮现出看着虫子般的眼神。
【如果不惜靠武力也要阻拦我们,就冲我一个人来吧】
别啊别啊,正想要插话的亚尔德的身体,突然被甩向一旁。
【快拔剑!】
视野快速流转,陆伊的声音远去了。
老骑士简短地道歉。
【抱歉了】
当滚在地上的时候,才终于发现自己被杰沙鲁特抱着。发生了什么,这么想着慌张地用手撑着地板,抬起一边身体。
能听见悲鸣。看见了摆出压低架势的杰沙鲁特的身影。过去一点,有陆伊在。然后,再过去一点一一
一一魔物。
有个异形之物出现在那里。巨大到会把走廊堵住。腰的位置很低,和人类没啥不同,但上半身很长。有三对手臂,正长在那个长长的身体上。脸上有一只眼睛,没有鼻子,嘴巴大到宛如个两只耳朵间的裂缝,从那里漏出好像坏掉的鸡蛋般的气息。
杰沙鲁特的背影从眼前消失了,看起来比起说跳跃,更像是飞跃。
响起金属被扯断的激烈声音。宛如会引起耳鸣一般,那个尖锐的声音钻入亚尔德的耳朵,细语道。
一一你在这里啊。
魔物的手臂宛如鞭子般伸长,一只,两只,起伏伸长着,敲打地面。
不,本来瞄准陆伊的攻击,被他轻盈地躲开,并将魔物扭转身子从一侧袭来的第三击,用剑挡下了。
【老夫来阻挡腿部!】
【……手臂可有六条呢,好不公平啊】
回嘴的同时,陆伊灵活地转动其剑,自己也扭曲身体。躲避开从头上袭来的另一条手臂,再下一次也一样。
亚尔德好不容易才能从陆伊的动作,察觉到魔物手臂的所至之处。太快了脑子跟不上处理。一边轻易地闪过那些攻击,陆伊的剑发出轰鸣。
银光,描绘出弧度。
以撕裂白绢般的气势,陆伊挥动剑。
第六次袭来的魔物的手臂,和其轨道重合了。被切断了的魔物手臂,擦过亚尔德的脸,飞向了后方一一还好没被打中,这么想到。还是退出会被那些流弹打中的距离比较好不是吗,终于想到了这一步。
在此之间,杰沙鲁特就如同他宣言的那样,用曲剑将魔物的脚步缝在了地板上一一虽然这个建筑物的地板是石制的,想来他应该是贯穿了魔物的脚,并用剑尖刺穿了石地板吧。
变得不得动弹的魔物,咕噜咕噜地扭动身体。将长长的身体转向后方,再转到前方,继续转动。气势足到让人怀疑它是不是想把自己的身体扭断。
在这时,听见了声音。
【真是小儿科】
声音的主人,好像在比魔物更远的地方。从亚尔德这边看不见其身姿。
声音继续说。
【奉吾主之命,把你烧成灰烬】
一个呼吸间的沉默。
无声无息地,魔物的轮廓被光渗透。然后啵地一声,烧了起来。透过黄色的火光能看见,声音的主人是个头上卷着红布的南方人一一是咒师。
一一是三皇子的手下吗?
