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伸出援手……」
艾德加有些犹豫地抬头看了看旁边。小魔导师只是慢慢地转动四只眼睛,像是在考虑什么。
他对于和巨人战斗一事还没有真实感。巨人族的存在本身是很惊人,不过最初遇见的巨人小魔导师给他的印象还不错,也影响了他的决定。说穿了,就是艾德加没有战斗的理由。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骑士团长又打算怎么做?巨人族和小鬼族你都亲眼看过了吧?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嗯,我会参战。」
听到艾尔涅斯帝爽快的回答,迪特里希微微眯起眼睛,眼中没有否定的色彩。他离开了墙壁说:
「哎,我早预料到了。再说你也和巨人族的小姐在一起。那就没办法啦,我们银凤骑士团会听从团长的意志……」
「不,请等一下。」
正要讲到结论的时候,艾尔打断了他的话。艾尔对眨了眨眼的迪特里希果断地说:
「只有我和亚蒂要参加巨人族的战争,没有必要让大家都加入。」
船舱内顿时充满错愕的气氛。
迪特里希瞪大眼睛,整个人定格一般看著艾尔的脸。此时,先有动作的人是艾德加。
「……艾尔涅斯帝,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啊。和平常一样带上我们吧。何况我们也不可能丢下你们不管。」
老大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银凤骑士团是为了艾尔涅斯帝成立的集团。依照往常的做法,骑士团都会在战斗和技术方面跟著他指示的方向行动。就算曾经别离一段时间,骑士团的存在意义也不会因此改变。
艾尔考虑片刻后,抬起脸说:
「坠落到森林里以后,我们遇见了巨人族和小魔导师。起初有过一点争执,但我们还是靠著互相帮助,在森林里存活下来。」
他转过头仰脸看向小魔导师,她的四只眼睛同样平静地回望他。
「对抗卢贝氏族的战斗本来就是巨人族内部的斗争。小魔导师他们也没有要求我们参战。但是,对方有些作为让我不能谅解。有借有还,因此我有战斗的理由,可是这些都和你们无关。你们没有必要参与多余的战争。」
他的发言掀起一阵惊讶的吵嚷声。团员们窃窃私语,交换彼此的意见。
「那亚蒂怎么想?」
海薇看向旁边。亚蒂走到小魔导师身旁,抬头挺胸地说:
「当然要参战。我们也是凯尔勒斯氏族的一份子吧?我才不会在这里退出。」
「老师……啊啊,非常感谢。」
「你这老师当得挺有模有样嘛。」
先不说与小魔导师已经有点交情的海薇,艾德加在思考过后开口:
「那战力怎么办?艾尔涅斯帝,你的力量我们也很清楚,但巨人是有如幻晶骑士那样的存在吧。只多两个人又能改变什么?」
「至少有卡萨萨奇。它的外型虽然奇怪,不过好歹也是用伊迦尔卡的躯体为基础改造的。足够和巨人族并肩作战了。」
这时,身体僵住的迪特里希随著一声长叹恢复活动。
「原来是这样。我有时真不明白你这家伙是任性还是忠于原则。到底在搞什么……」
到处都能听见交谈的声音。银凤骑士团的去向交由每个人的意思决定。反覆无常的骑士团长所提出的问题,让大家开始探讨各自的答案。
相对的,现状也让札卡莱亚感到焦急。
「请、请等一下,埃切贝里亚大人,既然您有战斗的理由,为什么不直接下令!?这里的人都是您带领的骑士团吧?我不是怀疑您的力量,但也认为不应白白放弃如此强大的后援!」
从他的角度来看,不只艾尔,最好能把整个银凤骑士团计入小鬼族的战力之中,绝不能因为个人自作主张而轻率决定。可惜他还没有找到能够说服这个怪异集团的材料,这也是事实。
「是我带领的骑士团没错,所以刚才我也做出指示了啊。」
札卡莱亚不禁瞪大眼睛。
「那怎么行……你、你们难道能接受?你们不是为了找他,才千里迢迢来到这座森林深处的吗!」
「你说得没错。银凤骑士团毕竟是纪律严谨的集团,我们会遵从骑士团长阁下的命令,所以接下来大家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迪特里希假装没看到其他人「你还好意思说?」的眼神,这么断言。
「何况团长这么随心所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好啦,我先去借艘船过来。」
「喔,迪队长,我也过去!」
「怎么办?在这里乾等好像会很闲。」
「我对巨人的战斗能力很感兴趣。他们比魔兽还强吗?」
「不会吧,第二中队也太多战斗狂了吧。」
「放心,小魔导师!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汝……」
「好好,离远一点~小魔导师是我的学生,我不准你们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过分,太不讲理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带领或指挥,每个人感兴趣的方向和行动都乱七八糟。这样真的能统合成一个骑士团的集团吗?札卡莱亚不仅难以置信,心情也十分沮丧。
「……你们那样还算骑士吗……!!」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所谓的骑士团,应该是受到统率的集团,为什么每个人都随心所欲地行动——
小鬼族的骑士,或者骑操士都是特权阶级,同时肩负驾驶幻兽骑士的义务。在小王(奥伯朗)的统治下,不得任性妄为。况且幻兽骑士的数量本来就有限,也有不少人欲伺机夺取这个位置,根本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他们绝对不是这样随心所欲的集团。
他强忍著头晕的戚觉,摇摇晃晃地走到艾尔身边。
「埃切贝里亚大人,请您再考虑一下。既然您身为骑士团长,就该表现出符合身分地位的举止风范!」
艾尔作为领袖这点不容置疑。因为所有骑士团成员都听从他的话并采取行动。如果能说服他,就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艾尔却缓缓地摇头。
「有必要的话我当然会指挥,但是现在没有必要。」
「你怎么能说得那么老神在在!?」
札卡莱亚咬住下唇。明明拥有这般足以左右战争局面的力量,这些行使力量的人却个个随兴至极,让人完全无法应付。这样下去,连要和西方之民建立合作关系都有困难。
「不行……我该怎么做才好?这种状况……不得不向小王请示……」
情况已经超过札卡莱亚可以应付的范围,他连声招呼也不打,便悄悄离开了现场。
在他身后,骑士团嘈杂的人声仍持续发酵。
◆
海薇叹了口气,走向还在吵闹的第二中队。她悄悄靠近迪特里希背后,冷不防朝他脑袋劈下一记手刀。
「呜喔!干、干嘛啊?海薇,不可以突然对别人行使暴力。」
「都怪你说了那种蠢话,那个小鬼族的人太傻眼,不知道跑哪去了啦。」
迪特里希按著脑袋环顾四周。的确没看到那个自称札卡莱亚的小鬼族骑士。
「唔,不小心表现得太一如往常了啊。」
「不要让我们骑士团太丢脸好不好?小魔导师也在看呢。」
小魔导师只是纳闷地微偏著头。对于以氏族为单位生活的巨人族而言,银凤骑士团这个组织实在非常令人难以理解。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即使在弗雷梅维拉王国也算极其特殊的集团。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思考的艾德加开口了:
「对了……艾尔涅斯帝,如果整个骑士团都参战会怎样?那对我们来说有价值吗?」
「巨人和我们,两个分离生存的种族,如今既然以这种形式相遇,就再也不能视而不见了吧。接下来的问题是,彼此今后将建立什么样的关系。如你所见,我们也可以携手合作……」
艾尔回答的同时,抬头看著小魔导师。她平静地倾听他们的对话。
「其中也有无法合作的对象,尤其是过于蛮横的卢贝氏族,他们还把小鬼族当成仆人使唤。虽然能以幻晶骑士对抗他们,不过那样事情只会愈来愈麻烦。」
人与巨人,目前还有这个广阔的森林将双方分隔两地,但既然已清楚认识到彼此的存在,想必无法继续维持原状。毕竟人类还拥有飞空船这项强而有力的机械,对于距离的概念也会不断缩短吧。
「你的意思是说,在和巨大的人——他们建立关系的基础上,我们有必要展现力量吗?」
「要是得依赖他们才能存活,那我们来到大树海就没有意义了。」
若说这场战争与人类毫无关联,那也不见得。因
为小鬼族正处于纷乱的中心,这将会连带影响他们和人类的关系。银凤骑士团会在这样的局面下来到此地,应该是某种上天的安排吧。
听著他们交谈的迪特里希突然拍了拍手心说:
「嗯。那就这样吧。我会跟著团长走,想来的人再来就好。其他人帮我们保留退路,最好可以找个据点。」
「啊,有个好地方可以当成据点。」
