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秋季限定糖渍栗子事件 上 第二章 温暖的冬天

1

小佐内下面的名字是由纪。

是与很可爱但也无依无靠的小佐内十分的相配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小佐内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坚强固执一面。从态度举止来看,小佐内是很怕生的,但反过来看,这也是逃离不认识人的纠缠的一种手段。虽然这样,小佐内从最初就很普通的接受了我。

由于两人偶然相遇而开始交往,固执的一方往往是我。半个月过后,我还是没有习惯和女生一起放学回家。

在这半个月里,我被一样事像重磅炸弹一样震撼到了。

本来在船户高中里,学生都要佩戴班级名牌。男生在衣襟处,女生在胸口处。但是这种行为实在是有名无实,八成的学生都没有佩戴。当然更早之前是什么情况,我也没有科技进特意去询问。

现在刚刚进入秋天,红叶都还没有染色。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小佐内,特意从自行车上下来,配合我慢慢的走着。我无意的问到

「话说,小佐内是哪个班的?」

小佐内好像已经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就像是种下种子之后,微笑着等待发芽一样。她一边小声笑着,一边答道

「我在C班」

不是吧,我明明也是在C班。

但我并没有在班上见过小佐内这个女生,这太不合理了吧!我暧昧的笑着,再次正式的问道

「真的么?」

「真的啊,真的是在C班」

「别说谎啊,我也是在C班」

「我以前也被某人认为爱说谎。但这是真的,我就在C班」

说着小佐内从下向仰视着我的脸,小声的又加了一句

「是2年级的C班」

我还以为小佐内是一年级的学生,明明那么小。(40)

当然,最后我也没有相信。但小佐内却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要,从胸口处的口袋里掏出了学生手册,写有比我入学时间早一年的数字的学生手册。我无话可说了。

「难道是学姐么」

小佐内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嗯,但是,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了。毕竟瓜野已经知道我是学姐了嘛……」

实际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学姐。

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已经知道我和小佐内开始交往的氷谷。

「什么嘛,我还不知道原来瓜野是个萝莉控啊。」

这种恶趣味的攻击,对我还真是异常沉重。

没过多久,落叶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冬天来临了。

十二月将至未至的时候,小佐内邀请我放学后一起去咖啡店。店名叫〈Early Gray2〉,是一家很整洁的女性向的咖啡店。

小佐内经常来这家咖啡店,但她并不是喜欢喝红茶和咖啡,而是喜欢吃这家店的蛋糕。现在她在这家店里已经连菜单都不用看就能直接点东西了。

「蛋糕套餐,红茶加牛奶,蛋糕要提拉米苏~」

我由于没有那么多的零用线,只能陷入小声说着「我只要咖啡就好了」的困境。

放在玻璃杯子里的提拉米苏端了上来。小佐内首先用勺子在它的表面轻轻的抚摸。涂在提拉米苏表面上的可可粉就被刮进了勺子里,之后小佐内舔食着勺子里的可可粉。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猫一样。

我这边则是端着很热的咖啡,向杯子里后放过糖后慢慢的搅拌着。我可不想在小佐内的面前做些不礼貌的事情,很小心的注意着不让勺子碰到杯壁,轻轻的搅拌着。

「呐」

突然,小佐内叫了我一声。我没有出声,只是把头转向了她。小佐内已经不再玩弄提拉米苏了,手里立握着勺子。

「为什么要叹气呢?」

被她说过之后我才注意到自己在叹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小佐内如果叹气的话,我就知道她肯定是觉得无聊了,我也会因此陷入恐慌当中。我放下勺子,向小佐内道歉

「对不起,稍微有点事」

「有什么烦恼的事么?」

小佐内在空中轻轻挥动着手里的勺子。

「有事的话试着跟姐姐谈谈嘛」

从旁人看来,我和小佐内与其说是情侣,反而更像是「正在款待妹妹的哥哥」。托从小佐内口说出来的「姐姐」的福,旁边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该笑的时候吧」

「嗯?难道不是么?」

为了表达自己抗议的情绪,小佐内一口气把勺子插进入提拉米苏里。勺子碰到杯子底的时候,发出了噌噌的声音。

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叹气的原因。虽然并不想和“姐姐”商量,但找人倾诉一下也不错。

「呐,你看学校里的报纸么?」

「学校里的报纸么,是『船户月报』么?」

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由新闻部出版的校内报纸,原则上在每月一号发放。但说起来,由于长期休假和考试等原因,这也仅仅是一个原则罢了。全八版的报纸,以前都是在印刷室中印刷的,现在的话,由于报纸都是用电脑排版,所是以用学校里备用的打印机来打印全校学生的份额。

差不多一千份的报纸,就算是一份一份的对折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发放更是一件重体力劳动。我们这些新闻部的部员都是在一号的早上把报纸放到全校学生的课桌上的。如果不用这种传统的发放方法的话,我总是会陷入「如是不这么做,谁都不会来拿的」这样的悲观情绪。实际上即使采用这种发放方式,在教室里也很少看到谁在看我们的报纸。每月一号的放学后,所有教室的垃圾箱里都塞满了报纸,无一例外。

这份报纸的名字就是『船户月报』。连我们这些新闻部部员有时也会忘掉。

『你怎么会知道报纸的名字?』

真是奇怪的问题,小佐内轻轻的笑了笑,

「毕竟是朋友制作的报纸嘛。既然发给我了,就随便读了读。」

朋友说的是堂岛部长吧。虽然已经和小佐内交往了三个月,但说起来一直没有问过她和堂岛部长之间的关系。除了夏休之后的那次,小佐内再也没来过部活动室……还是以后再问吧。如果现在问的话,肯定会被认为是气量狭窄的男人。(44)

现在商量的是关于学校内报纸的事情。

「那么,你觉得报纸怎么样?」

「十分」

「有趣么?」

我不知道是谁说小佐内喜欢说谎,但现在的小佐内毫无争议说的是实话。一瞬也没停留,直接说出了口。

「普通」

我只能苦笑了。

「普通什么的,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

「嗯,普通中的普通。种类稀少的普通。我读了『船户月报』之后就一直这么觉得」

真是意想不到的丰富的语言表达。听到这些话,我似乎觉得普通也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

毕竟,小佐内说的都是事实。『船户月报』很普通,十分的普通。

「这样啊」

我点了下头,之后用力的说道

「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有一些变革的想法,比如报道更多校外事件。虽然这并不是一口气都能做好的事情,但至少会成为一个好的开始。(45)

为什么大家都不赞同我呢,也都不去采取行动。我刚刚叹气,原因大概就是这个。」

在十月一日发放的十月刊里体育祭的报道终于完了。十一月又要开始报道文化祭。十二月肯定是例来的年末特集。

只是不断重复历年的脚步肯定是不行的,如果再不采取任何有效措施的话,时间就会匆匆的流过。在平时这大概只是会让我生气程度的事情,但偶尔我也会因此而想大喊一声,或者突然陷入忧郁。所以刚才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为什么?」

小佐内向我问道。

「什么为什么?」

「嗯,为什么瓜野君会认为这样不行呢?」

我刹那间没明白她到底在问些什么。作为普通中的普通,这样的报纸肯定太差劲的。

「那么,你喜欢『船户月报』么?」

小佐内茫然的把勺子放在嘴里含着。这时我才注意到,直到刚才只有表面的可可粉被吃掉的提拉米苏,被纵向切了一刀,而且其中的一半也已经消失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小佐内含着勺子,微微的晃着脑袋。(46)

「好像也并不喜欢」

「是吧。所以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要让读者们都想读我们的报纸,喜欢我的报纸」

小佐内小声的哼哼了一声,把勺子放了下来,露出了稍显困惑的表情。

「这并不能成为报纸差劲的理由吧。瓜野君,你非常喜欢学校内的这份报纸么?而且也想让大家都来读么?」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喝了一口咖啡,还是很烫。

「我觉得你好像是弄错了。我只是想写一些『船户月报』上没有的报道」

好像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并没有充分说清我的想法,我又补充到

「我也并不是想出

名。怎么说呢,瓜野高彦这个人曾经在船户高中存在过,我只是想以某种方式留下我的足迹。好像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小佐内这次微微的笑了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在下雪的早晨第一个出来的话,肯定会留下足迹的吧。」

还真是浪漫,小佐内果然是个女孩子。

「然后呢,为了不让雪中自己留下的足迹再次被别人踩踏,就把雪全都扫掉好了」

「这是为什么?」

「嗯?不都说了,为了不让雪中自己留下的足迹再次被别人踩踏」

她的这番话还真是难以理解。

小佐内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的挥动起勺子,把剩下的一半提拉米苏一口气吞了下去。由于吃的太快,嘴唇周围沾满了可可粉。但她似乎毫不在意,说道

「嗯,我会支持瓜野君的,这样就行了吧」

支持这种话,氷谷已经对我说过了。最近总是被别人说「加油,加油」这种话。

但是小佐内的应援和氷谷的有所不同,我好像真的感受到她的心情,动力十足。

我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

「那就多谢啦」

说到。

一周之后,小佐内的应援果然生效了。

新闻部在每个月第一周的周五都会招集全体部员召开编集会议。平时不常来露脸的家伙,比如岸完太,都会勉勉强强的被叫过来。

我第一次提出报道校外事情的提案是在九月份的会上。十月和十一月的两次会议我都保持了沉默。如果手里没有足以说服大家的材料,无论建议多少次都不会有效果。但是,我当也不会就此放弃,什么事都不做。要是连我都低下头了,其他的部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在此期间我和部长又讨论了很多次,但是部长对我连之前的回答都懒得说了。就这样,我们迎来了十二月的编集会议。

在九月我提出建议的时候,我有充分的报道素材。在夏休期间发生的船高学生诱拐事件。但现在却找不到一点像样的可以报道的事情了。就算在十二月里报道夏休发生的那件事,也肯定会因为时间过的太久而没有任何说明力。可以说我现在在取材方面没有任何进展。如果是赤手空拳的话,我应不应该在会议上再次提议呢。

在会上我把自己的迷茫暂时丢到一旁。

「一月份的报纸,要用一个版面来报道校长的演讲。之后是各学年主任和学生会长的演讲,也要写上两张稿纸。报纸的主题就是『迎接新年』,嘛,好好干吧」(49)

在去年的一月之前,二年级的门地就向我解释过,每年要做的事情就是这些,在做之前就已经定好了。我觉得这样过于循规蹈矩简直太糟糕了。

「那么,来分配下大家的工作吧。关于校长演讲的报道当然是全员参加」

堂岛部长很轻松的推动着话题。分配每个人的工作吗,这种委托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备加小心。

「事先,关于要写成什么样的报道大家讨论一下吧」

我渐渐的发觉重复去年做的事情实际上并不是堂岛部长的错,他基本上只是在二年级的学生主任要求我们报道某件事情之后,默默的接受命令而已。反正,也只是「新闻部嘛,今年还是那两件事要报道」、「哦,已经这个时候了啊」这样的工作而已。

