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章 树海之主

早濑药子不会打扫。

也就是无法整理环境的女人。

她的住处很整洁,不过是小小同居人艾可杜恩勤奋工作的成果。

那么,她的另一座城堡——三日月学园高中部美术准备室又如何?

光靠早濑药子一个人当然无计可施,

所以才派遣他们出动。

对于宫本伊织来说,这不是什么幸运的事。

第三章 树海之主

反覆重拨还是接不通,使得由良健三烦躁得阖上手机,扔到床上堆起的棉被山。

「……真是的,那个女人真的不接?」

「这样也好吧?」

穿上围裙卷起袖子的玛拉海朵,以双手高举炒面摊老板在用的小铲子,凝视着发出油煎声的电烤盘,烤盘上从右方依序是三片切成一公分厚的午餐肉、三颗荷包蛋与六片满福堡面包。

「——没接就没接,这样也不会被塞奇怪的工作。」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会在意吧?」

「会在意,不过没事最好。」

「……小玛真了不起。」

健二夸张耸肩走向厨房,以前从床边走到冰箱要二十几步,现在只要五步。

健二决定和玛拉海朵一起生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搬离至今独自居住的家。

以前的健二是收入优渥的外派公关,薪水足以租下一间独自居住宽敞过头的高级住宅,但认识玛拉海朵之后,他就以此为契机完全退出公关界,顺便搬到房租更便宜、空间刚刚好的住家。

对于健二来说,和玛拉海朵一起住在现在这间小窝,比之前独自住在宽敞住家快乐得多,和住处大小无关,最重要的是玛拉海朵陪伴在身旁。

健二从冰箱拿出一瓶姜汁汽水回来,看到玛拉海朵全神贯注看着烤盘,不禁露出苦笑。

简直是一只猫,过度专注于单一事物,完全不注意四周,现在玛拉海朵的眼中,只有烤盘上逐渐烤熟的美味猎物。

在健二注视之下,玛拉海朵将煎得香脆的满福堡面包移到白色大盘子,迅速将煎出网纹的午餐肉放在面包上。

午餐肉三明治是玛拉海朵爱吃的食物之一,但她的胃不会只以一两份就满足,所以她总是像这样用电烤盘一次做三份午餐肉三明治,边吃边做接下来的三份,再边吃边做后续三份……就像这样持续到满足为止。

顺带一提,玛拉海朵现在准备的不是午餐也不是晚餐,顶多算是下午的点心。

「——我要开动了。」

玛拉海朵将荷包蛋放在午餐肉上,网状淋上番茄酱与黄芥末酱,再把另一块满福堡面包放上去,一把抓起来就毫不犹豫啃下去,完全没放蔬菜也是玛拉海朵的喜好,玛拉海朵并非讨厌蔬菜,而是不喜欢莴苣受热变软,所以她自己做这种食物时,完全不会放叶菜类。

