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宫本伊织是个很小心的人。
在同学看来他是一个认真并且严于律己的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做事不认真=被教师训斥”
这个单纯的等式背后,仅仅是没那么认真的学生为了不被人发现而做出的努力。
这样的伊织,为了请假不去学校而撒谎——尽管有几次因为负伤不得已而请假——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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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四个小时的课程结束后,学生们三五成群,带着解放感走出美术室。
其中,大路常叶为了整理绘画工具留了下来。
和这里的别院比起来,传来迎接午休的欢乐喧嚣声的主校舍简直像是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认真整理了下制服领结的常叶,等到美术室里的学生走光了以后,向着靠在讲台上的早濑药子的方向走去。
“老师”
“怎么啦?”
嘴里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摘下平光眼镜的药子朝上看着常叶。
“——难道今天要和我决斗吗?”
“哈?”
“你就是这种表情啊,好可怕呀”
“…·”
听了药子含有几分揶揄的话语,感觉就像受到了先制攻击,常叶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次开口。
“有一些事情想要向老师请教”
“不像是关于课业的事情呢,看起来?”
“是的,是关于前几天战斗时的事情”
“说吧”
“那天夜里——”
距离与宫本伊织联手对战名为帕西瓦尔的“吟游诗人”那个夜晚已经过去三天了。伊织的伤势也基本痊愈了,已经回归了日常生活。
在那个激战的夜里,常叶有一件无论如何都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那个名叫帕西瓦尔的敌人,老师已经在之前遇到过了吧?”
认为在药子面前兜圈子说话完全没用的常叶,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根据那个男人说的话,只能让人这么想。但是,我们在这之前没有听到一点风声…·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要瞒着我们?”
就算遭遇的敌人仅仅是“鞘之主”,共同战斗的伙伴之间也应该共享情报。至少不论常叶还是伊织,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从未隐瞒过碰到的敌人的情报。更不要说对手是战力远远凌驾于鞘之主的吟游诗人,对对方存在的了解与否事关生死。
怀疑药子对己方有所隐瞒,常叶下定决心来当面问清楚。
然而,面对常叶的质问,药子轻轻歪了歪脑袋,沉默以对。
常叶保持冷静的内心也由于焦躁而泛起了微微的涟漪。感受着两人之间满溢而出的紧张感,常叶继续道。
“…而且,那个男人把老师叫做持有‘伪书’的女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药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常叶也知道药子应该是无法正面回答。如果认真地给出可以令人接受的答案的话,暂时压下对药子的疑念固然比较好,但是常叶一开始就觉得事情不会这样发展。
“伪书难道是——派屈克·赫恩所持有的‘书’?”
“‘书’是指什么?”
“是‘妖精之书’。最开始由伊织学弟持有,露缇琪雅作为人质时被派屈克夺去了”
“啊啦,什么时候开始称呼伊织学弟了呢,常妹?”
“…·只有岔开话题的时候变得饶舌了,简直像个伶牙俐齿的孩子呢,老师”
内心突然一震,不过这份动摇并未表现出来,常叶反唇相讥。
“想这样蒙混过去,果然是这样吧——瞒着我和伊织学弟,从派屈克那里把书夺了回来,然后藏匿起来了对吗?”
“呐,常妹”
嘴边的三田香烟摇来晃去,药子笑着说。
“请不要那样叫我了”
“那就大路同学”
“想说什么?”
“如果你获得了真正的‘书’,你会许下什么愿望?”
“请不要岔开话题!”
