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熟悉或不熟悉的对手交战,哪一种比较好?
两种状况都经历过的宫本伊织认为,赌上性命交战的时候,没有哪种对手比较好,可以的话,他两种都不想打。
不过,要是真的无法避免战斗,和不熟悉的对手交战还比较好。
因此可以的话,伊织不想认识敌人。
不愿如此。
第二章 熟悉的脸孔
回想起来,今年夏天没去过任何地方。
伊织绑鞋带时不禁蹙眉。
伊织的父亲完全不顾家,和「全家出游」这种字眼无缘,因此伊织的旅游记忆,只有儿时跟着还在世的母亲,两人同游伊豆或日光这种热门景点。
但在母亲过世之后,也不再留下这样的回忆。
如今伊织不会因为是暑假就外出旅游,他个性原本就没这么外向,甚至喜欢尽可能待在家里避免消耗体力,即使如此,他也不曾度过和休闲活动这么无缘的夏天。
「……这么说来,人春至今连电影院都没去过,也很少去图书馆,没买新游戏。」
「啊?伊织,你说什么?」
坐在玄关阶梯固定凉鞋鞋带的克莉丝,听到伊织的细语抬起头来。
「……都是你的错。」
「啊?」
「再三秒就要出门……二,一,零。」
伊织扔下拖拖拉拉的克莉丝要离开玄关,克莉丝慌张起身,超越伊织冲出玄关门。
「克莉丝比较快!」
「这样啊,那就维持这个步调快走吧。」
克莉丝将大门上锁,和克莉丝离开宫本家。
叔父赖通今天前往大学,为厂住叫年春天复职担任讲师,他似乎订很多工作要做。
露缇琪雅则是悄悄跟踪赖通,她再怎么想看赖通的职场,赖通都不肯带她去,所以她动用强硬手段。
叔父应该不愿意露缇琪雅这样的美少女,在他职场说出「Bonjour,各位!我是宫本赖通的太太,喔呵呵呵呵!」这种话,露缇琪雅这名少女很可能面不改色就做出这种事,牵制其他想接近赖通的年轻女性。
「……总之,叔父当年欠下不少桃花债,真要说的话是自作自受。」
伊织如此低语,头戴大帽子在一旁快步前进的克莉丝,对奇怪的词产生反应。
「有人说欠债不能欠过年!」
「……谁说的?」
「绑发髻的人!」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你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看有线电视台的时代剧。」
「伊织!以前一碗面只要十六圆喔!很便宜喔很便宜喔!」
「这样啊,改天找叔父对你详细说明江户时代的货币制度吧。」
伊织适度应付克莉丝这个基本上有所误会的少女,握住她的手。
周六午后,伊织在即将入夜的这个时间带着小朋友上街,是因为要购买食材准备晚餐,其实伊织很想图个轻松自己独自出门,不过叔父与露缇琪雅都不在,读克莉丝一个人看家太遇危险,不只是因为克莉丝可能在家里做出危险的事情,还考量到可能有敌人趁着克莉丝独处时袭击。
带着克莉丝前往黄昏时段的超市,可能会在试吃区留下丢脸回忆,这是伊织忧郁的源头,但如今也逼不得已。
「喂,我话先说在前面——」
伊织在人群里等绿灯时想先警告少女,却发现克莉丝蹙眉凝视正前方,紧抓着伊织的小手微微颤抖。
伊织沿着少女视线看去,自己也不禁蹙眉。
隔着道路的另一头,站着一名白西装青年,以及脖子挂着一副大耳机的美少女。
伊织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却见过他们,是之前刚认识常叶等人时,在夜晚车站前面遭遇的「鞘之主」与战争妖精搭档。
「应该……不可能是巧遇。」
正前方号志转为绿灯,周围人们开始前进,但伊织他们留在原地无法动弹。
对方两人组缓缓接近,明显认知到伊织他们的存在。
「————」
伊织让克莉丝抱在腰后,迅速扫视两侧。
很难想像对方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忽然下手,即使如此,现状也不容许他过于悠闲,必须思考该更换地点迎击,还是就这么混入人潮逃走——