但是,没见过他。
咒师将两手在伸直的手臂前相握,摇了摇头,这么一来,代表咒师身份的红布立刻解开,在其手臂间鼓成小山状。黄色的火焰,就宛如被红布吸走了般消失了。
只有杰沙鲁特的曲剑留在原地。刀身的四分之一左右都埋入了石地板中。虽然也预料到了,但亲眼看见刀真的贯穿了石板,不禁觉得十分厉害。
一边拔起那柄剑,老骑士低吟般问了。
【是咒师吗?】
【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
杰沙鲁特咕噜回转拔起的剑,虽然奏响了切风声,但剑并未回鞘一一是还没把对方当作同伴的态度。
南方人先看向陆伊,接着是亚尔德,以此搪塞杰沙鲁特无言的挑衅,行了一礼。
【请原谅我如此突然的无礼,奉主人之命,我正在到处回收可疑者散布的咒符。我还要去找其他的,就此别过一一】
一边把剑送回剑鞘,陆伊一边回答。
【不,比起说是无礼,不如说得救了。我想道谢,你侍奉的主人是?】
【是六皇子】
那么,南方人再次行了一礼,离开了现场。不知何时,那块红布又缠回了头上。没看见他缠回去,只能想作是布自动缠回去的。
在咒师走了后,陆伊俯视亚尔德问道 。
【您站得起来吗,老师?】
【能站起来就太好了,我正在这么想呢】
太过无常的经历,让亚尔德腿软了。觉得等一下就能站起来了,但又觉得有点悬。
【老夫来搬运您吧】
在那么短的时候里又提了一次,杰沙鲁特那么想搬运亚尔德也让人头疼。
【我又没受伤,不能让你运】
【能让您轻松点的】
【不是这种问题。等一下吧……大概,我能站起来的】
【……欸,老师看起来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好了……但那边,可不行啊】
注意到不行是指什么,亚尔德皱起眉头。本来那三个骑士,一个正倒在墙边。手搭在剑柄上,似乎就那样一动不动了。但是,他还算运气好的。另外两人,一个被魔物扯断头和手臂,彻底死了。一个肚子上完全吃下了那个好似鞭子一样的手臂的攻击,铠甲变形,肚子被压扁至一半以下的厚度。恐怕这个也不行了。
一一在那短短的时间内,就变成这副惨状吗。
战斗的时间,应该比和骑士们吵来吵去的时间还要短。
【……太惨了】
不假思索地漏出了嘟囔。陆伊点点头。
【确实很惨。没想到他们没一个能战斗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惨】
【如果是尚书官的世界,或许是吧。但骑士不同。成不了战力的人,哪有资格报上骑士的名号?好了,赶紧吧】
抓住伸来的手,亚尔德总算往腿里注入了力气。
龙气太刺人了。
明明发生了刚才那种事一一不,或许正因为如此吧。在亚尔德赶到皇女身边的同时,来了让龙种集合的联络。虽然亚尔德并非龙种,但必须作为皇女的副官出席。连再见的招呼都来不及打,突然就被带到了会议现场。
主持现场的并非皇帝,而是第一皇子。
一一终于,要推举长子了吗。
皇帝还没有认定继承人。但是自从第七皇子的讨伐开始,官方的集合都是以第一皇子主持现场的形式展开。
这次的情况,或许称不上是官方的集会……话虽如此,也不算是私人集会。
四个皇子和一个皇女。皇帝残存的子嗣所有人都在场。然后当然还包括皇帝自己和他的妹妹。
身份并非龙种的只有亚尔德,当然他是排在最后进入室内。
不,说进入室内并不恰当。这里是皇宫内数不胜数的中庭之一,位于其中央的四方亭子。
庭院很宽广,盛开着烂漫的花朵,空气中飘着花香一一中庭的一头排列等候着龙种们的护卫,但只要不是大声喧哗,谈话内容是不会被他们听去的吧。
换言之,这个四方亭子兼顾远程护卫和避人耳目的功能,还能避免隔壁房间的偷听,是为了密谈而选择的场所。用目光追随着在风中飞舞的花瓣,要只是个美丽的庭院多好,亚尔德想到。没空享受植物的美丽,龙气好强烈。
恐怕多亏了暗杀未遂的骚动,龙种依然处于兴奋之中吧。快要被前所未见的高强度龙气压垮了。
一边想着尽量忍住不吐吧,亚尔德在皇女的一边坐下。那个皇女,现在也是非常危险的状态。龙气和平时的状态完全不同。该说扎人吗……总之,好痛。
能不能忍住啊,刚刚这么想着,空气震动了。
【好久不见呢,尚书卿】
皇妹从皇帝身旁站起,坐到了亚尔德的旁边。
虽然觉得来了个最最棘手的人物,但