常叶伸出手,一把夺下药子嘴边的香烟,直接向药子扔了过去。
如果是平时常叶的话,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不管对方的态度如何傲慢,这毕竟不是能对教师做的事,一定会克制住不动手的。
没能做到的原因,就在于看见了和病房里一直沉睡的派屈克见面后的伊织。
“也许就是自己让派屈克陷入那种状态,罪恶感让那时候的伊织学弟有多么自责——老师应该是不知道吧!而在这其中,不管是自己实际上打到了派屈克的事,还是得到了‘书’的事,都在瞒着我们!这不就是对我们的背叛吗!退一百步讲,就算对我保密也好,至少也应该对伊织学弟说明事实——”
“你啊”
把沾有口红的香烟拾起来放到白大褂的兜里,药子依旧保持着冷冷的笑容对常叶说道。
“变得真可爱了呢”
“所以说,请不要岔开——”
“这几个月以来,真是变了好多啊”
为了压过情绪化的常叶的话,药子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梅雨季节时候的你,一直是严肃又充满紧张感…·感觉简直就像时代剧里出现的女剑士一样,虽然也可以说是可爱啦,和现在真是判若两人”
“你在说什么?”
“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沉着冷静的女剑士,仅仅是一个女孩子…·这其中的意义你可知道?”
“…·!”
常叶忍住怒气,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看着失声的常叶,药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已经只是一个恋爱少女的你,很难在之后的战斗中继续获胜吧。而且宫本同学也是,每次打倒敌人都失落的话,也不太好吧?”
“这种事情,我不觉得要被你说教…·!”
常叶为了保护莉莉瓯妮,伊织为了保护克莉丝塔蓓儿而选择了战斗的道路。不是被谁强迫,而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到现在不应该由人置喙。更不用说药子只是用语言把自己背叛的行为正当化罢了。
和欠缺冷静的常叶形成鲜明对比,药子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说。
“无法打倒不断来袭的敌人——不对,无法杀掉的宫本同学,不管有什么样的力量,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而喜欢上那样的宫本同学的你,也许会为了保护他丢掉性命。所以说,你们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了。从围绕着书的战斗中抽身吧,以后只要专心于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了”
“…·我们从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自身而战斗”
深呼吸了好几次以后——不然可能会给药子一记铁拳——常叶慢慢地说着。
“我们和你不同——你也许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不知多少次并非为了自保而战斗,只是为了夺得书而战斗”
“也许吧”
耸了耸肩的药子毫无退缩的样子。
“我们也许是为了夺取书而被你利用”
“……有可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在严肃谈话中顾左右而言他的你,从以前开始我就喜欢不起来”
常叶退后一步,轻轻低下了头。
“现在已经完全不能再信任你了。上课的时候先不论,以后不会再出于个人目的来这了…·一直以来受你照顾了”
“嗯嗯…·好好过吧”
药子摆了摆手,目送常叶快步走出美术室。
大路常叶迈着飒爽的步伐。
对于和药子起了致命性的冲突这件事完全没有后悔。同作为鞘之主的药子相遇的时候,终有一天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常叶漠然的想着。倒不如说,甚至应该更早分道扬镳。
将其推迟至今的原因就在于常叶和药子之间出现名为宫本伊织的少年。最初两人扭曲的关系因为伊织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平衡,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但是反过来看,正是由于伊织的存在,常叶才能这么强硬的反驳药子,原本她不会以这种形式告别。如果没有伊织,就会慢慢的疏远吧。
不管怎么说——
大路常叶没有后悔。
她唯一挂念的就是,当知道了自己和药子分道扬镳的经过以后,伊织会如何行动了。
是会和常叶同样与药子保持距离呢。
还是相信药子与常叶保持距离呢。
亦或者与双方都保持距离呢。
在常叶和药子之间取得某种平衡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当然,如果能和自己步调一致的话还蛮高兴的,这也是常叶的真心话,不过也没有勉强伊织的意思。
边想着这些事,边返回主校舍里自己教室的常叶,发现了在走廊里快步前行的伊织。
“常叶学姐”
伊织也注意到了常叶,轻轻招了招手。
周围的同级生看见常叶和伊织,不知道为何发出了小小的笑声。第一次闯入伊织的教室去见面的时候,周围的学生的反应意味着什么,常叶当时不明白的一件事,现在已经能理解了。
想起刚才药子说过的话,不由得感到脸上发热,常叶轻声咳嗽,朝伊织迎了上去。
“呀,伊织学弟,其实——”
“有些东西想让学姐看一下”
对着正准备说明和药子那件事的常叶,伊织不知道为什么用深刻的表情说道。
“想让我看的东西?”