伊织如此思考时,年轻人像是先发制人亲切搭话。
「——哟。」
这名年轻人轻轻挥手打招呼,环视四周之后咧嘴一笑询问伊织:
「看来那个公务员不在?」
「公务员?」
「就是那个凶女人,我们差点被她宰掉耶?」
他厅该是说药子,上次遇见的时候,实际交战并击退他们的是药子与艾可杜恩。
不过,真要说的话是彼此彼此,这边的克莉丝与莉莉瓯妮,差点被眼前这个战争妖精一起杀掉。
「……找我有事?」
「就是有事才会叫住你……这里会挡到别人的路,换个地方聊吧?」
「聊什么?」
「总之,聊很多事。」
「…………」
这名年轻人要是一开始就想开打,就不需要讲这么多,而是二话不说将伊织他们拖进「逢魔之刻」一决胜负。
年轻人之所以没这么做,肯定是他的良知至少懂得在意他人目光。
伊织就这么将手放在克莉丝头上,微微点头。
这名年轻人叫做由良健二,少女叫玛拉海朵。
健二终究是人类,进食的量只在常识范围,但玛拉海朵——不知道该说正如预料还是超乎预料——食欲违背常理,从刚才就只拿总汇三明治回座位,一口口吃得干干净净。
坐在玛拉海朵前面的克莉丝,也从刚才就反覆装义大利面回来吃,或许是对玛拉海朵抱持竞争心态。
「别人家的战争妖精果然也是这样……我们彼此都很辛苦啊。」
健二看着少女们的吃相,悠闲露出笑容。
这里是伊织偶尔用来满足克莉丝食欲,以甜点为中心的吃到饱餐厅,不只是甜点与饮料,义大利面之类的咸食也很充足,对于克莉丝这样的少女——有时候对于露缇琪雅也是——如同天堂。
伊织静静喝着廉价味道的冰红茶低语。
「……话说在前面,我不付帐。」
「啊?」
「这里的餐费。」
「什么!?喂——」
「我原本不打算在外面吃,是因为你有话要说才变成这样,所以当然由你买单吧?」
「你这小子——」
健二以臼齿咬碎冰咖啡的冰块,慌张从怀里取出钱包。
「开什么玩笑,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各付各的吧——」
健二确认钱包余额,像是事到如今才想到般端正坐姿,大概是推测身上的钱支付得起吧,如果这里不是吃到饱餐厅,他或许会立刻换地方。
「这么说来……」
「什么事?」
「你是哪种类型?」
「类型?」
「你看来和我一样,没有和其他的鞘之主认识或来往,一般来说,战争妖精与鞘之主是怎么认识的?顺带一提,我家小玛是我晚上在新宿捡到的。」
即使对方这么问,伊织也无从答起,他即使认识别的鞘之主,也不曾听常叶或药子详细提及她们遇见自己搭档的过程。
伊织叉起笔管面叹息。
「我不知道一般的状况,但我这个是从爱尔兰寄来的。」
「啊?」
「我老爸是个怪人,在研究战争妖精,这样的老爸似乎在爱尔兰或某处遇见她。」
「这样啊。」
「……你只是为了打听这件事而来?」
「不,不是这样,我就开门见山直接问吧。」
「问什么?」
「现在『书』在你手上?」
伊织停止转吸管的动作,频频打量健二的脸,他没想到对方真的开门见山到这种程度。
「——————」
「别忽然沉默啊。」
「不——」
伊织以冰红茶润喉之后缓缓摇头。
「……不是我。」
「真的?」
「何况我不知道『书』是什么东西,之前有个家伙断言是我拥有『书』——」
「派屈克·赫恩是吧?」
「……你知道?」
「对。」
健二若无其事点头回应,看来对方知道的事情,比伊织想像的还多。
健二将切碎的沙河蛋糕送入口中,然后再度询问:
「——到头来,为什么『书』曾经落到你手中?你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是因为运气不好。」
伊织不耐烦如此回答,抓起餐巾纸擦拭克莉丝的脸。
「呜噗噗噗噗……」
专注吃东西导致嘴边变成番茄红色的少女,单手拿着叉子发出奇怪的呻吟声。