大体上新闻报道的顺序早就决定好了,版面的分配也都和历年一样。用不了三十分钟,会议就要结束了。

要说些什么的话,只能趁现在了。

但是

「啊,请稍微等一下」

站起来当面叫住大家的并不是我。

很轻的声音,提心吊胆的说着。

「那个,呐,有想稍微尝试一下的,想做一下的事情,可以说一说吗?」

说话的是五日市公也。说出「等一下」的时候,全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像是禁受不住的样子,把头低了下去。

「什么事?」

堂岛部长催促道。已经站起来打算走了的岸也砸了下舌,又坐了下去。

「嗯,其实」

五日市慌慌张张的从书包里拿出了『船户月报』,从报头来看是这个月最新的一期。

「『记者视角』、『佚闻杂谈』之类的栏目不是经常有嘛,在报纸的角落里设立相应的栏目,对最近出现的事情进行简短的报道或评论。在『船户月报』上也设立一个类似的专栏不是也很好么?」

直到现在,他好像都还没有习惯一个人站在大家前面提出自己的主张。虽然我也大概知道他说的意思,但能不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就不清楚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说话的速度很快。之后他又继续说道

「既使报道不那么长也没关系。有人想写些什么,给他一些自由发挥的空间就好了,我是这么觉得的。」

「完全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五日市话还没说完,门地就开始泼凉水。

「我才不会想写一些别的东西。我看你是弄错了些什么吧。『船户月报』才不是你想写些什么就写些什么的报纸」(51)

「嘛,等等」

打断了正在说话的门地的堂岛部长,还是稳重的抱着胳膊,很有余裕的冷静的处理着问题。

「五日市,这样说来你是有想写的东西喽」

真不容易,五日市终于有和我一样的想法了,一块能够自由做报道的版面,我们想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突然被问到了问题的核心,五日市显得有些混乱,微微点了下头。

「是这样的」

「说出来听听」

「是」

像是再次确定自己所要说的事情一般,五日市嘴里咕哝了一会。

「那个,这次,一月二十日在市民文化馆会举办一个慈善拍卖会,我们学校里应该也会有人参加。但因为学生在一群大人之间会感到不安,所以有人拜托我们去进行报道」

「拜托?是谁?」

「是我们班的学生。名字就不用说了吧?」(52)

部长叩着桌子

「嗯,不用了。你的话我明白了。那么,专栏嘛」

五日市很明确说着自己的目的时,门地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嘴里好像嘀咕着「一年级的学生总是想把报纸私有化么?」之类的话,但并没有大声讲出来。我们都知道编集会议的重要性,堂岛部长说话的时候,门地是不敢打断的。

「慈善拍卖会的话,也就是把卖出物品得来的款项捐出去的活动,并不是商业性质的活动,因此被要求帮忙的话……我觉得『船户月报』不就是这类的报纸么?」

就算什么五日市什么都不说,我也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堂岛部长抱着胳膊沉默的时候,确实很有压迫力。

部长一动不动的思考着,但没过多长时间,就开口说到

「……你的话我明白,是想要我们的协助呐。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就要对版面进行较大的调整,你考虑过了么?」

「嗯」

五日市早有准备似的,把桌子上的『船户月报』展开翻到了背面,用食指指着最后一版的某处。

「把这里腾出来的话,就有版面做专栏了」

这个专栏就叫做编集后记。在四分之一版面的空间里,由新闻部的全体部员写一个简单的后记。大家都来写的话版面就不够,而只如果只由一个人来写又有富裕,怎么说呢,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版面空间。

「用这个的一半吧。就是八分之一的版面」

某人发出了「诶—」的声音,既然不是堂岛部长也不是门地,难道是岸么。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否定五日市的提案,恰恰相当,提出了一个相当好的主意。

实际上,接受了这个建议的堂岛部长也这么想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堂岛部长好像还有一些困惑

「这个『编辑后记』要是由太多人来写的话,确实有点不太好。而且作为一个将来固定的专栏,就不能只限于下一期,而要每个月都有。五日市,你每个月都能写么?」

「不不,我做不来」

五日市说话第一次结巴起来。

这时,意外的有人帮嘴了。

「轮流来写不就好了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岸,突然开口说道。

「反正这种事情一个月只用做一次,轮流来不就好了嘛」

「那个,但是」

门地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以后要是部员增加了,『编集后记』就要增加版面了吧。这种事情现在咱们五个人就私自决定,不好吧」

但是此是,堂岛部长已经做出了决断

「私自什么的,我们并不需要别人的许可。这就是由我们自己来决定的事情」

「明天四月份要是有新部分加入,那时候再考虑就好了。从明年的第一期开始调整报纸版面,时机也刚刚好」

堂岛部长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我们。

「那么就投票吧,赞同五日市提案的家伙请举手」

真是让人

吃惊的迅速,五日市自己和岸都马上举起了手,再加上之后举起手的我,四个人当中有三个人都表示同意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好的,五日市你好好准备吧,解散」

这件事的意义我非常清楚。

也就是说,有了八分之一的版面,可以自由的报导校外事件的场所。在九月份的会议上我那么热心的提案都被否决了,没想到五日市没什么自信的想法却被接受了。

那天放学后,我少有的邀请小佐内去了可丽饼店,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小佐内显得十分高兴

「太好了,瓜野君,太好了」

我大概只是说着啊、嗯之类暧昧的回答。与其说是不相信侥幸的胜利,我更加对之前自己白白付出的努力无法释怀。难道是慈善这个词起的作用么?

我右手拿着冰淇淋加倍的可丽饼,小佐内兴奋的说道

「还真是做到了呢。虽然版面还没有真正的拿到。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把版面牢牢的抓住的话,我的应援就白费了呢」

确实是这样呢,我紧紧的咬住了牙齿。

瓜野高彦的这一功绩将会刻在船户高中的历史当中。在十二月的编集会议中,说是为新闻部打开了一扇门也不为过。

在夏休中发生的诱拐事件,已经不再新鲜了。我必须转而找到一些别的值得报道的事情,将八分之一的版面占满才行。不过现在,还完全没有头绪。

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到”这样的不安一定会消失。我做得到的。

看着微笑的小佐内,我就混身充满了力量。

这时候,可丽饼里面的香蕉巧克力露了出来。

2

仲丸十希子从外表看来完全无法想象是在开玩笑,是一个性格很好人。那天,用信把我叫出来之后,我幸福的高中生活就开始了。啊,还真是充实的人生。

两个人一起在学校里逛文化祭,夜风稍微有些冷的圣诞节、正月的初次参拜也都在一起。作为享受健全的高中生活的小市民的自己,实在是完善无缺的日常生活。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由于小的误会而互相嫉妒口头吵架」的生活会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明天冬休就要结束了。按照事前的约定,我出门了。在需要穿过一条河的正目市的商业步行街上的<全景岛>正在举办新春大甩卖,东西好像都很便宜的样子。

我到到约定的见面地点时,穿着黑色长大衣的仲丸已经在那等着了。戴着白色的围巾,脚上穿着的长筒皮靴和身材苗条的仲丸十分搭配,是很有大人范的衣装。我加紧步伐跑到了她的身边。

「对不起,这么冷的天让你久等了」

仲丸微微笑了笑

「没事啦,我也刚刚才到」

普通的寒暄,啊,多么幸福的气氛。

我和仲丸一起走在一月的街道上,虽然是晴天但还是感觉很冷,我吐出的白气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彼此感受到着对方的心情,我们牵起了手。

目的地<全景岛>要坐公交车前往。

虽然是隔壁的城市,但其实也不远,就算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要是我一个人的话也是骑自行车可以达到的距离。但是仲丸说想坐公交车去。仲丸有为上下学而准备的市内学生打折车票。

以前,我基本没有乘坐过公共交通工具。

木良市的火车是东西走向的。火车站旁边有很多高架公路,还有一个气派的公交车站。但是木良市只有一个火车站“木良站”,毕竟火车不可能在市内运行。虽然市内公交车很多,但想去什么地方的话,基本骑自行车也都能去。

我开始经常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也是受了仲丸的影响。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了一家比较远的宽屏影院看恋爱电影。进电影院之前还明明是白天,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之后和已经被电影感动的泪流满面的仲丸一起乘公交回家。

木良市的公交车票价都是一样的,无论坐到哪里都花同样的钱。对于并不富裕的高中生来说,真是值得感谢的政策。但是到底票价是多少钱,我怎么都想不起来。虽然我并不觉得没记住有什么不好,二百一十日元?还是二百六十日元?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能够确认的是需要用一枚十日元的硬币,只记得好像有这样麻烦的事情。由于觉得向仲丸询问「公交车票多少钱?」会很丢脸,所以我在口袋里一直放着充足的零钱。

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在停车牌处等着。时刻表上好像写着十点四十二分到站,但到了十点五十分公交还是没有来。停车牌处只有一个长椅,没有什么可以挡风的东西。我察觉到仲丸有些冷,就向她看了过去,仲丸也很自然的也在看着我。真是很巧合的事情,我们俩小声的笑了起来。

「仲丸,觉得冷的话就找个地方避避风吧,公交来了我再叫你」

我说道。仲丸把手放进了口袋里,

「我没什么关系啦,小鸠酱才是,没带围巾不冷么?」

在最开始的几天里,由于我一直抵制仲丸叫我「纠——」,仲丸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还是叫我「小鸠君」的,只是后来仲丸对「君」字的发音越来越奇怪,最后变成称呼我为「小鸠酱」了。如果只是为了称呼方便的话,之前确实有人叫我「kobachan(小鸠酱)」。好像还有人叫我「komachan(小马)」,是小松么。

从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警笛的种类(消防、急救、警察)从声音中就能够很清楚的分辨出来。这次是消防车。

虽然感觉还很远,但警笛的声音却很快的变大了。在我确认公交有没有来的方向上出现了一辆消防车。车身上写着「桧町」的两辆消防车速度不是很快,闯过了我们前面的红灯。我耳边还残留着多普勒效应的影响。(60)

「又来了吗」

听到仲丸小声嘀咕着这句话,我稍微有些开心。因为我也想着同样的事情,也就是「又来了吗」这件事。

这个季节,由于空气干燥的原因,经常发生火灾,所以消防车比平时出动的更加频繁。就是从我家到铁路轨道这样的距离之间,都经常听到消防车的警笛。仲丸说不定对起火事件也有些兴趣,我要不要委婉的问一问呢,不过怎么想都会很无聊。

「啊,来了」

像是追随着之前的消防车一样,我们等的公交车到站了。这辆公交车会经过我们要去的<全景岛>。

我还在想着车票要多少钱,却意外的从车身得到了答案。「市内一律二百一十日元」。

这次一定要牢牢的记住,不要再忘了。

我们从公交的中门上了车,走上台阶后,我就注意到了就在门口的兑换机。仲丸转过头来,问我

「有零钱么?」

「没问题」

万无一失。我连车票是二百六十日元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口袋里有充足的零钱。应该是这样的。但被仲丸这么正经的一问,我也稍微有些不安了,悄悄的摸了摸了口袋里的硬币加以确认。另一方面,仲丸从钱包里拿出了五百日元兑换了零钱。