不愧是别具一格的皇妹。因为笼罩在了她的龙气中,也从她以外的龙气中保护了亚尔德。
一一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只能想作她察觉了亚尔德的困境,所以庇护了他。一边感受着腋下渗出的冷汗,亚尔德竭尽全力亲切地回答。
【您看起来那么精神,比什么都好】
【你也是啊,听说你遇见了魔物?】
在亚尔德回答之前,第一皇子插话了。
【请安静,不要浪费时间】
【诶呀,对不起了。是啊,时间是很宝贵的呢】
甜甜一笑后,皇妹闭上嘴。恐怕,她刚才是在挖苦吧。
一一因为第一皇子的慎重之深,在所有龙种里也是拔尖的。
皇帝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的孩子看起来基本上也继承了这种资质,但只有第一皇子不同。完全,不急躁。
他不是个慢性子的人,所以也会像刚才那样催促别人,但本性是很慎重的。
【突然召集你们,不为别的,是因为接到了皇宫内出现了异形之物的报告】
比如说,如果是第二皇子的话,估计就会毫不间断地把其出现的地点,出现数量,战斗的经过和结果一一列举出来,应该还会顺便再说明一下现在采取的对策,肯定的。
但第一皇子不同。此时他环视了所有人一圈,停顿了一会。
或许该有个人站出来问,异形是什么,但谁都没开口。过了一段无言的时间后,第一皇子大大吐了一口气。
【关于这个,我认为尚书卿你应该有什么想说的吧?】
亚尔德感到张口结舌,马上以意志力调整表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张口结舌的话,不管怎么说也太……难看了吧。
【关于那个一一】
在亚尔德奋力闭上嘴的时候,有个人说话了。是皇女。但是,第一皇子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在问你】
【一一你是想说我的副官与这一连串的骚动有关吗?】
即使如此还是说到最后,皇女也不遑多让。
【谁都没这么说。但难道你做贼心虚吗?】
在皇女回什么之前,亚尔德连忙插话。
【在下没什么头绪】
【没有?你不是为了说明这个异形的事,才来帝都的吗】
【魔物的出现增加了,在下虽然是为了说明这件事而来,但还请与刚才皇宫发生的骚动另当别论。要是打个比方,如果在下为了讨论出现了大量老鼠而来,但有谁把老鼠捉来放进皇宫,虽然这与在下的话题不是毫无关系,但却与在下无关,还请您理解】【尚书卿,很擅长预测坏事呢】
懒洋洋地插话的,是三皇子。皇女挑了挑眉,但仅仅如此。恐怕她这次忍住了吧。
【三弟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原本的意思啊,兄长。有种人对任何事都保持悲观的态度,尚书卿,就是这种类型的人】
虽然说法很过分,但没错。顺便再说一句,亚尔德还感觉第一皇子和自己是同类型的人。就因为尽往坏的方面想,才慎重得动弹不得。亚尔德太能理解了。
多亏了第三皇子的过分铺垫,虽然已经搞不清楚这个情况好不好开口了,那索性就趁这个势头吧,亚尔德看开了。
为了讨论这个话题,他被叫来了帝都。只要先把必须说的说完,应该就能轻松了。
【预测这个情况的,并非在下。恕在下斗胆,这要说到远比真上皇帝陛下建立真帝国更早的往昔,繁荣于当地的南方三代王朝,其第三代的女王时代一一】
亚尔德简短地说明了女王贾娅贝拉和她的魔物军团的传说,还猜测能击退其是因为,作为魔物们力量源泉的魔界之门被封印的缘故。然后那个封印开始松动,于是魔界之力泄漏到了地上。一方面,恩宠之力因此得到强化,但另一方面魔物也因此出现。
皇女是自然,这话早就和皇帝、皇妹和第二皇子说过了。剩下的皇子们应该也通过各自的情报源,得知了相应的内容吧。
在他们之中,第六皇子或许比亚尔德知道得还多一一不然,应该做不到那么快速地处理散布在皇宫内的咒符。
一一或者,咒符也有可能是他本人散布的。
估算好被发现的时机,击退魔物,增加好印象。就算最终没人发现,还能用在别的地方。比如暗杀之类的。
那个第六皇子,正半趴着听亚尔德的话。
质问结束了粗略说明的亚尔德的,是第一皇子。
【这是真话的保证在哪里?】
【这要不是真话,那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就是有其他原因了】