「小玛,要吃饱喔。」

「好的。」

健二看着玛拉海朵一口口享用自制午餐肉三明治,坐在窗边的床上。

「……总之,既然女士前往某处,我们又连络不上,就不会被迫处理难题,这阵子暂时悠闲一下吧。」

健二靠在墙边,隔着窗户玻璃仰望天空。

「……那个家伙的那个丫头,不晓得怎么解决吃的问题?」

「啊?」

「没事,依照上次看到的感觉,那个宫本的小丫头虽然娇小,吃相比起小玛却毫不逊色,我没资格说别人,但那个女人也很花钱。」

「如果是比食量,我觉得我略胜一筹。」

早早拿起第二份午餐肉三明治的玛拉海朵,扬起眼神凝视健二如此回应。

「——总之,先不提谁比较会吃,照顾起来应该很辛苦……何况看那个样子,她不可能自己准备餐点。」

「难得看到健二先生这样。」

结束第二份午餐肉三明治讨伐的玛拉海朵,在烤盘摆上午餐肉与面包再打三颗蛋,准备制作第二轮的午餐肉三明治,看来她的胃还有空间。

「——我第一次听到健二先生像这样聊别人。」

「是吗?」

「正确来说,我经常听您聊女人,却几乎没听过您聊男人。」

「那当然,因为我讨厌男人。」

「也讨厌女人吧?」

「是讨厌年纪大的女人——啊,就算这么说,我可没有恋童癖啊?」

「我知道。」

玛拉海朵轻声一笑,将午餐肉翻面之后放上起司片。

「——我也会注意避免继续长大,不然我变成熟之后,健二先生会讨厌我。」

「小玛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小玛,我不会因为你长大就讨厌你。」

「是吗?」

「顺便问一下,小玛你……应该说战争妖精会跟人类一样变老吗?」

「您是指成长?」

「对。」

「如果是基于这个意思,我想几乎不会长大。」

玛拉海朵把一份加上起司增量的午餐肉三明治放在小盘子递给健二,再以多出来的空间煎洋葱圈,看来第三轮是洋葱起司午餐肉三明治。

「我也没有长期观察其他战争妖精,所以不能确定,不过至少我自己五年前就是这样的外型。」

玛拉海朵只有最近这五年的记忆,借用菈·贝露的说法,玛拉海朵是从五年前「觉醒」,和好几名鞘之主并肩战斗之后,出现在健二面前。

「现在的小玛看起来是十五、六岁……所以按照常理,你五年前应该和宫本那边的丫头差不多大。」

「我想,那孩子应该也就这样不会长大。」

「既然这样……那个家伙大概也是劳碌命了。」

健二想像宫本伊织的苦恼,晃动肩膀发笑,并且不经意向玛拉海朵说出深刻内心的疑问。

「……小玛。」

「嗯?」

「我已经知道战争妖精是这种生物,既然这样,比方说女士到底几岁?」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

「那个女人,该不会其实活了几百年吧?」

「有这个可能,但就算问她,她也不会说吧?」

「不只不会说,还会默默一剑砍死我吧……女人的年龄是秘密。」

健二晃着剩下一半的姜汁汽水瓶扬起嘴角。

「——我说小玛。」

「有,什么事?」

「吃完之后,要不要出门一趟?」

夏季宛如依依不舍,日间气温还是残留着暑气,但是相较于暑假前,日落时间已经明显提早。

回想起来,夏至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以即将到来的秋分为界线,昼夜长度相反,黑夜时间逐日增长。

伊织为射入夕阳的窗户拉上白色窗帘,叹气继续清洗咖啡机。

「……老师,您居然用这种机器泡的咖啡招待别人。」

伊织以海绵刷洗清晰留下咖啡色线条的玻璃壶,并且朝早濑药子一瞥,药子完全不会做家事,玻璃壶一星期大概洗不到一次。

药子吹掉地上美术书籍的灰尘,确认内容之后放回书柜,没有转头就朝伊织抱怨。

「话是这么说,但你没多久就从家里拿茶包周来,几乎没喝过这里的咖啡吧?」

「因为我不爱喝咖啡。」

「不只是你,常妹在这里也是喝红茶啊?」

「学姊应该是基于本能察觉到危险,才会避免喝老师的咖啡吧?毕竟她造诣高深。」

「没礼貌,喝这里泡的咖啡又不会出人命。」

「应该不会出人命,但我不认为对身体有益。」

药子担任顾问老师的美术社,几乎所有社员都是挂名,坦白说没有实体,美术社的少数活动之一,就是打扫堪称药子根据地的这间美术准备室。

美术全集连一半都还没放回书柜,药子就刻意捶肩膀,看向清洗咖啡杯的伊织。

「……讲这件事有点像是马后炮。」

「啊?」

「或许,我同情他人的方法是错的。」

「————」

伊织擦乾手,转身看向药子。

药子应该是听到伊织那番话才这么说,伊织在十分钟前,回报在街上遇见由良健二的事。

健二向伊织提议暂时休战,药子断言这番话不能信任。和健二交战过的药子当然会如此反应,但伊织觉得可以相信,刻意不对药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呼~……」

