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自欧比涅山地的山脚绵延而来的这块土地多为森林所覆盖,地形跌宕起伏,在广大的森林中,开拓了一条连结克沙佩加各领地的主要道路『泛克谢尔大道』。
「……就算冯塔尼耶陷落了,这个森林的气氛也没变呢。」
从货车里探出头的马蒂娜一边迎著疾风皱起眉头,一边眺望周遭的景色。林木繁茂的风景彷佛对这个国家所受的苦难一无所知,一如往常地平静。离冯塔尼耶愈远,她心里累积的郁闷也愈来愈轻。目前于甲罗武德王国东方护府统治下的那个都市,过去曾是她先夫费南多大公的领地。没错,她们前些日子被囚禁的拉斯佩德城既是她以前所住的城堡,也是她身为大公的先夫被杀的地方。就算她是个再怎么坚强的女性也是有极限的,如果继续被关在那个地方,不难想像早晚会再也忍受不了而做出傻事。
「终于要开始踏出第一步了。我一定会从那些家伙手中夺回这个国家,费南多【亲爱的】……请你守护我。」
她有个使命,是国王义兄和王弟丈夫托付于她的使命,马蒂娜饱含沉重决心的低语消散在吹过森林的风中。她的低语照理说没有任何人听到,只不过,在待机室理应陷入熟睡的外甥,呼吸不自然地乱了一拍。两架泽多林布尔以及它们拖曳阶货车沿路不停奔驰,朝著坐镇于强雄伟的欧比涅山棱前进。
西方历一二八一年,这动荡不安的一年在西方漫长的历史中也值得特别一提。
位于泽特兰德大陆西部的各国——『西方诸国』中名霆四方的大国『甲罗武德王国』突然发起对邻国的侵略行动,此即后世称之为『大西域战争』的开端。
甲罗武德王国首战便投入压倒性的战力,转眼间占领了与其接壤的罗卡尔国家联盟,更进一步乘势侵入『克沙佩加王国』。甲罗武德王国和克沙佩加王国都是闻名西方的大国,双方几乎可说势均力敌。当初,周边国家也都认为那将会是场持久战,然而甲罗武德王国凭著多项技术革新创造出的强力幻晶骑士,更投入人类史上首次的实用航空兵器『飞空船』,使战况呈现一面倒的局势。
结果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开战后不过半年的时间,克沙佩加就迎来了灭亡的结局。
「里思哥,这辆马车到底要往哪里去啊?该不会打算越过山脉吧?」
伊莎朵拉活动著坐了一整天马车而略显僵硬的手脚,询问身埃姆里思。自冯塔尼耶逃脱之后,这几日白天几乎都在不停地赶路。考虑到泽多林布尔的速度,他们应该已经移动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继续像这样朝东方前进的话,确实会越过欧比涅山地而抵达弗雷梅维拉王 国。再考虑到埃姆里思的身分,暂时到他的国家避风头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不能给那边添麻烦。因为我跟老爸说好了。我们的目的地在更近一点的地方。」
「我承认这些人马骑士的速度很快啦,可是你留在国内打算怎么办?这样黑骑士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呢。」
见伊莎朵拉忧郁地垂下眼帘,埃姆里思莫名有自信地挺起胸膛,断然说道:
「放心吧,伊莎朵拉。我们不是毫无对策就跑出来,当然有在著手准备反击!……银凤骑士团会负责准备!」
「里思哥,你好歹也说是你下令请他们策画的吧……」
伊莎朵拉不明白他的自信来自何处,心里仍感到不安。她这么想著,将视线转向齐头并行的马车。那上面载著正采取待机姿势,单枪匹马就击退飞空船的六臂鬼神。她发现自己怀抱著某种期待——既然他的部下们能够操纵那么可怕的兵器,想必还有什么超乎想像的手段吧。
不久后她就会知道,银凤骑士团究竟在这个地方干了什么好事——
很快地,他们前方出现了与森林不同的色彩,是紧邻泛克谢尔大道兴起的驿站城市『米谢利耶』。之前不停全速奔驰的泽多林布尔眼见城市就在面前,也终于开始放慢速度。米谢利耶由粗糙的城墙所环绕,城墙上高挂的旗帜飘扬。那并非甲罗武德王国的旗,而是描绘银色凤凰纹章的旗子。泽多林布尔像是回应似地挥舞旗子后,城门也马上开启迎接他们。
「啊呜呜,真的好累……小泽也很努力了呢!」
「在跑的虽然是它们没错,驾驶的我们也很累啊。」
泽多林布尔通过门,发出疲惫的进气声。在城内注意到这点的人们探头看向这边的期间,泽多林布尔抵达了停机场。骑操士奇德和亚蒂看起来都是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分开货车后,机体就那样拖著摇摇晃晃的脚步进入工房。这两架在长途旅行被操得不成样子的机体,势必需要好好整修一番。过来接手的骑操锻造师们开口慰劳著双胞胎,同时动手将货车上载著的幻晶甲胄也搬下来。
「里思,这个城市没问题吗?虽然我们这么顺利就进来了,表示不在甲罗武德的统治之下……」
「放心吧,伯母。你看到旗子了吧?银凤旗是我们的标志。」
货车上待机室的门打开了,马蒂娜从里面探出脸,周遭一下子涌上来的喧嚣声让她眯起眼睛。锻造师们操纵幻晶甲胄来回奔走,忙碌地进行卸货,停机场旁的工房里看得到正在组装的幻晶骑士,这里充满了冯塔尼耶早已失去的活力。
在摆脱幽禁生活、见到睽违已久的热闹景象而深受感动的她们身后,伊迦尔卡奏出结晶肌肉特有的的音色站了起来。
「我去把伊迦尔卡交给工房的人,请少爷先带大家到宅邸。」
埃姆里思举起手表示瞭解,然后领著马蒂娜等人准备走向市镇中央。没走几步路,一辆马车便分开众人来到他们面前。停下来的马车上一个男人飞也似地冲出来,他名叫莫德斯托雷顿马奇男爵,在东方领一隅拥有一小块领地,是小贵族之一。
「喔喔!马蒂娜殿下,您平安无事啊。虽然埃姆里思大人有提过……啊啊!!」
他一发现犹豫地躲到马蒂娜背后的人物,也不管身处路边,立刻屈膝深深行了一礼。
「埃莉诺王女殿下,难为您历经此番苦难。见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埃莉诺米兰妲克沙佩加,是战死的国王奥古斯狄所留下的遗孤,也是克沙佩加王族血统的唯一继承人。听见雷顿马奇男爵激动的感叹声,周围的人们也恍然大悟地跪地行礼。
养在深闺的埃莉诺不习惯面对这样直接的行动表示。马蒂娜代替困惑的她向周围宣告:
「雷顿马奇大人,还有各位都请起身。诸位的心意令我愧不敢当,但自从被救出来后,经过长途强行军才来到这里,王女殿下也累了。希望能带我们先安顿下来。」
「是,这可真是失礼了。臣来为您带路,这边请。」
站起来的雷顿马奇男爵请她们坐上马车,吩咐马夫驶向城市中央。
「马蒂娜殿下也是一路赶过来的吧,您不累吗?」
「是有一点,但一想到国家现况,可能也没有休息的余裕了。我是想马上讨论今后的方针……」
在她拖著疲惫的身躯有所行动前,埃姆里思突然插嘴道:
「雷顿马奇大人,不然就继续我们上次的『买卖』吧!反正大家都齐聚在这里了吧?」
「是啊,他们都等不及了。关于你们送来的『那个设计图』,我们这边也有些问题想间。」
片刻后,他们抵达了市中心一栋别具规模的建筑物门口。雷顿马奇先吩咐仆役们带王女和伊莎朵拉到房间打理,自己则带著埃姆里思和马蒂娜前往进行作战会议的场所。已经有一大群人在里面等著了。
男爵一进入会议室便大声宣布:
「各位听著,有好消息。在这里的『银凤商会』救出了马蒂娜殿下与伊莎朵拉殿下,甚至连埃莉诺王女殿下也救出来了!」
欢声震撼整间会议室。前阵子甲罗武德放出的『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将与王女埃莉诺成婚』的消息,带给幸存的贵族们相当的打击。对无力反抗的他们来说,这桩婚事的成立,比王族血统断绝更为鲜明、残酷地宣告克沙佩加的败北。
如今得知王女从甲罗武德的魔爪中被救回来了,能教他们不感到惊讶与喜悦吗?在欢声雷动的会议室中,马蒂娜看著一张张脸孔,露出讶异的表情问:
「诸位怎么都聚集在这个地方……」
这间会议室里的人都是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的贵族。马蒂娜身为费南多大公妃,在东方领地的人脉很广,现场的贵族多半与她有交情。此外,他们还有另一项共通点,就是贵族位阶比较低。
「关于这点,就由臣简单为您做个说明。」
负责带路的雷顿马奇男爵开始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抓住克沙佩加王族的甲罗武德王国,很快就将侵略的魔掌伸向国内各地,他们的下个目标是国内留下的大贵族。原本在王都陷落之际就有许多人跟著