这辆车在下车的时候才用买车票。实际上在木良市里有民营的「木良公交」和市营的「木良市公交」两家公交公司。市营公交在上车的时候就要买票,两者很容易弄混。虽然也有因为不方便而要求改善的呼声,但直到现在,仍然有把上车买票和下车买票弄混的人。现在我乘坐的是民营公交,所以肯定是在下车时买票没有错。

然而,我们所乘公交里的人数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虽然还没到拥挤的状态,但我们上车时已经没有座位了。并不常坐公交的我,向仲丸问道。

「乘公交的人总是这么多么?」

仲丸有点发呆的回答到

「为什么这么说?现在才刚开始呢」

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吗,我一头雾水。嘛,就算是说是现在才开始,我也不可能明白。我又问了一件事

「到站要多长时间?」

「那个,如果路比较堵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吧。也许还会更快点」

她说着的时候,已经能看到下一个停车牌了。我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两站之间的间隔这么短。(62)

没过一会,我就明白了仲丸刚才说的话的意思了。

刚才的停车牌处只有我和仲丸两个人在等车。难道是魔法吗,在这个停车牌处站着一队人。队列之长,已经足以称之为长蛇阵了。被围巾和毛线织成的帽子围的严严实实的身体,他们毫无疑问是在等待这辆公交。

暴露在寒冷的北风当中,等车的人一个个都脸色发青,仇恨的盯着我,不对,应该是盯着这辆公交。真是让人感觉阴森恐惧的场景。

公交停了下来,车的中门打开后,长蛇阵就像正在被公交车吞噬似的。老实说,我觉得这辆公交连那些乘客的一半都容纳不了。但是,绝对不会弄错的是,像蛇一样的在停车牌处的队伍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所以那些人肯定都已经上车了。木良公交的车体就像吞掉鸡蛋的蛇一样不可置信的把乘客都容纳了进来。连续不断进来的乘客使车内的人口密度迅速膨胀,我

不断的被推挤、揉搓,结果以高举着双手的姿势靠在了仲丸身上。花露水的香味漂了过来。

刚才仲丸所说的「现在才刚开始呢」指的就是车内的拥挤现在才刚刚开始的意思。我还真是有点佩服,仲丸居然知道在人们会拥挤的像地狱一样的停车站的前一站处等待公交。还有她即使已经知道公交车里如此拥挤,还依然选择乘坐公交车的勇气。对于之前过于轻视这个普通的高中女生,我进行了深深的反省。(63)

可是没过一会,仲丸就背叛了我对她的这种佩服。

「今天居然这么挤……」

看起来今天的拥挤程度超出了仲丸的预想。嘛,平时还好,正月总会有许多不平常的地方的。

像正在被枪口瞄准的银行员一样傻乎乎的高举着双手的我,向着<全景岛>移动着。即使这时有小偷掏我的口袋,我也没办法去阻止。不过幸运的是,在如此拥挤的地方,即使是十分老练的小偷,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吧。保持姿势二十分钟真有些痛苦。

公交的空调完全没有效果。既使是在停车牌处被风吹得很痛苦的乘客上车之后,也肯定不会有「啊,好温暖啊」这样的想法。如此紧张的相互推挤之下,体温马上就会上升,额头上也都冒出了汗。而且由于旁边是仲丸,我不可能毫无顾忌的靠在她的身上。现在我陷入了为了保护她不被其他乘客推挤而使出全身力气的困境当中。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苦恼,仲丸说道

「再过三站,应该就会轻松一点了」

这样的话,我也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忍耐了。平时几乎用不到的背部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一定要从这些鱼龙混杂的乘客中保护仲丸。这时,在背负了如此悲壮觉悟的我的耳边,有一个像是侮辱似的开朗声音传来

『这是木良市政府的公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使用敬老月票。敬老月票在平日的白天免费,在其他的时间半价。下车的时候,请出示月票。乘坐公交,也是解决地球温暖化的有效对策。请乘客坐稳扶好。木良市政府公告完毕』

民营的公交也会得到市政府的补助么?但是如此繁忙的线路,大概不补助也不行吧。

下一个停车牌处也有不少人在等车。但是公交并没有停下来。应该是司机吧,用很难听得懂的声音说道

「满员了。请等待下一辆公交」

能够听到这样的话。

我眼前就有一个下车按钮。有按钮就会想去按一下,这正是小市民该有的作风。<全景岛>快到站时,我应该就会按下那按钮。我想着这件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按钮表面有点脏。本是白色的按钮的一侧,有一块不大的赤红色污迹。这难道是血迹么?(65)

嘛,大概是巧克力吧。仔细看一下的话,并不是红色,而是茶色。

「小鸠酱,在看什么呢」

当然是你!虽然是说谎。好像背后的压力有所增加,我稍稍俯下了身,咬紧牙齿坚持着。接着,轻松的车内广播又开始了。

『下一站是桧町二丁目,桧町二丁目。是吃日本料理的好地方,去<春景>从这里下车也很方便。下车的乘客请按按钮。』

这时,下车铃响了一声,广播又播报道

『下一站,停车』

我忽然抬起了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我面前的按钮的污迹在这数秒之间已经被擦掉了。但并没有完全的擦干净,还留着擦拭的痕迹。

我明白这其中的理由。我旁边的某个人按了这个按钮,然后下车铃就响了。看上去像是某个人蹲坐着从下面钻空子把手伸上来按按钮的吧?

如果不是这样,按按钮的肯定就是某个在如此噩梦般的人群中像特权阶级一样逍遥自在的坐在座位上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要下车,但是能够稍微缓解下车里的人口密度的话我还是很欢迎的。(66)

但是,在下一个停车牌处我们遇到的的也是很奇妙的状况。简直是很难过的时间。

公交停了下来。虽然停车牌处有人等车,但司机并没有打开上车用的中车门。因为车里已经满员了。当然,车的前车门开了,乘客要从那里下车。

「桧町二丁目到站了」

但是车里却没人走动。作为无名大众的乘客们,保持着礼仪性互不关心的美德,彼此之间毫不谦让,互相盯着对方。由于有人按过下车铃,所以公交还在停着。「快下去啊,赶紧开车」,这样的气氛在公交里弥漫开来,在本来就很拥挤的车内,又加上一重异样的紧迫感。

等车的乘客好像开始从下车用的前车门向车里挤,司机苦闷的说道

「那里禁止上车,等下一辆车吧,这辆车已经满员了」

司机制止着向上挤的人群。

我是知道的。

按按钮的是我旁边坐在座位上的两个人中的某个。是前后排列的两个只能坐一人的座位。

靠前的座位上坐着的人是一个穿着西装茄克,带着头戴式耳机,正在读文库本的女子。靠后的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个拿着拐杖,弯着背,好像不愉快的忍受着车内气氛的老婆婆。两个人都没有要起来的样子。(67)

看上去就像是弄错了下车的站名,不小心按到了下车按钮似的。司机好像也做了这样的判断。

「没人下车么,那么关门喽」

公交再次启动了。在桧町二丁目的停车牌处等着的乘客真是活该。

到达约定的「第三站」之前又遇到了两个红灯。红灯的时候车内产生了不小的晃动。每次压力袭来,我的膝盖就像是弹簧似的为了吸收压力而竭力坚持着。这个姑且不论,我实在是很想把手放下来。

就是算是被认为会永远延续下去的道路也总会达到终点的。车内的广播还是老样子,清楚而冰冷。

『下一站,东部事务所前。东部事务所前。要下车的乘客请按按钮』

很快就有人按下了按钮。

『下一站停车』

我没去过的东部事务所好像意外的人气很高。仲丸说的果然没错,似乎有很多乘客要在这里下车。但是下车门在车的前部。在已无立锥之地的车内,想下车的乘客和紧守自己桥头堡的乘客之前似乎起一些摩擦。

但是,走了一部分乘客后车里也稍微变空一点了。虽然公交还是满员状态,我已经能把手放下来了,也不用再紧紧的帖着仲丸的后背,终于能好好的喘口气了。我总觉得好像已经在车上摇摇晃晃的站了一个小时似的。

即使是很习惯乘坐公交的仲丸,这次也叹了一口声。

「啊,刚才好难受啊」

「出了好多汗啊」

我们互相看着彼此,苦笑着。

之后,保持这样的体势已经有些余裕的瞬间,我注意到有一个机会。

「啊……」

我不禁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小鸠酱」

我甚至都没顾上去回答惊讶不已的仲丸。

前后并列的只能坐一个人的座位,前面坐着的是女学生,后面坐着的是老婆婆。

这两个人之中肯定有一个人刚才按了下车铃,也就是说,她们有可能在附近的车站下车。而且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在车里稍微前后走动一下了。

如果在坐着的乘客站起来的瞬间刚好在那个座位附近的话,就能够获得座位!

不,我并不是自己想坐,只是想给我梳着波浪卷发的可爱女朋友仲丸十希子找个座位而已。

在这个地狱似的车里,犹豫的态度是不能允许的。

女学生和老婆婆,如果不能判断到底应该把仲丸引导到谁的身边,这个夺取座位的游戏就无法取胜。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机会最迟也只能保持到下个停车牌处。在那之前我必须做出判断,到底谁会下车,女学生还是老婆婆。

「稍微等我一下」

「等你?怎么了?」

因为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所以稍微等一下吧。送你一个座位。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细致而迅速的观察着周围。

幸运的是,在旁边看到了一张贴在车上的线路图。从图上看,这辆公交车的行车路线意外的长。

桧町二丁目—>东部事务所前—>桧町小学—>桧町四丁目—>桧町图书馆—>水道端—>桧町六丁目—>清碧女学院前—>南桧町二丁目—>大河桥北—>大河桥南—>全景岛—>全景岛南—>大黑门—>正目市政府(终点)

从这张图上就能清楚的看出刚才为什么会有人错按了下车按钮。以「桧町」开头的车站名实在太多了。如果没有注意分辨的话,或是没有听清楚广播的报站,错按的按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就是说两人之一可能会在下下站「桧町四丁目」下车,当然最坏的情况也不会超过「桧町南二丁目」的。(72)

那么,到底是谁会下车呢?刚才是谁按的按钮呢,我的目光四处游走着。

女学生的耳机是小号的,耳机线的一端一直延伸到她脚边的手提袋里。不知道是因为公交的引擎声音太嘈杂了还是耳机的音量太小,我听不出来她在听的是什么。

值得注意的是,从她手里拿的书上端能看到一个「书签」。如果我没有弄错,仲丸现在身上不是带着一张「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吗,这个书签和那个的颜色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也能读出「木良公交」和「市内定期」的字样。

她穿的衣服是深藏青色的西服式茄克,前胸处挂着校徽。这不是我所在的船户高中的校服,船户高中的女子校服是水手服。而且我无法判断这是哪所高中的校服,因为我对各地校服的了解也不多。她为了防寒还戴着灰色围巾,是十分土气的款式。

引发问题的下车按钮在她背后的斜上方。如果她要按按钮的话,就要翻一下手腕才能按到。下车按钮在车里到处都有,女学生的前方就有另一个下车按钮。如果按那个按钮的话,她只需向前伸一下手就可以。

普通来看,自己的前后各有一个按钮的话,一般都会按前面的那个吧?(73)

这个推理对是女学生按的按钮这一结论十分不利。

老婆婆在车里同样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拐杖。看上去就好像如果没有拐杖就坐不稳似的。刚刚才上午,老婆婆的眼皮似乎已经很重了。如果放着不管,大概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打瞌睡了吧。说不定是刚才意识突然清醒的一瞬间,正好听到了有「桧町」相关的站名,慌慌张张之间就错按了下车按钮。

编织的蓝黑相间的毛衣外面还套着深棕色的马甲,还真有这种穿法呢。老婆婆还戴着手套,表面是皮革的,但不清楚是不是真皮。奇怪的是,她只有握着拐杖的左手戴着手套,什么也没戴的右手放在左手的上面。

我突然间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和银行卡差不多的大小,透明的卡片。我迅速的读出卡表面上写的文字。「敬老月票」么。我想起了刚才车内广播播放的公告。就是说,老婆婆的年龄已经在六十五岁之上了。嗯?还是说六十岁来着?