“是的。实际上前些日子,有这样的东西寄到了我家——”
这么说着的伊织拿出来的,是用漂亮的毛笔字在收件人栏写着伊织的名字的一封信。翻到背面看到寄出人写着金森佐和,是常叶没听过的名字。
“…·这位叫做金森的人是?”
“是我的曾祖母,母亲那边的”
“曾祖母…·?”
“那是——”
伊织的声音低了下去。
雨一直下。
雨声不绝于耳,时不时还传来水滴从天而降,击打铁罐之泪的高亢澄澈的声音混杂其中。
兰华应该是配合着这个声音把男子踢开,芭拉库里丝不知为什么就是这么觉得。
“…·我觉得这种程度应该就差不多了,兰华”
“啰嗦!小芭给我闭嘴!”
怒吼着打断了用平淡语气试图制止的芭拉库里丝,兰华又开始随着水滴的声音开始踢踹男子。
肤色有些微微晒黑的年轻男子已经失去了意识。
在兰华开始踢打之前,就已经浑身是血失去了意识。看上去很是高级的西装,也因为沾上血水变色了。
眼神茫然看着周围的芭拉库里丝,把宝特瓶大头朝下才发现早已空空如也,随手扔到一边后,吐出一口酒精气息又对兰华说。
“该住手了吧,兰华”
“不是说了叫你闭嘴吗!”
“这个男的是死是活与我无关啦,不过就这么踢下去的话,会留下证据的呦。日本的警察会根据残留的凉鞋鞋印锁定犯人的吧?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
听见芭拉库里丝的话,兰华停止了对男子的踹击。
不管是歌德庞克风的芭拉库里丝,还是穿着暴露打扮花哨身着无袖上衣的兰华,全身都被大雨淋的湿透。
在这样两人的脚下,横躺着浑身是血的濒死男子。从旁看来是一副相当异样的的光景吧。
把沾了水变重的头发拨到一边,兰华大喊道。
“这个家伙!之前居然嘲笑我!”
“之前?”
“就是过去啊!很久以前!”
深吸一口气的兰华,放声大叫。
“——以前在这擦肩而过的时候!用想让我听到的声音说着丑女丑女的!反正这家伙应该不记得了,我可是好好记住的!”
“这样啊”
“明明那个时候把我当做傻瓜,嘲笑我,尽情的侮辱我!只不过外表稍微变了一点就露出色眯眯的样子过来搭讪!这家伙就是这种垃圾!”
芭拉库里丝已经不是第一回听兰华说这些话了。就在三天前也是在夜晚的大街上把轻薄搭话的男人引到小巷里,像这样打个半死,一样大喊这个男人之前也嘲笑我之类的话。
说白了,这就是兰华性格糟糕的癖好。
不然说这是一种病也行。
确实藤堂兰华有病。
并且,主张这个男人是个毫无价值的废物以后,朝着芭拉库里丝哭了起来。
“世界上男人什么的…·都是渣滓!”