「那我们就去叨扰一阵子吧。」
「收到!据点先交给我们压制!」
「我们该怎么办呢……」
于是,第一中队与本队分开,第二中队也立刻决定好该如何行动。第三中队犹豫片刻之后,决定跟著本队走。海薇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也能预料本队和污秽之兽战斗的情况。这边需要战力。
那么,最后就是锻造师队了。
「我要维修保养少年的机体,所以要跟他走。」
「老大,我先把维修班分好组喔。」
「噢,交给你了。」
银凤骑士团因此大致分成了两组——跟著艾尔的人和确保据点的人。当然,飞空船也各自分配好。一旦决定了方针,接下来就简单了。团员们纷纷开始闲聊。
「对了,在这里弄得到食物吗?」
「好像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能拜托巨人吗?」
「我们要吃魔兽?」
「魔兽还满好吃的喔。」
「团长莫名变得好强悍……」
「好,第二中队,那边的船就当成我们的据点。把机体搬上去。」
「是!!」
有个人静静伫立在不远处,和喧哗吵闹的团员们隔了一段距离。尽管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但她没有漏听旁人说的话。艾尔走到她身旁说:
「诺拉小姐,我有另一件事想拜托蓝鹰骑士团。」
「是要我们调查这个地方吧。」
诺拉抢在他之前开口,艾尔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渗透、调查方面的工作,正是蓝鹰骑士团这个间谍组织的价值所在。
「巨人那边有小魔导师在,可以暂时放著不管,不需要进行潜入侦查……我想知道的是小鬼族的事情。」
「第一次森伐远征后,他们如何存活下来,以及接下来有何企图。」
「正确答案。不愧是诺拉小姐。」
艾尔轻轻拍手,诺拉也以微笑回应他的称赞。接著,艾尔忽然正色道:
「这里毕竟是大树海,切忌勉强行动。要是觉得很难得到成果,请尽快撤退。」
「请交给我们。蓝鹰骑士团会将沉睡在魔物森林的故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诺拉·弗克贝里躬身行了一礼。后方的蓝鹰骑士团应该早已开始行动了吧。他们的动作迅速且毫不留情,操纵著幻晶甲冑和飞翔骑士,前往魔物森林的各个角落搜集情报。
◆
中队长们讨论过后,逐一制定出具体的行动方案。其中,很快完成锻造师队分组的老大向艾尔提出一个重要问题。
「唷,少年,你要继续使用卡萨萨奇吗?」
「我是这么打算……啊,该不会……」
「你猜得没错,因为我当时看到伊迦尔卡坏了,于是带了整整一架伊迦尔卡的备用零件过来。组装起来可能得花点时间,不过还是修得好。」
艾尔难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整个人僵住了。老大心里想著:『光是看到这个表情,把东西带来就值回票价了』这种无关紧要的感想。
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机的艾尔僵硬地转动脖子,视线前方是那个只有上半身的幻晶骑士。他抬头凝视,然后又停止了动作。
「你要怎么做?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难道你想就那样放著伊迦尔卡不管?」
「呜、呜呜。啊啊……可是……」
艾尔宛如幽灵般在卡萨萨奇和伊迦尔卡(的零件)之间徘徊。
伊迦尔卡是他的希望,是倾注了全副身心创造出来的伙伴。然而,卡萨萨奇确实也是历经一番同甘共苦的搭档,更具备极其特殊的功能。这问题真可怕,彷佛在天秤两端逐渐堆起同等贵重的事物,让他左右为难。
「想要启动伊迦尔卡……就需要皇之心脏和女皇之冠,但是卡萨萨奇少了它们也动不了。不管哪一边都需要大量魔力以维持其功能……」
对,能行动的只有一个。这真是个终极两难的选择。
陷入沉思的艾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看不下去的老大于是建议:
「我说啊,乾脆把那个卡萨萨奇的功能转移到伊迦尔卡上不就好了?少年,你放心交给我。我们可是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一定会确实完成的。」
艾尔瞪大眼睛转头,脸上显露从来没被逼到如此地步的神色,吓得老大忍不住退后一步。
「……我会继续使用卡萨萨奇。没有它的话,就不能带著小魔导师走了。她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当然,我比谁都清楚老大的实力。只怕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等待大改装了。」
艾尔忍著椎心之痛做出了决断。卡萨萨奇最大的特徵——开放型源素浮扬器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装置。由于是一鼓作气赶工而成的机体,只能靠输出强行运作,而且其中的原理和构造只有艾尔才清楚。就算老大亲自出马,可能也很难处理。
更进一步来说,为了实现压倒性的战斗能力,伊迦尔卡的机壳内早就被各式各样的装置仪器塞到了极限,实在没有余力再容纳这样的功能。如果想要兼具两者全部的功能,就得重新做一个新的外壳。这更是难上加难。
理解详情后,老大还是忍不住大声叹息。
「亏我还大老远把伊迦尔卡带过来,而且这家伙是骑士团的颜面。这点对卡萨萨奇来说负担太重了吧。」
「只有回弗雷梅维拉之前的这段时间而已。回去以后我再冷静想想……」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这时候,亚蒂突然介入两人之间,倏地指向伊迦尔卡的零件,转头对艾尔说:
「你不用的话,伊迦尔卡可以让我驾驶吗!?」
「你要驾驶?」
听到意外的提议,艾尔一时愣住了。
「你想想,艾尔,我们用了伊迦尔卡和小席的材料做出卡萨萨奇,然后还剩下一个完整的心脏部位对吧?」
「是、是啊。因为光靠那个地方有的材料,实在做不出另一具机体。」
他们拼凑了仍然完好的零件,才好不容易做出卡萨萨奇,还不得不放弃下半身。装在席尔斐亚涅中的心脏还留在村子里。
「所以,用小席的心脏让伊迦尔卡动起来!怎么样?」
听了亚蒂的建议后,老大用手抚著下巴思考片刻,但他随即皱起眉头。
「席尔斐亚涅装载的炉心是普及品吧?那就有点勉强了。要是没有那个大炉,可支撑不了伊迦尔卡那个超级大胃王。」
「咦~是喔?我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耶——」
亚蒂不满地转动手指。老大稍微计算了一下,沉吟著点点头说:
「但也不是不可能。应该可以稍微下点工夫蒙混过去。只是不能像少年操纵时那样飞来飞去,而且各种功能都会受到限制。」
「那还是办得到啰!」
「我懂了。让它继续沉睡下去也很可惜,那就拜托亚蒂了。」
艾尔点头同意。亚蒂雀跃地扑向他。
「交给我吧!我会好好保护伊迦尔卡直到还给你为止!嗯嗯,这也是妻子的职责嘛嘻嘻嘻嘻嘻。」
「呃——嗯,好,伊迦尔卡就拜托你照顾了。」
老大从远处望著陶醉地用脸颊磨蹭艾尔的亚蒂,偷偷戳了戳在旁边的迪特里希问:
「喂,她说什么妻子?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因为艾尔涅斯帝太迟钝了,她搞不好产生了奇怪的妄想。」
「太迟了吗……真令人遗憾。」
两人一齐耸了耸肩,而亚蒂根本没把旁人擅自推论的注解放在心上,只是心满意足地紧抱住艾尔。
◆
强风吹过出云号的上层甲板。在这个几乎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出现了札卡莱亚的身影。
他先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筒子。拧开塞子等了一会儿后,有只小虫从里面爬出。看起来像是某种甲虫,下颚发出喀叽喀叽的声音。
他用独特的音调咂了咂舌,虫子便乖乖在筒子边缘停住。札卡莱亚迅速地把书信绑在虫子身体上,再次发出咂舌声。只见虫子张开翅膀,发出彩虹色磷光飞向天空。
「拜托了。我没办法应付西方之民。替我禀告小王……」
小虫子很快融入天空,难以窥见其形影。札卡莱亚把筒子放回怀里,一回头,就发现前方有个人影,顿时吓得停止了动作。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联系方式。」
是艾尔涅斯帝。札卡莱亚阖起欲言又止的嘴巴,然后慢慢张开。
「……您看见了吗?但是,您并没有阻止。」
「对。因为我同意让你以联络人员的身分跟过来,当然知道你会进行联络。如果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情,请不必客气,我会在合理范围内为你介绍。」