引发问题的下车按钮就在她右手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上。但也并不是没有疑点。从下车铃响起到我注意到按钮上的污迹消失之间连十秒钟都没有。如果是这个老婆婆,能在仅仅数秒间把右手收回来再的放到握着拐杖的左手上么?

「小鸠酱」(74)

刚刚察觉到的一些信息还杂乱的分散在车里,就听到仲丸叫我了。她顾忌到周围的人小声的说道。

我把视线移开观察对象,答道

「嗯?怎么了?」

「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么?」

嘛,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没什么,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开心,吗。怎么会呢。不过也说不定。不管开不开心,我还是最好别在脸上表现出来。虽说也不至于板着个脸,但还是稍微把嘴闭上不要笑了吧。

那么,继续推理。

观察的时候,要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观察,就只是盯着别人看而已。那个塑料的按钮被按前后,周围的人看上去都没什么变化。如果能看到那两个人食指的手肚,被擦掉的污渍说不定还粘在上面。

仔细考虑的话,也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如果乘客在车里吃一些开心果之类的零食,为了去按按钮而又不得不把向体向某个方向倾斜,那么之前落在大腿上的果壳就会掉到地上。这样的设想说不定在解决这次事件中能够用上。(75)

行不通。两个人大腿上都没有果壳,或是说膝盖上根本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可能突然对别人说「能让我看看你的食指吗」这样的话。

虽然我就「按按钮的是哪个人」这一问题不断的观察和思考,但还是找不到答案。

我想知道老婆婆和女学生中哪个人会先下车。换句话说,快要下车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征呢?

我对仲丸说

「我帮你拿围巾吧」

由于车内实在太过拥挤,因此变得很热,和外面有着相当的温度差,站着都会出汗。仲丸把围巾摘了下来,看上去似乎凉快一点了。

「好了,谢谢」

仲丸笑了笑。

这时,坐着的那个女生还是严严实实的戴着围巾。难道这是她考虑到马上就要下车而做的准备吗?……理由太勉强了。

我们之所以感到很热,是在车里挤来挤去的缘故。如果是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女生,戴着围巾也丝毫不奇怪。

老婆婆那边又如何呢?她只戴着一只手套是为下车做的准备么?(76)

勉强的考虑的话,可能是这样的情形。老婆婆之前把两个手套都脱下来了。但想到快要下车了,就戴上了左手的手套,然后按了下车按钮。但突然发现自己弄错了,因此就没有再戴右手的手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可能性很小。即使那样的话,为什么她的右手有些发白呢?如此紧紧的握着拐杖,是不是在生气呢?

从女学生的书上又能获得什么线索呢。如果她现在把书合上放妻到手提袋里,然后伸个懒腰,就连推理都不用就能直接认定她「啊,快下车了」吧。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现在还全神贯注的读着书,难道暂时还没有下车的打算吗?

不行。从她还在读书这一点上,什么结论都得不到,不管是她马上就要下车还是不会下车。

「呐,到了<全景岛>的话,直接去鞋店好不好?虽然很喜欢长筒皮靴,但是不能穿到学校里,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长筒皮靴不行的话,穿竹皮屐什么的怎么样,虽然和草鞋差不多。

要下车的人会做些什么呢?收拾一下手头的东西,戴上帽子,把身边的人推开,然后下车站到地上。只是这样么?如果是我在下一站下车,会做些什么准备呢?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已至此,必须要加快推理的速度。

我不停的思考者,要下车的人会做些什么呢?

要下车的人。

一边思考着,一边无意识的把手放进了口袋里……啊,是这样啊。

我驱散了心中既想称快又想骂一声的心情。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想到呢。我的愚蠢还真是不可思议,只能认为是平时普通的害羞、普通的交流以及看电影或买东西时做作的笑容让我的大脑变迟钝了。当然,是零钱。能够完全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零钱。我的口袋给了我灵感。市营的公交是先买票的。但是木良公交是不同的。

木良公交是在下车的时候买票。也就是说准备从木良公交下车的人要有零钱才行。我像是有透视能力一样知道了老婆婆的右手中的东西是什么。手握的那么紧的话,里面肯定是零钱没有错了。除此之外,没有在公交当中还必须保持只戴一只手套姿势的理由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老婆婆原来两只手都戴着手套,但她拿出钱包后,用戴着手套的手取不出零钱来,于是脱掉了右手的手套。然后在不久之后就会用这些零钱来买票。就是老婆婆这种戴手套的方式才让我明白的!

得到结论后,我并不满足。如果是叫小鸠常悟朗的那个人,只是这种程度的思考花的时间也太长了。这种事情,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不管怎样,还不算太晚。那么,只要等着她什么时候下车就好了吧。

嗯,座位到手了。

但是。

一旦我开始使用自己的观察力,为了防止失败,我都会发挥出最大的实力来。这时,我像是被雷击中似的震惊的不能动弹。

那一瞬间的迷茫,我自己也无法很好的说明。为什么我还是感觉「这还不够,还有忽视的要素」。还有什么呢?

再次看向老婆婆。拐杖,戴着手套的左手,什么也没戴的右手,还有脖子上是不是挂着什么来着?

在平日的白天可以免收车票的「敬老月票」。

就是这个。我刚刚看到的就是这个月票。(79)

还真是危险。老婆婆带着敬老月票,因此她就不用再掏钱买车票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了?」

仲丸向我问道。我笑了笑,只用笑脸回答了她:什么都没说呦。

但是,难道我的观察力已经完全退化了吗?

我下车的时候会掏出二百一十日元的零钱买票。而老婆婆只用出示敬老月票就好了。那么,她是在下一站下车或是在终点下车就完全看不出来了。女学生也是一样,如果那本可恨的书里夹着的是我也见过的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她在下车的时候也只用出示一下就好了。

但是。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不奇怪吗?

带着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的人,出示一下就能下车。带着敬老月票的人同样也只用出示一下月票就能下车。这并不奇怪。关于敬老月票的用法刚刚在车内广播中已经听到了。而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的用法,我也见到过仲丸使用时的经过。这也都不奇怪。

如果这里没有异状,那奇怪的地方肯定在别的地方。

我自从升入高中后,曾经有过好几次这样的经验。吊儿郎当的朋友在做可可的时候,可可和杯子都没有问题,而问题是出现在周围。结论有时会出在

外侧。思考的时候不能总是集中在一点,也要看穿瞳孔外缘的黑暗。

「明白了,终于」

回忆起了这条铁律,我突然感觉到了某种违和感,这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我动了一下,牵了一下仲丸的袖子。

「往这边来一点」

「嗯?干嘛?」

她轻轻的抗议了一下,在拥挤的公交里即使移动几十厘米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仲丸还是极其自然的、就像一开始就打算站在这里似的,站在了女学生的旁边。

这可是我从上一个车站牌处一直思索到下一个车站牌才取得的成果。仲丸能理解我的苦心么?

果然,答案就在观察当中。我依靠的就是这种感觉,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是我刚才我无论再怎么观察老婆婆和女学生,都不会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看来我观察力还要有提升的空间。

我从一开始就应该察觉到仲丸的行为有一些奇怪。

她带着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只要使用那个的话,木良公交应该会把她带到任何地方。

这么想本来是没有错的……如果这样的话,仲丸似乎就没必要做那件事了。

一上公交车就用兑换机兑换了五百日元零钱的必要。

下车的时候,并不需要零钱买车票,既使这样,仲丸还是兑换了零钱。难道是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失效了吗?

也不是这样。她的市内学生定期车票打折券是有效的,但必须在「市内」。

木良公交车上也明确的写着,车票一律二百一十日元,严格来说,应该是「市内一律」二百一十日元。

但是,我从最初就应该知道<全景岛>并不在市内,而是建在河的对面、临市的商业街上。

仲丸在一上车的时候就兑换了零钱也是因为知道这辆公交车会开出本市的范围,这样学生打折券就无法使用了。这件事对老婆婆也是同样的。敬老月票也是只在木良市内才有效,刚刚的广播就是这么公告的。

因此握着零钱的老婆婆,最早也要等车开出木良市才会下车。

这是排除法的结论。如果是有人错按了按钮,准备在桧町的某处下车的话,肯定是那个女学生了。

我如此上下求索的过程,仲丸会明白么?