“是啊,也许兰华是正确的”
芭拉库里丝用手挽住兰华的肩膀。
不知什么时候兰华就放声痛哭,这也是常有的事了。
“兰华可不是什么丑女呀,都是那帮男的有错”
轻抚着靠在自己肩上哭泣的兰华的后背,芭拉库里丝向前走去。
“过去的事情就忘掉吧,现在的兰华可是个大美女,在我看来也很帅气”
“……·嗯”
抽抽搭搭吸了吸鼻子,兰华点了点头。
“兰华不管什么时候都活出自己的样子对吧?过去的兰华已经死去了,所以就把过去的自己忘掉吧”
“嗯——”
大雨倾盆而下,两人的身影消失霓虹灯照亮的街头。
一位女性行走在坡度极大的铁轨上。
离地数十米的深夜散步——如果是白天的话,应该会造成大骚动的吧。
女性所在的地方位于云霄飞车的铁轨上。
登上比蜿蜒雪白的山脉还要高的顶部,悠然地俯视灯火通明的游乐园,把手腕叠在一起。
夜风轻轻地吹拂,剪齐的深蓝色短发随之摇摆。迷人的肢体被漆黑的机车服包裹住,有着褐色肌肤的女性,挠了挠趴在肩膀上黑猫的喉咙,在这里坐下了。
“诶…·嘿”
同性感的外表不相符,独自一人不知跟谁说起了俏皮话。
完全没有感到害怕,盘腿在铁轨上坐下,女骑手开始和从肩上爬下来的猫嬉戏。
这时,微风翻卷,出现了闪着白色光辉的人影。
“欢迎至此,TT”
“说什么欢迎,这又不是大小姐的庭院”
“这是感谢回应伊索德的邀请的意思哟,的意思”
少女消去背后展开的白色光翼——白手套的伊索德俯视着被叫做TT的女性,嘴角浮现出一如既往的傲慢笑容。
“那也没办法啊,都收到你寄的信了”
“但是,没有联络上‘男爵’和女士”
“啊……毕竟是那两个人嘛,看起来应该考虑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你看起来没有呢,你看起来”
“我啊,我没考虑什么呢”
TT瞥了一眼伊索德,微微一笑。
“——我啊,我们处于什么也不做,仅仅是在此便可以的立场呢。与其说是无所事事的远观,不如算作真正的中立监视者?”
“不过我原话奉还,“监视”和“旁观”有什么区别,TT?”
“因为很麻烦嘛”
一句话就把少女带刺的言语顶回去的TT,把猫放到头上,耸了耸肩。
“——就我而言,不管是你也好‘男爵’也好女士也好,以及帕西瓦尔爵士也好,你们不辞辛劳的搞这搞那更让我吃惊呢”
“并不是无意义的行动啊……·正因为如此,伊索德才比任何人都早发现‘死之蛇’的威胁”
“‘死之蛇’呐——”
没管猫在自己头上灵巧地摆出香箱座的坐姿,TT叹了一口气。
“……就像你在信上写的那样,帕西瓦尔真的被鞘之主干掉了?”
“不是鞘之主呀,是‘死之蛇’呀,‘死之蛇’”
“是哪个都无所谓……总之,就是说那个什么玩意真的把帕西瓦尔爵士干掉了”
“嗯嗯,简直是空前绝后,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啊,事件”
“……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
TT向着看起来很高兴,在铁轨上悠闲踱步的伊索德发问。
“——帕西瓦尔被干掉的时候,你就只是在一旁看着而没有出手帮忙?”
“真是遗憾呐,遗憾。当伊索德发现的时候,帕西瓦尔爵士就和QB都已经快被消灭了!”
“呼…··也就是实际上,帕西瓦尔快被那个什么玩意干掉的时候,给你留下了遗言…··的意思?”
“啊?对!正是这样!你理解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
绕着TT兜了一圈,伊索德不知道从哪取出巧克力棒咔嚓咔嚓地吃着,从正面平静的承受着TT冷冷的眼神。
凝视着伊索德祥说些什么的TT,最终只是啪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以好像男人一样的动作站了起来。即便如此,她头上的猫也纹丝不动,就像在上面扎了根,化作石头一样。
“——那么,最后大小姐是想要做什么?”
“当然,为了今后不再发生这样的事,以及我等所守护的‘圆环之蛇’不被侵蚀,我等全员要统一意见将宫本伊织排除,嗯,当然”
“只是一名鞘之主,却要我等集合起来排除掉,呢……”
“为了行动的规则,正应该现在趁此良机制定出来”
伊索德用左手向TT递出和伊索德吃的一样的巧克力棒。TT接过来,打开封口,听着伊索德的演说。
“因为,这是至今从未出现过的‘死之蛇’,因为,今后是不是有可能还会出现几个?如果因为这边我们不能出手的规则而被单方面的干掉的话,吟游诗人也会出现空缺,就不能完成本来的目的了,对吧?”
“这倒也是——”
“对吧,对吧?”