「……『书』是老爸连同这孩子寄给我的东西。」
「老爸?刚才提到的怪人?」
「对。」
「从爱尔兰寄来?」
「似乎是这样……上面没写任何内容,所以我刚开始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
讲到「没写任何内容」的时候,徤二悄悄和玛拉海朵相视,伊织没看漏这一幕。
「——不过,那东西被派屈克拿走,我不知道后来的下落。」
「但打倒派屈克的是你吧?你没把『书』抢回来?」
「不,我确实和那个家伙打过,但他逃走了,『书』也因而失踪。」
「……这样啊。」
健二蹙眉舔着沙河蛋糕上的鲜奶油。
「送进医院的派屈克·赫恩身上没有『书』……所以按照常理,是某人打倒那个家伙的战争妖精之后拿走『书』——」
「我们也这么认为……但你连这种事都查过?」
「啊?」
「所以说,你连派屈克·赫恩住的医院和身上的东西都查过?」
「嗯,是啊。」
「你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分?」
伊织狐疑眯细双眼。
再怎么样,伊织他们也经历不少战斗,累积战争妖精与鞘之主相关的知识至今,药子与常叶这些前辈的说明,以及叔父与父亲的研究,也提供伊织许多知识。
既然这样,这个叫做健二的人,即使一样有同伴分享这些情报也不奇怪,生活圈就在这个区域的伊织暂且不提,但其他人想单独查出派屈克的身家资料几近不可能。
「你寻找『书』是基于什么目的?你是知道『书』的用途才加入战局?」
「讲这种话的你自己又如何?你前往『乐园』想实现什么心愿?」
「我——我们只是为了自保而战,不是要前往『乐园』。」
「没错!」
克莉丝以叉子卷起比乒乓球还大的义大利面球,送进嘴里大口咀嚼吞下,接着以颇为自豪的表情加入两人的对话。
「——其实,克莉丝并不想去『乐园』那种地方,只要能够永远和伊织在一起就好。」
「原来如此……」
健二大幅点头,转头舆默默继续吃总汇三明治的玛拉海朵,并且轻声发笑。
「你呢?至今都是我在说,你自己又是基于什么目的而战?」
「因为你——没事,我是为了确保我与小玛的归宿。」
「归宿?」
「……别问这种让人不好意思的问题。」
健二一股作气喝光冰咖啡,轻拍膝盖起身。
「——那么,总之暂时休战,彼此在街上撞见也不开打,可以吧?」
「……什么?」
「怎么了,别休战比较好?」
「不是,如果可以不用战斗当然好……只是为什么忽然就——?」
「既然『书』不在你手上,就不用刻意对你下手吧?毕竟你同伴似乎很多,找你麻烦没有好处。」
健二从钱包抽出一张摺得工整的纸钞,压在自己所喝冰咖啡的玻璃杯底下,戴上墨镜。
「……总之,有时候知道各方面的事情之后反而不好打,看来你也是被不成材家长连累的辛苦人,小丫头不想去『乐园』的心态——哎,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喂,你啊!不准擅自单方面讲完就走人!」
「就算这么说,但我晚上有约。」
健二使个眼神将墨镜往上推,搂着用完餐起身的玛拉海朵。
「——再见,宫本小弟,好好珍惜只有一次的青春年华喔?」
「喂——」
两人就这么离开餐厅,伊织不由得起身要追,克莉丝却忽然抓住他的衣摆。
「伊织,成功了!」
「……啊?」
「成功了!克莉丝很努力喔!这次要说是克莉丝与伊织的完全胜利也不为过!」
「所以你在说什么?」
伊织委婉挣脱克莉丝沾着义大利面酱的小手,毫不掩饰表情就蹙眉俯视她。
「刚才那些人害怕克莉丝,所以逃走了!他们觉得赢不过克莉丝!」
少女高举叉子如此坚称,伊织将健二留下的纸钞塞进口袋,叹息对她说:
「要是你的大胃口能赶走敌人,我就不会这么辛苦了……不提这个,回去吧。」
「咦~?克莉丝还没吃够耶~」
「我们原本是为了买东西才出门,你忘了?」
伊织拖着克莉丝离开餐厅,在人群中寻找健二他们的身影。