我没发出声音的嘟囔了一声

「不可能的啦」

但是对于仲丸来说,知道为了去<全景岛>就必须准备零钱,这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如果总是计较这种知识水平的差异,肯定会惹麻烦的。

公交车停了下来,司机说道

「桧町图书馆到站了」

好像有人按了下车铃。女学生看上去有些遗憾的合上了书,推开人群向前车门走去。之她后出示了定期券下车的时候,仲丸已经坐在了面前的空座位上了。

看着从天而降的空座位,仲丸笑得像绽放的花朵一样灿烂,说道

「啊,太幸运了!」(83)

3

把握不住机会的人的人都是些头脑迟钝的家伙。

不去创造机会的人也都是笨蛋的。

要是说我是哪种人的话,大概和笨蛋比较接近。我手中突然得到了八分之一的版面。在上面想写些什么都能如我所愿。这不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机会么。但是。

新年第一次的编集会议预定在明天召开,但我正如字面意思在教室里抱着头苦恼着。到了新的一年,冬休也已经结束了,但我却没有找到可以报道的素材。氷谷把桌子上放着的空笔记本拿了起来,面带愁容的说道:

「什么都没写嘛。有什么苦恼就跟我谈谈吧,说不定我会有些好主意」

直到冬休之前,我一直都找他商量关于「专栏」的事情。现在不顺着他的意思找他商谈的话,确实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保持沉默不理他。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束手无策了,就慢吞吞的说道

「圣诞节的时候,有一对情侣在台球场被收容教育了。男方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好像要受到停学处分的样子」

「居然有这种事」

「在<全景岛>有人偷东西的时候被电子摄像头拍到了。由于小偷还没被逮捕,所以真实身份不明,但听说好像是高中生」

「这样啊」

「E班有人出了车祸。骑自行车的时候被一个向右转弯的摩托车撞了,腿骨骨折,已经住院了」

「这样啊」

氷谷只是不断的感叹,然后就陷入了沉默。确实,比起暧昧的加油鼓劲,还是沉默更好一些。

深夜乱逛的收容教育和交通事故都是无聊的事情,无论如何妙笔生花也写不成好的报道。堂岛部长当然什么都不会说,但我似乎已经能预见到门地嘲笑我的嘴脸了。我第一次的报道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行。

被电子摄像头拍到的偷窃事件还稍微有趣一些。如果仔细调查一下,说不定能写成不错的报道。但是这个能在『船户月报』上刊登么?而且我本来是以报道诱拐案为目的进行的提案,结果却只能拿偷窃事件来充数,这种落差也太大了。世间还真是风平浪静啊,我不由得有些不爽。(85)

「你不是也听取了很多人的意见吗,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么?」

我暧昧的点了点头。

「嘛……也不能说没有,从补习班的同伴那里」

「是那个前辈么?」

我一时也没想出他指的是哪个前辈。是堂岛部长,还是门地?我怎么可能会向他们低声下气的求教。

但是氷谷刚刚暗示的应该并不是那两个人。氷谷看到我困惑的表情,恶作剧似的笑了笑

「好啦,我说的是那个像后辈一样、很可爱的前辈啦」

是小佐内啊。

我不想她被别人如此轻率的说可爱。本想敲他一下,但两个人都坐着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哼了一声表达一下起码的抗议。

我接着回答道

「不是,我没向小佐内请教」

「是『小佐内前辈』啦」

「闭嘴……怎么想都不可能吧。世界会广大到出现那样的前辈么?」

「我也并不清楚就是了。但是,应该是前辈没错吧」(86)

会向那个怕生的小佐内问最近有没有事件发生的人都是笨蛋吧。她大概只能说出像是哪里的蛋糕涨价了这样的答案。

还有……

真不能小看氷谷的观察力。他让讨厌的笑着说道

「那么,不想和她好好聊聊吗?说不定会有一些有趣的事发生哦」

这次我结结实实的给了氷谷的额头上一拳。从声音来判断,似乎比我预想的要疼。

活该。

虽然我知道不应该仅仅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但是我不管怎样,还是想对小佐内保持沉默的完成这次的专栏内容。我想亲手把完成后的报纸交给她作为她对我支持的回报。

挨了一拳的氷谷,轻轻的呻吟了一声。

「没有可报道的素材并不是瓜野的错吧。如果其他部员有可以报道的素材的话,就先让他们先写呗」

我皱了下眉。(87)

「……这样做啊」

「以后有好的题材时再写不就好了吗?」

令我苦恼是现在还瞒着氷谷是不是太不诚实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吧。

「实际上我也考虑过那么做」

「果然」

「但是」

我咬紧了牙齿。

「那也是徒劳的。这个栏目已经定好了由五日市写第一期,由我来写第二期。这是既定路线。如果在这里缴枪了的话,我肯定会被他们认为『果然他做不了』。而且」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我如果那样做就是背叛了刚刚得到的机会。高中可只有三年时间」

氷谷沉默了一会,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有些为难的事情,他还是笑着说道

「时间的限制只是幸运女生的前发而已,我发自内心的这么认为」

「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有的。虽然我没有太多的才能,但也并不焦急」

「虽然不明白,但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氷谷伸手拿起了自己的书包,他是要回家了么,也不太像。他打开书包,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虽然我贸然的出手帮忙可能会伤害瓜野的自尊心,但我已经有所觉悟,其他的也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文件夹出乎意料的薄。但是重要的事情用一张纸也是能够传达的。他像拿着什么禁书似的郑重的递给我,我畏畏缩缩的接了过来。

「这是……?」

「嘛,说不定你能用得上」

我慢慢的打开文件。

(十一月十日 读卖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发生可疑起火事件

十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在木良市西森二丁目发生了由垃圾着火而引起的小型火灾。西森第二儿童公园里的垃圾箱起火,周围一平方米左右被烧毁。现场的火势已经扑灭,木良警察局已经展开调查。

(十一月十日 每日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西森发生小型火灾

十日凌晨零时十五分左右,位于木良市西森二丁目的西森第二儿童公园内垃圾箱起火,刚好经过的男性目击火灾后拨打了119报警。大约一平方米内的区域被烧毁,无人受伤。木良警察局认为这场火灾很可疑。

(十二月八日 朝日新闻 当地版)

木良市小指发生可疑火灾

八日凌晨一点左右,木良市小指由于废料着火而引起火灾。木良西警察局展开了调查。

调查结果表明,同市小指一丁目的器具放置场起火,烧毁了一些废置器材。当地居民和消防人员一起扑灭了火势,无人受伤。

是报纸的剪报,氷谷把报纸复印后剪了下来的部分内容。

我还在全神贯注的阅读着,氷谷却一反常态的着急开口了

「我还想告诉你另一件事。咱们船户高中园艺部在叶前借了一块空地,而且在那里把去年十月份割的草烧了」

然后,氷谷像是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似的站了起来。

「你觉得有价值的话就用吧,我也不清楚适不适合报道。如果不想用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看着氷谷穿上大衣走出教室,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是麻烦。

不仅是小佐内,我也不像被氷谷看到自己无能的样子。

这是连续放火事件。

连续的火灾也是一件重大的事,而且船户高中也有可能被人纵火。没有错,这是一件值得报道的好素材。

关于如何开始调查,我制定了两个方针。

第一,这件事要对小佐内保密。第二,如果调查陷入僵局,就毫不犹豫的向氷谷寻求帮助。

不跟小佐内说是我作为男人的志气。而面对氷谷我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如果我自己能够很好的完成这次报道就不会陷入这样的局面,而且我也不能忘记之前我就曾向氷谷寻求过许多帮助。既然已经这样,之后我再坚持自己一个人来做的话,就像是抢了氷谷的素材似的。由于氷谷并不是新闻部的部员,也不用过多的担心什么。

新年一月的编集会议。由我一个人来说明此次的报道素材的话略显底气不足,必竟这是氷谷的主意。把别人珍爱的文件夹威风堂堂的抢过来也没办法的事情。

会议像预想的一样和谐的进行着。就是说,现在正在讨论头版要报道些什么。不管怎么讨论,从二月刊开始都会连载「中期考试结束,目标升级考试,各位前辈的金玉良言特集」。然后,堂岛部长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

「那么,二月的专栏是谁来着?」

「轮到我写了」

「瓜野吗,打算写了什么?」

我将和最近市内连续火灾事件有关的新闻报道拿了出来,开始说明。部长一如既往的板着佛面听着,门地也露出了很无聊的嘲笑我的嘴脸。但是部长认真听着时候,门地是不敢打断我的。

「如上所述,为了提醒大家留心火灾,我想报道这件事」

我说完之后,堂岛部长徐徐的点了下头。

「这样啊。没有其他人想写本期专栏了吗。那么就拜托瓜野了」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顺利通过。我轻松的踏上了由五日市开创又经氷谷辅垫的道路。

实际上,我心里觉得岸应该也有想报道的事情。因为十二月的会议上五日市提出设立专栏的议案时,岸也表示了赞成。从脸上就看出没什么干劲的岸居然会支持五日市的提议,如果说他什么都不想写的话就太可疑了。但是开会期间,岸一直在躲着堂岛部长的目光玩弄着手机,什么也没说。

终于得到了版面,这下就可以大干一场了。但是此时,堂岛部长又向我泼了凉水。

「但是这样的素材光靠你一个人来调查有点勉强吧。五日市,帮瓜野一下怎么样?」

突然被别人叫到了名字,五日市瞪大了眼睛,好像说了什么。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一个人做不完的话,就找上氷谷一起干。但我其实并不想给别人增加负担。

「能做吗?」

被部长严厉的目光直视,五日市张皇失措得无法好好回答。

「但是,我上个月已经写过了……」

「我也不是让你一个人来写。瓜野一个人做实在太辛苦了,只是让你稍微帮帮他」

「但是我,上个月已经……」

直白的说,就是不愿意。我瞥了岸一样,岸害怕似的低着脑袋,就像石化了一样。

两个人看上似都不太想帮忙。我说道

「部长,我一个就够了」

「要是瓜野也这么说的话……」

「他说了自己能做到。就交给他吧」

门地用像是要疏远我似的方式说道。但这次也算帮了我的忙。虽然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找氷谷帮忙,不需要再麻烦五日市了。

但堂岛部长并没有因五日市暧昧的态度而得过且过。从部长看岸的表情判断,他觉得除了五日市以外,别人更不会来帮我。

「但是,只是一个人的话」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部长为什么还是不肯相信我。我有点急躁了。

「我不是说了不用别人帮忙了吗?如果对我连这种程度的信任都没有的话,我退部就好了」

部长听到后叹了一口气。

「这样啊,脾气不小呐」

部长稍微向前倾了下身子

「我明白你想独立完成的心情,也觉得你肯定能完成。我是相信你的。

但你有时还是会有点脱线,之前也还没有过写报道的经验。你的报道将来肯定是会被学校外面的人看到的。我明白的说吧,如果没有人在旁边制止一下你的话,我担心不止是新闻部,船户高中的脸面也会被你丢光的」

「脸面!这种事……」

「那么我问你,你说过器材放置场也发生过火灾吧。你去过器材放置场的火灾现场么?」

好像我被当成了笨蛋似的……但是言语上的交锋并没有让我失去理性。部长说的话我也明白。虽然知道火灾的现场在哪里,但我确实还没有亲自去过。

大概现场并没有被隔离起来吧。如果拉着铁丝网的话,说不定我还要犹豫一下要不要突入。但正相反,现场只是一片空地而已。

虽然无法在言语上认同,但答案已经是很明显的了。我应该尽快去现场开展调查。

「我去现场的时候要是被人撞见问我是来干什么的话,不就有可能传出这是新闻部引发的事件了么?而且我也可能被阻止进入,想去现场的话也要获得所有者的许可才行吧。你就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要阻止我吗?」

除了部长以外,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岸从一开始就没在听,五日市则在一旁发呆。

门地好像要说些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堂岛部长。

部长想了想,好不容易同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交给你了。瓜野,要谨慎行事。要是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船高新闻部在做防火特刊就好了。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请马上给我打电话,明白了么」

那天,我注意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我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

第二件,堂岛部长果然有部长的风范。

首先从园艺部开始调查。

说实话,我以前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园艺部。船高并不是部活动很昌盛的学校。虽然由我这个同是文化系的新闻部的部员来说有点那个,会进入那么不出名的园艺部的还真是些阴暗的家伙。