药子从白袍口袋取出香烟点燃,坐在堆积的美术书静静吞云吐雾。

「委拉斯奎兹会哭的,我之前没说过?」

「死人不会哭,只有活下来的人会哭。」

药子取下无度数眼镜收进口袋,夸张摇了摇头。

「……如果我真的为你着想,应该要赶快让你从这种竞争淘汰出局,这样你或许就不会深入到这种程度,也不会波及到赖通。」

「叔父宣称是对老爸的研究感兴趣才会主动介入,应该和我无关,老师不用担心……但我觉得无论如何,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这种选择,因为这么做等于对克莉丝见死不救。」

「后悔只有一

瞬间。」

药子轻吐烟圈淡然陈述。

「你会在瞬间忘记一切……恢复为往常的平稳生活。」

「……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是药子第二次讲这种话,伊织刚遇见克莉丝的时候,她曾经告诉伊织,要是不想卷入更棘手的麻烦事,可以抛弃克莉丝回到日常坐活。

到最后,伊织无法对克莉丝见死不救,选择保护少女而战,药子也不再提这件事。

如今药子重提这件事,伊织猜不出个中意图,只能看向药子。

「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或许是久违见到赖通的关系吧。」

「见到叔父?」

「赖通真的在我国中时代就一直照顾我,你父亲也很照顾我——当时的我在各方面简直陷入谷底,赖通与宫本教授真的是我的救星。」

「叔父就算了,连那个老爸也是?」

「你不知道也在所难免。」

药子将烟蒂塞进携带型烟灰缸,并且微微一笑。

「——我以前经常去你家玩。」

「啊?」

「大概从国中快毕业到高中时代吧?」

「……我完全没印象。」

伊织完全是第一次听说。

「那当然,因为我都挑你睡着的半夜去玩。」

「这样只是不良少女吧?」

「宫本教授也在,所以有什么关系呢?」

「是这样吗?」

「……我母亲经常住院不在家,在这种时候,我就会去找赖通看书到天亮,或是听宫本教授聊天——精神差点崩溃的我,不知道因而得到何种程度的救赎。」

这么说来,露缇琪雅刚来时,伊织在克莉丝沈眠的棺材找到那本「书」,所以邀请药子与常叶来家里,当时药子露出颇为怀念的表情注视宫本家的书斋,或许是回想起当年的往事。

「——但是,我完全没回报当时的恩情,对赖通或宫本教授都一样。」

「即使如此,您如今也用不着在意了,何况现在根本不知道老爸在哪里做什么。」

药子她——先不说叔父——在这时候提到父亲的话题,伊织内心很不是滋味。

父亲对少女时代的药子具体做过什么事,伊织当然一无所知,但至少在伊织心目中,宫本康赖是最差劲的父亲,他内心甚至只涌现这种想法:既然有空对外人药子做这么多事,为什么不多关心亲生儿子?为什么不多宠爱还在世的妻子?

或许是察觉到伊织面有难色,药子再度开始整理书柜,改以开朗的音调询问:

「——话说回来,宫本教授有托付你其他东西吗?」

「没有。」

药子之前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但伊织心里没有底,除了以海运寄来的克莉丝,以及藏在棺材里的空白书本,父亲没寄过其他的东西。