知道各方面的事情之后反而不好打。徤二这番话在伊织脑中回荡,伊织对此也有同感,但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和那名年轻人共鸣到难以对彼此下手的程度,只知道无论对手是谁,能够不战斗肯定是最好的结果。
伊织放弃寻找健二他们,朝手机画面一瞥。
「……很晚了,今天买些立刻就能吃的东西打发吧。」
「伊织!打发是不好的行为!」
「是是是。」
少女明明不懂原因,却会对琐碎小事起反应。伊织拉着她踏出脚步。
「——话说回来,你真是一点部没成长。」
「嘿嘿嘿……」
「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害羞,又没人称赞你。」
克莉丝不知为何脸红,伊织从她身上移开视线,仰望商店街天花板叹息。
「叔父说,有些战争妖精活了两百年都几乎没老,如果你也这样——」
「就会永远可爱喔!」
「……就会很棘手。」
「哪里棘手?」
「你啊……处于发育期的小孩,要是经过半年一年都没长高,按照常识根本不可能吧?」
在巴黎照顾过赖通与露缇琪雅的战争妖精,从法国大革命前活到现在,外表却几乎没变,因此每隔数年就会更换居所,避免周围的人们起疑。
「要是你永远不会成长,周围人们会觉得很奇怪。老师那边的艾可杜恩是避人耳目隐居在家里,所以还算好,但你曾经跑到学校,很多人见过你。」
「唔!……伊织,这就失策了耶。」
「……你啊,不要不懂意思就便用艰深的词。」
伊织吞下「失策的又不是我」这句话开始思索,从爷爷那一代住在现在这个家的伊织,不可能反覆定期搬家逃离疑惑的目光,比较现实的做法就是绝对禁止克莉丝外出,对外宣称她被母亲收养藉以瞒骗,但是克莉丝生性没办法乖乖待在家里,想实行这个计划,也肯定会立刻出现破绽。
「啊!」
伊织迳自思考时,克莉丝忽然放声惊呼。
「天啊!克莉丝可能是天才!」
「……你忽然讲这什么话?」
「克莉丝想到很棒的点子!」
「……所以是什么点子?」
「既然去『乐园』的时候可以实现心愿,就让克莉丝变大人就好了!克莉丝好聪明!」
「然后你就以大人外型前往『乐园』是吧?」
「啊……」
克莉丝真的发出「啊」这个脱线声音僵任笑容,但她立刻仰望伊织。
「我……我想到更好的点子了!」
「……这次是什么点子?」
「实现愿望的时候,拜托把愿望变成三个就好了!」
「听起来很像某本漫画的剧情。」
「然后呢,第一个愿望是让克莉丝变大人,第二个愿望是永远和伊织在一起,然后第三个愿望是——」
「继续增加愿望是犯规啊。」
「那么,第三个愿望是一百人份的哈根达斯!不然一百颗芒果!」
「我不认为这种像是诈骗的做法行得通……何况不知道要战斗几次才能去『乐园』吧?」
「唔~……这就是问题了。」
伊织牵着装大人蹙眉思索的少女前往超市。
※
「喔~……说人人到,那是宫本同学吧?」
老样子坐在速食店窗边座位的牧岛睦月,轻戳身旁的白石月美指着下方。
「啊~……是保姆宫本。」
宫本伊织牵着少女,行走在商店街的人群之中,月美转动着可乐杯里的吸管叹息。
「……话说宫本与小皐怎么样?他们还在交往?」
「白石,你和皐月他们同班吧?我才要问,你每天看他们都看不出来?」
「就算他们的关系有何变化,先不提小皐,宫本绝对不会展露在言表,他即使甩掉小皐,我想他还是会在众人面前正常和小皐来往。」
「关于这方面啊,目前还没有被甩的感觉喔。」
睦月朝衣领扬风,像是觉得无趣般低语。
「——上次也是,她好像去宫本向学家玩,回来时刚好在家门口撞见我,宫本同学当时和那个美少女阿姨一起送她回家耶?有种『这是怎样?家族已经公认了?』的感觉。」
「也就是说,现在还算顺利吗……我班上所有人都怕小皐再度大哭,刻意不提这件事。」
「但我不认为会继续顺利进展。」
「根据呢?」
「不,没什么根据。」