“不过呢”
转眼间吃完巧克力棒的TT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吃到第三个巧克力棒的伊索德嘟囔着。
“…·只用一根巧克力棒收买我是不是太便宜了?”
“这可不是收买,不是收买”
“最好别想着蒙混过关唷”
舔了舔唇边的巧克力,TT把头上的猫抱到丰满的胸前。直到刚才明明是黑色的瞳孔,现在和那只猫一样,闪着金色的光辉。
“—
—趁‘男爵’他们不在的这期间,想把我拉为同伙,简单说就是这样吧?”
“当然当然,这不是肯定的嘛。踏实的游说可是现代民主主义所认同的正当的政治活动哟”
“只有六个人的集团里,多数派工作的话我觉得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现在是四个人了,友方多一个少一个差别可大了”
“我就说了那样好麻烦的”
夸张的摇了摇头,TT抚摸着猫的后背。
“……不过,要是真的和大小姐说的一样,可能确实存在凌驾于吟游诗人的‘死之蛇’。如果他们想要妨碍我们的使命,采取排除的手段也是无可奈何的”
“对吧,对吧?”
“——但是,那不是现在这里由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嗯,嗯”
高兴点着头的伊索德,把移动电话而不是巧克力棒取了出来,噼噼摁出了声。
“那么现在立刻那大家召集起来吧,现在立刻”
“就算这么说,现在这个都市里只有我们而已啊”
“你知道‘男爵’和女士去哪了吗?”
“菈·贝露不是离开了这个国家吗?应该是去了意大利还是法国来着…·反正我想是欧洲”
“‘男爵’呢?”
“谁知道?不过,最后见面的时候,往偏北方去了吧”
“北方——?”
伊索德的瞳孔缩成青色的针尖。
“反正‘男爵’和你一样都是超高龄者,是不是去泡温泉了?”
“伊索德才不是什么超高龄者,是永远的美少女哟”
“…··像你们这样一直持续这项使命的话,像你们一样变得厚脸皮是必要的吧,大概”
TT嘴角上扬,讽刺的笑了。
“我要是像你们一样从以前一直坚持到现在,灵魂都应该消磨殆尽放弃任务了吧”
“是吗?越是像你这种人,不是坚持的时间越长吗?因为你只是坐着机车到处跑不是嘛?不是嘛?”
“别看机车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是很深奥的…·对了,这次让你也坐一下吧”
“好意我心领了……明明在天上飞要快得多,按照规矩沿着道路在地上移动简直太蠢了”
用完手机的伊索德,拒绝了TT的邀请,朝后方铁轨的顶端走去。
“——那么,一旦大家可以集合了立刻就会通知你,别随便就跑到国外去了啊”
伊索德朝悠闲挥手的TT露出小恶魔一样的笑容,咻的一声飞了下去。
“噢…··加油啊,干事小姐”
TT探出身子朝地上看的时候,伊索德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摸着猫,TT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样四处奔走的你们,也许对我来说也就是单纯的观察对象罢了”
自言自语的TT和来时相反,迈着散步一样的步伐,从斜坡上飞快落下。
清晨,对着蹑手蹑脚从二楼下来的叔父,宫本伊织小声的问道。
“露缇琪雅怎么样了?”
“没关系。昨晚让她喝的柠檬酒还在起作用,那个量的话到下午都能睡得好好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把热三明治烧烤器调到弱火的伊织悄声回答。
这个热三明治烧烤器夸张点说是类似母亲遗物的东西,伊织从幼稚园的时候就开始用到现在的工具。
今天准备的是把切碎的卷心菜炒熟混合美乃滋酱,在火腿片放上融化的芝士,尽是些简单的东西。把这些夹到两片面包中放进烧烤器,把火控制在不会焦的程度上把两面都烤好。
宫本家厨房餐桌上,做好的热三明治就如同字面一样堆积成山。已经有两斤重的面包被加工成热三明治后放到盘子上。
但是在从早上就无比旺盛的克莉丝的食欲面前,这些立刻就被消灭了。明明还没有完全睡醒,摆着一张睡迷糊的脸,只有手和嘴在机械性的准确活动着。几乎是无休止的在吃着热三明治。
赖通拍了拍伊织系着围裙的肩膀。
“剩下的就交给我,你也去稍微休息下吃点东西吧”
“啊啊”
听着叔父的话,伊织坐到椅子上啜饮红茶。
代替伊织化身热三明治制造机器的赖通,一边用着有了年月的烧烤器仔细的来回翻面,一边摸了摸下巴长出的胡子。
“…··话说回来,急着指名要你去见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叔父没有见过吗?”