调查后发现,我们班里就有园艺部的部员。本以为会是个碌碌无为的人,但我却想错了。说是文武双全也不为过,在班里十分显眼的女生居然是园艺部的成员。

班会结束后,学生一个个站了起来。目标的女生拿起书包,好像要走了。我急忙走了过去。

「里村,现在有时间吗?我是新闻部的部员,想问你几个问题。」

园艺部的里村并不是很直爽的家伙,还不如说是有些严厉的类型,在文化祭上曾很痛快的把没用的男生赶了出去。我很小心的向她搭话,里村好像并没有露出困惑的表情。

「嗯?爪?有话要说?」

「真是过分呐。不是爪,是瓜啦」

「对不起」

她笑着说道。「爪」和「瓜」虽然很像,如果是里村的话,肯定能记住我的名字吧。她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氷谷听到了我们的交谈,也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里村的错啦。是瓜野的名字太奇怪了」

这家伙居然在笑。不过,他本来是就一直都在笑的男人。

「啊,这样。是瓜野。新闻部什么的。嗯,那么,想问什么呢?」

里村的视线看向了正在过来的氷谷,而且之后就没再看我。就像是向侧面说话一样。

「里村是园艺部的部员吧」

「是的」

氷谷这时插嘴道

「你都参加什么运动?跑得真快」

「你说谁腿粗!」

里村

开玩笑似的向上挥了挥手。氷谷来了之后场面变得舒缓了很多,话题也能流畅的进行。不过如果再这样下去,似乎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打扰一下呐」

「啊,不好意思。刚才被氷谷话题引导了」

氷谷向后退了半步。

我正经的说道

「关于园艺部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嗯,可以啊。虽然我也不知道新闻部是干什么的」

新闻部每个月都会给全校学生每人发放一份八版的报纸。嘛,好像又被她岔开话题了。

「你们部活动都做些什么?」

「种花呦。电梯前的盆栽就是园艺部做的」

「唉?全部么?还真是多呐」

「全部……报歉,关于这个你还是去年二年级的人吧」

我把她说话都简单的记在了手头的笔记本上。虽然并不打算刊登出来,但毕竟这是礼仪一样的东西。

那么回归主题吧。

「那个,这些花都是在叶前种的么?」

里村突然露出了很无聊的表情。

「你不是都知道了嘛」

「我只知道你们在叶前借了一块空地而已」

「并不是一块空地,而是塑料温室。虽然只是其中的一角,但可以让我们随便使用」

这么说来,着火的是塑料温室?和之前听到的有所不同……我正思考的时候,里村偷偷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小声说道

「啊,这样的话,你想问的事情就是那个火灾吧」

一瞬间,我因为被人看穿了想法而慌张起来,但马就上冷静了下来。我对园艺部的事情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们以前在叶前曾借过一块地的事情。她察觉到我是想问失火的事情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已经察觉到了的话我也能少绕些弯子。我点了下头

「这样啊,说起来……」

我的话被里村尖锐的打断了。她向上翘了翘眉毛

「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声明。嗯?二件?还是三件来着?」

在一开始就决定数量完全没有必要吧。

「嘛,没关系。首先,起火的并不是园艺部借的地,那块由亲切的田中先生借给我们的塑料温室。而且,要是用作新闻部的报道的话,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已经被学生指导部批评过了,禁止我说出去。还有,你之前听到的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毫不犹豫的指向了斜后方。

「这家伙」

「等下,瓜野,对新闻来源保密不是身为记者的本分吗?」

一直在旁边沉默听着的氷谷,突然像被是飞溅的火星烫到了似的慌张起来。而且我本来就不是记者嘛。

里村的脸色立即就和缓下来。

「是氷谷君啊」

是氷谷的话,不论到多少岁会做的都是好事吧。趁着里村锋芒受挫的时候,我回答道。

「我不会报道出来的啦。我本来只是想问些别的事情的。但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由于在叶前的空地上发生的火灾而被骂呢?」

「田中先生么……」

里村转了过来,叹了一口气。(101)

「被骂的理由只是因为一些很无聊的理由。

由于使用塑料温室需要相应的维护费,我们园艺部觉得白白借来使用不太好,因此想帮忙在旁边的空地上除草。虽然最开始说是帮忙除草,镰刀都向田先生借好了,但不知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空地上立了一个JA公司的广告牌,因为感觉没什么用,我们最终决定拆掉它。

还真是愚蠢。很大的木制广告牌上,像练字似的写了『吃蔬菜吧』几个字。只是这样的话,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确实,看不出来是「吃本地的蔬菜吧」、还是「吃国产的蔬菜吧」或是别的什么意思。就算是被要求吃蔬菜看到的人也完全摸不清头脑。

「之后,我们从学校里拿来了锤子和手套。一部分负责肢解广告牌,另一部分负责除草。负责广告牌的人很快就做完了,但由于镰刀不够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大约一共花了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告诉田中先生除草和广告牌拆除都做完了,田中先生让我们暂时先把那些垃圾都装起来。装起来之后过了一个礼拜,就着火了。

虽然田中先生什么也没说,但JA公司的大叔却愤怒的叫嚣着「都是船高园艺部的错,把我们公司的广告牌烧了」,咱们学校的学生指导部也认真的受理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那个广告牌在火灾后也已经碎的七零八落了。之后还听说,草虽然是烧着了,但广告牌好像并没有烧起来。结果,虽然被骂了一顿,但为什么会着火完全不清楚。」

「这还真是过分呐」

氷谷马上说道

「不是么?园艺部完全没有做坏事啊」

里村拍了拍氷谷的肩膀。另一方面,我反而觉得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的。难道我应该去同情园艺部吗?

我继续询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呢……很久之前了吧。想知道具体的日期么?」

「如果可以的话」

里村想了一会,一边小声的嘟囔着「不知道还在不在」拿出了手机。是不经常用么,她手指按手机按钮的动作并不灵敏。

「我记得烧火的时候,我还拍了张照片来着……啊,在这里」

她虽然如此说着,却没有给我看手机画面。

只是普通的同班男人的话,当然是不想让我看手机的吧。我理解这种心情。我现在设定的待机画面是把焦糖慕司放在脸边的小佐内的照片,当然也会有不想给别人看的时候。

「那个,十月十五日那天是星期一。应该是星期六的前一天十二日吧」

这样啊,我记了下来。

「为什么会起火呢?」

「听说好像是有人故意纵火。在深夜里冒起了浓烟,之后自然的熄灭了。木制的广告牌姑且不论,草的话是有很多水分的,很难烧着。」

我从一开始不就认为这是一件纵火事件了么。

从刚才听到的话来判断,被学生指导部要求「禁止说出去」这件事可能包含有别的意义。如果指是普通的训导,只用说到「暂时别说出去」这种程度就好了。

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事。

「说起来,那个塑料温室和那片空地应该与船高之间有什么关系吧?」

「没可能吧。在那立着的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广告」

总而言之,这应该不是以船高为目标的纵火事件。好像不容易得到的专栏机会,如果报道的内容与船高没什么关系,还是有些遗憾的。

我正想表示下感谢来结束对话的时候,里村又说道。

「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件事。虽然我对学生指导部也没说过」(104)

像是有好情报的样子,我紧紧的握住了手里的钢笔。里村看着我,也许心理作用挺起了胸部。

「那天,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不见的东西?什么?」

「嗯,从学校带出来的锤子」

锤子,么……

姑且先写下来,心中实在有些失落。连续放水事件和锤子的丢失,实在是不在一个波长上的事情。

但对里村来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个是学校的备用器材。弄丢的话是很麻烦的。最后还是我们一起出钱赔偿的。真是让人火大。」

她歪了下脑袋

「……三百日元,大概花了」

再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情吧。(105)

之后的周六,我骑自行车来到街上。

我只是想到现场去看看,虽说一个人就够了,但我还是拜托了氷谷跟我一起去。大概我脑中还残留着堂岛部长那天对我的警告吧。真是让人讨厌。

目前掌握的失火现场有:十月的「叶前」、十一月的「西森」、十二月的「小指」。这三个地方并不只限于木良市的西部,实际上涉及到了相当大的一个区域,而且彼此也并不接壤。从叶前的北面到小指的南面走一个来回大概要花上一天的时间。但如果骑自行车的话就会快很多。虽然氷谷在答应过来之前就知道了会花很长时间,但他什么也没说就来帮我了。我心中充满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谢之情。

现在正值一月,木市良并没有下很多雪。但即使只在正月前后稍微下了一点雪,道路两侧还是残留着一些凝固的冰碴。我九点家里出门,虽然路面有些冻结,但也并没到不能出行的地步。风和日丽,真是绝好的取材日子。

我和氷谷约定在船户高中会合。我比约定时间提前十分钟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在校门前等着我了。一见面就对我说道。

「真冷啊」

氷谷穿着大衣,我穿的是短茄克。两个人都戴着围巾和手套。但这也不足以从一月份的寒冷空气中保护我们。

「嘛,运动一下就好了吧。」

我做出这样的慰藉已经是用尽全力了。冬天不愧是冬天,即使太阳出来了气温也

完全没有升高。

「那么,直接去叶前么?」

我说着就把脚踏在了脚踏板上,但氷谷却制止了我。

「等下,你不知道吗?」

「什么?」

「好像又发生纵火事件了」

「……真的吗?」

我不由自主的从自行车上下来。氷谷也很罕见的露出了困苦的脸色。

「是真的。只是今天大概来不及去了。报纸上只是写道茜边的自行车停放处着火了,但具体的地点我也不清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的早报上报道的消息,应该是昨天发生的吧。不好意思,我忘了把报纸带过来了。」

昨天,也就是一月十一日,星期五。

我紧咬着下唇,思考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也订了报纸,但基本不会仔细的阅读。以后,至少也应该更加敏感的关注报纸上关于纵火事件的报道。

「怎么办?」

早报的话,从哪里再买一份就好了。但是即使正如氷谷所说的那样,今天也必须要到现场去看看吧。

「……走吧。按照原计划,从叶前开始」

「果然只能这样了么」

氷谷点了下头,跨上了自行车。

骑的太快的话风会很冷,所以我和氷谷骑的速度都不快。我只有在上学的时候才会来船户高中附近。由于今天是双休日,在看惯的风景里少了船高学生的身影,看上去也有些新鲜。

上了高速路后,步行道也变宽了,护拦看上去很结实,上面有着标识自行车用通道的路标。

即使骑的再慢,最后也终于达到了叶前的事件现场。果然是园艺部的学生平时步行也能达到的距离。

有一条刚刚修好的路通向叶前,现在路上还没什么人。路两侧很冷清,大片没有用于农业的空地显得很荒凉,能够看到几个温室大棚。

前后的步道上都没有人。我们慢慢的减速停了下来。

「是这里么?」

氷谷问道。

「等等,我确认下」

我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虽然是相似的景色,但是不是发生事件的那块空地却难以确认。

「这是从里村那得到的现场的照片。她说按照这张照片就能找到现场。」

我说明的时候,氷谷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挺能干的嘛,瓜野。真是厉害啊,我太佩服了。我也能这么积极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呢」