睦月吸着冰咖啡,再度隔着窗子看向下方,但已经看不
见宫本伊织。
月美忽然看向睦月。
「……小睦,你不喜欢小皐和宫本交往?」
「…………」
含着吸管的睦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月美大致明白她想说什么。
「……简单来说,双胞贻姊姊扔下小睦,自己早早结交男朋友,让你不是滋味。」
「没人说这种话吧?」
「那就露出更快乐的表情,为她打气不就好?」
「也不是这种问题啦!」
睦月取下杯盖,一鼓作气喝光冰咖啡。
「——我只是觉得皐月这种个性,和更可靠的运动型男生比较登对。」
「小睦,你老是讲这种话,但这种男生反而和小皐不配吧?小皐无论如何都是文学少女,身边有一个闷热运动型的人物就很够吧?」
「我不闷热!」
「是是是。」
喝光可乐的月美,以手表确认时间之后起身。
「——我要走了,小睦呢?」
「我也回去……毕竟饿了。」
周六原本是假日,但睦月的田径社有活动,所以刚从学校回来,月美和皐月一样没参加社团,是在逛街购物时遇到睦月,才一起进来喝杯饮料。
「——这么说来……」
月美走出店门时轻声说:
「宫本的厨艺,实际上怎么样?」
「啊?」
「小皐没提过?」
「这……总之,她说比她高明很多,但也仅止于此,我没被招待过所以不知道——不过为什么问这个。」
「没有啦,运动会结束之后不就是文化祭?感觉山崎他们会提出女仆咖啡厅这种笨点子,既然这样,我想说干脆反过来开执事咖啡厅,把工作全扔给男生。」
「啊~听起来挺有趣的,就这么办吧,我们也要去。」
「我们班女生比男生多,如果是单纯的投票表决肯定女生赢。」
月美双手抱胸沉思,最后微微叹息,并且向睦月轻轻摇手。
「——小睦,那我走罗~」
「再见。」
月美与睦月在店门口分开,各自踏上归途。
和大人一样,少年少女们也不是只需要考虑单一层面。
孩子也有自己各层面的考量。
※
美女的奢华胴体靠在沙发上,静静闭着双眼。
「La Belle DameSans Merci」——众人如此称呼她。
她身旁放着剩下七分满的葡萄酒杯,室内轻声播放荀白克的「月光小丑」。
此时,手拿葡萄酒瓶的约翰,与拿着低沉作响手机的济慈来到面前。
「——女士,是玛拉海朵的鞘之主。」
「比我预料得早,希望是有所进展的通知。」
菈·贝露接过电话起身。
「Bon soir,小朋友……是好消息吧?」
『我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总之我确认过了。』
扩音器另一头传来年轻人的开朗声音,没有自觉到命运重量的这份开朗,令菈·贝露不由得扬起嘴唇。
「——所以?」
『先说结论,宫本伊织没有「书」。』
「这是真的吧?」
『前提当然是没说谎。』
「谁没说谎?」
『就是宫本伊织本人啊,我当面问他了。』
由良健二毫不在乎如此回答,菈·贝露只在瞬间睁大眼睛,嘴角笑意变得更浓。
「……既然不在宫本伊织那里,究竟在谁手上?」
『他本人说,东西被派屈克·赫恩拿走之后就下落不明,或许是第三者拿走。』
「那么,即使时间不长,『书』也曾经在宫本伊织手中吧?」
『这也不清楚,宫本似乎也没确认他和派屈克争夺的是否是真品……不过,他的老爸是研究战争妖精的怪人,那本「书」是和他的战争妖精一起从爱尔兰寄来的。』
「研究战争妖精的日本人……?」
菠·贝露咀嚼健二这番话,并且眯细眼睛,涂着指甲油的指尖按住太阳穴游走,似乎在思考某些事情。
『喂,怎么了?』
「没事……那么,『书』落入派屈克手中之后的下落呢?」
『宫本应该不知道这么多,何况他似乎不把「书」当成一回事,那个丫头至少目前还不打算前往「乐园」。』
「前提是要全盘相信他说的话——是吧?」
『是啊。』
「D,accord(OK)。」
菈·贝露大幅点头,拿起约翰为她倒满葡萄酒的酒杯。