「那本『书』……是真品吗?」

「啊?」

「没事,我只是忽然这么想——」

药子一一翻阅没放在柜子里的美术书籍,偶尔专心阅读,整理进度慢吞吞的。

「那东西被派屈克拿走就不知去向,从后续状况推测,应该是被第三者抢走。」

「后续状况……?」

「派屈克送医之后,『书』不在他的随身物品之中。」

伊织回答之后转身面向药子。

「——您这么在意『书』?」

「你不在意?」

「并非完全不在意,但如果拥有那东西会被其他战争妖精盯上,我宁可别拥有。」

实际上,伊织就是因为这本称为「妖精之书」的东西呗派屈克盯上,到鬼门关晃了一圈。

伊织原本就看不懂这本书,要是能回避被敌人攻击的风险,他完全不惋惜失去书。

「——何况要是派屈克没说谎,『书』似乎会自行选择拥有者,只有最强的战争妖精能成为『书』的拥有者——『传诵者』,所以即使在我们手中,也迟早得交出去。」

「是吗?」

药子翻阅巴卡西奥的画册如此说若。

「——我觉得那孩子拥有某种特别的要素。」

「是说克莉丝?」

「对,我觉得宫本教授果然是基于某种特别的理由,才会刻意将那孩子送到你身边,派屈克也提过类似的事吧?」

「是啊,那个家伙主张『书』原本就在克莉丝手上。」

无论如何,两人无从得知细节,伊织的父亲依然下落不明,派屈克也已经遗忘一切。

「…………」

窗帘缝隙射人的夕阳光辉令伊织眯细眼睛,他不经意回想起派屈克今天要回到爱尔兰。

到最后,派屈克并未恢复记忆,赖通随口向外务省职员打听,得知他回国将立刻再住院。

「——宫本同学,怎么了?」

药子看着画册询问伊织,大概是察觉他停止动作。

「我忽然觉得,只有自己辛苦干活很愚蠢。」

伊织相当直接揶揄药子的怠惰时,美术准备室的门发出声响开启。

「打扰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

有点战战兢兢的牧岛皐月与态度坚毅的大路常叶行礼入内,她们也是美术社少数的挂名社员,令天被派来打扫准备室。

常叶脱下背心放在书包上,然后询问药子:

「——所以老师,我们该怎么做?」

「呃~我想想……」

药子有些愧疚阖上画册收进书柜,并且露出苦笑。

「……宫本同学,由你指示。」

「啊?为什么是我?」

「我想,你是我们之中最熟练做家事的人。」

「…………」

听她这么说就觉得确实如此,药子所有家事都不会做,只能全扔给艾可杜恩;常叶家里有帮佣,不需要自己动手—毕月的母亲是全职家庭主妇——相较于女性三人组,伊织做家事的经验老道得多。

「……那么,总之请把堆在这边地上的美术书籍暂时都搬到美术室,不然会妨碍扫地。」

伊织拿块布盖住刚洗好的餐具,向药子她们这么说。

「好了,老师也一起。」

「啊?我也要?」

「是老师要我指示的。」

伊织封杀药子颇为不满的声音,将眼镜往上推。要是让药子负责确认美术书籍内容收回书柜,大概花多少天都整理不完,这种容易分心的人,最适合做的工作就是粗活。

「用不着确定书的内容,请把像是一层膜覆盖封面的灰尘处理一下,如果没弄干净,放回书柜也没有意义——此外还有一件事。」

「宫本学弟,什么事?」

「我想,应该有不少书是从图书室借来没还的书,请分开放,晚点得拿去还。」

「小事一件。」

戴上口罩,把美术书籍搬到美术室大讲台上的常叶,环视四周之后询问伊织:

「……不过这样的话,会弄脏美术室地板吧?」

「有可能。」

「没关系吗?」

「因为我们要打扫的只有准备室啊?美术室就算扔着不管,也会有别班学生轮值打扫,所以无所谓吧?反正我们不是故意弄脏。」

「你出乎意料黑心呢。」

「我不记得说过自己是好人。」

老实说,伊织觉得自己即使是社员,也没道理帮忙打扫这间准备室,不太大的室内被美术书籍与胸像塞成混沌空间,基本上是因为药子懒得把东西放回原位,所以如果要整理,照理来说应该由药子一个人整理。

伊织是让步到极限才前来帮忙——毕竟好几次受蕊子搭救——所以作风稍微强硬应该也能被原谅,这是伊织的主张。

「——伊织同学,好多都是图书室的书。」

「具体来说有多少?」

「记得江户时代有种拷问叫做『石抱』?多到可以用来做这种事,有些书还贴着『禁止外借』的标签。」

皐月的报告,就某方面形容得易于想像。听到这个报告的伊织笔直盯着药子,她正拿着扫把打扫一下子变得空旷的地面。

「老师。」

「嗯?」

「请不要假装不知情,自己拿去还。」

「我去还?」

「借书的人负责还书,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而且不只是遗书,应该还得向图书管理员低头道歉吧?还是你想叫我们代为道歉?」