「让里村把这张照片发给你的话,你就能得到她的邮件地址了吧。做的还真漂亮呐。里村是个美人呢。」

真是无聊的话。如果是这个家伙,只要微笑着说一声「告诉我你的邮件地址吧」,不管是邮件地址还是电话号码都能很轻松的得到吧。(109)

我回答道:

「她太可怕了。是我不想接近的对象。」

氷谷用力的点了下头。

「嘛,是呢。我也明白。因为小佐内前辈一点都不可怕呢。」

虽然氷谷一直是这种轻浮的口语,但也不想被他这么说。我仔细的对比着手机中的照片和眼前的场景。

把手机放在中间,身体左右摇晃着寻找照片中的场景,对比了几次,我歪了下脑袋。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就是这里了」

好像我们停车的地方正好就是目标的塑料温室前面。虽然是件幸运的事情,但好运总会用光的。氷谷很快就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是这里么?这里……什么都没留下」

现在塑料温室里好像什么都没栽培。透过塑料表面看进去,什么都没种。

另一方面,旁边确实是有片的空地,上面还残留着少许积雪。从道路上蔓延来的煤烟已经把雪染黑了。正是真冬时节,空气干燥,杂草也都枯萎了。如果现在在这里放把火的话,肯定很容易就着了。

不用说,这里已经没有三个月前发生的火灾的痕迹了。

按照里村的说法,叶前的火灾很快就自然熄灭了。既使这样,我本来还觉得会留下一些细微的烧焦的痕迹。姑且先用手机把周围拍下来吧。如果不在近期购置一台单反相机,作为新闻部的部员还真是不痛快。

在现场转了转,适当的拍了几张照片,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如果哪怕有一点痕迹留下来了的话……

这里,氷谷突然叫了我一声。

「瓜野。这个,说不定有用。」

我小步跑到他身边。氷谷用手指的是在步道上立着的路标,标示着限速五十公里每小时。

那个路标牌上好像有些痕迹,像是被坚硬的东西撞过似的,一部分漆脱落了。是摩托车撞的么,看起来也不太像。

「……怎么回事呢?」

再怎么说,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也看不出来什么。确实如果是很旧的痕迹,就有可能和三个月前的起火事件扯上关系。姑且拍下来好了。

之后,我又陷入了困境,氷谷也没提出什么建议,只是像是很不可思议似的问了我一句。

「着火的痕迹什么也没留下来,这只是一片空地而已。你来这要做什么?」

「啊,稍微想起了一件事,一会再说。」

天还真冷。再怎么恋恋不舍也该走了吧。下一站是西森,我又骑上了自行车。

之所以「一会再说」,反正在去西森的路上总会遇到红绿灯的,等红灯的时候,再慢慢的把想到的事情告诉氷谷就好了。

「叶前的现场,有必要进行仔细的拍摄」

「为什么?」

冬季周六的上午,步道上几乎没什么人。我和氷谷横向并列的骑着。

「如果考虑到这是连续专栏的第一篇,只是『发生连续可疑纵火事件』的话就太无聊了。好不容易从你那得来的素材,我觉得肯定能够成为一个大事件。」

氷谷小声的笑了。

「具体要怎么做?」(112)

一边看着前方,我回答道

「寻找这一系列放火事件有没有共同点」

「……这样啊」

点着头的氷谷,嘴角挖苦似的做作的笑着。

「如果有就好了」

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共同点。不,应该说是没有共同点才比较自然。

精神不正常到四处放火的人,要是有什么一贯的意图才比较可疑吧。甚至可能是完全随意的。找共同点这件事,想想就觉得不可能。

但是,值得一试。

「也许,我是说也许。如果你找到了共同点,之后会怎么做?」

「写报道就会变得容易许多吧」

氷谷肯定觉得我想的太轻松了。

是氷谷的话,想看穿我的目的肯定连十秒钟也不用了吧。

「啊,是这样。就是说瓜野,你想预测下一次火灾发生的地点么?」

我用力的点了下头。

如果连续纵火事件有共同点,就能够归纳出一些规律。这样的话,报道就不会仅仅是纵火经过的记录了。(113)

在这条街道上有纵火魔。他正在四处放火,而且下次的目标就是这里。

上述内容就可以写进报道里了。

如果没猜中的话,只是有所遗憾而已。但如果我猜中的话就会成为大事件,为看穿犯罪真相的『船户月报』立了大功。总是鄙视我的门地也会闭上嘴,堂岛部长也会为我感到自豪。再也不会被别人说完全不知道新闻部是干什么的之类的话了。

比起这些,我能够在小佐内面前显得更加的帅气才更加重要。

「按照现在的情形,完全不清楚是否有这个『共同点』。姑且把案发地点全逛一遍,从拍照片开始着手。」

氷谷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还真的要做啊。真是羡慕瓜野的行动力」

以我对这家伙的了解来看,那并不是他的心里话,只是在揶揄我而已。如果手上没有东西的话真想给他来一拳尝尝,但现在我的双手正握在车把上。由于手套太厚了,很难握住车闸,真危险。刚才的话就当没听到好了。

两町的交界处并没有告示牌,但我们从消防局的角落转过去时,看到了挂到电线杆上的金属牌上写着「木良市西森町一丁目」的字样。由此我们才知道已经进入西森町了。

冬季的白天很短。但过了冬至后,似乎白天的时间又慢慢变长了。在木良市转了转,最后来到了火车站周围。虽然火灾并不是发生在火车站旁边,但我们已经又累又饿了,还是决定先找点热饮休息一下,就这样来到了火车站附近。

火车站附近有一家汉堡店。和小佐内交往之后,这条街上的很多店面我都认识了。我点了百元左右的汉堡草草了事,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

白天的气温比预想的还要低。本来皮肤就很白的氷谷的脸,简直已经灰白了。我这么勉强的叫他出来帮忙还真是够呛。氷谷似乎并没有什么想法,双手端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似笑非笑的问我。

「然后呢?」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氷谷

又问了一句。「然后呢?有什么收获了吗?」

西森的公园。

小指的器具放置场。

由于报纸上明确刊登了出事的公园的名字,我觉得只要到现场去找找的话就肯定能找到。但来了之后才发现完全找不到像公园一样的场所。氷谷虽然沉默着,但我从背后能够感受到,他是在无声的抗议我之前没有做好调查工作。

饱经风霜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放火现场。之后,氷谷又说了同样的话。

「然后呢?」

又是这句。

西森第二儿童公园其实算不上是一个公园,只是一块有长椅和藤萝架的空地而已。

地面上能看到火烧过的痕迹。从这点来看,这里确实比叶前的空地更像是事故现场。地面上还有一些灰烬残留着。

如果说是孩子们玩烟花留下来的痕迹,到也说得过去。

现场在住宅区里。但这里的住宅区和刚刚开通了新道路的叶前不同,是人群纷乱的街区的一角。狭窄的不能允许两辆相对行驶的道路处处有都单向通行的标识。叶前的现场和西森的现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共同点。

即使这样,我们用肉包子当午饭简单的充了下饥后又向小指出发了。虽然我跟氷谷说了你回去也没关系,但是他却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跟了过来。实际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肯定禁受不住白费力气和寒冷的双重打击,在途中说不定就打道回府了。

小指的现场大概也没有我发挥的空间,我不禁开始这么怀疑了。

小指一丁目的器材放置场相对好找很多。没花多少工夫就在离消防局两栋楼远的地方找到了。这样的话消防员就是跑过去灭火也肯定来的及吧。

我们在器材放置场里仔细的搜索后,并没有找到这里曾遭受火灾的证据。这块没人居住的空地,只是古老的住宅之间的堆放着几根木头和钢筋的地方而已。完全看不到纵火的痕迹,就像是经过很好的善后处理似的。如果当时只有一根木头着火,事后运走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了。烧过的废材的到是哪根?难道是刚才看到的零碎的板状碎片也说不定。

刚才在火车站周围的汉堡店里,氷谷像是无法理解我的行为似的小心的叹了口气。西森和小指的现场并不是没有相似的地方。两个地方都是住宅区,两个地方都很杂乱无章。但能看出来的也只有这些。将连续纵火事件联系在一起写成报告就不用想了,今天一天的调查可以说是毫无进展,而且我还累的要命。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还好,可是今天还连累了氷谷没有过好休息日,真是太报歉了。而且之后,「之前三个地方没什么线索的话就再去趟茜边看看吧」这样的话我也说不出口。

不,还不能认输。在得到结论之前,我应该先拼尽全力的去思考三个现场到底有没有什么规律性。如果任凭我再么想,也没归纳出什么的话,那时候再为浪费了氷谷一天时间而道歉吧。

塑料温室旁边的空地。

窄小的公园的垃圾箱。

一间屋子大小的器材放置场。

很新的路标,限速的标识,三叉路,电线杆,公园,一个个名词在我脑浮现。

这都是我今天看到的东西,像是早已看惯了,又像是第一次看到。我并不住在这几个町里,也没有住在这几个町里的朋友,所以来到这些地方看到的并不是经常能看到的东西。「这里是住宅区类似的地方吧?」或是「这样啊,这里不是商店街」,我脑子里充满的都是这样轻率、暧昧的想法。这样的杂感是不能在『船户月报』上刊登的。

「其实呐」

氷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不过,我本来也没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

「瓜野大概是认为这几起连续纵火事件是同一个人干的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我之前都没听说。我确实是同时把这几起事件的新闻报道都给你看了,但我没并没说过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吧。」

我稍微有些吃惊。原来氷谷一直没注意到我是这么想的么……不不,这不可能。氷谷肯定早就注意到了。但即使他注意到了,肯定还是会这么说我。我察觉到了氷谷的用意。大概是假意与我随意的交流,而实际上认真的帮助我思考问题吧。

我就接受他的美意吧。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文件夹,就是氷谷给我的那个。这几天我又往里面放了一些笔记,所以变厚了一些。

「星期几是共同点」

我打开文件夹,双联页上贴着去年的年历。

「你给我的两份新闻报道都是星期六的报纸,那么纵火的时间应该就是星期五。从里村那听到的叶前的纵火案发生在星期五的可能性也很高。三件事的共同点就是都发生在星期五。虽然过了零点以后严格来说应该是星期六了。而且,从年历上还能看出来,三者都发生在该月的第二个星期五。」

氷谷点了下头,用眼神催促我说下去。

「接着,纵火案的规模也都相同。只是稍微的烧了一会,很快就熄灭了。叶前的事件是不是原本烧的更严重一点还存在疑问。这个,怎么说呢,考虑到同等程度的暴力性,我认为犯罪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说着说着,我又注意到了一件事,而且越想越觉得可疑。

「……同等程度,好像不是这样。虽然只有些许改变,但火势确实在逐渐的升级。第一次是割下来的草垛,所以火并没烧起来。第二次是垃圾箱,完全被烧掉了。第三次是器材放置场。如果将暴力程度更正为按照顺序升级,似乎就更能成为这三个案件是同一个人所为的证据了。」