【这也不一定吧】
【不一定的保证又在哪里?】
第一皇子微微皱起脸。第三皇子一边轻快笑着,一边兄长啊地向他搭话了。
【尚书卿,实在是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他不打算被驳倒的话,绝对没谁能驳倒他的】
一一虽然亚尔德不记得和第三皇子直接辩论过。
而且刚才的乱入,和他熟知的第三皇子大不相同。
一一有些奇怪啊。
小心为妙,在亚尔德提高警惕的时候,第一皇子似乎重新调整了心情。
【必须证明其真实性的并非是我,而是尚书卿。魔物的出现,已经确认为了事实。但是发生的原因,该采取的对策,这都得另当别论。必须好好把握情况,就算把尚书卿没根没据的话当作是妄言也不为过吧】
不愧是被称之为慎重派的第一皇子的发言,亚尔德甚至有些敬佩。
【您会抱有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什么】
第一皇子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让他更加疑惑吧,亚尔德继续说道。
【这话听起来根本是胡说八道吧。本来就是一首儿歌起的头,几乎没有确实的证据和证人的话,就算您不相信也是难免的,在下理解】
说实话,就算被第一皇子怀疑,亚尔德也不痛不痒。皇帝已经任命他处理世界缝隙的问题了。虽说比起任命,不如说是放任他。总之,被说了你放手去干吧。
那么,只要说明了有这件事的存在,亚尔德在现场的职责已经履行了。你不信我很头疼啊,没有这种事。
【欸,能不能也让我说些话?】
发声的是皇妹。是她惯例的有些撒娇的语气。但只要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她的话和撒娇无缘。
【如果你的话有必要】
【是能补充尚书卿说明的话哦。就如你们所知的那样,前段日子,让大河的水位上升,将水军一举毁灭的也是刚才话题中出现的魔物啊。首先需要考虑的应该是,要是像那样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我们是没法应对的这件事。因为你们都很聪明,所以至少能理解这点吧?】
这时皇妹环视了一圈外甥们的脸。满脸都是耀眼的笑容。
一一她是在找乐子吧。
因为也曾一起旅行过,亚尔德能稍稍读懂皇妹的表情和行动。恐怕,她对第一皇子有些火大,所以想要挑衅他吧。
【但是,那个魔物被我知道了名字,只能被迫与我结成契约。所谓的契约啊,并不是一方能得利的东西。那个魔物是为了先其他魔物一步参观地上,而降临的。因此他在得到了能存在于地上的强大基础的同时,也被限制了魔物的力量。所以它没法违抗得知了魔物之名的我,只能和我结下契约。这个契约内容是这样的。现在魔物必须乖乖地管理水源。只要遵守这点,我就不会妨碍魔物,不管参观还是什么它都可以随意】
是个挺巧妙的契约,亚尔德这么觉得。有点模糊,所以可以照自己的想法去理解,但也因此支配的一方也被允许自由判断。
一旦魔物做出违反皇妹期望的举动,也能以违反契约为由,制服它。
【但是,我能命令魔物绝对服从。虽然只能有三次。随时都能在想命令的时候下令。但是,已经用掉一次了。就是那个大河时的事。不让友军出现伤亡,摧毁敌军。魔物完美地完成了这个命令。既然如此还能向魔物下令两次一一你们会这么想吧?但是,不行的。剩下的其中一次我已经下令了。再下一次完成命令之时,就舍弃地上的肉身立刻回归魔界。直到再次被召唤为止,不得从那里出来】
皇妹闭上嘴,现场暂时陷入了沉默。
一一她已经事先下令了吗。
这连亚尔德都是初次听说。一边震惊一边理解了。这样至今一直想不通的那些事就都能想通了。换言之一一
【在尚书卿话中出现的古老的契约。就是懈怠了这点。将魔物解放至地上的人,只考虑实现自己的期望,没有善后。就连她死后,契约也没有被废除。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她根本没想过废除契约的事】
就是这么回事。
从魔界来临的魔物们为什么想要蹂躏、征服地上。这不仅是魔物就是这样的本性,还因为契约残留了下来。残留下了没改写的契约。
