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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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目睹憧憬的人堕落得一塌糊涂时,会涌现“拜托你快死吧”的想法,是因为敬爱对方;会期盼“就算这样,也请你继续活下去”,则是基于个人执着。因此,我希望遥川悠真死去。’

真是一封与众不同的遗书。该说真不愧是小说家写的吗?字里行间透露着文青的味道──这是她最先涌现的感想。凌乱不堪的房间、失踪的小说家、再加上这个文件夹,感觉是相当理想的切入。安排得如此完美的这一切,看起来简直像是精心策划的一场表演。

“有发现什么吗?”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前辈刑警的这句话。要是他没有出声,她的视线恐怕久久都无法离开那几行文字吧。上头会要求他们以双人组的形式调查这起单纯的失踪案,或许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态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案发现场,总是会有种神秘的吸引力。

“那个还能用吗?如果能用,感觉能找到什么线索。”

前辈的视线落在方才找到的一台笔记型电脑上。在书架扭曲变形、电视萤幕破损、所有家具都东倒西歪的这个房间里,这台笔记型电脑是唯一完好无缺的东西。

“不,里头的资料几乎都被删光了,只剩下一个档案名称为‘房间’的Word档。”

“内容是小说吗?”

“不知道,看来也有可能是遗书……总之,先好好调查一下这个房间,我想会比较恰当。”

“这种‘看起来就事有蹊跷’的房间,反而让人不知道该从何调查起。”

不过,两人还是只能努力面对这个房间。丰岛警察局搜查一课──仗着这个颇具威严的头衔撬开的房间,是能够帮助解决事件的唯一关键。

小说家遥川悠真已经失踪两天了。不知道是从哪嗅到情报,他神秘失踪一事,在网路新闻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是被疯狂粉丝绑架,也有人说他迷上了奇怪的邪教。要是房间里一片狼藉的现况泄漏出去,想必会让这类传闻更进一步升温吧。想到自己之后势必得面对那些愚蠢提问,让人心情更加郁闷。

“遥川失踪的消息,好像已经传开了。”

“因为他是经常在萤光幕抛头露面的人啊。老实关在房间里写小说不就好了吗?”

“或许他不是喜欢闷在家的人吧。”

她回忆起遥川那种感觉难以捉摸的气质,轻声说道。遥川举手投足的每个动作都极为优雅,和他本人潇洒倜傥的容貌,可说是契合到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程度。

在前天举行粉丝见面会后,遥川就突然失踪。没人联络得上他,即使编辑亲自登门拜访,他也完全没有要打开家门的意思。这是以往不曾发生过的事。从中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的编辑决定报警,警方便着手调查这个房间,然后目睹了这般惨状。

那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房间,虽然为时已晚,但她仍忍不住这么想。那高雅的言行举止,实在很难和这个房间联想在一起。

“毕竟他长得不错嘛。”

“小说可不是用脸蛋写的东西。不过,我也不否定他的高人气,多少和本身的明星气质有关就是了。”

“这种一帆风顺地大红大紫的人,总觉得都很可疑。”

“不,其实也没有到一帆风顺的地步……他有过一段低潮期。以出道作品一举成名的遥川悠真,在第二部作品问世时,还算是很有名的小说家。不过第三部作品的成绩就不太理想了。在那之后的一、两年,他似乎写不出半点东西,大家都说他的才华已经枯竭。然而,在重回业界后,他以相当惊人的速度接二连三发表新作品,然后,造就了今天这样的地位。”

“噢……原来如此。”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想抛下自己的人生,或许就证明了无论是多么成功的人,都不见得能够掌握幸福吧。对了,感情方面的关系呢?他有没有什么固定对象?”

“我个人判断有……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房里有他人留下的痕迹。冰箱里的东西缺乏一致性,放在浴室里的牙刷也有两把。”

“所以,他之前是跟某个人同居吗?”

“也有可能是经常带不同女人回家。”

毕竟是个还算有名的小说家,就算闹出这种花边新闻也不足为奇。

“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

“什么事?”

“……宅配的问题。”

前辈以苦涩的语气答道。

“虽然表面上看来是那副德性,但那个男人几乎跟任何人都没有私交。就连要买东西的时候,也只会选择网路购物的方式。所以他跟宅配人员大致上认得彼此,就算负责这区的面孔换了也一样。我问过业者:‘每次开门收包裹的,都是遥川本人吗?’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所以……?”

“他明明跟某人同住在一起,但同居人却从来没有开门收过包裹。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至此,她也明白了。从不曾开门接收包裹的同居人──也就是说,这名同居人是不能被他人发现的。遥川悠真不希望这名同居人曝光,而这又意味着什么?

“……可能因为遥川是一个超级醋坛子,不希望同居人和他人接触,就连宅配业者都不例外?”

“要是这种男人真的存在,未免太可怕了吧。”

前辈这么轻喃,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剩下的就是……卧房?”

“没错。在那边的后面。”

宽广的卧房里只放了一张床。之所以看不到破坏的痕迹,或许纯粹是因为东西很少罢了。放置在床旁的床边桌上累积了一层灰尘。

幸存的这个卧房里,比较让人在意的,是位于房间一角的开放式更衣间。并不是因为那里散发出不祥的感觉,只是就算要闹失踪,理应也得做点准备才行。针对这一点,两人试着确认里头是否有衣物或行李箱被取出的迹象。

然而,他们没找到任何想找的线索。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这种东西,不是能让人轻易预料到的东西。

“呃……请你看一下这个。”

她像在确认似地对前辈开口。

即使把面积抓得大一点,这个开放式更衣间应该也只有半坪大小。这个有限的空间里贴满了纸张。倘若这些纸张是纸符,或许会让这间屋子看起来活脱脱像个凶宅吧。但它们并不是纸符,而是A4大小、有着直行印刷体文字的纸张。

“……这是啥啊。某种咒语吗?”