“嗯,实际上我一次也没有见过。照片的话倒是看见过”
“真是遗憾…··不过,我认为见面后就能一下子明白了”
“唉?”
“嗯,就是很期待见面的意思啦”
烧烤器砰地一声打开,又一个热三明治完成了。直到作为材料的面包全部用完之前,赖通和伊织一直反复工作。
“——呐,这些全部都要在这吃完吗”不带一些走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确保些携带的份,不过考虑到这家伙的节奏,应该会全部吃完吧”
“那我再做一些追加的饭团好了”
基本上,宫本家是用商用的巨大的电饭锅来做米饭。只要有米饭的话,就算伊织不在而克莉丝饿肚子的时候,也可以救救急。
“总之请不要放梅干,克莉丝会挑剩下来”
拍了拍努力做饭团的赖通肩膀,伊织朝书房走去。上了二楼以后就放轻了脚步以免惊醒露缇琪雅,而行李已经整理好摆在书房。
伊织轻声咳嗽几声,取出移动电话确认时间后联络学校。
“——你好,这里是三日月学园高中部”
“啊,你好,我是一年二班的宫本伊织,请问古田老师在吗?”
把平时不客气的说话方式全部用礼貌的态度代替,请求和班导的古田老师通话。在学园的教员中以冒失格外出名的古田老师,一年里总会有几次像小孩子一样睡过头而迟到,不过今天看来是定时出勤的样子。
“——噢,是宫本啊,怎么了?”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班导的声音,伊织带着几分紧张感,用一如既往的的腔调提出申请。
“老师,虽然很突然,今天开始我想向学校请几天假可以吗?”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实际在昨天晚上,突然有人通知我说住在岩手县的曾祖母因身体不适住院了——”
“曾祖母?”
“是的。是我母亲的祖母,已经八十多岁了,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已经只剩我一个了……虽然我本人没有和她见过面就是了”
“喔……”
“已经上了年纪,对这种情况也有了心理准备了”
“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好吧,可以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之前明明才请过假”
“确实你暑假前缺席有点多,不过你的话成绩也没有变差,出席天数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正是个好机会,去见见曾祖母的面,尽尽孝心也好啊”
“非常感谢您”
怀抱着欺骗善良班主任的罪恶感,伊织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
“——伊织”
穿着围裙的赖通,窥视者书房招了招手。
“古田那边顺利蒙混过关了么?”
“差不多吧”
“那就好”
赖通向伊织递过来一个茶色信封。
“无论如何,有这些在路上应该够用了。要有个万一的话就从账户里取一些用,应该还有不少”
“谢了,叔父”
“别在意…··不过一定要一路小心啊,一旦离开本地,就没人能跑去帮你们了”
“我知道……也不会特意一头闯到麻烦事里去就是了”
把装进信封运动包背到肩上,伊织返回厨房。
不出锁链,桌子上本来的热三明治全都消失不见。一个人吃尽所有的克莉丝打了好几个呵欠,又把马克杯里的芒果汁一饮而尽。
“喂——克莉丝”
“呜…·?”
“差不多该出门了”
“要去哪…·?”
“总之跟我走”
伊织把克莉丝从椅子上拽了下来,让她背上背包。里面装着赖通制作的大量饭团,不过这些应该在午饭前就会消耗殆尽。
“好、好重喔……!”
“安心吧,过段时间慢慢就变轻了”
“真、真的吗…··?”