皇妹虽然依然笑着,但现在看起来有些悲伤。
【她是个外行人呢。我也是个外行人,所以
从熟知的人物那里得到了建议。应该向三皇子道声谢呢。我再次感谢你】
【只是差遣了一下手下,我什么都没做】
第三皇子垂下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但现在应该没谁会被骗。
【真的帮了我大忙,根据那个人的话一一啊啊,那个人啊,也说了和尚书卿一样的话。说要是那个魔界之盖完全打开的话,那已经和古老的契约无关,魔界之力恐怕会完全溢到地上来吧。准确地说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但光是一只,就那么强哦?完全不能说前景光明吧,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就把一个接一个出现的魔物都变成手下不就好了】
皇妹嘲笑了第一皇子的提议。虽然优雅地用扇子挡着嘴,但很明显愚弄他般笑了。
【是呢,要是能做到就太厉害了,但是我问你,要怎么做?】
虽然已经是明显的挑衅了,但第一皇子一点都没动怒的样子。
【你问怎么做,得以成功一次的事,怎么可能再现不了】
【诶呀,所有事都可能存在例外的吧。我想聪明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才对呀?这次的情况,是因为已经知道了那只魔物的别名叫三只角,也由此得知了它的真名才成功的。需要预备知识和准备。如果魔界盖子一打开,像我们这样的外行人,是绝对应付不了的啊】
【去调查去准备即可】
【从头开始一个个调查清楚所有的魔物之名,再和所有魔物结下契约,这种绝技真的办得到吗?当然,被称作咒师的南方的古术使的话,是能查清魔物之名使其变成手下的吧。这就是他们的生意嘛。但是,你以为凭一个人能压制好几只魔物吗?能驯服魔物的那些咒师们,又会来服从龙种吗?会为了帝国而努力工作吗?】
轻快地说着恐怖的事实,皇妹合上扇子。响起了啪叽一声干涸的声音。
宛如与那个声音重叠一般,她宣告说。
【不能让不能控制的力量出现啊】
【……所以,就要为关上那还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什么魔界之盖竭尽所能吗?】
【如果你觉得那种事太虚幻,就优先处理已经发生的问题吧】
插入对话的是第二皇子。
【所谓的处理是指】
【魔物的出现正在增加一事,是毫无疑问的事实。我自己也在本国目击了魔物】
诶呀,皇妹插话说。
【大家应该都已经目击过了吧?在那条大河上】
一瞬间,现场沉默了。所有人毫无疑问都在脑海里回忆那个时候的光景一一回忆马上就被第二皇子一句没错中断了。
【就连在被交于我管理的博沙郡,魔物的出现报告也变得频繁了。然后,我们开发了能抑制魔物的咒符。把知识带给我们的,就是尚书卿一一】
因为第二皇子在这时停顿了一下,于是变成了所有人看向亚尔德这种非常窘迫的场面。
【一一帝都也开始用上那个如何。量产咒符,只要贴上就可见一定程度的效果】
【一定程度的效果有多少】
【能阻止魔物,弱化它们。但是,究竟能发挥多少效果,会根据被驱逐的魔物的强弱,有很大程度的差异】
【要制作那些个咒符,要花多少工夫?】
【制作工序本身只是写出古代文字而已,没多麻烦。但是就算让没才能的人来写,也发挥不了任何效果。所以,首先需要选拔人员】
【原来如此……是类似于恩宠之力的力量啊】
【是的,再要补充的是,光凭咒符没法直接击退魔物,为了能采取和咒术一体化的作战行动,需要编成部队,展开训练。所以,这一部分的人员也不能不增加吧。在博沙国已经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应对雏形,希望今后能以帝国全力为此做好准备】
【帝国全力?现在连反叛者都还没抓完啊】
第二皇子乖乖闭上嘴。
一一他不想加深混乱吧。
他并不想要帝位。应该希望能按顺序让第一皇子即位的吧。所以明面上并不想和其唱反调。虽然会进言必须之事,但一旦招来反驳就会就此不言。
然后,会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做吧。
一一但那样,足够吗?