艾尔留下一抹温和的微笑后就回去了。札卡莱亚目送著他的背影,擦掉在不知不觉间飘出的汗水。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骑士团又是怎么回事?西方之民到底都在想什么……!?」
这个根本无解的问题让他伤透了脑筋。
于是,银凤骑士团就这样牵扯进巨人族和小鬼族的命运之中。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状况下,事态混乱的程度愈渐加深。
◆
飞空船从博库斯大树海繁茂的树林上方航行前进。
组成银凤骑士团飞空船队的船各自改变航向,逐渐形成新的集团。以旗舰飞翼母船出云号为中心,加上几艘运输型飞空船组成主力打击船队,第二中队占据的船也包含在其中;另一方面,是以强袭登陆船为中心组成的据点压制船队,这边则是以第一中队为主力,并且由亚蒂指路。
除了大致分成两边的集团之外,还有一艘悄悄离开的船只——蓝鹰骑士团单独进行谍报活动而操纵的船。弗雷梅维拉王国的骑士们,就这样慢慢渗透到森林各处并展开行动——
目送飞空船队离开后,艾尔涅斯帝回到出云的船舱内。
那里是个四处堆著幻晶骑士和零件的杂乱空间。在分船队的时候,由于急著交换货物,所以都还来不及整理。在这一团乱之中,老大今天也面对著只有上半身的异形幻晶骑士——卡萨萨奇不断挠头。
「喂,这到底是什么鬼!不光是魔兽的材料!还把木材装到幻晶骑士里!!」
卸下由魔兽甲壳加工制成的外装,正要检查内部构造时,结果诡异物品一个接一个出现。卡萨萨奇的内部像是广集各种怪异和不可思议零件装置组成的博览会。
「居然做了个这么可怕的东西……完全搞不懂这家伙怎么运作。」
凭良心讲,每个零件的加工技术都不算精良,更别提许多仓促赶工完成的部分。多余的可动部位都被减到最低,外观还呈现下半身彻底消失的前卫设计。以幻晶骑士的标准来看,它理应是个大型垃圾才对。甚至连伊迦尔卡的缺陷都不比它夸张。
然而可怕的是,这个机体却拥有独一无二且绝对的价值。
「我该佩服你想得出这种东西吗?真受不了,一阵子没盯紧你,就不晓得你会搞出什么大麻烦。」
若不是出自博库斯大树海这个既没有材料,也没技术的地方,这架机体恐怕无法被创造出来。不如说,在这么严苛的情况下还想重建幻晶骑士,这样的想法本来就够疯狂了。老大再次切身体会到艾尔涅斯帝对于幻晶骑士的执著,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原本在旁边和小魔导师交谈的艾尔对他说:
「老大,要研究是可以,但是不要拆过头了。我过几天还要带小魔导师出去。」
「喔,我知道。毁损的部位我会修好,可是不先弄清楚里面的构造,就算要修也没办法吧。这种东西我只会看看,才不会把它全拆了。」
老大像在赶小狗一样挥了挥手之后,又钻进了卡萨萨奇的内部开始研究。
「在外装和骨骼上全都刻入纹章术式啊。提升强度和……莫名其妙的术式混在一起,难怪少不了皇之心脏。这家伙的耗魔量根本就比伊迦尔卡还大啊。」
即使是标准的幻晶骑士,也绝不能少了强化魔法的辅助来维持机体。话虽是这么说,但卡萨萨奇这样的例子还是极为异常。设计与构筑魔法术式——若不是精通这两者的艾尔涅斯帝,就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机体。
「不只是强化。这大概就是开放型源素浮扬器的真面目。」
卡萨萨奇不光是外型怪异的幻晶骑士,也可以说是『异形的魔导兵装』。它是用来代替源素浮扬器的功能而设计、世界上唯一的魔法装置。这才是卡萨萨奇最重要的价值。
「……根本不可能把这家伙的功能装到伊迦尔卡里。至少现在还不行。」
身为银凤骑士团的锻造师队队长,老大对自己的本事多少有点自信,唯独这架特殊机体让他不得不举白旗投降。要是没有深入理解功能和结构,再以齐全的设备埋头苦干一番的话,就无法重现相同的东西。他冷静地承认了现实。
「少年做的东西多半都很疯狂,其中最扯的就是这家伙。好久没兴奋得浑身发抖了。不过……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他擦掉不知何时从额头上流下的汗水。
「挪用魔力储蓄量来抽出乙太啊。这想法简直太离谱,结果那家伙却简简单单地实现了。真有意思。你也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原地踏步……」
老大的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目前只能做些应急的维修处理。老大对部属下达指示,并修理坏掉的可动式追加装甲,同时钜细靡遗地研究卡萨萨奇的结构直到最后一刻。
◆
把热衷于调查卡萨萨奇的老大晾在一边,剩下的人接著讨论今后的行动方针。
「既然顺利和骑士团的大家会合了,接下来就是前往弗拉姆氏族那里……」
「要成立诸氏族联军,这一点没有变吗?」
小魔导师高兴地频频点头。她已经达成弗拉姆氏族提出的条件,接著就是透过他们集结各个氏族,组成联军了。
听过说明的迪特里希搔搔头。
「总觉得好拐弯抹角啊。那个敌对的氏族,是叫卢贝氏族吗?直接和他们打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解地偏著头问。
「红色小鬼族的勇者……汝名为迪,是吗?只有汝等就能够打败卢贝氏族,此话当真?」
「巨人族再怎么强大,每个人顶多就跟幻晶骑士差不多吧?那就只是数量的问题了,要打也有方法。因为我们有船,占有机动性的优势。」
小魔导师的四只眼睛注视著迪特里希,然后慢慢把头转向艾尔,对方点了点头。
「如果小王能够按照约定控制住污秽之兽就有可能。掌握制空权的一方会更有利,这些我会慢慢教你。」
小魔导师略为垂下眼帘。包括艾尔在内的小鬼族人都不像在撒谎,而他们也不是傲慢,只是很单纯地瞭解自己的力量而已。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艾尔站了起来,环顾在场的人说:
「不过,光靠我们出面去打卢贝氏族不能说是明智之举。这样没办法达到目的。」
「就算打赢了也不行?」
「问题在于顺序和……说服力。必须藉由巨人族的手来讨伐卢贝氏族。至少他们必须举行问答。」
没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假如藉由银凤骑士团——小鬼族的手打败卢贝氏族,剩下的巨人们绝对无法信服。这样一来,诸氏族就会陷入混乱,结果又将引发新的争斗。
「所以,集合各个氏族,在巨人们的战斗中得出结论。同时展现我们的力量,以免『人类』今后继续受到轻视。」
「我懂了。这一仗可不好打啊。」
迪特里希的视线转向站在靠角落的札卡莱亚。
「这样不就能达到你们的目的了?」
「在打倒卢贝氏族这一点上,这样或许可以吧。但是,如果真的能打倒巨人……」
札卡莱亚瞥了一眼小魔导师后闭上嘴。迪特里希耸耸肩。看来小鬼族对巨人族的感受相当复杂。
艾尔走到小魔导师脚边。
「小魔导师,我们将为自己而战。」
「没关系,老师。虽然彼此看法各异,但走的是相同的道路。吾等凯尔勒斯氏族不会忘记小鬼族的付出。」
小魔导师点头表示同意。对于大多数巨人来说,小鬼族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存在。然而,正因为和艾尔相处过,凯尔勒斯氏族才知道并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我们就前往弗拉姆氏族的聚落吧。要准备开战了。」
听团长这么说,银凤骑士团的团员们全都坚定地点头予以回应。
◆
当出云刚进入巨人族的领域时,在一段遥远的距离以外,某个小鬼族的村庄。
凯尔勒斯氏族曾造访过这个村子,此地因此被卷入与魔兽之间的战斗。那次战斗的痕迹依然鲜明地残留著。尽管房屋的重建工作进行得相当快速,但也都是些应急用的临时住宅。
环境比以前更加艰苦,村人们的生活绝对算不上轻松。他们将和巨人族、上城贵族们一起旅行的小骑士所说的话铭记于心,每天努力地打拚过活。
就在某一天,一个可怕的异常变化来到这个村子。
正要到田里干活的村人们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他们周围的阳光黯淡下来,落下巨大的影子。那并非因为天上流动的云所致。
有个巨大物体伴随低沉的呼啸声横空而过。就算村人们孤陋寡闻,好歹也知道那个由木材和钢铁组合建造而成的东西绝不是自然的产物。
「那是……什么?不是魔兽。」
「难道是巨人族的大人们要来……」
「说什么蠢话,他们怎么可能在空中飞。」
有很多像鱼一样、外观却绝不会让人认错的奇怪东西,在巨大的物体附近飞来飞去,似乎在保护著它。难道那是像鱼一样的东西的『巢穴』吗?