国王战死,而幸存者在混乱的国内更是孤立无援,一个接一个被黑骑士打败。虽然有部分向敌国表示恭顺试图求得一命,不过那些人的军备和财产几乎都被没收,也失去了身为贵族的力量。甲罗武德王国就是如此强势且彻底地执行他们的侵略。
在大贵族几乎都被清除掉的情况下,低阶贵族反而多半被放著不管。排除掉所有贵族不但要花很多工夫,统治机构彻底崩溃对甲罗武德王国来说也不利。结果变成对弱小贵族进行定期巡视,仅仅维持表面掌控的情况。
「……就在那样被压制的局面中,有一群人对我们提出了很有意思的『买卖』。」
雷顿马奇男爵别有深意的视线前方,埃姆里思正得意地拍著胸膛。在马蒂娜脸上疑惑的表情转为受不了时,埃姆里思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即端正表情与姿势,开玩笑地装出恭敬无比的举止说道:
「承蒙介绍,我们名叫『银凤商会』,只是碰巧路过的贸易商。远从山另一头的东方来到此地,见克沙佩加王国似乎遇上什么麻烦,明知这是多管闲事,还是看不下去而伸出援手。」
听见他这番语调无比平板僵硬的台词,就连一向有话直说的马蒂娜,也难得停顿了好一会儿答不上话来。
「你说商会……?不,再怎么说都太假了吧?你们怎么看都是里奥哥派来的援手吧。」
「噢!但是老爸说不管多假,这种事就是先讲先赢的样子!」
「那真是……里奥哥的用心真是令人感激涕零……」
马蒂娜只能叹息以对。带著如此超乎寻常的幻晶骑士部队,她的外甥依然强调不是因为『邦交』关系前来。她是可以理解故意这么做的苦心,但是准备了如此做作的说法,还是让人觉得无言。
「臣等能够像这样聚集在一起,也都多亏他们商会的帮忙。」
来到东方领地的银凤商会,不断持续著对甲罗武德军名为『进货』的攻击行动。而多次损失战力,最后再也忍无可忍的甲罗武德军则实施了集中战力的对策。结果在东方领地的巡视频率明显下降,同时也疏忽了对弱小贵族的监视。
「接著,商会……埃姆里思大人为了拯救王女殿下前往冯塔尼耶,并且在后方发出要我们集结的通知。如今既已完成使命,臣等将略尽棉薄之力,但望早日复兴国土。」
在场的贵族们也点头附和。即使看出他们脸上表明的决心,马蒂娜仍缓缓摇头回答:
「我很感激你们的心意,但就算说要复国,又打算怎么做呢?说来令人不甘……我方的幻晶骑士『雷斯瓦恩特』性能远远劣于他们的黑骑士,就算能好好打一场也没有胜算。我方连一次也没赢过,总不能全靠里思他们吧?」
依多次交手之后的经验看来,狄兰托与雷斯瓦恩特的战力比是三比一,这已经是两军的共识了。也就是说,为了能确实击败一架狄兰托,得要三架雷斯瓦恩特一齐进攻才行。
不过实际上没那么单纯,甲罗武德军的横列壁阵型战术更扩大了战力差距。面对敌国难以靠数量取胜的密集阵型,使得克沙佩加军连战连败。而给予他们最后一击的则是飞空船的存在。那种在空中来去自如、前所未见的兵器,彻底颠覆了一切既有的战术和战略规则。
「哼哼,要战斗的的确不只我们……不提这个。伯母还有在场的各位,我们毕竟是商人,所以希望你们能买些商品。」
埃姆里思兴高采烈地走到众人前方,打了个响指,一名娇小的少年彷佛迫不及待似地出现在会议室中。他摇曳著银紫色头发,可爱的脸庞上浮现明亮笑容。银凤骑士团团长艾尔涅斯帝以淡然的语调开口说道:
「恕我冒昧,接下来就由我来替各位介绍银凤商会的新商品。首先确认一下,目前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与敌方骑士的性能差距和对付飞空船的手段,这两者都不是雷斯瓦恩特应付得了的。」
不知何时来到艾尔背后的艾德加和迪特里希,沉默却手脚俐落地组装好黑板,动作莫名熟练。艾尔接著迅速在黑板上贴出几张纸,然后轻柔一笑:
「因此我们银凤商会为各位准备了解决方案,请看看事先发给各位的『设计书』。像这样…… 」
艾尔的蓝色眼眸绽放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他开始进行可说是工程师老本行的简报。
「听你刚才的说明,只要使用『这个』,我们也能参与战斗。不过,问题还不只如此。」
艾尔结束了说明后,会议室里的克沙佩加贵族们仍是一脸严肃地沉吟。考虑到至今为止无力反抗的战况,银凤商会的提议确实很有可能成功,但弱小贵族特有的警戒心让他们没办法轻易点头答应。
「最大的问题是时间吧。『这个』的设计非常出色,不过还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制造,我实在不认为让王女殿下逃掉的甲罗武德还会给我们多少时间准备。假如配置赶不上的话,就只有被击溃一途了。」
「请放心。我们已经预料到这一点,安排手段拖住敌人脚步了。那样应该多少能争取一点时间。」
面对全场接连提出的疑问,艾尔也都毫不犹豫地给出答案。这时,马蒂娜开口了:
「还有一点,敌军从其他领地调过来的战力,或许我们可以设法挡下了,可是原本就驻守在东方领地的战力也不能小觑。万一他们来巡视的时候发现我们在做这种东西,也找不到藉口开脱了吧?」
马蒂娜的疑问再实际不过。对此,艾尔绽开一个特别灿鬅的笑容回答她:
「请您放心。以前『进货』的时候就已经把东方的敌人清除得差不多了,而且以后还会继绩进货。」
「这、这样啊……」
在场的诸侯们很清楚银凤商会现身以来的种种壮举,其所作所为甚至让他们被甲罗武德军称作死神,因此艾尔这番话绝不是逞强。
「怎么样?伯母,我们银凤商会贩卖的商品是『安全』和『战力』,契约先暂时签到抢回这个国家为止吧!」
「……呵、呵呵。真受不了这笨蛋。有何不可呢,交易成立!」
见埃姆里思天不怕地不怕地带著爽朗笑容如此宣称,马蒂娜终于恢复平时的从容与笑容。两人的笑脸很相似,令人实际感受到他们之间牵系的血缘关系。
就在埃姆里思和马蒂娜决定签下稳固的『契约』时,他们身后有一名意外的人物喊暂停:
「请等一下,少爷。您和马蒂娜夫人确实是有血缘关系没错,不过事关国家存亡。既然我们自称为『商人』,就不能只凭善意提供协助。必须请他们准备相应的报酬才行。 」
开口的人是艾尔。埃姆里思因为他脱离谈话走向的发言而慌忙说道:
「喂,银色团长,你怎么突然提这个!商会只是藉口,我们没有……」
「不,你先别插嘴,里思。他没说错,我就接受吧。认为我们只是在依赖你们的好意,也让人不痛快啊。」
马蒂娜态度坚毅地面对艾尔。为了已故的过王和丈夫,她也必须保议埃莉诺并复兴国家, 而银凤商会已经可以说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力量了。她很清楚埃姆里思的脾气,但更瞭解组织不会只凭人情就行动的道理,劳动应该得到相符的报酬。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眼前的娇小少年,他率领强大又奇妙、名为银凤商会(骑士团)的集团,外表看上去是个年幼的孩子,却有办法驾著异形的幻晶骑士潜入城里大闹,她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个少年。艾尔对上她强烈的眼神,缓缓开口:
「我们想索取的代价是『幻晶骑士』。今后靠我们的战力破坏的『敌军幻晶骑士』所有权都归我们。」
「……啊?就那样?」
「是的,这就是所有条件。」
马蒂娜快速地在心中打起算盘。现阶段确实得依赖他们的战力,不过我军的战力早晚会变成核心。在那之前把他们打倒的敌人当作行动的报酬,而那毕竟是敌方战力,对她来说也不痛不痒。归根究柢,光是去思考协助复兴国家所应支付的合理报酬,就是一件很蠢的事了 比起更有常识的要求,他的条件可说非常微不足道。
「好吧,『只有那样的话』完全没问题,我们也没有异议。」
尽管觉得有点可疑,她还是点头答应下来。松了口气的马蒂娜没有发现,刚才遗在大声抗议的埃姆里思说到一半就闭上嘴了。
「好!这样交易就成立了。就这么说定啰……那就把敌人一个不剩、彻彻底底地砍杀破坏,全部变成我的东西!」
艾尔也点点头,陶醉的笑容中蕴含猛烈的毒辣杀意。这时,与艾尔一同行动并渐渐瞭解他个性的埃姆里思,在战栗的同时,理解了一件事——
(不是说『银凤商会的东西』,他一口咬定说是『我的东西』……不会错,艾尔涅斯帝这家伙当真打算把敌机一
架不剩、全据为己有!!)