伊织的中肯论点,使得药子搔了搔脑袋叹息。

「没办法了——牧岛同学,方便帮我搬书吗?」

「咦?啊……好的。」

听到药子委托的皐月,在门口看了伊织一眼,立刻以僵硬动作点头。

「——牧岛,要好好监视老师,别让她中途逃走或偷懒啊?」

「唔,嗯。」

「我真不受信赖。」

药子与皐月分工抱起美术书籍,走出美术室。

「——这种粗活由我来做比较好吧?」

掸掉美术书籍灰尘的常叶,不是在询问伊织,而是迳自低语。

「这样的话,不就变

成学姊与老师一起去?」

「……是的,这样有什么问题?」

「不会觉得不自在吗?老师肯定也会这么认为。」

以抹布擦拭清空书柜的伊织轻声一笑。

「我在想,学姊与老师在本质上不合,如果只有你们两人共同行动,甚至聊不出像样的话题吧?」

「不是完全没话题,比方说——成绩或出路之类的。」

「这是师生之间的平凡话题,就像是电车上相邻而坐的老先生聊天气一样无碍。」

「是啊,至少有这种话题。」

常叶不太相信以鞘之主身分并肩作战的药子,药子应该也已经察觉常叶这种想法,所以伊织不想让这两人搭档。

他不想和皐月独处,当然也是原因之一。

「——看来,你和牧岛学妹相处得还算顺利。」

「真的只是无碍的程度。」

「听起来怎么像是不太甘愿?」

「那当然……学姊能想像我们多么难相处吧?」

「还好。」

伊织将书柜擦干净之后,常叶把她在美术室除掉灰尘的美术书籍依序摆上,伊织完全无法理解,明明只是把抽出书架的书放回原位,为什么那个女老师做不到如此单纯的事情。

「不擅长做家事的我,没立场这么说。」

常叶苦笑回应伊织质疑的细语。

「——但你比自己想像的还要一板一眼。」

「是吗?」

「我想,应该和宫本学长很像吧?」

「形容成相像却让我这么不高兴的人还真难找。」

伊织在流理台清洗抹布,做一个深呼吸。

不经意看向窗帘缝隙,外头的天空比刚才阴暗许多,天黑的速度显示秋天脚步近了。

这天傍晚,一名金发美女来到文学系办公大楼,只询问「宫本教授的研究室在哪里?」这句话,她日文说得很流利,却不想讲大多,问完就戴上墨镜随意环视四周。

刚好在柜台轮值的片山茉莉,即使被女性暗藏魄力的美貌震慑,还是告知宫本赖通研究室的位置,这名美女的日文听说能力都很完美,不擅长所有外语的茉莉堪称运气很好。

美女留下清脆的高跟鞋脚步声离去,茉莉目送她的背影轻叹口气。

而且立刻回想起来,她之前也过过类似的状况。

记得当时来访的,是从爱尔兰来到日本的青年与同家系的美女,他说曾在这里任职的宫本康赖是爷爷的好友而来访,茉莉告知当事人已经不在这里,青年就直接离开。

茉莉不晓得后来怎么样,但那两人莫名令她印象深刻,至今也清楚记得。

「……咦?」

然后茉莉再度想到一件事。

对方询问宫本教授的研究室,所以她几乎反射性地告知赖通的研究室——这所大学的文学系,现在只有一位讲师姓宫本——但这名美女想找的究竟是赖通,还是下落不明的哥哥康赖?

不过茉莉立刻不去烦恼这件事,无论美女想找谁,让她和赖通见面就不成问题,即使她是来找康赖,还是由赖通说明康赖失踪也比较好。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的异性关系还是这么显眼。」