「竟然有这种事。怎么会在骑士大人还没回来前……」
「得、得赶快逃走才行。」
「能逃去哪里?我们根本没有任何依靠……」
他们只能愣愣地杵在原地。一无所有的小鬼族确实没有抵抗怪异之物的力量。
就在这时,从缓缓在空中前进的巨大物体中,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
原本像尘埃一样大小的东西掉落的高度愈低,形状也愈发清晰。看起来像是个穿戴高大全身铠甲的人。
全身皑甲的人在快要靠近地面时,喷出一阵狂风减速,然后慢慢降落。在村人们屏气凝神的注视下,镗甲中的人一把掀开头盔,亲昵地开口搭话:
「大家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
从头盔下露出的熟悉脸庞——竟然是亚黛尔楚。村人们个个张大了嘴巴僵在原地,直到过了一会儿,村长急急忙忙地赶来后,他们才总算回过神来。村长轮流看著亚蒂和上空的船。
「骑、骑士大人,想不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么,天上的那些东西都是随同您过来的吗?」
说不定是未知的幻兽骑士。他们以前曾经协助建造卡萨萨奇。不见得没有超越那个机体的存在。亚蒂苦笑著摇头否定他们的疑问。
「那是我们骑士团的船。我来是为了拿放在这里的小席的心脏部位。」
「啊,是。我们郑重地保管著它,就跟您离开的时候一样完好。」
村长颤抖著点头。随后,亚蒂很高兴地提出另一个要求。
「还有啊,我是和骑士团一起来的,想说这里有个据点比较方便。能不能再把村子的设备借我们使用呢?我们当然会赠送谢礼,而且会尽量不打扰你们!」
「您言重了。虽然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但还请各位客人随意使用。」
「谢谢!那我联络一下。」
亚蒂发射出装在幻晶甲冑上的信号法弹。耀眼的光弹随即传达交涉成功的信号予船上的人。
确认信号之后,飞空船便开始降低高度。在降到够低的高度时,船底的门打开,一架又一架幻晶骑士在身后拖著齿轮和铁炼所合奏出的尖锐声响开始空降。
首先是身上穿戴著白银色铠甲的重装甲骑士,那是第一中队队长机阿迪拉德坎伯。队员们的卡迪托雷紧跟在后,陆续降落到地面上。铠甲上描绘的白色十字显得格外鲜明。转眼间,一个中队的幻晶骑士就出现在村子里。
村人们全都说不出话,目光专注得几乎容纳不下其他任何事物。身披钢铁铠甲,不同于巨人的巨大人型机械『幻晶骑士』,是只出现在传说中,保护人类的存在。
「喔喔……想不到在我活著的时候,居然能看到这般景象。」
泪水从感动不已的村长脸上流下。
这时,阿迪拉德坎伯的胸部装甲打开,艾德加走了下来。他跟亚蒂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走到村长身边问候。
「各位就是小鬼族……这个村子的村人吧。我的名字是艾德加·C·布兰雪,负责带领银凤骑士团第一中队。前几天,本骑士团的团长和团长辅佐受您诸多照顾了。」
「啊,不!哪里!受到帮助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可是,我听说因为和巨人族接触而引起战斗,使村子遭受严重损害。」
「这个……啊啊!对了,真是非常抱歉。现在村子里没有可以提供各位使用的房子……」
村长像是匆然想到此事,十分惶恐地低下头。
这里的设施只能勉强供村人们使用。他们并没有考虑到有客人来访的情况。总不能把骑士们带到倒塌的房子里。艾德加看著村长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
「我明白了。既然是受到魔兽破坏的村子,那就不能置之不理。请不用费心替我们准备。」
艾德加一回到阿迪拉德坎伯的驾驶座上,就抓住扩音器下令:
「大家听好,首先协助村子的重建工作。对魔兽灾害的支援活动,预估受害程度相当严重。和船队联络,大家立刻行动。」
「是!」
第一中队的卡迪托雷们毫不犹豫地开始行动。
银凤骑士团平时看似行动随便、不受拘束,但他们仍然是弗雷梅维拉王国骑士团的一份子。抵御魔兽侵袭,并在村子遭受损害时协助重建,这可以说是身为骑士最初就要学习的基本事项。
很快的,穿著幻晶甲冑的部队从飞空船里三三两两地跳了下来。受过『大气压缩推进』训练的骑士们,动作流畅地降落地面,并且行动起来。
「第一班组成。我们去调查周边的物资状况,顺便侦察一下有没有魔兽。」
「第二班组成。应该有许多不要的瓦砾吧?我们稍微打扫一下。」
「剩下的人是第三班,把船上的货物搬下来吧。我去跟村人协调看看。」
「那么,锻造师队就是第四班,在材料搜集好以前先提出建筑计画。」
「瞭解。请让我看看你们的建筑物喔——」
在又一次目瞪口呆的村人面前,银凤骑士团稍微商量了一下之后,便气势汹汹地开始活动。动作看上去极为熟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不上事态发展的村人们只能在一旁看著。一切都太过突然。然而,他们也模模糊糊地理解到,眼下正在发生某种比巨人族造访时更重大的变化。
◆
遭受战斗波及而残破不堪的村子,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宛如重生般,变得比以前更加气派。
名为幻晶骑士、巨大且强力的搬运机械,再搭配幻晶甲冑这种善于灵活机动的工作机器,使得工作效率大为提高。在一脸错愕的村人们面前,一栋栋房屋快转似地一下子就盖好了。
「机会难得,也盖一栋我们的宿舍吧——」
「对喔。我也开始想念住在地上的生活了——」
「我想要床!软绵绵的那种!」
「喂喂,这里可没有棉花。」
「有没有适合的魔兽啊?有兽毛的家伙。」
「嗯——侦查的时候好像有瞄到毛皮很不错的家伙。」
「好,来去打猎啰。」
三两下就重建好村庄的银凤骑士团团员们一时手痒,结果连自己的住处也盖了,现在又为了获得材料准备去狩猎。由卡迪托雷带头,幻晶甲冑部队鱼贯进入森林。
改变外貌的不只有建筑物。村子外围有数架幻晶骑士采停机姿势排成一排,锻造师们忙碌地穿梭其间;更有穿著幻晶甲冑的部队在附近站岗放哨;空中停著飞空船,供飞翔骑士们稍作休息。
这里已经是个很壮观的据点了。
野兽撞倒树木,埋头猛冲——
它颤抖著被分类为决斗级的巨躯,没命地奔跑。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迫在后头的那些矮小猛兽咬住不放。生物不分大小,其生命的本质大概就是为求生存而不断挣扎吧。
「那只毛很多,把它堵死。」
「要确实给它致命一击,不要制造太多伤口。」
「来吧,把软绵绵的床交出来。」
矮小却无比凶恶的追杀者紧跟不放。明明大小不及野兽的脚部,却个个拥有恐怖的攻击力和强烈无比的执念。
起初被破坏的是脚,等到猎物的动作变得迟钝后,就轮到眼睛被攻击、夺走了视野。要是野兽发狂开始横冲直撞,他们就马上拉开距离,再伺机瞄准破绽制造伤害。野兽稳定渐进地变得虚弱。对手很小,却毫不留情。它已经无处可逃。
受伤的脚动弹不得,流失的血量相当多。野兽蹲伏在地,发出虚弱无力的吼叫。
在树木上跳跃移动著追来的矮小人影包围魔兽——这是它最后一丝意识中所留下的景象。
前去迎接的幻晶骑士抱
著巨大魔兽归来,走在旁边的幻晶甲冑队员们悠哉地聊著刚才和魔兽战斗的经过。身上覆满兽毛的魔兽已经死亡,将会直接被搬运到解体小屋加工制成材料。
虽然不晓得是第几次了,但村人们依然只能傻傻看著他们的行动。
「那、那些骑士大人们难道自己去狩猎了吗?」
「喔喔,竟然有这种事。不用幻兽骑士,仅靠血肉之躯狩猎……」
不靠幻兽骑士或幻晶骑士的力量成功猎捕到魔兽。穿著那么小的幻晶甲冑,却压根不把体型巨大的决斗级魔兽放在眼里。亲眼目睹骑士们的力量之后,村人慢慢察觉——
「确实有什么正在改变。」
「对,那些人……或许真的能改变小鬼族(我们)的生存方式。」