胃部开始隐隐作痛不是因为龙气,而是因为一旁的皇女正坐立不安着。
如果瞄准玉座的发言不是玩笑,那对皇女而言,第一皇子就是竞争对手。她不会脱口而出什么惊人之语吧,一直为此小心着,但从意想不到的地方传出声音。
【像我这样的小弟或许不该开口说话,所以我一直忍着没说……但对在座的各位来说,能听得见人民的声音吗?】
是第六皇子。
龙种全都容貌端正,但因为混入了南方人的血,第六皇子的眼鼻格外华丽。只是不想引人瞩目所以没存在感,清楚发声的现在,第六皇子一瞬间就将自己的存在刻印在了现场。
没法用其他话来形容。明明刚才只是背景,一瞬间就变成主角,占据了视线的中心。就好像无中生有般的切换。
【关于魔界之盖的开启一事,已经在土地上的人民中起了传言,甚至窥见了崇尚魔物的可疑宗教的流行。不管魔界之盖是真是假一一】
此时,第六皇子看向亚尔德。送来了好像在说失礼了的注目礼,于是所有视线再一次朝亚尔德集中。这是什么修行吗?
但是,当第六皇子再次开口时,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回到了他身上。
【一一能关上那个魔界之盖,或者能击退袭来的魔物们。我认为有必要展示这样的姿态。否则,人民之心恐怕会远离帝国吧】
非常干脆地,第六皇子这么断言。
啊啊,亚尔德想到。
一一这个皇子,是这样一个人吗。
看起来就像是母亲傀儡的皇子,最近似乎开始和母亲拉开了距离,得到了这样的流言。宓夏的信里也有提到这件事,但没有关于第六皇子更深入的传闻了。
第六皇子或许因此远离了母亲。或许也可能反过来,因为拉开了距离,才有了如今的想法。
搞不好,作为王赴任领国一事,促成了他的自立吧。
就因为离开了宫廷,才和民众接近了。然后柔软地接受了获悉的新视角,他正想对此给出回应。
第六皇子的手轻轻地压在胸口上。
【我混有南方的血统。凭这点,自古就扎根于此的住民的话语能更容易传达得到。不,不仅如此一一正因为有那些虽身为南方人,却支持着如今的帝国,将其当作生活基石的人民,我才接收得到他们的声音。所以传给我的,仅仅只是那些人的声音。如果连那些人的期待都无法实现,南方之民服从帝国的理由,就一个都没有了】
第六皇子淡淡说完了相当危险的话。做出如此醒目发言的经历,对他而言应该是很少见的。但他也没显得太激动。
用和话里的严肃内容不相称的,花朵绽放般的笑脸,他总结道。
【包括服从我也是,呢】
在变得寂静的氛围中,亚尔德想起了和第二皇子说过的话。
一一如果领主什么都不做,人民是会造反的。
和那个是异曲同工的问题。会这么说,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为征服者的支配力存在极限。
一一因为找不到服从你的理由。
明明平民出生的亚尔德,才应该对这种事更敏感。但现实中却倒了过来。因为长时间服务帝国,对那种上下关系的怀疑本身,都几乎被排除在了意识之外。
话说回来,要说龙种就更能注意到这点,这也不尽然。不如说这里应该对两位皇子的见识之深献上敬意。
一一其他人,又如何呢。
皇女知道要让人服从有多难。在得到北岭这个领国时,皇女应该就不得不察觉到了。被你支配的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被支配的。
如果是第三皇子,感觉就算他察觉到了似乎也会无视这件事。觉得自己没有服从价值的人民,根本连支配的价值也没有一一他是个会这么想的人吧,这就是亚尔德对第三皇子的印象。
打破沉默的,是第一皇子。
【原来如此,到处都是反叛的萌芽啊】
亚尔德打心底对依然不动声色的第一皇子无语了。看来对他的感想已经超越了敬佩。
这也难怪皇妹对他的态度会那么露骨了。
第一皇子太迟钝了,天才级别的迟钝。这就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优点吧。
【三弟啊,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就像是顺便一样,第一皇子以这种感觉搭话了。
第三皇子一声是啊,稍微思考了一会抬起脸。
【如果恩宠之力会增强,也是因为那个魔界之盖快开了的话。那要是关上盖子,也会失去恩宠之力,就算往好里想力量也会大幅减弱吧,我认为是这样的】
【嗯】
【赋予我们皇家之人的恩宠之力,显然增强了不是吗?虽然我不太了解穿越沙漠之前的事……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在近几年恩宠之力确实增强了。应该不只有我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