他忍不住想出声制止,想一想又打消了念头。反正只要打倒敌人那就没差,艾尔和他的伯母也都同意这一点,那不就好了吗——
就这样,旧克沙佩加王国残军与银凤商会缔结了契约,这场战争的走向自此也更加难以预料。
「输家就该像个输家,乖乖服从命令就好了。竟敢让我们多费工夫。」
黑色队伍沿著沉克谢尔大道前进,每一步都撼动了脚下的石板路。威势边人的黑色集团彷佛与周遭的自然景色成反比,他们的真实身分正是从克沙佩加领地北部派来的黑颚骑士团,里面包含四十架狄兰托和徵调来的二十架雷斯瓦恩特,共组成一个大队的规模。
「大队长,您还是别开口比较好,小心幻晶骑士的扩音器会受到不必要的讯息啊。」
一名位任大队副官的男子跟上大队长驾驶的狄兰托,低声劝告他。前几天,他们收到一份指令,指令本文最后还附有卡特莉娜王女和克里斯托瓦尔王子的连署,表示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不下于诏令,是现阶段最高级的重要命令。上面指示他们追捕逃跑的克沙佩加王族并歼灭反抗势力,其中王族逃走的消息属于最高机密事项,因此只有大队长和这个副官知情。其他骑士们 都只被告知是要来平定东部动乱而已。这也难怪,毕竟王族逃走——不如说是被抢走——的事实,将严重降低甲罗武德军士气,反之也会让克沙佩加的残党振奋起来,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别那么啰嗦……真是,让小姑娘逃走的是谁啊?还特地派我们光荣的黑颚骑士团来善后……」
大队长厌烦地赶开副官,关掉扩音器。黑颚骑士团在甲罗武德军中也算特别优秀的精英集团,比其他骑士团更常被赋予重要任务,结果却必须替人善后,当然不会觉得高兴了。
不久,大队抵达了大道旁的一座城寨。这座同时也被当作关口的城寨,在战争初期的阶段就为了避开飞空船的威胁而被放弃。大队保持著警戒,进入无人的城寨。
「完全被拋弃了啊,物资果然被搬得一点都不剩。算了,等到后面的辎重部队会合之后,就开始黑骑士的整备作业。放出哨兵!我们暂时在这里停留。」
大队长下达指令后,士兵们便一齐展开行动。由于不是战斗失利而导致的撤退,城寨完全没有受损,可以马上使用。他们也开始因为一路南下的征战感到疲劳,所以决定利用这里的设施进行整备,好好休息一番。
继本队之后,运送物资的辎重部队也缓缓入城。物资充裕,城寨里的设备也很齐全,游刃有余的他们一丝不安也没有。在这样的状态下,逐渐失去戒心也可以说是很正常的吧。他们没有任何疑问,只专注于养精蓄锐。
——事件就发生在他们进驻这座城寨的第二天半夜。
包围城寨的城墙上有哨兵来回巡逻。即使被赋予任务,哨兵也是漫不经心,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敷衍了事。油灯的光芒在城墙上晃荡,无精打采地前进。忽然间,光芒消失了。一个、两个,原本分散在城墙各处的光芒逐一被黑暗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城墙上的黑影。它们的脚下胡乱倒著哨兵的尸体,掉在地上的油灯映照出黑影的真实身分,是身高二五公尺的全身铠甲——幻晶甲胄『夏多拉特』。
夏多拉特从城墙上观望内部。由于这城寨本来是归克沙佩加军所有,所以他们已事先调查好内部构造了。它们谨慎地四下张望,在弄清楚甲罗武德军现在的情况后,便迅速交换了简单的手势开始行动。
半夜里,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惊醒了甲罗武德军。
「这、这騒动是怎么回事!?」
在接收来的房间里睡觉的大队长提著剑冲了出来,对附近的人大声问道。一个部下连忙跑到他面前回答:
「报告长官!是、是敌袭!敌人在城寨里放火了!」
「你说什么!?哨兵在干什么!?……不,这些之后再说。快派人去灭火!其他人去迎击敌人,别让他们活著逃出这里!!」
大队长看著眼前支支吾吾的部下,内心涌生极其不妙的预感,催促著部下赶快行动。
「这、可是……敌人穿著像是小型幻晶骑士的奇妙装备,人类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他们以瞬间就越过城墙,早已逃到外头去了。」
「怎么可能,那是什么!?……可恶!传令骑操士,驾驶幻晶骑士前去追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 」
接到命令的骑操士立刻展开行动。几架狄兰托和雷斯瓦恩特站了起来,为了追击袭击者出动了。袭击者逃往大道旁的森林,在茂密的森林里行动,对体型庞大的幻晶骑士来说相当不利。而这点就对幻晶甲胄有利了。不过在白天显得昏暗的森林里,到了晚上根本伸手不见五指,对方逃得再怎么快也有限度。
狄兰托启动背面武装,朝森林射出法弹。激起的强烈爆炎将融入黑暗中的幻晶甲胄身影映了出来,愤怒的幻晶骑士展开猛烈追逐。就算幻晶甲胄可以跑得比马还快,巨大的幻晶骑士速度还是在它之上,只见两者的距离渐渐缩短。这期间狄兰托也不断使用背面武装放出法 击,虽然在树木遮蔽下无法直接命中,还是不能跟丢在火焰中隐约可见的目标,幻晶骑士部队加快了脚步。
——但却不知在夏多拉特的铠甲底下,搭乘者脸上正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
夏多拉特并不是毫无目的地逃窜。它们到了某个地点后压低身子,从缠绕在树林间的『机关』下方穿过去。狄兰托气势汹汹地追赶而来,只顾著注意幻晶甲胄的前进方向,没注意到脚边的陷阱。紧接著,它绊到某个东西,狠狠跌了一跤。还来不及保护正面,就脸部朝下狠狠摔了个狗吃屎,压扁了铠甲、顺著惯性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后方的幻晶骑士连忙紧急剎车,但仍为时已晚,好几架机体来不及反应,被陷阱绊住,凄惨地跌成了 一堆。
「怎么了,脚边好像有什么……这是、他们绑了钢索!?」
「可恶的贼人!居然在森林里设下陷讲!」
原本就因为夜色视野不佳,又身处不利幻晶骑士移动的森林中,要发现这样不起眼的陷阱几乎不可能。期间,幻晶甲胄仍渐渐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但是就算继续追上去,也一定还有陷阱等著吧。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还要分神注意陷阱的情况下追上目标,愤怒的叫骂声响彻了整座夜晚的森林。
「以、以上就是被贼人逃掉的详细经过……」
返回城寨的幻晶骑士部队指挥官冒著冷汗向大队长报告。听到这些的大队长气歪了脸,破口大骂道:
「可恨的贼人!还真是准备周到啊……到底是哪方人马!?算了,灭火的进度如何?」
「是,那边也让幻晶骑士加入灭火的行列,但是歒人似乎用了『魔默油』纵火,目前火势还没控制住。」
魔默油是从一种生活在歜比涅以东的魔兽身上采来的特殊油脂。一旦点火就会猛烈燃烧,还有难以扑灭的特性。可说是这种破坏行动的常用道具。
「混帐东西……真是愈听愈令人厌恶。那么有哪里、又有什么东西被烧了?」
「是,根据报告,我们损失了一部分军粮,尤其敌人专挑幻晶骑士用的预备零件下手。」
听到这里,大队长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差点要拿周园的东西出气,只是在部下面前勉强忍了下来。
军糫被烧了是很大的问题没错,但失去幻晶骑士的备用零件是更加严重的问题。黑骑士在战斗时虽然强大无比,同时也有重装备对脚部造成庞大负担的缺点。它有能够支撑自身重量的最低耐久力,但为了发挥百分百的性能,就必须频繁地维修保养脚部才行,其中容易出问题的就是结晶肌肉。甲罗武德军的主力幻晶骑士狄兰托,采用绳索型结晶肌肉,而遭到破坏的物资中,有大量备用的绳索型结晶肌肉。
「怎么会,这下可会严重妨碍行军进度啊!……这可是殿下亲口下达的命令,怎么能说那种丧气话!」
大队长和副官面面相觑。远征部队并不会频繁地收到补给,得靠手头上的物资撑过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才行。
「没办法。对了,徵调来的雷斯瓦恩特有一般的结晶肌肉备品吧,就用那个改造吧。还要通知锻造师他们,可得赶紧准备『绳索型结晶肌肉』才行。」
剩下的问题就是以往的结晶肌肉不能直接用在狄兰托上面,还是得用一般的结晶肌肉为基础,再靠人力准备绳索型。
这样临时变通的处置,结果就是随行的整备队除了原本的工作以外,还多了制造绳索型结晶肌肉的任务,在此次行军期间又增加沉重的负担。
夜袭造成的损害集中于物资,人力、战力方面的损害很小,所以甲罗武德军只比预定稍晚一些就再度上路了。而理所当然地,敌人对于他们的破壤行为
不会只有一次就了事。
第二次事件,发生在他们沿著大道前进的时候。
一阵有如用攻城兵器放出的巨大箭雨,突然从道路旁的森林射向甲罗武德军队伍。幻晶骑士部队虽然紧急进行防御,但箭矢瞄准的却是锱重部队的驮马,一旁的士兵也被卷进巨大箭矢的威力之中。袭击者没有理会愤怒的幻晶骑士展开的反击,甚至没怎么确认战果就马上逃走了。
再一次,森林里仔细周到地用纲索布下陷阱,使幻晶骑士不得不半途放弃追击。
由于马匹被杀,他们的脚步慢了下来。因三番两次的袭击而进入更加严密警戒状态,进一步拖慢了他们的脚步。损害已经严重到无法忽视的地步,而甲罗武德军也不认为敌人的袭击会到此结束。当全军忿忿地决定『下一次绝对要反咬一口 』时,袭击者又乾脆换了个场所,把矛头指向其他部队,
成为目标的是准备把物资送给侵略部队的补给部队。他们行进的克沙佩加领地北部,理应属于甲罗武德王国的控制范围,因此在警戒较为薄弱的状况下,补给部队遭受出其不意的火攻而损失惨重。
「喷,没完没了的,可恨的家伙!那些家伙的目标是补纶线啊。明明都用飞空船压制他们了,看来还有些够胆量的家伙。」
过去他们的补给线能够如此顺畅,主要归功于飞空船这项戦力。从上空可以很容易发现幻晶骑士的行动,实际上也有好几次事前击溃旧克沙佩加军奇袭的前例,想突破甲罗武德王国的势力范围根本和自杀没两样。反观现在,袭击者不使用幻晶骑士,而是利用类似小型幻晶骑士的机体。要从上空发现巧妙运用森林挡住身影的他们实在非常困难。
甲罗武德军简直束手无策,期间,补给部队又遭受好几次袭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增派更多的护卫给补给部队,结果虽然减少了被攻击的次数,补给速度变慢却是在所难免。
补给的停滞带来比他们想像中还要严重的影响,进攻中的黑颚骑士团因此陷入慢性物资不足的窘境。幻晶骑士本来就是一种消耗大量物的兵器,更何况是是高头大马的黑骑士。想靠手头上的物资撑过去也有极限,只会加重随行维修部队的负担罢了。
过去一直都是单方面压著克沙佩加军打而骄傲自满的甲罗武德军,不知何时开始,军队内部开始弥漫一脸神经质的紧绷气氛,使得行军更加迟缓,理应畅通无阻的前途隐隐看见暗云翻涌。
在与沿路前进的黑颚骑士团有段距离的小山丘上,有群人正在观察他们。
「……敌人的警戒也愈来愈严密了。是时候收手了吧,已经确实达到拖住他们脚步的效果了。」