村人们望著焕然一新、住起来舒适许多的村庄,只能呆愣地如此喃喃自语。
这时候,位在村子里某个隐蔽角落的锻造工房中,锻造师队的队员们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很齐全啊!这可不是简易设备!太棒了。」
「哦,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轻松吗?」
一同进来检查的艾德加一这么问,他们马上举起拳头极力主张:
「那还用说!是要做巨人用护具的吧?足够了。」
「虽然还不习惯这地方,不过应该可以做到。」
「可别小看我们。在克沙佩加那时候还得到处跑去维修咧!」
「有个地方落脚的话,当然更轻松了!」
像是为了证明此话并非虚假,大伙儿马上干劲十足地开工。各式各样的零件从飞空船上被送了下来,其中还包括一架特殊的机体。
「你要组装伊迦尔卡吗?」
「嗯,放心交给我。虽然老大不在,不过我们也都把整备方法记在脑子里了。」
伊迦尔卡不同部位的零件被逐一组装起来,接著再把席尔斐亚涅的心脏部位搬运进去。剩下的两座魔力转换炉提高输出动力,让魔力流入相连的银线神经中。强化魔法随即发动,逐一连结提高了强度的零件。
正如这样的自信心,他们动作熟练地完成了工作。在这个魔物森林·博库斯大树海的深处,由巨人们统治的地区一隅,伊迦尔卡渐渐恢复原本的样貌。
亚蒂望著顺利装配而成的机体,脸上忍不住绽开微笑。
「艾尔,伊迦尔卡修好啰。虽然动力有点低,而且我也不一定能驾驶得像艾尔一样好。」
「不用担心,亚蒂。老大有传授我们一个秘技。」
「咦?快告诉我——?」
看到锻造师摊开的图纸,亚蒂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这样就可以在空中战斗了。」
「放心交给我们。反正伊迦尔卡的功能本来就相当过剩,做法要多少有多少。」
她回头看向伊迦尔卡。那张平常看了会觉得吓人的鬼面,现在却显得很无聊的样子。
「等到完成以后,还得练习怎么操作呢。」
亚蒂回想起它原本的持有者,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如果能操纵伊迦尔卡,不论到哪里都能陪在他身边了吧。她浑身充满干劲,准备朝向未来猛冲。
不知不觉间,村子里悬挂起一面旗子,上面描绘著展翅的银色凤凰纹章。在魔兽们的乐园,博库斯大树海正中央,势力的版图悄然发生变化——
第八卷 第六十八话 提问者与被提问者
巨人族各个氏族生活的聚落,散布在魔物森林各处。
说起来,氏族之间的关系绝不能说非常良好。
获取粮食的猎场重叠,或者因为彼此看不顺眼。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总是有各种理由造成纷争不断,自然形成了现今各个氏族分离居住的形式。
一群巨人带著消息出现在诸氏族的聚落面前。他们是弗拉姆氏族派出的使者。
传递的消息内容只有一个——「召集所有人以举行贤人问答」。
「问答……居然是弗拉姆氏族?彼辈是瞎了不成?总不会忘了凯尔勒斯悲惨的下场吧!」
收到消息的诸氏族莫不感到诧异,但他们没有犹豫多久,便很快答应了参与问答。如此,各氏族再次齐聚一堂。
森林里一片开辟出来的广场上,被成群巨人们占据。如同过去回应凯尔勒斯氏族的号召一样,除了卢贝氏族之外,大部分氏族都派了使者到场。
「各氏族已齐聚到场。弗拉姆氏族,让吾听听今晚的问答内容吧。」
面对这些兴奋逼问的巨人们,弗拉姆氏族族长的五眼位魔导师只是闭著眼,不发一语。
然后,在数不清的视线注目之下,魔导师缓缓张开五只眼睛站起身。虽然弗拉姆氏族是个性较温和的群体,但仍不改他们身为巨人族的事实。五眼位魔导师从他高大的躯体散发平静的魄力,并环顾四周。
「……提出问答并非吾等之使命。现在只需等待时机到来。」
「这是怎么回事?号召诸氏族前来的可是汝辈啊。」
疑惑的议论声在巨人们之间散播。
「凯尔勒斯因过于憨直而被夺去了眼睛。然而,吾等也未必能继续安稳度日。」
「可恶的卢贝氏族!彼辈奸诈狡猾,肯定不认为心怀不满的只有凯尔勒斯吧。」
「吾等亦不能保有安泰……汝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召集了诸氏族?」
过去成立的诸氏族联军,因为号召的中心——凯尔勒斯氏族的灭亡而解散。
然而,虽说只是暂时成立,诸氏族到底还是和卢贝氏族形成敌对。即使打倒了主谋,卢贝氏族不见得会就此放过他们。接下来会是哪个氏族成为靶子——人人心中都怀有这样的不安。
正当此时,一阵笑声响起。
「哼,全怪凯尔勒斯之辈看走了眼!无自知之明者,百眼不会错过降下裁决!」
「亚特尔氏族,但是……」
一个五眼巨人从名为亚特尔氏族的集团中走了出来。他咧开嘴一笑,环视著面带困惑的诸氏族巨人们。
「没有必要同愚蠢之辈看一样的景色!即使像这样聚在一起,也得不出什么好答案。吾有说错吗!?」
诸氏族无力的视线变得游移不定。他们全是弱小的氏族,才认为需要诸氏族联军,但就算凑起来的人数再多,也不代表个体会变强。
「亚特尔氏族。」
听见平静的呼唤,五眼巨人回过头。
声音来自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尽管他出声呼唤,视线却依然停在空中。
「有人能够回答汝的问题。看吧,真正要提出问题的人出现了。」
「什么……?」
五眼巨人撇下嘴角,慢慢随著他的视线方向看去,然后看见了在天空中隐隐生辉的七彩虹光。
「那光芒,是污秽之兽吗!」
「不对,样子不太对劲。」
巨人们立刻摆出战斗态势。贤人问答是巨人族的神圣仪式,绝不容许被打扰。何况污秽之兽又是所有氏族的仇敌。
「安静!……那不是魔兽。各位,让吾等欢迎客人到来。」
弗拉姆氏族制止了激动的诸氏族。弗拉姆氏族知道光的真面目吗?——疑惑的情绪在巨人们之间蔓延。
与此同时,光芒也靠得愈来愈近,从广场上空慢慢降低高度。
在巨人们屏气凝神的注视下,一个巨人从闪著彩虹色的光环中心跳了出来。是个在巨人族中身材偏矮小的『少女』。她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中一跃而下。
「狂风前来!」
她的身体受到卷起的风支撑而减速,慢慢地降落到陆地上。面对那些跟不上太过突然的发展而不知所措的诸氏族,她大声宣布:
「吾为凯尔勒斯氏族的四眼位小魔导师,是委托弗拉姆氏族举行这场问答之人!」
听到小魔导师的宣言,巨人们不禁为之哗然。
弗拉姆氏族的五眼位魔导师站在她旁边,表示她毫无疑问是发起者。
「什么!这场问答是那时候的延续吗?」
「要再次成立诸氏族联军吗……!」
听见激动的交谈声,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瞪大了眼睛。他不悦地抿著嘴角,用手推开巨人们,挡在小魔导师面前。
「竟敢欺蒙吾辈!凯尔勒斯氏族早已返还眼瞳!并遭受卢贝氏族和污秽之兽袭击了,不是吗!!」
「确实不少同胞返还了眼瞳,然而吾等侥幸存活下来……即使承受了污秽的折磨,也要将其卑劣行径传达给诸氏族。」
面对从高处俯瞰的五个眼睛,小魔导师毫不退缩地瞪了回去。
「卢贝氏族卑劣地弄脏了眼睛。甚至没有举行问答,就派出污秽之兽前
来侵犯!彼辈早已忘了百眼正在看望的事情!!」
面对没有丝毫怯色的小魔导师,五眼巨人一瞬间垮下脸,但是又很快恢复从容的神色。
「诚然,彼辈傲慢且卑劣。不过,凯尔勒斯这些眼瞳快要闭上的氏族又还剩多少力量!吾等怎么可能受汝煽动而举行问答!」
五眼位巨人脸上浮现游刃有余的微笑,俯视小魔导师。
「汝等就顺从地闭上眼睛吧。在不得不派出这样年幼眼睛出面的当下,汝等的实力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啦!」
亚特尔氏族的发言在诸氏族之间渲染开来,众人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熄了。