「——既然宫本伊织没有『书』,就不需要刻意理会,暂时扔着别管。」
『真的可以这样?』
「对……我要暂时离开日本。」
『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跟他和平相处吧,别打架。」
『喂,等一——』
菈·贝露无视于还想说下去的健二,阖上手机扔还给济慈。
擦拭酒瓶瓶口的约翰,扬起视线看向菈·贝露询问:
「——您提到要离开日本,是要去哪里?」
「爱尔兰——麻烦订机票。」
「何时出发?」
「办完一件事立刻启程。」
「属下明白了。」
约翰与济慈没有询问原因,深深低头致意之后,从菈·贝露面前消失。
「要是那两人贸然解决宫本伊织,我可能会被当成赞同『公主大人』的意见……我可不想这样。」
菠·贝露饮尽葡萄酒,再度闭目专注聆听音乐。
※
第六堂课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时,山崎雅明轻戳前座宫本伊织的背。
「喂,阿宫,阿宫!」
「…………」
小学时代,山崎曾经有一殷时期如此称呼伊织,但如今伊织即使听到他这样称呼,也不会面带微笑做出「嗯?阿山,什么事?」这种回应。
伊织刻意不理会山崎的呼叫,牧岛皐月面带诧异向伊织低语。
「伊织同学,山崎同学好像在叫你耶?」
「不,他没叫我。」
「啊?可是——」
「宫本!」
伊织将课本收进书包准备直接回家时,山崎终于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
「——你这家伙几时变得这么无情!?居然比平常还装酷……我们小学时代是互称『阿宫』与『阿山』的交情吧!」
「没有互称。」
「喂,轻易把两人重要回忆忘个精光是怎样!?我们两人就像是周瑜与蒋干,缔结坚定的友谊——」
伊织很想问问自己与山崎谁是周瑜谁是蒋干,但要是一个不小心,山崎可能会更加偏激,所以伊织决定不过问。
「我不像你这么精通《三国志》,但我记得你说的那两人不是什么好友吧?只不过是一起长大——」
「少罗唆!一起长大就等于是好友,或者是女友的第一候选人,这世间就是这样!」
「……看来你暑假玩得很快乐。」
伊织冷淡地看着晒出健康肤色的同学叹息。
「不只晒黑肌肤,似乎也烧掉不少突触,思考回路已经出问题,去看一次医生比较好。」
「突触?休想拿莫名其妙的名训打发我!」
「山崎同学,之前的生物课才上过突触耶?我觉得段考肯定会考……」
皐月忍着苦笑插嘴,山崎随即歪过脑袋,眉心出现深深的皱纹。
「……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啊?是我请假的时候教的?」
「就我所知,你从国中至今,只要不算迟到就是全勤。」
「只是上课的时候完全没在听吧……」
「喂喂喂!你们两个!!」
山崎依序指着伊织与皐月大喊。
「——不准两人联手攻击我!即使是我,也没有一对二正面交战的有效策略!」
「讲得好像你在别种战局就拥有各种战略,总归来说,你到底想讲什么?」
「喔喔,我差点忘了——我说啊,回家之前要不要去车站前面的书店逛逛?」
「总之,我没必要去书店。」
「别这么说啦!我期末成绩不是很差吗?」
「不只是期末考,你除了某段历史的成绩都很惨,这又如何?」
「没有啦,我爸妈终究生气了,最近吵着要我去补习,这实在……」
聊到「山崎第一学期成绩很差」的时候,留在教室的同学们,也心想这个少年在讲什么,露出深感兴趣的表情行注目礼,山畸置身事外的这段发言,使得班上各处响起失笑声,但他这个当事人毫不在意。
伊织将眼镜往上推,并且询问山崎:
「所以你开始补习?」
「怎么可能!要是做这种事,玩的时间会变少吧?」
「但我觉得你成绩继续变差的话,你的自由会变少。」
「对!这就是重点,不愧是我的张良,真懂我。」
「我这位张子房向
你提出建言,你还是去补习吧。你总是做无聊事的原因,就在于你明显闲到发慌。」