蓝鹰骑士团的骑士诺拉这么低语著。在她身后排著好架夏多拉特,机体上施加了从远处难以看出的伪装,静候于一旁的部下们点头回应。诺拉参加银凤骑士团的活动并习得幻晶甲胄的操纵,又因为其身手受到青睐,于是让她率领负责破坏任务的部队。
这阵子对甲罗武德军的袭击全是她们搞的鬼,间谍原本就擅长扰乱和隐密任务,与幻晶甲胄的组合更是如虎添翼。
「之后就是银凤骑士团本队和贵族们的工作了。我们赶紧归队,为下次任务做准备吧。」
她冷澈的眼眸转向东方之地。黑影们为了接下来即将正式展开的对决,迅捷如风地穿过森林而去。
另一方面,黑颚骑士团大队尽管受到几次袭击而损失惨重,还是好不容易抵达了下一个目的地。军队已不见当初的气势,在默默地前进的大队面前,一堵彷佛切断森林和道路的城墙愈来愈清楚了。那是从北部通往东部的门户——大都市『洁德翁要塞』。
这座城市因位在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通商路线『东西大道』,以及直通南北的『泛克谢尔大道』交叉口上而广为人知,也因此由坚固的城墙所围绕,设计成拥有高度防卫能力的都市。
「……全队立刻停止行进。」
物资缺乏加上重度疲劳,就算是黑颚骑士团这样的精锐部队,再继续进军下去也很危险。
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有可能成为据点的城市有多么令人安心。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城门口士,大队长下达了停止行进的命令。对诧异地上前询问的副官,大队长操纵的狄兰托指向『那个东西』。
「……那里挂著的为什么不是『我军的旗』?不,是说『那面旗』到底是属于谁的?」
洁德翁要塞都市的据墙上高挂的旗帜迎风飞扬,上头绘有银色凤凰展翅的图样。『旗』是宣告所属势力的标志,也可以用来识别敌我,如令没挂甲罗武德王国的旗帜只代表一件事。
「……愚蠢。只不过救回了一个小姑娘就敢得意忘形!」
大队长愤而啐道,随即命令全军准备战斗。既然对方的反叛之意已经很清楚了,那么他们该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大概以为披著坚硬的壳就骄傲起来了,在黑骑士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士兵们也正斗志高昂,可别以为我们会手下留情!」
因至今为止的破壤工做而吃尽苦头的黑颚骑士团,找到了一吐怨气的出口,全军士气高涨,主要也是由于不得其门而入的安全据点被占领而默到忿忿不平。长距离移动下来理应感到筋疲力尽的他们,气得连疲劳都忘了,只见队伍迅速攞出阵形,散发出慑人的气魄逐步逼近。
「准备对城战! 破城锤预备!彻底摧毁那些愚蠢之辈!!」
在最前列组成横列壁型阵式的,是举著小型破城锤的狄兰托。拥有庞大输出力的狄兰托不需用一般大小的破城锤也能破坏城墙,因此衍生出让所有机体一起手持缩小型破城锤,对城墙进行攻击的战术。
面对汹涌而来的黑色浪潮,洁德翁要塞没有任何反应。毕竟克沙佩加的量产机根本就不是黑骑士的对手,这是从以前到现在不断反覆上演的事实,所以克沙佩加也不在野外应战,从一开始就摆出依靠城墙防御的守城阵。这是在每场对克沙佩加之战都见过的、一如既往的光景,因此黑骑士们毫无警觉地向城墙靠近。直到进入了魔导兵装的攻击范围内,这时才终于看见了城墙上克沙佩加的幻晶骑士。前行的狄兰托毫不在意,就算挨魔导兵装几次攻击,对狄兰托的重装甲来说也不痛不痒。
因此,最早发现异状的是在后方待机的大队长。
「那是……什么?不是稻草人【雷斯瓦思特】,『形状不一样』!」
洁德翁要塞的幻晶骑士在城墙上列阵,它们与雷斯瓦恩特有著截然不同的外观。机体周围围上一圈厚重的追加装甲,那奇妙的『圆桶状』让它们形成与城墙一体化的尖塔。
在大队长讶异的视线中,那些神秘的幻晶骑士将背上突出的『四支J魔导兵装一齐伸向前方,看来是引进了甲罗武德军称之为背面武装的技术。从装甲间隙又伸出了握著魔导兵装的手腕,合计共持有六支魔导兵装的幻晶骑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才刚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大队长的脑海里浮现了与至今所想的截然不同的结局——
「他们不是不接近,而是不需要接近吗!?糟了,那些黑骑士会……」
他的叫声迟了一步,下一秒,墙上的幻晶骑士便一齐放出法弹,比起一般装备更强大的火力、更大连发量的魔导兵装持续射击。猛烈的法弹暴风雨落在黑骑士头上,筑起了巨大的火焰之墙,几乎要把地面连同黑骑士烧成灰烬。
不仅如此,城寨里的投石器抓准这个时机也开始发动攻击。黑骑士光是要应付猛烈法击就进退不得了,又陆续受到从不同角度落下的巨石直击。即使狄兰托有一身引以为傲的重装甲,也无法不进行防御以求从猛烈的石弹底下撤退,号称无敌的横列壁型阵第一次出现了破绽。
狄兰托当然也不是乖乖挨打,它们也启动了背面武装应战。法弹虽然直接命中了站在墙上动也不动的克沙佩加幻晶骑士,但由于那层极为厚重的装甲保护,让它们被打中几发也毫发无伤。两者之间在远距离的法击战能力上有著明显的差距。
「该死,那是什么啊!魔导兵装居然还继续射击!?」
遭受投石器与魔导兵装两种飞行武器的攻击,陷入苦战时甲罗武德军开始感到不对劲。魔导兵装虽然是强力的武器,但是每次使用都会消耗大量魔力。若是使用多把魔导兵装并且持续攻击的话,魔力储蓄量很快就会见底,然而他们的法弹却不曾停歇。很明显地,敌人想必用了什么机关。
「混帐东西,因为近身战打不赢,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接近吗!?耍小聪明……这下可不妙,损伤太严重了。暂时先让全军撤退!传令!」
大队长额头冒出青筋,大吼著发出命令。虽然狄兰托有著一身重装甲,但是敌人的攻击却猛烈得胜装甲强度,机动性低的狄兰托在抵达城墙边之前可得付出庞大的牺牲。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进行长期侵略作战,就算不考虑这一点,敌人三番两次的奇
袭也带来严重的疲劳, 在一次会战中可以容许的伤害量并不多。
这时,甲罗武德军从这场战争开打以来,才第一次在攻城战上尝到了败北的滋味。
眼见黑颚骑士团后退,克沙佩加军的士兵们在洁德翁要塞的城墙上慌忙行动著。
「甲罗武德军撤退了!维多队,停止射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来,步兵趁现在赶快填充投石器!」
「魔导兵装不要收起来。维多队保持现在的配置进行威吓,等待魔力储蓄量恢复!」
一字排开的幻晶骑士继续架著魔导兵装,魔力转换炉发出剧烈的进气声。这些外形像桶子一样的幻晶骑士叫做『雷斯瓦恩特维多』,是依照由艾尔涅斯帝所提案,再由银凤商会送到各地的设计图制造出来的机体。它们以旧克沙佩加军的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为基础,只加上背面武装与大量的魔力储存式装甲等简单改装。
这个改装的重点,在于覆盖机体、称作『华尔披风』的大型追加装甲。不仅有坚固外装的功能,整体更是由魔力储存式装甲所构成。有了这些,就能保存超过一架雷斯瓦恩特的魔力储蓄量。雷斯瓦恩特维多超常的庞大魔力储存量与多门火力,是专攻远距离的超特化型机体。但是很遗憾地,由于是紧急改装,可以明显看出调整不足的部分,再加上华尔披风庞大的重量,使机体几乎无法行动,成了守城专用的机体。但就算是这样的失败机体,也足够吓阻不知道实情的甲罗武德军。
「看啊……那些甲罗武德的家伙离开大道了!我们成功保护了这个城市,我们赢了!」
见黑颚骑士团就那样撤退离开城墙周围,士兵们之间先是一阵躁动,然后转变为哗然,最后爆发出欢呼声。
在鼓噪的士兵中,几个指挥官级的人较为冷静地看待状况。
「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啊。不过,只是赶跑了一次而已,他们的损伤也没有多严重,早晚会再攻过来吧。若是他们能因此提高警戒,暂时安分点就谢天谢地了。」
缺乏机动力的雷斯瓦恩特维多非常适合据点防守,反之则完全不适合在前线进攻。虽然甲罗武德军的威胁还未远去,但他们还是暂时沉浸于眼前的胜利之中。
洁德翁要塞的捷报乘著快马传达到各地。这个消息对从救回埃莉诺以来,节节高升的反抗作战局势来说,无疑打了剂强心针。
过去只有银凤骑士团才有办法正面对抗甲罗武德军,但是全靠他们出马还算不上真正的胜利。雷斯瓦恩特维多这项武器的加入,使得旧克沙佩加贵族们也相继赶赴战场。这些小贵族们的叛乱行动撼动了甲罗露德军的东方护府,让东方再度变成『战场』。
此外,雷斯瓦恩特维多张起的防卫线,彻底拖住了黑颚骑士团从南北往东方领进军的脚步,而且因为先前持绩受到幻晶申胄的奇袭,甲罗武德军的损害比预料中高出许多。他们的计画被打乱了,被迫不断改写侵略的时间表。
甲罗武德军原本预定短期间内于平东方的动乱,却因为计画遭受挫折不得不整顿战力;至于只有雷斯瓦恩特维多这项新武器的旧克抄佩加残党军,也处于无法立即行动的状况。如此一来,战场形成某种危险的均衡,在大西域战争中迎来短暂的平静。
西方历一二八一年,时序即将进入秋季,也是从甲罗武德王国宣战后约半年,这场战争正准备揭开新的一幕。
第四卷 第三十四话 王女的烦恼
旧克沙佩加王国东方领地中最东方之处,还有个名叫米谢利耶的城市存在。
从市内各地盖起来的工房,可以窥见过去以驿站而闻名的这个城市最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日夜不休持续工作的工房里,笼罩著一股不同于单纯锻造作业的热气,热气的源头来自工房里某架到处活动的『机械』。这种纯粹用来作业的机械总高度约二五公尺,粗糙的外观一点也不像是人类穿戴的铠甲,它以驾驶者的魔力作为动力,用绳索型结晶肌肉驱动全身——这机械正是幻晶甲胄『摩托力特』。在场的锻造师们多半使用摩托力特进行作业。
「喂!那边的!有个魔力用光的家伙,让他去休息一下!再忙也不要太勉强,倒下了更麻烦啊!……刚开始慢慢来就好,到时候再讨厌也会习惯!」
一道宏亮的吼声贯穿充满工房里的噪音,接著从四面八方又传来大声的回应。如果不去管那些还用不惯幻晶甲胄的克沙佩加锻造师,他们很快就会到达极限。刚才发出吼声的人就是在巡视的过程中,发现了过度勉强自己的锻造师才出声劝诫。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还能在巡视的空档进行手边的锻造工作。虽说他也像其他人一样使用幻晶甲胄作业,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驾驭的机体明显异于他人。
首先是同时拥有精密作业用的灵巧双手,以及做粗活用的强健双手,合计共四只手臂。再来是称作『铁栏杆』、用来保护驾驶者的外装上,增设了装著各种工具的架子,脚边则装上放了螺丝及铁片等材料的箱子。也许是为了支撑机体重量,可以看出脚部的设计结实粗壮,以保证安定性。操纵这架矮胖结实四臂机体的某人,以令人无法置信的速度进行著作业,实在是非常奇妙的光景。
这就是他——银凤骑士团骑操锻造师队长的老大,即达维霍普肯专用的幻晶甲胄,通称『重机动工房』的英姿。