“我保证”
虽然有一点点欺骗的感觉,不过也不算撒谎。拽着仍然磨磨蹭蹭的克莉丝,伊织从家里的玄关走了出去。
“那就好歹享受一下吧”
把他们送到门口的赖通,打着大大的哈欠,事不关己的笑着。伊织耸了耸肩,拉着克莉丝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比上学时间稍微晚了一点的住宅街上,前些日子还残留的暑气就像谎言一样,吹过习习凉风。东京是这种状态的话,岩手的风应该会稍微冷一些吧。
偷偷摸摸打量着伊织的克莉丝,用慢吞吞的语气问道。
“伊织…·这
么早要去哪…·?学校呢…··?”
“学校请假了。今天为了办事要出远门”
“……·”
伊织冷淡地回答。克莉丝瞅了瞅自己的背包和伊织肩上背的运动包,突然瞪大了眼睛。
“克莉丝知道啦!今天去远足对吧!”
“不对”
“那就是修学旅行对吧!克莉丝知道唷!大家会买奇怪的木棒和三角形旗子当作土特产哟!”
“木刀和锦旗都不会买啦…··话说一个学都没上过的小鬼去修学旅行真是可笑”
“耶~”
“别那么高兴,又没在夸你”
先不说发言离题万里,理解了要去平时不会去的地方的克莉丝,一下子变得兴高采烈,连蹦带跳地朝着车站走去。
“——先跟你说好,我们可不是出来玩的”
“那是为了什么?”
“……”
面对克莉丝天真无邪的反问,伊织沉默了。
就算被这样正面询问,但实际上就连伊织自身都还不太清楚这次出远门的目的。
带着克莉丝来到车站,伊织确认了时间,检完票走进了月台。
“伊织!果汁果汁!”
距离到东京的电车到来还有三分钟。然而,克莉丝发现了月台上摆放的自动贩卖机,摇晃着背着包的伊织的右手,表现出对果汁的渴望。
此时是上午九点刚过,通学通勤的高峰虽然已经过去,月台上还是有很多人。所以克莉丝的胡搅蛮缠让伊织非常的痛苦。
伊织眉间紧皱,俯视着克莉丝。
“……你这家伙,不是刚才才喝过芒果汁吗?”
“芒果汁和橙汁是分别装在两个肚子里哒!”
拍了拍身着天蓝色连衣裙的肚子,克莉丝自信的断言。考虑到这个少女肚子的容量,确实一瓶两瓶果汁都不算什么。
不过对伊织来说,令人不安的是否会在电车去往东京的中途要求去上厕所。
就这点跟本人确认以后
“没关系的!让伊织见识一下克莉丝肚量的伟大!然后对这份伟大感到畏惧吧!”
对拍着肚子明显是随口承诺的克莉丝感到无奈,伊织把硬币放进自动贩卖机,按下橙汁的按钮。
“哦~耶~!”
“喂,别那么吵——”
为了去拿哐啷掉下来的宝特瓶弯下腰的伊织,听到克莉丝的欢呼急忙转过身。
然而展现在伊织眼前,是克莉丝和莉莉瓯妮击掌庆贺,接着变成互相拥抱的场景。
“诶……?”
再往前一看,背着大包的常叶跑了过来,伊织瞪大了眼睛。
“学姐——”
“呀,伊织学弟”
不知何时常叶开始用名字称呼伊织了,他现在也没有习惯过来。常叶带着些许坏心眼靠过来朝伊织笑了笑。
“学姐,为什么会在这里?”
“好了好了,看,电车来了,先是要去东京对吧”
“啊,是的”
被常叶催促着,登上了正好抵达月台的电车。
和平日的午前时分比起来,车内还算比较空旷。克莉丝和莉莉瓯妮找到空座位就立刻坐了下来,把橙汁分成两份开始喝起来。
靠在关闭的的车门上发出叹息的伊织向常叶问道。
“学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打算和你们一起去”
“咦?”
“你被那些危险的家伙盯上了吧?嘛,即使我们和你同行也不知道能不派上用场,不过总比你一个人上路要好的多吧?”