「我要的不是这种建言!」
山崎「砰!」一声拍打伊织桌子强调。
「——总之,只要成绩好就不用补习!所以我个人想努力考高分,让爸妈看到第二学期成绩单无从抱怨。」
「你这家伙梦想真远大啊。」
「远大是什么意思!?」
「唔~……不可能有方法让考试成绩突飞猛进,我也觉得这种想法有点太理想化了……」
「不过事实上,宫本期末成绩就比期中好吧?」
皋月面带苦笑指摘,山崎却正经回应。
「你的私生活无论怎么想都变得更忙,成绩却像那样进步,应该是用了某些不错的参考书或题库吧?务必告诉我是哪些书!我也要拿这些书来用功,在下次段考拿下榜首。」
「喂,宫本,真的吗?」
在远处聆听山崎愚蠢发言的同学们,将兴趣的矛头指向伊织,虽然才一年级,但是考量到未来,成绩能进岁当然是好事,更何况若是能轻松考高分,任何人都想知道个中秘密。
然而实际上,如此方便的魔法之书并不存在,伊织只不过是借用克莉丝的「魔性之血」,利用原本睡眠的时间,暂时将体力与专注力提升到极限用功,只有密度上的差别,并不是使用什么特别的参考书或念书方法。
伊织当然不能老实对山崎他们说出这件事,知道秘诀的皐月有些坐立不安,伊织斜眼朝她一瞥之后淡然回答。
「……如果我说,我是在深夜去斯巴达式补习班用功,你也要一起去?」
「咦!?补……补习班?不,补习班就有点……慢着,你真的是去补习?」
「你以为忙着做家事的我有这种闲工夫?」
「那你成绩进步的秘诀是什么?」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秘诀……真要说的话,我比你认真就是我成绩进步的原因吧?我并没有使用特别的参考书。」
「什么嘛……」
「果然只有山崎自己在胡闹吧?」
同学们听到伊织过于理所当然的这番话之后,叹息回座准备回家。
「可恶……我一直觉得宫本那么阴险,绝对是独占成功的秘密……」
「……你说谁阴险?」
「没事,不提这个。」
山崎将背包夹在腋下,和伊织一起走出教室。
「……其实我妈给我钱买参考书,我想用来请你喝杯红茶,做为平常照顾我的谢礼。」
「少说谎。」
「不准断定是说谎!」
「肯定是说谎……反正以你的个性,应该又想拿这件事当成交换条件,要我介绍露缇琪雅给你认识,或是要我准你来我家吧?」
「就算这样,我请你喝茶的事实也没变吧!宫本,给我乖乖接受我的好意!」
「那,那个……山崎同学,『好意』或是『给我接受』这种字眼,我觉得别喊得太大声比较好喔?不然会招致奇怪的误解——」
「没什么好奇怪的!——对了,不然牧岛,你也一起去吧?」
「感谢你的邀请,但我们——」
「我『们』?」
山崎蹙眉交互看向伊织与皐月。
「咦?你们接下来想一起去哪里!?牧岛,你不是被宫本甩了?剪头发也是因为——」
「等一下……!山崎同学!」
山崎大声说出丢脸的事情,使得皐月满脸通红,最后放弃要求山崎住嘴,将伊织他们留在原地之后快步跑走。
「——伊……伊织同学!我把教学日志送到教职员室就过去!」
「无所谓,但你别在走廊奔跑。」
伊织目送少女扬起裙摆跑走,然后前往东侧校舍。
「喂,伊织!你要去哪里?」
「美术准备室。」
「啊?为什么?」
「今天是半年一次的准备室打扫日——听说是这样。」
「但你不是要和牧岛一起去某个地方?」
「就说是美术准备室了。」
「咦?牧岛也进美术社?」
「似乎是这样。」
「跟着你入社吗……精神可嘉。」
皐月加入美术社,是基于更加逼不得已的隐情,但是不能告诉山崎,
「——我不懂那个家伙的想法。」
「就是说啊!搞不懂女生在想什么。」
「我也不懂你的想法。」
伊织轻声补充这一句,和山崎道别前往美术准备室。
「————」
一个夏天就发生那么多事,自己却依然像这样过着平凡高中生的每一天,令伊织不由得觉得有些不自在。
同时也心想,这种生活不晓得还能持续多久——他漠然受到这股不安情绪的驱使。