弗雷梅维拉王国里,也就属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在锻造作业上使用幻晶甲胄的比率最高。起初他们也是直接使用摩托力特,但是不久之后为了追求更高的效率,纷纷开始对各自的幻晶甲胄进行改造。其中又以老大夸口说「塞进了大半工房里会用到的物品」的『重机动工房』最为抢眼。机械吊臂能轻易举起靠人力无法处理的大型零件,并将其牢牢固定,使作业容易进行;和『夏多拉特』机体上一样的灵活五指,则如实重现了矮人族纤细的技术。强大的动力则是为金属材料加工的好帮手。
另外遗搭载了焊接用的魔导式焊枪。除了需要大规模高炉的作业外,从金属塑形到组合,几乎都可以用这一架机体搞定。还真是做出了相当离谱的东西。
「老大——!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老大正充分活用那四只手臂,持续进行作业时,一道声音穿过嗜杂的工房叫住了他。
「噢,这不是银色少年吗?等一下,我把这里处理完就收工!!」
老大对身边的人下了些指示,自己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后,便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工房。叫他出来的人——艾尔则在等待的期间,兴致盎然地观察工房里锻造师们的样子。
「嗯嗯,看来摩托力特的引进很顺利呢。」
「哼,他们刚开始都说没看过这种东西,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看我用重机动工房【这家伙】稍微露了一手就变听话了。总之,现在就让他们紧急制造幻晶甲胄,早点习惯。作业用的机型做起来很简单,应该很快能凑齐数量吧。」
毕竟我有好好吓唬过他们了啊——老大这么说,艾尔听了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幻晶甲胄的量产速度比幻晶骑士快上许多,不用多久就可以凑足数量了吧。他们打算藉由引进、量产幻晶甲胄,扭转旧克沙佩加残党军的劣势。
「进度看来是没什么问题,我们这边也先一步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作业吧。首先是……」
「噢,我就想你差不多该提起那个了。我去要了雷斯瓦恩特的详细设计图。」
见老大拿出一叠纸啪哒啪哒地挥舞,艾尔带著苦笑说:
「真不愧是老大,手脚就是快得没话讲。」
「谢谢夸奖喔。哎,跟你的交情也不算短了嘛。而且啊,就算我对战斗一窍不通,也知道雷斯瓦恩特不做些修改的话根本没办法好好打一场,再怎么说都只比我们的加达托亚强一点而已。」
收下老大递过来的图纸,艾尔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最终还是需要设计性能足够的新型机,也没什么时间了 ,我想直接沿用,『卡迪托雷』的设计。」
「……好歹算是我国的『特产』吧?就算是友好邦交国,也不能这么随便泄漏机密啊?」
「其实我得到国王陛下【老爷】的许可,说可以全依照我的判断放手去做。」
「国王陛下【老爷】也搞错能许可的对象了啊……」
灵巧地操纵重机动工房摸著自己胡须的老大,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是说直接拿来用,只是以卡迪托雷的构造当成基础,让雷斯瓦恩特来个大变身而已。可是从现状来看,时间的限制影响很大,还不晓得能不能那样慢慢准备。」
「唉,这又是个难题。不趁现在把这里的锻造师好好操一顿,大概又要过没曰没夜工作的日子了。」
老大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困扰,反而露出好战的笑容用拳头敲了敲手心。再怎么说他也是喜欢敲
敲打打、无可救药的怪人之一。
「还有一个,『我们要用』的武器也想请你们制造。」
「你也客气一点,这可是久违的困难订单。所以,你口中的那东西是什么?」
「和幻晶骑士的战斗准备差不多这样就好了,但是还有其他间题。再怎么说我们都得对付那些飞空船,所以我想先准备至少一种『地对空装备』。」
艾尔所说的话让老大感到意外。因为他听说在拯救克沙佩加王族的途中,艾尔和伊迦尔卡曾经差点击破飞空船。
「你和伊迦尔卡还需要那种东西吗?」
「不,这是为了我和伊迦尔卡以外的人所准备的。老实说,迪学长之前好像因为放走了船感到很后悔。只要可以稍微刺中船的程度就好,让对方知道『在空中并不是绝对安全』也算一种牵制的手段。」
听完艾尔的说明,老大表示理解而答应下来。但他再厉害也完全想不出,有什么武器能够对付飞在天上的船。不过,如果是到目前为止做出这么多奇怪装备的艾尔,要发明那种东西或许还算简单。总之,让这些想法实现就是他的工作了,他也从没想要否定这一点。
「……接下来,需要的就只有时间了。到底是我们先完成新型机和地对空装备,还是对方准备好先攻过来?来吧,大家一起全力奔跑。是会被追上还是成功甩开他们,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战争【祭典】了。这不是很令人期待吗?」
找到明确的目标,艾尔可爱的面容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但在老大眼中,却彷佛恶魔露出了地狱般的笑容。
米谢利耶的工房区规模逐渐扩大,在四周围绕的市中心,有座逃到这个地方的克沙佩加王族所居住的宅邸。它过去属于某个商人所有,后来由于战火波及而被拋下,再被贵族们徵收利用。以前住在这里的商人生意大概做得不小,宅邸规模就乡下地方而言算是相当豪华了。除了王族以外,同样以这个城市为据点的银凤商会也住在这里。
马蒂娜望著窗外热闹的米谢利耶街景,叹了口气低声说:
「看到他们那么有活力的样子,几乎快忘记克沙佩加已经亡国的事实了呢。」
熙来攘往的街上,人们充满活力,没有一丝亡国的悲壮感。这些动力源自于试著夺回这个国家的居民和士兵们的共同意志。
「为了回应他们的努力,我们还有一件非解决不可的重大问题,也就是决定有关这次反抗作战的先锋,旱晚会带领克沙佩加王国重生的路标……『国王』。」
她的话让同桌啜著茶的埃姆里思抬起头来问道:
「要成为国王的果然是埃莉诺【艾莉】吗?从血统来说是正确的没错,但是原谅我有话直说,我实在不认为她担得起国家重任。不对,在那之前,她根本没法带兵打仗吧。」
「……这我也知道,但就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才有不得不遵循整天的道理呀,里思。」
埃莉诺是先王奥古斯狄的独生女,而且也已经满十六成年了。根据这个时代的惯例,她被认定为王位第一继承人。就正当性而言,国王确实非她莫羼——这一点让马蒂娜伤透了脑筋。
「话是那样说没错。那最重要的艾莉怎么了?伤都好了吗?」
「不太好。不,身体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一直关在房里不出来。」
听埃姆里思这么问,坐在旁边的伊莎朵拉缓缓摇头。原本就没什么体力的埃莉诺在拉斯佩德城的幽禁生活中心力交瘁,逃到这里来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虽然随著时间过去慢慢好转, 但她还最是不顾意从房间里出来。
「啧!伯母,这件事我可不会认同。就算遵循正统,要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站到前线打仗,可不是脑袋正常的人做得出来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所谓的王族,是继承这血统之人的义务。有时候必须压抑自身的感情,为了国家和人民站出来才行。也要让埃莉诺……明白这一点才行。」
准备再度开口的埃姆里思被马蒂娜用手势制止了。她也明白埃莉诺的苦衷——身陷战事、失去父亲,再加上身为王女的立场等重担压垮了她,把她困在房间里。见马蒂娜的脸上充满苦恼,埃姆里思把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她对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埃姆里思表明了决心:
「里思,女王这个地位对那孩子负担太大,我也明白,但是在混乱中领导人民……必须立于众人之前,战胜之际才能被人民认可为正当的王位继承人。想让那孩子成为『女王』只能这么做了啊……!」
马蒂娜垂下眼帘。这是死去的国王托付给她的唯一义务,又或者该说是离别之礼吧。这其中不难窥见『国』与『王』之间,还有血缘中复杂的势力关系,而且这不仅是她的意思。自从逃到这里以来,贵族们同样将王女的存在视为旗帜。无论她愿不愿意,身边的人都不会坐视不管。
「伯母……就算这样,对艾莉还是有点、不,是很大的负担。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当然不会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我是打算实务上由我们来辅佐,助她一臂之力。」
房里充满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最后,埃姆里思搔搔头叹了口气。他虽然是别国的人,但再怎么说也是王族的一员,这些话他也不是不明白。即远不是他能接受的,但也只能答应。
「伯母是认真的啊……好吧,说了一堆真是抱歉,但是你要怎么做?别说要站在前方带领大家,她不是连房间都不肯出来吗?」
「也对。我们也用尽各种方法说服她了,但说实在情况不怎么乐观。可以的话……我想再一次请求银凤商会的协助,希望你们帮那孩子打打气。」
终于,埃姆里思脸上恢复了往常大胆无畏的表情——
「就交给我们吧!」
这里是银凤骑士团使用的工房,埃姆里思环视聚集而来的伙伴们,用周围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
「因为如此,所以想借助各位的力量!帮艾莉找回勇气。跟她说有我们在,根本不用担心之类的话吧!」
接受马蒂娜的委托后,他马上找来银凤商会的成员说明经过并请求协助。要接下说服王女这种大任务虽然令他们感到困惑,但这点惊奇对银凤商会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众人立刻振作精神,展开热烈讨论:
「那就仔仔细细跟她说明我们第二中队的辉煌战果……」
「不,应该由我们锻造师向公主介绍新型机的美妙性能……」
「可是对方是公主殿下吧?说这些她听得懂吗?」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中虽然想到了好几个点子,但是却没有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具体方案。见谈话告一段落,原本一直安静倾听的艾尔说话了 :