「噢,污秽之兽仍然存在,这样就会再犯真眼之乱时的错误。」
「吾等赢不了。完全不是彼辈的对手……请原谅,凯尔勒斯。」
真眼之乱。
在名为『问答』的斗争正酣时派出污秽之兽,其所造成的威胁深深烙印在每个氏族心底。有如无法痊愈的伤口流出脓液,疼痛一点一点折磨巨人的心。
目睹了凯尔勒斯氏族的凄惨下场后,疼痛进一步削弱了巨人们的斗志。
小魔导师皱起眉头。
「汝又何必白白浪费幸存的眼睛。大可加入彼氏族麾下……或者要来到吾等阵营也可以。四眼位的眼睛就十分符合资格了。」
五眼位巨人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诸氏族已萌生退意,小魔导师又孤身一人。照这样下去,绝不可能说服众人吧,她露出苦涩的扭曲表情。此时只有一个声音站在拥护她的立场。
「不要闭上眼。答案就是那个吧?凯尔勒斯。」
「……是的。」
弗拉姆氏族的族长定睛仰望天空。他的视线彼端,是停滞于空中的卡萨萨奇。
小魔导师指向天空,以毅然决然的眼神看著诸氏族。
「将许多眼瞳返还的吾等确实几乎失去了氏族的力量。但是!没有必要继续注视同样的景色。这里还有新的同胞加入!!」
她挺起胸膛,大方地向众人宣告,卡萨萨奇像是为了回应她似地动了起来,增强彩虹色的光辉往更高处飞去,接著发射照明弹。巨人们只能愣愣地注视著空中耀眼的光辉。
没多久,光芒黯淡下来,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同时,他们也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正穿过高远的云间逐渐靠近。
「那个……不是魔兽。在天上飞行的东西是……!?」
呼啸的风声也传到他们耳中。巨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仰望著天空。
——巨大的,连巨人们都无可与之相比的庞大物体,悠悠地在空中前进。
那个物体比起过去见过的任何魔兽都巨大。飞翼母船出云的威容震慑了巨人族。飞翔骑士发出尖锐的喷射声来回飞行,许多骑士像在出云周围游泳一样守护它。
亲眼看见头顶上阵容浩大的神秘军队,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下意识退后了几步。他紧绷著发抖的身体,目光凌厉地瞪向小魔导师。
「凯尔勒斯……汝、汝等!看见了什么!?」
彷佛哀嚎的质问没有得到回答。小魔导师只是专注地凝视天空。
◆
飞空船队平稳地航行。其中一艘船脱离集团来到最前头,那是第二中队搭乘的船只。
飞空船内的银凤骑士团员们忙碌地东奔西走。对地面上的混乱情况毫不知情。
「哎呀哎呀,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让这个东西亮相。」
「下面不是有一大堆巨人?总不能连船一起降落吧。」
从古拉林德里传来迪特里希的抱怨声,巴特森则是大声吼了回去。老大交代过,在场的锻造师由他来指挥。
「怎样?挺有气势的吧?」
古拉林德全身覆盖著和可动式追加装甲一样的装甲板。给人的印象为之一变,简直就像第一中队机的重装备。
「看得出来。时间差不多了吧?」
「好,轮到我们出场了!」
第二中队的队员们声音洪亮地应和。他们的机体也和古拉林德一样装上了追加装甲。
「好了,各位,就跟那些巨人们盛大地打声招呼吧——!」
「瞭解!」
巴特森的信号一下,船底就被打开。以古拉林德为首的第二中队机依序被空投至目标所在地。
第二中队被拋进翻腾起伏的气流当中。但是,其中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从飞空船投下幻晶骑士的时候,通常会用锁链垂降的方式。假如在未经减速的情况下坠落,就算是再怎么坚固的幻晶骑士也无法承受冲击。
明知如此,他们还是没有任何支撑就跃入空中。它们并不是飞翔骑士,而是近战特化型机体。
鲁莽行动的原因很快揭晓。
「上吧!展开『空降用追加装甲』!!」
紧接著,包围古拉林德的装甲展开成有如翅膀的形状,但无论多么巨大的翅膀,也不可能支撑住幻晶骑士的重量。真正的目的在这之后。
「启动简易源素浮扬器!」
彩虹色的光辉流泻而出,形成了微弱的浮扬力场。尽管无法支撑机体,却也足够减缓降落速度。
所谓的空降用追加装甲,是一种小型化并省略补充功能的简易型源素浮扬器,能够赋予幻晶骑士空降功能,是最先进的装备。
展开的装甲乘上气流,将坠落的势头转为推进力,让幻晶骑士们像滑翔一样开始在空中前进。看到像怪鸟般飞翔的幻晶骑士,巨人们顿时骚动起来,其中甚至有人举起了武器。
在平稳降落的同时,古拉林德转头张望四周。看见地上一片混乱的场面,忍不住发出苦笑。
「明明完全按照计画进行。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怎么看都是来干架的啊。」
「不,迪队长,我们就是来干架的。」
「哇,真的有一大堆巨人。」
第二中队放声哈哈大笑,闯进巨人们统治的大地。
他们以小魔导师为目标,使装甲像翅膀一样展开,靠近地面滑行。再用双脚蹬向地面减慢势头,然后立即进入警戒状态。
他们拿起武器并展开背面武装,空降用追加装甲配置在左右两侧,当成增加装甲。第二中队以小魔导师为中心围成一个圆,与巨人们相对而立。
全身包覆钢铁的巨人们无预警地从空中现身。诸氏族一时猜不出它们的来历,陷入紧张和沉默的状态。
「好了,小魔导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里由你主持对吧?」
「知道了,战士迪。」
小魔导师走过古拉林德身旁,来到亚特尔氏族面前。
「听著,各氏族的人们!吾等虽返还了眼瞳,却幸而得到新的同胞加入。在空中飞翔的战士!钢铁的战士们!皆为击退了污秽之兽的勇者!彼等非巨人族……而是小鬼族与其幻兽!!」
◆
小魔导师如此宣告之后,有那么一瞬间,周围变得鸦雀无声,接著又很快在巨人族中掀起轩然大波。
「什……小鬼族!?难不成汝是想依附那种东西吗?」
「居然说彼等除掉了污秽之兽,这可是汝亲眼所见?」
「愚蠢。凯尔勒斯果然是眼瞳将要闭上的氏族……」
众人议论的言词多数都偏向否定。这也难怪,从巨人族的角度来看,小鬼族(以及人类)不过是卑微渺小的存在。以前就算知道小鬼族拥有幻晶骑士,却也没能完全掌握其实力。
面对眼前可说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小魔导师毅然决然地踏出一步。
「不可轻视彼等!彼等小鬼族驱使幻兽,其力量比起吾等毫不逊色!站在各位面前的可是多次打倒污秽之兽的勇者!!」
「汝瞎了眼吗?谁会相信那种鬼话!」
在骚乱不安的气氛中,亚特尔氏族巨人突然扯开嗓门喊道。五眼位巨人逼近小魔法师,傲慢地低头看著她。
「渺小之人终究不值一提。凯尔勒斯啊,吾大可送汝一程前往百眼尊前,免得汝再继续丢人现眼。」
「亚特尔氏族,稍安勿躁。问答尚未得到答案。」
正当五眼位的巨人伸出手时,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上前介入他与小魔导师之间。双方都是五眼位,他仗著不逊于亚特尔氏族的巨大身躯互相较劲。
「弗拉姆氏族……不,无论如何!举行问答本就无益。结果彼辈居然还找来小鬼族凑数。这般胡闹,汝竟然也承认了!」
五眼位巨人把矛头指向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两个巨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小魔导师躲在弗拉姆氏族魔导师背后,悄悄环顾四周。各氏族没有表示同意,但整体上看来更赞同亚特尔氏族的意见。虽然凯尔勒斯氏族存活之事,