“但是,今天是工作日呀,学校跷课出来远行的话——”
“你不也是一样吗?”
常叶若无其事地笑着捶了下伊织的胸口。
“不,我是好好地联络班导,说是为了照顾住院的曾祖母才来的”
“这可真是巧了呢。实际我也刚刚因为祖母身体不好,说要请两三天假”
“……”
避开常叶泰然自若的视线,伊织又一次叹气了。
“——今天准备出门的事,一脸不想和我说的表情呢?”
常叶看向窗外,轻拂肩上的秀发。
昨天中午伊织带着曾祖母寄给自己的信,碰到了常叶。正确的说,是打算和常叶一起去美术准备室拜访早濑药子。
但是,从常叶那里听说她就关于药子的怀疑直接摊牌的结果,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后,伊织结果也没去美术准备室。
想到这里,伊织小声说道。
“…··老师她真的骗了我们吗?”
“谁知道呢…··不过,老师并没有否定我的话。她的态度令人难以信服。不管怎么样,我已经没办法继续和老师一起战斗了”
话音刚落,常叶立刻补充道。
“——当然,虽说我和老师诀别了,没必要连你也切断和老师的缘分”
“这个嘛…·总之先交给叔父好了,现在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
已经告知赖通常叶和药子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赖通要求确认药子真意交由他去问清楚。考虑到药子的性格,实在不是伊织和常叶能应付的,如果是中学时代就有所交际的赖通,也许能打听出药子的本心。
看见克莉丝她们旁边的座位空出来了,常叶和伊织也坐了下去。
“——话说,你的曾祖母到底是为什么寄信给你想要见面呢?”
“我也没想明白。在信上只写着如果能来的话会很高兴”
伊织母亲那边的曾祖母金森佐和这个人,据说孤身一人住在岩手的偏僻乡下。伊织从来没有去过曾祖母的家,也没有见过本人。伊织的母亲年轻时去世也是,佐和伤心搞坏了身体没能去东京,孙女的葬礼都没参加。
从那以后,就没收到过从曾祖母那来的信件和电话了,伊织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今天才第一次来。
看着放在两腿之间的背包,伊织微微笑了笑。
“是领悟到死期将近,想要趁还在世的时候见见我这个唯一的血亲吧,虽然是叔父开的玩笑”
“曾祖母今年多少岁了”
“八十五、六岁吧?反正我想早就过八十了,确实是个老婆婆了”
“难不成正如宫本学长所说,无论如何都想要在这个时期见你一面?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对我来说,本来打算早在收到信的当天动身出发就是了”
伊织没能做的的原因,就在于同帕西瓦尔战斗时受的伤还没痊愈。
“…··有一件我很在意的事情”
“在意的事情?”
“虽然还没和学姐提过这件事,我有爱尔兰的血统”
“是吗?”
“我的曾祖母是日本人和爱尔兰人的混血。在我出生以前,老爸为了调差对方的传承还是什么的,去过曾祖母那里…··所以,我觉得是听说了关于老爸的什么事”
“你的父亲从那个时候起,就从事战争妖精的研究了么?”
“这方面还不得而知,但是应该是有些什么——仅仅是我的直觉”
所以没必要陪我一起去——想要这么说的伊织看见常叶的装束,又把嘴闭上了。
今天的常叶穿着纤细的斜纹粗棉制牛仔服风格的打底衫,正是便于活动的打扮。脚上转着轻便运动鞋,也是预想到长距离步行的样式。
大概常叶是听说伊织收到了曾祖母来信的时候,就打算和伊织同行了吧。
都到这一步了,不可能说出要常叶回去这种蠢话,伊织小声发出了叹息。
“怎么了么?”
“不,没事…··早上起来的有点早了”
“那稍微睡一下吧。虽然离到东京只有不到20分钟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从常叶的话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电车的震动貌似有助于人的入睡。
虽然伊织也不知道这样话是不是有什么根据,本来想要问问常叶的想法终于也随之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