「这个嘛,首先就向殿下说明我们银凤骑士团的战果吧。不过,这些事她应该已经听说了。如果这样殿下还是不肯从房里出来,我们最好准备一些其他的话题。」
说著,艾尔迅速整理自己的想法:
「……对,应该稍微搜集一点情报。少爷以前曾在这个国家留学过吧?那么,您没听说过王女殿下对什么样的话题感兴趣吗?」
被他一问,埃姆里思皱著眉头盘起双臂,说:
「感兴趣的话题啊……这可考倒我了。老实说我几乎都待在伯母那边,没跟艾莉说过多少话。唔唔……喔,对了!如果伊莎朵拉心情不好的话,只要陪她练剑,她的心情马上就会好起来。很好,就用金狮子载艾莉去兜兜风,心情一下子就会开朗起来吧!」
「驳回。嗯,不应该问少爷的。我们改变一下思考方向吧。和她年龄相近的女性意见也很重要,亚蒂,有没有什么想法?」
「让公主殿下打起精神就好了是吗?交给我吧!呜呵呵,公主殿漂亮可爱呢,而且艾尔一样小小只的。我早就想和她说说话,最好也抱抱她……」
「不行,驳回。总觉得这个点子非常糟糕。」
就连艾尔也不禁想吐槽——那是你让自己打起精神的方法吧!但他最后还是打消念头。接著换坐在不满的亚蒂旁边的奇德反问他:
「那艾尔你有什么好点子吗?」
「……如果是幻晶骑士或幻晶甲胄,只要听声音就能知道大致的问题点和解决方法了。」
「这些人不行了,没一个派得上用场……」
面对完全没有收获的现况,奇德忍不住仰天长叹。这时他旁边的亚蒂敲了下手心说:
「那奇德你……对了!你不是对公主殿下立誓效忠吗?现在正是展现帅气一面的时候啊!!」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奇德身上,其中甚至能感受到物理性的压力。他忍不住退后几步。
「呃!你干嘛现在提这个!?……那、那个,大家听我说,这是……是那样没错啦。」
傻笑著想唬弄过
去的他,手臂被某个人抓住了。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眼前是露出温柔微笑的艾尔。
「这样啊……那人选就确定了。这是团长命令,你要好好鼓励王女殿下喔,奇德。」
「喂,那样太卑鄙……!?啊啊好啦,我知道了!可恶,结果怎样可不关我的事喔!!」
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奇德自暴自弃地喊道。就这样,他只身踏上了艰困的战场。
不久后,奇德随著伊莎朵拉,从银凤骑士团当成据点的宅邸一隅,走向通往王女埃莉诺房间的走廊。
「想啊,快点思考……如果是艾尔,只要把他丢进工房里心情自然会变好;亚蒂的话只有艾尔在心情就会变好……啊啊,可恶,那两个家伙根本没办法当作参考嘛!!」
奇德整个人憔悴到不行,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胡言乱语。他本人因为身负重任而拚了命绞尽脑汁,但在一旁的伊莎朵拉眼里看来却非常令人不安。话虽这么说,但他是银凤骑士团推荐的人选,更拥有将埃莉诺从拉斯佩德城救出来的实绩,现在只能交给他了。两人各怀心事,很快就走到了王女的寝室。
「到了。准备好了吗?」
「……我们骑士团里的家伙每个都太乐观了啦,我根本不记得鼓励过任何人……咦?啊, 没问题,我会加油。」
他的回答听起来绝对不像没有问题的样子,但伊莎朵拉无视这点,敲了敲门。说明来意后,等在起居室的侍女们便习以为常地接待他们。
王女生活的地方分为两个房间。兼住护卫的侍女们主要在前面的房间待命,而王女则是在里面一点的房间。
在等待王女换装打扮的期间,侍女们好奇的眼神全像针编般扎在伊莎朵拉带来的少年身上,毕竟很少看到这个地方有除了贵族以外的人来访。从五官来看,年纪应该与王女相近。身材修长,穠织合度的均衡体态上套著皮革制的轻铠甲,完全是典型的骑操士装扮。最让人好奇的是,他全身散发出一股走投无路的气息。
「欢迎,伊莎朵拉。今天也……咦?那、那个,阿奇德先生……
王女埃莉诺很快地现身,当她一看到伊莎朵拉身边的人物就露出惊愕的表情。在她一成不变的闭关生活里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就是伊莎朵拉每天来拜访、谈天的时间。因为同性而且年龄相近,伊莎朵拉算是她最能敞开心扉的亲人。
不过到了最近,在母亲的授意下,伊莎朵拉也愈来愈频繁地提到要她成为女王的事情,为此这段时光也渐渐令她难以放松。即使如此,她还是没理由不欢迎伊莎朵拉来访。
站在因意外的相遇而不知所措的她面前,奇德动作僵硬地行了一礼。自从逃到米谢利耶之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当时是在拉斯佩德城昏暗的灯火下,如今则是在明亮的阳光下相会。抬起头的奇德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视线在空中飘移不定。摆脱幽禁生活、正在进行疗养的埃莉诺,逐渐恢复以往被誉为克沙佩加之花的美貌,而且这无关房间的明亮度,眼前的景象对少年来说就是有点太耀眼了。
埃莉诺不明白他的内心纠葛,困惑地对伊莎朵拉投以询问的眼神。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说道:
「你不能继续这样闷在房间里。你是奥古斯狄陛下的女儿,有义务瞭解这个国家的现状,所以才请较能说服你的人过来。」
伊莎朵拉就那样强硬地坐了下来,并且用眼神示意奇德也坐下。他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以像是故障的幻晶骑士一般的僵硬动作走向座位。见她的态度一反常态地强硬,埃莉诺的脸色变地忧郁不安。
「为什么?伊莎朵拉……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实在没办法承担一国之主的重任……」
「才没那回事,现在贵族们正准备向甲罗武德反击。那是因为你——因为王家的血统继承者回来的关系,带领他们正是身为王族的义务。」
王家的血统——伊莎朵拉所说的话,唤醒了埃莉诺脑中的某个记忆。
——扬言要利用她身上所流著的『克沙佩加王家的血统』,那个桀骜不驯的男人的脸孔。那样的说法实在不像对著人类所说,而是像处理掉不能用的工具一样,宣判她的死亡。她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慢慢环抱住自己。
「又要……战争吗?真的赢得了吗?」
误以为那句话是因为没有自信而说出口,伊莎朵拉强调:
「放心,埃莉诺,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还得到新的力量打过几场胜仗了,所以……」
接下来的说明就是银凤商会成员——奇德的任务。可是伊莎朵拉回头一看,奇德只是认真地倾听,依然保持沉默。
「当时王都也有很多骑士,可是不只父王,骑士们也都……!即使有胜算,不,无论如何只要一开战就会有许多人牺牲、流下许多血。下次就变成伯母或你,就连里思哥哥也不晓得能不能全身而退……」
低声诉说的埃莉诺脸上浮现明显的恐惧。她低下头,拒绝再多说一句话。伊莎朵拉困惑地伸出手——
「……埃莉诺王女殿下。」
她的骑士先一步平静地开口了。埃莉诺带著依赖的眼神抬起头来。
「最好别有任何人牺牲,这点我打从心底赞成,但是有的问题如果不去战斗、不抵抗的话就无法解决。一旦遇上那种情况,我们骑士就会拿起剑。」
奇德直直地盯著埃莉诺。尽管稍微露出一点本性,语气也明显变得粗鲁,但也许是被他的气势压过去了,所以没人指责。
「如果他们拿剑砍过来,就应该拿剑砍回去才对。坚定意志,勇于面对挑战。而能不能获得成果则是其次。」
「就算……会有牺牲也要做好觉悟,你是想这么说吗……?」
埃莉诺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大概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直言不讳。复杂的感受涌了上来,她泪眼盈眶地仰视著奇德开口:
「若你因为战斗而牺牲的话……怎么办?连要我不必担心、说好会保护我的父王都……就那样……!!」
她悲伤得说不出话,只是将脸埋进手里,伊莎朵拉则静静在一旁守候。奇德为难地搔著头。
不只是他,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对战斗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凡事讲求以迅速、准确的判断解决。这是受到生长环环境影响,也是国民普遍具有乾脆俐落行事风格的原因。这对出身于其他国家,而且还是惯养在深闺中的公主来说很难想像吧。
该说是歪打正著吗?他正因为完全不瞭解对方,反而成功将王女心中最大的不安找了出来。奇德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斟酌著一字一句地说:
「意思就是……那个,因为你不知道才会那样想的吧。」
想到最后,奇德无视弥漫在房里的阴郁气氛,坚定地说 :
「埃莉诺殿下,我们到外面去吧! I」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只埃莉诺,连伊莎朵拉都一脸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一直待在房间里的话,就完全看不到这个国家现在的样子,还有我们是不是真的能战斗吧?你可以讨厌战争,可是我希望你亲眼看过、瞭解以后再下判断,所我们去看看现在的……这个国家的样子吧!」
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论。除非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否则行动前搜集情报就是战术的基础。撇开这个方法不谈,奇德也算是行动派的人,他向埃露伸出手展现自己的诚意。
她呆呆地看著伸过来的手,这是他第二次向她伸出手了。第一次带她离开了石造的牢狱, 第二人次则带她走出心里的牢笼。两者的共同点,或许都是将她从不自由释放出来吧。
她没有烦恼多久,就决定再相信他一次。楠信著无关旁人的打算或企图,只单纯为了帮助她而行动的、她的骑士。
就这样,在骑士的护送下,公主踏出了一步,走向外面的世界。
这连奇德本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势,只持续到走出房门外为止。
他硬撑著才没跪倒在地。刚才的发言几乎都是凭一股气势脱口而出,想起来来,那对王族可说是大不敬。他差点抱头想躲避现实,不过现在有比那个更严重的问题——
「阿奇德先生?怎么了吗?」
——就是以进行式牵著王女小手的事实。虽说是为了把她从房间里带出来,不过为什么必须牵著手才行?连他自己也打从心里觉得——气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啊、喔喔,没事,我会好好带你参观。首先……」
当他转过头,就发现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的妹妹【亚蒂】与儿时玩伴【艾尔】。
「……………………啊!」