以及飞空船队的登场都令他们相当震撼,却也还不足以推翻巨人族的认知。因此,有必要改变『前提条件』——
小魔导师下定决心回过头,正想开口说出请求,与此同时,一架幻晶骑士走到她身旁。
「……战士迪。」
「该交换前锋了。看来这是出手攻击的场面,如此一来就是我们的任务。」
古拉林德点点头,定睛直视巨人们。尽管巨人们拥有许多眼睛,却没一个人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从头到尾将事情视之为巨人内部的问题,首先要改变这一点。
迪特里希清清嗓子,并提高扩音器的音量。笑容中带著点不怀好意。
「怎么啦?巨人!你们白长那么多眼睛,却看不见远处啊!」
他采取的手段极其简单,同时非常有效。听见他露骨的挑衅,原本的嘈杂声迅速消退。巨人锋利的视线一齐集中到第二中队上。
「……汝说什么?」
五眼位巨人有了动作。他踏著缓慢的步伐走到第二中队面前。
「小鬼族,汝乖乖闭嘴,吾等还可以宽容看待,但是那句话吾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求之不得!看来你的耳朵还算正常,太好了。」
五眼位巨人愤怒地扭曲著脸。不光是他,一股险恶的情绪在各氏族之间蔓延。唯一的例外就是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他兴致盎然地旁观事态的发展。
「小鬼族的幻兽,凭那种冒牌货就想与吾等平起平坐?不过是小人物的肤浅之见。」
「巨人族空有大块头,但好像不会做正确的判断啊,就和野兽没什么两样。放心吧,我们很擅长狩猎野兽。」
随著魔力转换炉隆隆作响,进气声也愈发高亢,简直像在威吓对手。事实上他们也正有此意。相对的,五眼位散发出来的气势已经超越险恶的程度,进入临战状态。
彼此间的火药味变得愈来愈浓。
「区区小鬼族竟胆敢反抗吾等。多么愚蠢……一个个都看走了眼。吾马上就让汝等见识到真实!」
五眼位巨人的全身充满力量,使劲握紧的拳头已达一触即发的地步。
在那之前,小魔导师便高喊道:
「亚特尔氏族!若有疑问的话,就请百眼亲自裁定吧。吾等在此提出问答!小鬼族是否真值得吾等与之联手!?」
「什么!?」
亚特尔氏族的五眼位巨人惊讶地停下脚步。诸氏族间再度掀起吵嚷声。
「噢噢……彼挑起了问答。」
「这可是在百眼尊前,凯尔勒斯,汝能证明这一点吗?那就让吾等也瞧瞧吧。」
诸氏族都接受了小魔导师提出的问答,其中唯有亚特尔氏族仍持反对意见。五眼位巨人怒吼道:
「可笑!问答根本没有必要,凯尔勒斯!现在就由吾在此揭晓汝辈之错误!」
「那再好不过了。反正接下来,你我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证明。」
迪特里希也露出了凶暴的笑容点头回应。这时,从飘在上空的卡萨萨奇中传来一道平静的嗓音。
「还是变成这样了啊。让我想起遇到勇者先生那时候的事呢。」
「嗯,老师成功地通过了问答。这样一来,大家也能接受、理解。」
看到小魔导师点头,艾尔悄悄叹了口气。第一次遇见凯尔勒斯氏族的时候,他也展现出力量,并且在之后被迎为同胞。似乎只能把这种多余的战斗当成必经仪式了。
「那我就去大闹一场了。艾尔涅斯帝,这里由我……」
「等等,迪队长!让我去吧!」
古拉林德正要踏向前一步,却有个声音在这时打断了他的话。第二中队的某位队员走了出来。
「拜托。我很好奇巨人可以打到什么程度!」
「嗯,既然你开口了,有胜算吗?」
「把他打趴!」
「……骑士团长,你劝劝他吧。」
「请你加油啦。」
古拉林德灵巧地做出抱头苦叹的姿势。得到团长许可的队员则高兴地走过他身边。
「艾尔涅斯帝,要是在这里栽跟头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啊。」
「到时候再说。万一不行,最坏的情况就是从上空发射法击说服他们。」
「那样不叫说服。」
姑且不论背后正在进行的危险对话。
卡迪托雷双脚稳踩大地,挺起胸膛,与亚特尔氏族的五眼巨人正面相对。只论身高的话,是巨人略胜一筹。面对机体上描绘著红色十字的钢铁人形,他不悦地眯起眼。
「区区小鬼族,就算模仿吾等的形体又有何用?」
「你自己亲眼确认一下是不是只会模仿就好了。我看你的眼睛不少嘛?」
巨人的额头上浮现青筋。
「愚蠢之辈,汝将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哈!好啊。那就……」
卡迪托雷随即做出意想不到的行动。它放下手中以及装备在腰间的武器,甚至分开了辅助腕拿著的背面武装,连空降用追加装甲都卸下了。装备陆续掉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身体变得非常轻盈的卡迪托雷握紧没有武器的手,摆出了架势。
「就让你见识卡迪托雷的力量吧。不用武器!只用拳头和身体战斗,有异议吗!?」
「没有!很好,吾会把汝连同那头幻兽一起击溃!!」
五眼位巨人也扔掉武器,龇牙咧嘴地发出咆哮。支撑著巨大身躯的肌肉发出收缩的咯吱声响。
没有开始的信号。两个『巨人』各自握紧拳头,随即奋力蹬向地面往前急冲。
五眼位巨人充分发挥身高优势,抡起拳头往下殴打。卡迪托雷先避开挟带狂风的拳头,然后乘隙钻入攻击范围内,卯足劲一拳朝其腹部打下去——可惜因为五眼位巨人扭过身体而没能成功。
巨人紧接著用膝盖向上顶反击,卡迪托雷则是猛地跳开、拉开距离。
「就是那边!上吧!给他狠狠一击!」
「那家伙为什么用幻晶骑士选择互殴的战斗啊?」
「考虑到失去武器的状况,所以一直在练习格斗?」
「到底在搞什么?做一般的剑术训练啦。」
「不对,战锤比剑更方便。连重装甲都可以一下子破坏。」
「你们都不懂。还是斧头好用,可以直接砍凹下去!」
「最好用的是长枪吧。攻击距离才是重点!」
「你们有点吵喔。」
在身后第二中队令人感激的鼓噪声援中,卡迪托雷再次踏步向前,却被五眼位挥出的拳头打了回去,怎么也无法进入攻击距离内。
在以躯体为武器的格斗中,高大的身体本来就是一项重要优势。原因很简单:不但可以有较大的攻击范围,而且高大的身体自然拥有较强大的腕力。如果受到巨人直接攻击,就算是幻晶骑士也不可能完好无损。
相对的,卡迪托雷在幻晶骑士中也是输出动力较强的机种。就算是以巨人为对手,绳索型结晶肌肉产生的力量也能发挥足够的威力。双方都暗藏著打倒对手的力量。
在巨人们的欢声沸腾中,肉身的巨人和钢铁巨人挥拳互搏。
「操纵幻兽的终究是小鬼族!那种程度就想在问答中得到启示,未免太过恬不知耻!」
「结果怎样还很难说吧!」
五眼位巨人的手臂带著一股风势横掠过空中。卡迪托雷敏捷地避开攻击,立刻出拳瞄准对方的脸部。五眼的巨人侧过上半身躲避,然后张开双臂,猛地抓住卡迪托雷。
「什么!」
明白躲不开的卡迪托雷反而正面回应了。两个巨人抓住彼此的拳头缠斗在一起,肌肉鼓胀,竭尽全力奋战。
五眼位巨人进一步利用优越的身高,将体重压向对手。压在卡迪托雷身上的负荷增加,使结晶肌肉发出挤压的声响,双脚慢慢陷入地面,如实呈现出负荷有多么沉重。然而,即使受到五眼位巨人的腕力和重量压制,卡迪托雷还在忍耐硬撑。
互相推挤的两个巨人,在诸氏族之间引发另一波惊讶的喧哗声。
「竟然能与五眼位对抗?」
「那就是小鬼族的幻兽……能够和上眼位匹敌,简直有如勇者啊。」
基本上,巨人族的眼位愈高,体格和身体能力也会随之提升。到了五眼位这个等级,光基础能力就已是出类拔萃地强大。眼见卡迪托雷展示出足以抗衡的力量,巨人们不禁刮目相看。
「唔唔,竟然压不过去……!?」
「加油,卡迪托雷!现在就是卯足全力的时候!!」
进气声愈来愈暸亮,魔力转换炉再一次提高输出功率。机体全身都散发出朦
胧的光芒,激发了强化魔法的作用,让卡迪托雷一点一点地把巨人推回去。
五眼位巨人第一次显露焦急的神情。他想都没想过,小鬼族做出的冒牌货居然能发挥出和五眼位的自己相当的力量。不,应该说——
「可恨!绝不可能有这种事!!」
五眼位巨人对周围的反应相当不满,但小鬼族的玩具却是意外顽强的对手。