※
皐月前往教职员室,将日志交给班导古田老师。
「请确认。」
「嗯。」
在自己座位拿着不求人抓痒的古田老师,接过皐月递出来的日志翻阅。
「——这么说来,牧岛。」
「嗯?」
「你和宫本现在怎么样?」
「呃,咦咦!?」
皐月夸张惊呼,并且慌张环视四周,幸好室内没太多老师,似乎是去社团上课。
皐月压低音量,向贸然询问的班导强烈抗议。
「老……老师,您忽然问这什么问题!?」
「但你向宫本表白了吧?听说第一学期末,气氛闹得不太愉快?你剪头发也是这原因吧?还真是变得可爱多了……」
「这……这种事——不……不重要吧!」
「是啦,只要没对学业或生活态度造成明显的负面影响,恋爱是个人自由,我也不想限制到这种程度。」
「所以您为什么问这件事?」
「……你还好,问题在宫本。」
古田老师俐落转笔,将笔尾按在太阳穴轻声一笑。
「那个家伙很受欢迎,对吧?」
「啊……?」
「那个家伙最近成绩进步,沉默寡言的样子也很稳重吧?而且并不是故做正经,才一年级却有成熟气息,挺受欢迎喔?」
「受……谁的欢迎?」
「还有谁,当然是女生吧?受男生欢迎只会伤脑筋。」
「女……女生!?」
「是啊,尤其是二年级与三年级,其他老师也说他很得学姊青睐。」
「学……学姊!?」
频频复诵的皐月,脑中在这时候浮现大路常叶潇洒的站姿。她以前也听好友白石月美提到伊织逐渐受异性欢迎,但是听教师亲口说出这件事,皐月内心果然无法保持平静。
古田老师在日志签名之后,再度把不求人伸进背部。
「宫本和他的叔父有点像……他只是不喜欢打扮,长得其实不差,可以理解他为何受欢迎,总之可以的话,希望他能将叔父当成负面教材,别成为那种懒散的人。」
「……我认为伊织同学的叔父没那么懒散。」
「怎么回事,你认识麿学长?」
「咦?啊,啊啊,是的,姑且认识……」
「我不打算干涉你和宫本的事,不过只有那个人要小心喔?你这个年纪的女生,肯定也在他的追求范围。」
「这样啊……」
皐月含糊点头时,门发出声音开启,黑色长发的大和抚子拿着一叠讲义入内。
「————」
常叶察觉到皐月却没有打招呼,只是稍微看皐月一眼,就把讲义放在自己班导桌上,直接默默离开教职员室。
古田者师目送之后,转身询问罪月:
「——我说牧岛。」
「嗯?」
「听说宫本与大路交情很好,真的吗?」
「……我~不~知~道~!」
皐月蹙眉扔下这句话,随便行礼致意就离开教职员室。
「——牧岛学妹。」
常叶在走廊等皐月。
「不好意思,让学姊特地等我——」
「别在意,反正你也要帮忙打扫美术准备室吧?」
「是的,伊织同学先去了。」
「你——」
两人并肩前进时,常叶侧目看着皐月说:
「有点变了吧?」
「什……什么?」
「我不太清楚以前的你,但我认为你应该改变了——变得娇怜。」
「没……没那种事……」
皐月不习惯被人称赞,她功课没有特别好,运动方面也因为双胞胎妹妹而鲜少受父母称赞,除了阅读没有其他嗜好,也没有专长。
这样的皐月,却被学生们崇拜的常叶称赞为娇怜,难怪她满脸通红低下头。
「至于我……不行。」
「啊?」
皐月不由得抬起头,凝视常叶有些自嘲的侧脸。
「如果我有牧岛学妹现在的这份娇怜——以及这份勇气该有多好。我曾经有这种想法。」
「勇……勇气是指……?」
「你是为了宫本学弟而想改变吧?改变自我需要莫大的勇气与努力,我没有这种勇气。」
「…………」
伊织成为鞘之主没多久,常叶就在战斗之中经历心如刀割的失恋。皐月不知道全部过程,却也略知一二,常叶所说的应该是这件事。
皐月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时,常叶轻拍她的背微微一笑。
「——好了,快走吧。」
「好的。」
皐月追着脚步加快的常叶,在夕阳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