视线交会后,奇德一脸错愕,而两人则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停止动作。他们的观线集中在奇德和埃莉诺之间牵著的手上。
「狸们灾这里乾嘛啦!」
「奇德,你的语气变成从来没听过的口音了耶!?哎,你先冷静下来。原来如此,我非常瞭解啊,奇德。谁叫公主殿下那么可爱呢?当然会想帮助她嘛!!男生都梦想成为护送公主的骑士嘛!」
「呜哇那种说法让人超火大,我生气啰,亚蒂!该说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说跟你品味雷同让人无法接受……啊啊,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啊啊可恶!!」
在想不出藉口的奇德身旁,亚蒂擅自做出了结论。艾尔则是笑容满面地看著他们俩。
「放心,我当然也会帮忙!把骑士团的大家集合起来,让王女殿下瞧瞧我们的厉害!呵呵呵,嗯,总觉得干劲一口气涌出来了!!」
http://imgsrc.baidu.com/forum/w%3D580/sign=d66c43a73101213fcf334ed464e636f8/f1d668df8db1cb1312284b6dd554564e93584b8d.jpg
「呜啊啊是很可靠没错啦……但是为什么偏偏……啊——可恶……」
抓住他小辫子的亚蒂变得异常兴奋,甚至比奇德本人更加兴奋。他也懒得多做解释,只能仰天长叹。
奇德身旁传来呵呵的轻笑声。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是埃莉诺在笑。她身上已经不见刚才沮丧的氛围,尽管脸色还有一些憔悴,却散发出更活泼、精神充沛的光彩。
「阿奇德先生说得没错,闷在房间里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呢。房间外面明明这么热闹。」
如果没有亚蒂闹他的话,奇德说不定也会跟著一起笑,不过现在的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来吧,奇德,不要愣在那里。身为骑士就要好好护送你的主人。我去叫大家集合。」
「对啊,我们快走吧!啊,公主殿下和艾尔站在一起也很不错……好棒,好可爱!」
「亚蒂,你真是到哪里都没变耶……」
一行人吵吵闹闹地带著埃莉诺前往参观。关于他们银凤骑士团还有新型幻晶骑士,应该告诉她的事情太多了,结果他们决定先带埃莉诺去工房。顺带一提,在前往工房的路上,奇德还是一直牵著她的手。
「嗯,太好了。看来艾莉也打起精神啦!」
王女一行人离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伊莎朵拉向眼前站得莫名挺直的某个人说话:
「里思哥你也是喔,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呀。」
「嗯?我怎么可能听,我是堂堂正正在听!只是怕妨碍他们交流,所以待在隔壁房而已!」
「……可以接受那种歪理的,一定只有你自己吧……」
无话可说的伊莎朵拉只能摇摇头,又很快振作起来。两人也追著王女他们的脚步而去。
第四卷 第三十五话 王女的策略
戴凡高特——这座过去曾是克沙佩加王国首都的城市,如今成为甲罗武德王国设在克沙佩加领的统治中枢『中央护府』所在地。他们保留王城,当作甲罗武德王族的住处。
在这里的甲罗武德王族有两人。一人是侵略军总帅第二王子克里斯托瓦尔,另一人则是政务辅佐第一王女卡特莉娜。
卡特莉娜正坐在前王城一隅优雅地享用芳香的红茶,身边甚至没有服侍的仆役。虽然称不上茶会,却是只属于她的时间。过了好一会儿,她出声向只有一人的『参加者』问道:
「你要不要也来一杯?是从本国送来的茶。这里的虽然也不错,但还是熟悉的香气比较让人平静。」
「不必了,顾虑我这样的人也没什么意义啊。」
一名女性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桌子对面,正是凯希尔歇塔康纳——铜牙骑士团团长。她拒绝了王女的提议,而且未经许可便坐到空位子上。卡特莉娜对她的无礼不以为意,兀自享用热茶。在她搁下茶具的清脆声响后,卡特莉娜彷佛闲话家常似地开口切入正题:
「东方领地……关于克沙佩加领东部地区发生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知道了一些。毕竟掌握情报就是我们的使命嘛。」
也许是只凭一句话便猜出了谈话的走向,凯希尔毫不掩饰嫌麻烦的态度这么回答。她也可能早在被叫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就预料到卡特莉娜会这样问了。
「克沙佩加的残党突然在战场上投入新型幻晶骑士,追捕王族的部队因此被绊住了脚步。这件事虽然令人不快,不过更大的问题在于几乎得不到东部那边的消息了。先前就有危险份子在闹事,想必造成了不小损害吧。」
卡特莉娜的笑容锁定了不动声色、一语不发,犹如雕像般彻底扮演倾听角色的凯希尔。
「……银凤商会,听说他们是这么自称的。」
「小的知道。」
「是吗?那就好。虽然他们自称商会,谁知道是哪方人马呢。听说就是他们给了残党新型的幻晶骑士,同时他们也是危险份子的真面目。」
各地贵族揭竿起义,使东方领地的甲罗武德军陷入混乱,情报传递工作也遭遇困难。藉由搜集外泄的零星资讯,卡特莉娜才大致掌握了东方领地的状况。
「虽然不能置之不理,但实际上就算要出手,敌人的新型机好像相当难对付。何况再拖下去的话,克里斯大概也忍不住了,搞不好突然就会带著部队冲过去。」
「是……那真是令人头痛,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卡特莉娜做作地叹口气,而凯希尔只是敷衍地应了 一句。
「于是才想请你和铜牙骑士团出动,找出银凤商会的据点并歼灭。依铜牙骑士团的能 这正是你们的拿手好戏吧。」
凯希尔脑中开始衡量敌人潜在的危险与铜牙骑士团的既有战力,结果得出『极其危险』的答案。
(好了,就算不是强硬下达命令,好歹也是王族的要求。该怎么巧妙蒙混过去呢……)
再怎么烦恼也不能闭口不言,就在她准备开口时,卡特莉娜打断她低声说:
「如果这次的任务成功……就给你一部分的克沙佩加领地当作奖励吧,当然也会附带相应的爵位。」
凯希尔咯吱一声咬紧牙关,全身紧绷,表情愈来愈扭曲。那双昏沉的眼阵实在不像面对王族该有的眼神。
「您……此话当真?真的可以保证吗……」
「呵呵,你怀疑我啊?这也难怪。我犒赏符合我期待的人一向是不手软的,而且你会那么积极侵略克沙佩加,也是为了赢取领地而非功绩……并且振兴『因为失败而培台的』歇塔康纳家,我有说错吗?」
凯希尔没回答,只装模作样地端正姿势。
「请交给我,卡特莉娜殿下。我等铜牙骑士团将竭尽全力完成这项任务。」
「那太好了。我很期……」
她满意地说到,在她稍微移开视线的空档,凯希尔的身影便消失了。
「……算我服了她。这么一来,铜蛇之牙或许能捕捉到猎物也说不定。战争不全是正面进攻的,希望克里斯也多少学习一些手段。」
卡特莉娜唤人进来收拾冷掉的红茶。该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因为东方的混乱正在动摇克沙佩加领地全体的统治,接下来她得逐一平定这些混乱才行。她不禁心想,真希望弟弟对政治能再更感兴趣一些。
在旧克沙佩加王国,说到工房建造的幻晶骑士,原本是指指制式量产机『雷斯瓦恩特』。但现在于米谢利雕市备地工房内正在制造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机体。
在维修台上的巨大骨架——金属骨骼中相当于人类肋骨的部分,为了收纳驾駚舱而大大敞开,腹部则装著机体的心脏——魔力转换炉与魔导演算机。从裸露的心脏部位延伸出无数条银色金属线——银线神经,再连结到布满全身的灰白色纤维——结晶肌肉中。
这些半成品中也有几近完成的机体,留下了些许雷斯瓦恩特的影子,大上一圈的健壮体格展现出其强大的力量。从摆明了重视近身战的设计,不难看出它是为了与重装备的黑骑士对抗而诞生的。
在组装到一半的巨人周围,穿著幻晶甲胄的锻造师们慌忙地奔走。利用力气远大于人类的幻晶甲胄,他们可以轻松且快速地搬运沉重的零件,以超乎常理的速度进行作业。在银凤商会的支援下,将旧克沙佩加王国的量产机彻底翻新。尽管这个计画的进行有些仓卒,但整体作业还算是顺利。要从头开始建造新型机,理应是相当浩大的工程,但正因为有『卡迪托雷』这样的完成品可供参考,设计本身在极短时间内就完成了。当然也有艾尔跃跃欲试地参与的因素在内。
硬要说起来,作业方面碰到最大的障碍,是克沙佩加的骑操锻造师还不适应操作方式的问题。毕竞是以与既有的机体完全不一样的技术,由弗雷梅维拉制造的新型机,他们操作幻晶甲胄这种
崭新的工具也需要时间适应。话虽这么说,但这些问题也是习惯了就可以顺利解决。为了迎接反击的时刻到来,他们团结一致地投入作业中。
从新型机的制造区往深处走去,那里还有一组人马正在进行不同作业,是艾尔、老大还有巴特森——银凤骑士团的成员们。老大操作的四臂幻晶甲冑『重机动工房』举起巨大的零件灵巧地组装。旁边的巴特森则像个助手似地忙碌,对各式各样的零件进行加工。
「唔唔,是大了一点,也没什么复杂的机关。我们做起来虽然不费工夫,反倒是用的人比较伤脑筋吧,我看比背面武装更难搞。」
「也对,骑操士大概也用不惯这个吧——」
矮人族们正在组装某件由复数轨道所构成的奇特装备。整体尺寸相当大,就算考虑到是由幻晶骑士来使用,也几乎超过手持的大小了。
「唔唔,问题果然在那里啊。可以修改的……就只能在魔导演算机上加装辅助功能了。我明白了,那边由我处理。」
艾尔望著装备。构造本身算是既有技术延伸的产物,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个地步,不难看出老大技术的纯熟。老大锻造师的手腕可说是一流,而在魔导演算机——构筑魔法术式的领域则是艾尔最为杰出。银凤骑士团至今能够创造出各式各样的特殊装备,这两人功不可没。
「做到某个程度,就由我完成测试吧……看『地对空装备』这样一天天逐渐完成,真想跟飞空船打一场呢。就不能刚好飞来一艘让我们试射看看吗?」
「……这里只有银凤骑士团【我们】的人就算了,那种话如果被当地人听到可会抓狂。」
老大灵巧地操纵重机动工房摆出受不了的样子。想到这个国家因飞空船所受的伤害,的确是让人笑不出来。艾尔将食指举到嘴唇前,露出淘气鬼似的笑容表示要保密。
如此这般,就在他们进行作业时,一位访客现身了。是抱著装有轻食料理篮子的亚蒂。
「大家辛苦了——肚子饿不饿?来吃些点心吧!」
「喔,要吃要吃。」
「真不好意思,正好觉得有点饿了。我们就不客气啦。」
老大从重机动工房下来喀啦喀啦地活动肩膀,对著设计图低头沉吟的艾尔也放下笔。期间,巴特森动作迅速地把桌子收拾乾净,让亚蒂放篮子摆出料理。老大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分成小份量方便食用的料理,咬下一口后喃喃地说:
「…………好吃得令人意外啊。」
「老——大——为什么说意外啊!?我也跟妈妈和缇娜阿姨好好学过做菜了!才不会做什么怪东西!!」