“‘说得具体一点,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呢?’这句话慢了半拍传来。她和我之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因为她身在之处,可是比月亮更加遥远的地方。”

她以平淡的嗓音,念出其中一张纸上的文字。

“这是小说的内容吧……虽然不知道是谁写的。”

“不就是遥川吗?他是小说家啊。”

“有人会在更衣室的衣柜里贴满自己写的小说吗?而且,请你看一下这里。”

尽管注意力被贴在墙上的满满文字吸走,但衣柜里头的光景更是异常。

搁在狭窄地板上的红色后背式书包、挂在衣柜里的西装外套、设计挺时髦的红色连身裙童装,还有几件女用上衣,以及尺寸比较小的双排扣大衣。从遥川悠真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成年男性这点来看,这样的衣柜内容物跟他实在格格不入。

“……他有女装癖?不对,是萝莉控吗?”

“后背式书包跟红色连身裙,看起来是小学生用的东西。不过,挂起来的那件西装外套应该是制服吧?国中或高中……可能的年龄范围太广了。”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倘若是遥川因个人癖好而搜集的东西,这些衣物表面的皱褶未免太多了。就收藏品而言,散发出来的生活感过于强烈。感觉更像是日常生活中的必须品。

唯一没有贴上纸张的右侧墙面上,有个跟球差不多大的黑色污渍。那看起来彷佛是某人的影子遗留在墙面上,是一块略显神秘的污渍。在被A4纸张包围的衣柜内侧,这样的污渍看起来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这个位置……”

说着,她钻进衣柜里。就算是身型娇小的女孩子,也足以把这个衣柜内部的空间填满。她在挂满某人衣物的衣柜里蹲下,然后抱住自己的双腿。看到她将背部靠在衣柜上的动作,他顿时明白了。那块污渍跟她头部所在的位置差不多。

“……待在这里头的人,就是用这种动作蹲坐在这里。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这么做,若非如此,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坐在连双腿都无法伸直的这个空间里的她,以平淡的嗓音这么说明,再以笔直的视线望向外头。

实在很难相信曾经有人待在这里。光是窝在里头就足以让人喘不过气的这个狭小空间里,像这样存在着他人遗留的痕迹。

在这样的空间里席地而坐之后,其他小说的内容跟着映入视野。

‘……在

某部小说里啊,曾有个催眠大师冲到战车前方,试着以肉身阻挡它。但到头来,他还是没能阻止战争,就这样死去了’、‘英华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就这样消失。然而,那个洞穴却迟迟不出现在她的脚边’、‘这时,第一百六十二个名弥子诞生了’……这个空间有限的衣柜内,塞满各个不同的故事。每段文字都互不相通,只是原本故事的一部分。而摘录出这些片段的小说本身,最后有没有确实完结也令人存疑。

眺望这片小说墙片刻后,她终于从衣柜里爬出来。光是从里头出来,便让人有种强烈的舒畅感。里头简直是个宛如告解室的空间。

“真亏你能神色自若地钻进去耶。我压根儿不想碰那块污渍。”

“我也没有到神色自若的程度呀。只是,不实际钻进来的话,有些事情就无法弄清楚。”

一团乱的房间。失踪的小说家。留在不可思议的衣柜里,他人曾存在过的痕迹。同居人从不曾露面的房间。

半晌后,她这么开口:

“或许,遥川并没有跟谁‘同居’过。”

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你的意思是,这个超人气小说家把人软禁在自己家中?这也太扯了吧。”

“你也看到衣柜里头的东西了呀。有个后背式书包、连身裙童装以及西装外套。虽然看起来有送洗干净,但不见最近穿过的迹象,表示那些衣物的主人已经长大了。”

“你是说遥川养大了这孩子?我没听说他有小孩耶。”

“是的,遥川应该未婚才对。”

感觉是会爆发丑闻的惊人内幕。比起遭狂热粉丝绑架或迷上邪教,这样的事实更要来得危险许多──光鲜亮丽、跟负面传闻完全沾不上边的偶像小说家,在自宅包养着其他人的可能性。

“……要逮捕遥川吗?”

“如果本人不在场,就没有意义了呀。而且,理应待在这个房里的人也不在。”

从那个衣柜内部的状况看来,遥川应该跟某人维持着一定程度的共生共存关系。衣柜并没有上锁,尽管如此,“某人”却依旧留在那个地方。

倘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瓦解,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到头来,还是完全没办法搞懂这件事吗?”

“我刚才不是说自己看到一段奇特的文字叙述吗?我还没读完全文,说不定可以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在这个像是刻意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那是唯一完好无缺的东西,因此多少给人企图诱导的感觉,如同《糖果屋》里的亨杰尔落下的面包屑那样。尽管她不太中意这一点,但两人唯一能依循的线索,也只剩下它了。

“有办法把那篇文章传送到我的平板来吗?两人同时阅读会比较恰当。”

“好的。”

听到前辈刑警的要求,她移动萤幕上的游标。要复制这篇小说,让她涌现了些微的抗拒,但她终究是照做了。这时,那行文字映入她的视野。

──因此,我希望遥川悠真死去。

这到底是谁写的小说呢?

“文中提到的房间,指的是哪个房间啊?那个被诅咒的衣柜吗?”

“那能称得上是房间吗?说是迷你仓储空间还差不多。”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篇小说想必会为这起失踪案增添许多无谓的意义。然而,除了继续阅读以外,两人没有其他选择。

她无言地将视线拉回萤幕上。剩下的部分,正在静待她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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