回到文书工作岗位的茉莉,想起学姊好友宫本赖通的脸,叹出长长的一口气。

「不久之前才有那么漂亮的少女找上门,今天又有金发美女造访,早濑学姊和那种人交往真辛苦——」

不知何时,美女周围的空气变了。

窗外晴朗无云煞有秋意的蓝天染上红与黑,灰色云层开始缭绕。

「女士。」

美女——La Belle DameSans Merci斜后方的黑西装英俊青年,不在意周围耳目搭话。

「——附近有两个战争妖精。」

「鞘之主呢?」

「似乎不在。」

回答菈·贝露的是和刚才的英俊青年并肩前进,容貌如出一辙的年轻人,左边是约翰,右边是济慈——两人是服侍菈·贝露的忠仆。

「那就别管了……没有鞘之主的战争妖精无法进入这里。」

菈·贝露带着两名俊美男性,以阶梯代替不会动的电梯走到四楼,站茌漫长走廊末端的门前,抬头看向上方所挂的门牌。

「————」

门牌写着「宫本研究室」五个字,菈·贝露看一眼就默默退后一步,济慈取而代之走向前,握住门把随手转动就推开门。

「真狭窄。」

两侧墙壁都摆放书柜,使得室内看起来更加拥挤,莶·贝露环视之后不满哼声。

「……不过,找起来比较轻松。」

约翰与济慈听到她的细语就展开行动。

塞进书柜的大部分是爱尔兰或英国的民俗学书籍,或是技术卡尔特文明的研究书籍,其中也有法文或日文写成的书。

菈·贝露坐在室内中央的朴素沙发,对两人下达指示。

「别管那边像是能当枕头的厚书……寻找能查出宫本伊织父亲踪迹的东西,信或是便条纸之类的都行。」

「是。」

菈·贝露将劳动工作交给约翰他们,靠在沙发静静深呼吸。

放眼窗外是阴郁黄昏的天空,菈·贝露凝视这幅光景,以手指缠卷自己金色的长发。

约翰与济慈在菈·贝露面前的矮桌,逐渐堆叠老旧的笔记本、手册或是密麻注解的书籍,菈·贝露心不在焉审视笔记本上的文字低语。

「宫本赖通——?」

「似乎是宫本伊织的叔父。」

「女士。」

调查办公桌面的约翰,拿着桌立相框走向菈·贝露。

「——请看,里头的少年似乎就是宫本赖通。」

「…………」

照片里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年,以及看来二十五岁左右的男性,似乎是高中入学典礼。

菈·贝露专注审视照片,忽然蹙眉。

「年纪较大的这个人——」

「您认识?」

菈·贝露听到约翰的询问,默默翻过相框放在桌上,改为拿起堆在一旁的笔记本翻阅。

济慈检查成叠的信与明信片,叹出一口气说:

「宫本康赖这个人,似乎每年都会从所在地寄风景明信片给弟弟一两次,不过上头写的内容都很平凡,很难藉此查出详细的行踪。」

「听说学者特别容易出怪人。」

菈·贝露从眼前小山挑出手写箪记本依序检视,在抽出第五本笔记本时,察觉其中有个不自然的隆起。

是一张四摺的欧洲地图,范围包含爱尔兰、英国到法国,使用多年导致摺痕处已经磨损。

菈·贝露打开地图眺望,审视地图各处的注记,好几座城市被打圈,各城市以直线相连。

「敦克尔克、南安普敦、布里斯托、都柏林、伦敦德里,以及——圣基达……?」

莶·贝露反覆推敲这些地名之后起身。

「女士?」

「……走吧。」

「可以了?」

「无论如何,这里应该没有进一步的线索了……反正已经确认宫本伊织父亲的长相——」

「那么……?」

「按照预定前往爱尔兰吧。」

「是。」

菈·贝露离开研究室之后,约翰与济慈也扔下翻得凌乱的书柜与办公桌,陪同来到走廊。

「女士。」

「怎么了?」

「……到头来,寻找宫本康赖有什么意义?」

「难道『书』至今依然在这个人手上——?」

「是这样的话,就某方面来说——」

莅·贝露说到一半,立刻摇头把话语吞回去。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不要刻意追问。」

「恕属下失礼。」

两名如出一辙的英俊男性深深鞠躬致意时,笼罩他们三人的世界颜色再度改变,染成阴郁红黑色的天空恢复为美丽的晚霞,不远处沉入灰色的景色,也逐渐取回原本的色彩。

同一时间,三人后方传来粗鲁开门的声音,无数的脚步声追了过来。

「————」

菠·贝露在阶梯转角处停步,转身仰望阶梯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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