眼见趁机坐到艾尔隔壁的亚蒂生气了,老大连忙举双手投降道:
「好好,算我说错话。那个叫缇娜阿姨的是谁?」
「是我的母亲。嗯嗯,亚蒂的手艺愈来愈进步了呢,很好吃喔。」
艾尔像是在打圆场似地开口称赞,让亚蒂笑逐颜开地抱住他,艾尔则习以为常地继续吃他的东西。老大轮流看著这两个人,然后发出象徵『真搞不懂你们』的叹息。
「……少年的母亲啊。你觉得那样可以的话,我也无话可说啦。」
「那样大家都不吃亏,有什么关系?」
看巴特森不以为意地张口大嚼,老大也只是耸耸肩,继续享用料理。
米谢利耶的工房街不分昼夜地运作著。不晓得是工房运营需要或是原本的习惯影响,他们手边的作业也没有停止过。夜更深了,艾尔突然举起双手欢呼道:
「很好,魔法术式大致上也完成了!之后就是和实物的动作配合,边动边调整……哇!」
一双从背后伸过来的手,一下子抓住他摆出万岁姿势的手。不必想也知道,手的主人是来当艾尔助手的亚蒂。
「来艾尔,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知道你很努力,不过一直埋头苦干也不好喔。正好告一段落了吧?」
「嗯……也对。今天就先休息,明天早上再开始吧。」
无论下场战斗或者制造装备,一旦放著艾尔不管,他就会沉迷其中而停不下来。阻止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团长,也渐渐成了团长辅佐亚蒂的工作。艾尔好歹有些自觉,所以搔搔脸颊,老实地答应了。
「噢,今天也到这个时间啦?那我们也准备收工吧。」
「好——老大你辛苦了。」
同时,他们的对话也变成老大他们收工的信号,这是最近日复一日的光景。他们简单整理一下之后,便朝当作宿舍使用的宅邸走去。既是最大战力也是装备开发者的银凤商会获得了充足的设备,团长艾尔更分配到了一间单人房。
亚蒂理所当然地跟在前往自己房间的艾尔后面,然后跟著他一起进房间,又极为自然地跟到床上。艾尔只能无奈地抱头说道:
「……亚蒂。我觉得我每天都在说同一件事。你也有分到房间,乖乖回自己的房间睡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听我说,艾尔,就算这里是邦交国,也不能让你这样的重要人物独处!我身为银凤骑士团的一员,又是团长辅佐,自愿担任护卫!……所以一起睡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会跑出那个结论……」
艾尔莫名有些傻眼,但也没再继续追究。因为这实在是太常发生,而且提醒她也没用。亚蒂不客气地钻进被窝后,不只是紧贴著他,还直接轻轻地把他搂进怀中。
「唔呵呵呵,艾尔抱起来果然很舒服。被治愈了……让人好平静,可以好好睡一觉呢~」
亚蒂将他搂得紧紧的,唰唰地拨弄他的头发。艾尔轻叹口气说:
「这孩子真是……是不是太宠你了?不管过多久都改不掉爱撒娇的习惯。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像这样刚好可以当抱枕,我以后可能也会一下子长高啊。」
「嗯——?等你真的长得比我高的时候再说吧。」
「……过分。」
艾尔赌气地翻身开始装睡。亚蒂也不在意,还是很高兴地摸著他的头,轻声说了一句晚安后便闭上眼睛。片刻后,床上终于传来两人的平稳呼吸声。
夜更深了。流动的云掩住微弱的月光,这是个阴暗的夜晚。在彷佛连草木都陷入沉眠的森林里,巨大的影子奔驰而过。它们全身漆成融入夜里的暗黑色,体型比周围的树木还要高出一个头,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如风般掠过林间。巨大的黑影最后穿过森林,确认前方城镇亮起的灯火。距离沉睡时分尚远,城镇至今仍喧闹不已。巨人潜伏在森林中,用轻微的动作指向前方。
在它的指引下,许多人影有如从森林中渗透出来一般现身。融入黑夜的装束,悄然无声的动作,和巨人一样朦胧灰暗的人影也安静地走向前去。
就算再怎么热闹,等到深夜米谢利耶也会陷入沉睡吧。从市内仍有动静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个城市的热闹程度。影子们避开那些明亮的部分,从一个暗处飞快跑到另一个暗处去。沿著家家户户的屋顶、冷清的小巷子还有其他暗处前进。它们的目标是城市的中心,那里有克沙佩加的王族与银凤骑士团当成据点的宅邸。
在几乎所有人都入睡的深夜,入侵建筑物的人带著冰冷的夜气现身了。虽然四周有派人看守,可是对彻底藏匿行踪的影子而言没有意义。宅邸原本就不是专为防卫所建的,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过寂静的走廊。用手势对彼此示意后,就在建筑物里各自散开。
一个全身穿著漆黑装束、有如黑暗本身动了起来的入侵者,无声无影地在宅邸中奔跑,不久便抵达了某个房间。他静静地打开门,窥视房里的模样。里面分成两个房间,靠近门口的房间还看得到灯光和几名侍女的身影。她们既是侍女,同时也是里面那位人物的护卫。这房间大概属于某位有身分地位的人物吧?影子在黑色头巾底下轻轻窃笑著。
他悄悄从怀里拔出短剑。涂黑的剑刃上淬了强力的毒,稍微擦过就会致人于死。他就那样从门打开的缝隙间进入房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却产生了些微空气的流动,光是这样也让侍女们察觉入侵者的存在了。入侵者瞄准起身正准备张口大喊的侍女们掷出短剑——他一次掷出好几把短剑,却依然划过正确无比的轨道,刺进侍女们的喉咙。
短剑上淬的毒迅速收割了侍女们的性命。入侵者原本担心著侍女倒下的声音会吵醒房间的主人,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拿起身旁的照明用具走向深处,靠近床铺确认静静沉睡的人物。不会错,这就是旧克沙佩加王国的王女埃莉诺。
确认这一点的入侵者从怀里拿出布和小瓶子后,将沾了小瓶子中液体的布压到埃莉诺嘴上。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又很快停止了动作。小瓶子里装的是强力麻醉药,这么一来,就算移动的过程多少有点粗鲁,她也不会醒来。
入侵宅邸的影子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发现王女
,就尽可能活捉,无法活捉的情况下则将其杀害。如果能够顺利带走的话,任务就圆满达成了。影子的头巾底下加深了笑意,他正准备撤离房间——却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
突然,一道强烈的『雷鸣』撼动了宅邸里的每一个角落,简直有如晴天霹雳。影子警戒著停下动作、侧耳聆听,努力想把握周遭状况。这一天虽然飘著淡淡的云,天候却很稳定,不可能突然发生雷鸣。异常情况加上突然发生的现象,表示它的真面目是『魔法现象』。想到这里,他立刻就要冲出房间逃离现场——
来者在此时踹开房门,如暴风般气势汹汹地闯进房间,堵住了他的去路。那是奇德。他看到影子扛著的『人物』后,随即发出猛兽一般的低吼:
「喂,你想把谁『带走』?」
黑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看也不看地掷出短剑当作回应。对这多说无益的突袭,奇德不慌不忙地挥下手中的铳杖。早已构成魔法术式的『雷击矢』迸散出好几股威力较小的紫色电光打落了短剑,并在影子来不及移动之前咬住他全身,令他动弹不得。这些攻击全避开了王女,精准地击中目标。
尽管影子也是训练有素的老手,不过全身受到电击还是撑不了多久。他身体痉挛、跳著奇怪的舞蹈,扛在肩上的王女也掉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奇德全力动了起来,利用发动 『身体强化』产生的充沛力量对影子使出猛烈踢击,只见影子的身体弯成了『く』型,活像被蛮牛冲撞一般飞了出去,撞到墙上后便再也不动了。
被粗暴地甩到地上的王女仍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奇德脸色大变地抱起她,把手放在她嘴边确认呼吸。
「……太好了,没事啊。」
感受到轻微吐息,奇德不禁松了口气。看来她性命无虞,只是睡著了而已。他猜想,大概是被迫吸进药物而陷入沉睡的吧。
「……到底是什么人打进来了啊?不管怎样,待在这里好像不太妙。」
要保护失去意识的王女,只有他一个人恐怕不够。奇德小心翼翼地抱起王女后,前去与银凤骑士团会合。
将时间稍微往前回溯。
在另一个房间也有漆黑的影子入侵。他静静地看穿黑暗,确认房间的摆设,在物品丢个满地的杂乱房间尽头有张床。靠近床一看,床单鼓起『两人份』的弧度,睡眠中的呼吸也很轻。看清楚目标睡得正熟,他便从怀里拿出要短剑。只要用这把淬了剧毒的短剑一挥,睡著的人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会陷入永眠了吧。他谨慎地走近床边,高高举起致死之刃——
剎那间,床单呼地一声掀了开来。即使被掀开的床单遮住视野,他还是不慌不忙地刺出短剑。手里只感受到割开布料的轻浅手感,没有划中肉的感触。床单落到迅速往后退开的影子前方地面,后面站著刚才还睡在床上的人——亚蒂。
她毫不掩饰非常不高兴的样子,逼问入侵者:
「……喂,你是谁?不是来叫我们起床的吧。人家跟艾尔明明睡得好好的,竟敢来打扰……!!」
入侵者没回答,只无声地掷出短剑。只要刀刃稍微擦破一点皮肤就算他赢了,但是在它抵达目标以前,亚蒂就挥下手中的铳杖。她习惯在睡觉时也把武器放在马上能拿到的地方。
接著,她强大的演力在短短几秒内组成魔法——一道『雷鸣』毫无预警地伴随著耀眼光芒震撼了整栋建筑物。亚蒂不客气地放出了中级魔法『雷击标枪』。这道连中级魔兽都能够打倒的激烈雷击劈中短剑,连带打中入侵者,把对方轰了出去。
「打扰别人治愈时间的家伙,看我用雷击惩罚你!」
不只银凤骑士团,由于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偶尔也要对付夜行性的魔兽,因此会接受睡眠中警慑四周动静的训练。入侵者虽然就人类而言算是老手,但还是比不过野兽。
「亚蒂,我们还得问出情报,不可以突然就杀掉他喔。」
从床铺另一边下来时艾尔用劝说的语气提醒她。她不满地开始调查被打飞出去的入侵者。 虽然烧得焦黑且不停痉挛,姑且算是活著。
「没问题。这家伙运气好像不错,他还活著喔。虽然失去意识了。」
她似乎被惹得很火大,粗鲁地踹了濒死的入侵者一脚。
「是吗?那之后就交给『专家』处理吧。刚才的雷鸣应该正好也叫醒大家了,我们去巡逻看看有没有其他被害者或入侵者。」
「呜呜,难得可以跟艾尔起睡……好啦。真是的!这笔帐我绝对不会忘记……!!」
艾尔快速打理好,然后就带著不停猛吠的亚蒂离开了房间。
在深夜里响起的这道雷鸣,足够把整栋宅邸的人都吵醒。银凤骑士团的骑士们更是各个马上抓起剑从床上一跃而起,不愧是弗雷梅维拉王国出身的骑士 ,不论是清醒或是把握状况的速度很卓越。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