「汝终究不是真正的巨人,不过是凭蛮力抵抗的程度,少得意忘形!」
五眼位巨人在此时突然减轻了施加的力道,害得全力对抗的卡迪托雷一下子失去支撑,往前栽倒。这当然在巨人的预料之中,他再次踏步向前,高高抡起的拳头立刻朝冒牌货挥下。
「糟了!快躲开!」
迪特里希大叫示警,可是卡迪托雷已经失去平衡、无法躲避。从头顶上猛力挥来的拳头命中卡迪托雷的肩膀。
由于冲击过大,装甲严重凹陷。内部的结晶肌肉破碎裂开,碎片散落在周围。冲击力直达骨骼,关节亦扭曲断裂。整只左臂几乎要从机体上脱落,再也无法使用。
「哼!就给汝一个痛快吧,小鬼族!!」
一只手臂被破坏,卡迪托雷的躯体歪向一边。它受到的损害太大,所有人都确信五眼巨人即将获得胜利。其中,只有一个人还没有失去斗志。
「哈!破坏了一只手就大意轻敌!我看你全身都是破绽!!」
幻晶骑士是机械。即使一只手被破坏,可是它既没有痛觉,对于其他部分的影响也不大。巨人族没有理解生物和机器之间本质上的差异。
卡迪托雷利用受到的攻击反动放低姿势,在被压制的状态下朝五眼位巨人由下往上击出一记右拳,瞄准对方毫无防备的躯干。拳头向巨人的侧腹刺去。
巨人族的躯体部位有魔兽铠甲保护。卡迪托雷击出的拳头被自己的威力压毁,但同样的,冲击也渗透到巨人铠甲的内部。
「呜咕!嘎!?」
遭受这波直达脏腑的冲击,使五眼位巨人忍不住弯下身体。不管再怎么强韧耐打,只要是生物,都忍受不了对内脏的冲击。
「喝啊!拳头坏了又怎样!!」
卡迪托雷在原地转了一圈,直接对著失去平衡的五眼位巨人使出卯足全力的一记回旋踢。
——回旋踢。在幻晶骑士漫长的历史中,这样的攻击方式恐怕还是头一遭吧。
带著离心力的腿部装甲漂亮地踢中巨人的侧头部。所有威力贯注其中,让巨人整个人飞了出去。向后仰的身体在空中飘浮,然后狠狠摔向地面。扬起的尘土盖住了五眼位巨人的身影。
「…………」
胜负只在一瞬间,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诸氏族陷入一片沉默,只是茫然注视著飞扬的尘土。不久,在逐渐变清晰的视野中,他们看到五眼位巨人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模样。
亚特尔氏族的巨人们急忙跑过去,战战兢兢地凑近观察后,马上发出悲痛的呼声。五眼位巨人翻著白眼,昏过去了。
「看到没!是我赢了!!」
卡迪托雷举起剩下的手臂。慢了一拍之后,诸氏族也发出吶喊。小魔导师立刻向诸氏族宣布:
「现在,提问得到了解答!!彼等小鬼族是真正的勇者!百眼明鉴!!」
「噢噢噢噢噢噢,百眼明鉴!!」
诸氏族一齐屈膝跪地,向他们的神献上祈祷。
在这样激昂的情绪之中,唯有亚特尔氏族的巨人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五眼位!怎么会这样,竟然被区区小鬼族打败……」
「可是,答案已经揭晓,并且获得了百眼的认可。这样下去……」
他们抱著失去意识的五眼位巨人,匆忙离开了现场。
◆
「……哎呀哎呀,总算赢了。真是好险。」
看见队员获胜,第二中队这才解除了临战态势。他们一点都没把握可以获胜,为了以防万一,也做好了再大闹一场的心理准备。
「哦哦,卡迪托雷坏得可真厉害。」
「铁定会被老大臭骂一顿。嘿嘿嘿。」
「那也不算什么。打赢了的话就是勋章啊,勋章!」
在一只手臂差点脱落的状态下,还能挺起胸膛大言不惭,周围的人受不了地发出叹息。对第二中队这支围殴部队来说,机体损伤已经是家常便饭。可以说正因为如此,卡迪托雷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才能够立即反击。
他们正以自己的方式慰劳胜利者时,小魔导师回来了。她的背后站著诸氏族的巨人。
「战士们,汝辈之幻兽足以与诸氏族并肩作战,在座诸位都理解了此事。此外,百眼亦承认天上的东西能够与污秽之兽相抗衡……」
小魔导师仰望天空,眼前是飞翼母船出云和在周围游动的飞翔骑士。她知道其中蕴藏多么强大的力量。因为它们是能够高速飞行、运用魔法力量的战士们。
她转过身来,与诸氏族正面相对。
「吾要向诸氏族重起提问。卢贝氏族已经开始行动,安稳的日子也结束了。百眼欲再次降下考验。」
经过小声的私下议论后,诸氏族都下定了决心。弗拉姆氏族的魔导师代表团体的意志走向前。
「凯尔勒斯氏族,以及那些新的朋友。汝辈所拥有、在天上飞行的巨大东西,将成为击退污秽之兽的力量。吾等相信朋友,愿意一同接受试炼。」
无论集结多少氏族,只要卢贝氏族操纵污秽之兽,他们就没有胜算。能够以天空为舞台作战的战力,将会戏剧性地改变巨人们的劣势。
这时,卡萨萨奇带著彩虹色的光芒降落。
「卢贝氏族方的小鬼族也渴望自由,并且承诺会协助我们。如果顺利的话,污秽之兽应该不会来妨碍问答。至于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全凭各位的努力。」
并肩而立的巨人们发出吶喊:
「如今正是导正真眼之乱错误的时候!」
「让小小的彼等抢在前头,有违巨人族之心!可不能在百眼尊前暴露这般丑态!!」
「吾等要提出问答!即刻出征!」
巨人们振臂高呼,陆续展开行动。小魔导师和银凤骑士团互相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
一群巨人们用手拨开林木向前走著。他们是凯尔勒斯氏族的巨人,追随先一步启程的艾尔和小魔导师,正在向西前进。
由于他们是徒步,自然远远落后于和卡萨萨奇一起走空路的小魔导师。
「……小魔导师现在怎么样了呢?顺利达成任务了吗?」
巨人族少年拿布喃喃自语。小魔导师和他们分别之后已过了一段时间,理应抵达诸氏族所在的地方。
「只能静候结果。彼也是上一代魔导师眼瞳的后继者。即使年纪尚幼,却能勇于正视正确之物。」
三眼位的勇者如此回答。他的三只眼瞳望著西方天际。虽然接受了小魔导师的决定并且送她启程,但他心中也有些迷惑。
「仔细看好了。小鬼族的勇者也在,吾等只需洞察一切真实。」
即使勇者有三只眼睛,也无法轻易看穿前方有什么等待著他们。
旅途中,他们感受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地鸣声,因而暂时停下脚步。
「这是……有东西过来了。」
「不是野兽。响声太大了。」
「这种感觉,该不会……」
地鸣声渐渐变强,几乎快变成地震。一直在这个森林里生活的他们很少遇到这样的规模。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过去曾有一次和眼下相同的情况。在那个聚集了所有氏族,共同挑起问答的时刻——
「喔喔……这是!?」
看到林木对面扩展开来的景象,凯尔勒斯氏族的勇者睁大了眼睛。
五颜六色的族徽旗帜在蓊郁的树木间飘扬。众多用魔兽毛织成的旗帜代表了巨人们所属的氏族,在风中飘扬,迎面而来。
「……诸氏族联军。」
凯尔勒斯氏族惊讶地说不出话,茫然杵在原地。真眼之乱发生后,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多旗帜众集在一起了。
彩虹色光芒降落到茫然而立的他们身旁。被卡萨萨奇抱在手上的小魔导师,一看见氏族同胞们便不停挥手。
「各位!吾完成了使命!!」
看见小魔导师满面喜色,凯尔勒斯氏族爆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噢噢……小魔导师,以及小鬼族的勇者!干得好,汝等成功了!之后就是再次对百眼挑起问答。恳请百眼明鉴!!」
三眼位的勇者闭上眼诚心祈求。诸氏族总算能够携手合作了。
众多巨人朝著东方前进,
所经之处皆响起隆隆地鸣,一场问答以及战乱就在前方。
这个关于在魔物森林中居住的人们的故事,即将迎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