「不错嘛。瓜野,已经很有新闻部的作风了。那么之后?」

我把文件夹合上,把一份叠了四折的缩小版木良市地图拿了出来,然后展开。

「这里是叶前,这里是西森,这里是小指」

我指着我们今天的行进路线。手指只在地图的左侧运动过,没有指到地图的右侧去。

「这三个町并不互相接壤。西森和小指虽然挨着,但叶前却离的有些远。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在这么大的木良市只有西部地区发生了故意纵火事件。」

氷谷注视着地图,呜咕了一下。看上去完全不惊讶的样子。

「真的是呢。如果放在全国地图上看,会意想不到的更加凑在一起呢」

「那么,昨天是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五」

此时,我仍然没有说明这就是犯人的想法的证据。昨天发生的纵火案不管我事前知不知道,都恰好验证了我刚刚推出的规律。如果只从过去已经发生的三起案件来判断,并不能很好的推理出这个月会发生什么事情。

从下个月开始,就不再会出现这种事了。我一边反省着,手再次指向了地图。

「这里是茜边,在木良市的西南部」

「嘛,这里啊。准备来说是南南西吧」(南向西偏转22.5度角)

「算上茜边的话,还能说案件都在西部发生么?是不是地域范围又扩大了呢?我也不清楚」

我把靠着椅背的身体向前倾了下,现在已经没有坐得舒服点的心情了。

「这不是完全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成果么。但是,我总是觉得不是同一个犯人所为。」

「这样啊。就是说要再有一次火灾就好了,在可以分析的数据增加了的意思上来说」

真是不和谐的言论……但实际上我就是这么想的。

虽然我找到了四件故意纵火案的某些共同点。但仔细想想的话,即使没有共同点不也是值得报道吗?

举例来说,麻将里把三张一万放在一起就成了刻子,而如果是一万、二万、三万各一张的组合是顺子。反观放火现场,如果在三个现场中都存在写有「A」的纸片,那么这就是三者的共同点。而如果写有「A」、「B」、「C」的纸片分别落在三个现场里,这也有很重大的意义。

叶前,西森,小指,茜边这样的顺序,或是说他们的位置,是不是隐藏了什么信息呢?(121)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不,实际并没有在看地图的内容。而且在大脑中把今天所看到的东西一件一件的仔细思考着。

面对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氷谷是怎么想的呢。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吃着马铃薯。不知道过了多久,车站旁边突然响起了警备。

「啊,又来了么」

氷谷小声说道。

我抬起了头,在车站旁边鱼龙混杂的道路上,一辆鸣着警笛的消防车开动着。车身上写着「上町2」的文字。无论是再怎么紧急的情况,消防车也不可能把别的车都撞开。虽然这辆消防车很烦人的鸣着警笛,但由于前面堵车了,前进的速度还是很慢。

要是能赶上就好了,我散漫的看着周围。

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想法涌上心头。

虽然不至于乐的飞起来,但确实很有价值。(122)

4

晚上我正在读着书。时间已经过十二点了,从附近传来的警笛声听起来像

是一辆消防车在向这边开过来,我吃了一惊。我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透过窗户能够看到红色的光线一直在摇晃。是火灾。但是离我的距离并没有近到会担心的程度。此时,消防车的警笛声已经从最近的地方向远处离开了。

我模模糊糊的能够看到远处的火势。虽然天色太暗致使距离感把握不准,但大概是在河边的开阔空地上吧。河堤上好像能够跑步,而铁桥下面经常聚集着一些脾气不好的人。

那里有什么容易着火的东西么?还是我把距离弄错了。

已经听到不警笛声了,我伸了一个懒腰,放下书本,很熟的睡着了。

刚刚才迎接完新年,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二月。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周六的早晨,我出门去散步。早晨的散步对小市民来说是最美好的事情也不过。(123)

虽然还远远没有感受到春天的气息,但灿烂的太阳看上去也很温暖,所以我没有带围巾。但走出家门没几步我就后悔了,刺骨的空气好像宣告着这才刚刚二月。之前和仲丸两个人去<全景岛>的时候,还特意买了相同款式的围巾,就是考虑到如此寒冷的天气。

回家到还要脱鞋实在有些麻烦,而且目的地反正也不太远,我就这样把头埋在大衣里慢慢的走着。

我也并不清楚昨天晚上听到的警笛声到底是从哪个方位传过来的。但是当时的火势我还是能够看得很清楚的。我一边把自己拷的土司塞进肚子里,一国向着那一帮早上就开始围观的人群走去。

口袋里有手机和几百日元的零钱。之前和某个爱说谎的女孩子一起行动的时候,由于红茶呀、咖啡呀还有不知道多少钱的蛋糕的原因,把自己都吃穷了。而且由于现在正在和仲丸交往,总觉得花在衣服上的钱增多了。春休的时候,还是打打工比较好吧。

路上,我在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罐咖啡,没有立即打开而是放在了腋下,手放回口袋里没精打采的往前走着。虽然走到河边空地用不了十分钟,但还是非常的冷。流经木良市的河流除了支流以外有两条大河,河宽都有几十米十分宽广。也就是说河边的空地十分的开阔,冬天的北风可以尽情驰骋。罐装咖啡从机器时出来时还是热的。

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还是能看到不少的人,穿着防寒衣服的人群围成一团。其中还有一个人穿着制服,是警官还是消防员呢,只是从远处看还无法确认,因为我对制服学并不精通。那个穿着制服的人像是正在调查昨晚的火灾。

虽然看上去就在那边的样子,但要走过去的时候我却失去了方向感。由于慢慢走的代价就是加倍的寒冷,我加紧了脚步,靠近了人群。

「离远点,离远点」

还很年轻的穿着制服的人说着,虽然看上去围观的人群已经离的很远了……嘛,应该是本来就不想让人围观吧。我也走进了人群,向人群的中心望去。

旁边有两个像是正在休假日的老爷爷,互相说着什么。

「真是可惜。变成了这样,已经不能再用了」

「本来就是扔在这的。要是之前拿回去用了就好了」

果然如我所料,这里有会着火的东西。被烧焦发黑的东西是一辆车,轻便客货两用型小汽车。车身全都烧黑了,虽然并没什么理由,但我觉得它本来的颜色大概是乳白色。车的号码牌还残留着。大概是打碎车窗后,往车内投了火种。根据之前看过电影的情节,汽车着火后好像是会爆炸……可能是车比较潮湿吧。

我轻叹了一声,稍微远离了人群。虽然在人群中会少受些风霜之苦,但我要打个电话。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调出了来电记录里。

我并不擅长使用手机,而且来电录里全都是「仲丸 手机」,找不到我想找的名字。现在想想,好像并没有与其通过电话。没有办法,只能打开电话簿来寻找。「健吾手机」

双休日的早晨,时间还很早,但只响了一声铃健吾就接通了电话。

『哦』

还是如此粗鲁的回复……

健吾,也就是堂岛健吾,是我很久之前就认识的人。上小学时就在一起,那时健吾似乎对我还有一些误解。之后上了不同的初中,但又在同一所高中见面之后,他还是厚颜无耻的对我说出了「那个的小鸠常悟朗去哪了」这样类似强迫性的话。那个小鸠、这个小鸠什么的,现在我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市民而已。由于我们之间的这种分歧,只是我一个人想再回复之前的友情的话完全行不通吧。嘛,说起来小学校和健吾之间有没有友情,我也记不清了。

但再怎么说,彼此的缘份也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斩断。偶尔还是会聊聊天,或是一起去吃汤面。如果我要拜托健吾什么事情的话,总觉得他会全力的骑着自行车跑掉。但今天应该不用担心这些。

健吾起的还真早。

虽然直接进入正题也不错,但反正放在后面一点再说不会有没什么问题,就先聊聊别的事情吧。

「突然来电真是报歉。之前你找我商量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有些迷茫。

『商量?哪件事?』

准确来说并不是商量,还不如说是警告或是忠告这样的东西。不管怎样,为了让健吾想起来,我说道

「是那个啦。你不是说新闻部被骚扰了么,放学后你特意叫我过去,对我说了一通完全不明白的事情」

『啊……』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

『小佐内的事情吗』

「嗯,就是那个」

去年十一月底或是十二月初的时候,我很罕见的接到了健吾的电话,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健吾似乎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佐内,小佐内由纪曾叫他过去一趟,他这么跟我说道。

「堂岛君,报纸上没有报道夏休的事情呢。但是除此之外,我觉得报纸上的报道都很出色呐」

之后,跟我讲着电话的健吾,就总是一幅无法释然的样子。「夏休的事情」指的是什么,我非常的清楚。去年的夏休,小佐内被卷入了麻烦当中,被抓着头发强行绑架了。就是那件事。

在这件事情中,健吾只知道一点,就是我被卷入了。作为新闻部的部长的健吾并不清楚小佐内说的「没有报道」指的是什么。

健吾对事情前后的状况感到不可思议。当时大概对我说了这样的话

「确实,新闻部里有提议报道校外事件的家伙。而且就是想报道夏休发生的事情。由于这样那样的理由,我阻止了这个提议。这之后小佐内就像是故弄玄虚似的过来说了这些话。呐,常悟朗。我对你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对那个小佐内就更缺乏了解了。你知道些什么吗?牵连到新闻部话,我就不得不做些什么了」

我也是什么都不清楚,因为我已经和小佐内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手机里传来了健吾的声音。

『那件事的话,果然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有想报道校外事件的家伙」吧。我和你商量过后不久,有人在编集会议中又说了同样的提议,但这次我同意了』

唉?我不禁感叹到。健吾是很坚持原则的人,一点都不懂得通融。被他驳回过一次的提议居然会顺利通过呐。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次提出议案的是另一个家伙。实际上是想要得到「报道校外事件的版面」,真是麻烦。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吧。最初提议的是叫瓜野的一年级生。之后在十二月的会议上提议的是另一个叫五日市的一年级生』

就是说瓜野君在夏休之后被驳回的提议,五日市君在十二月的会议上再次提了出来,而这次获得了通过吗。那么小佐内说的那番话,应该有支持五日市君提案的意思……

「五日市君和小佐内有什么关系吗?」

但是健吾却很不高兴的回答到

『不知道』

「说起来,难道是和瓜野君吗。如果他俩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话。」

『我不是都说了不知道么。反到是你,不知道些详情么?』

什么嘛。

「本月的『船户月报』中写专栏的是谁来着?似乎看到有人署名了,但想不起来了」

作为新闻部长的堂岛健吾,意外的提高了声调,说道

『你,读那个报纸了吗?』

「不能读吗……」

手机传来了咳嗽的声音。

『不是,只是第一次见到读那个报纸的人』

真是可怜的部长。确实,『船户月报』一般都会被直接扔进垃圾箱里。

『姑且这个月的专栏是那个瓜野写的。报道了对连续故意纵火案件的下一个案发地点的预测……虽然说出来有些伤人,但写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是太不谨慎了。像那样为了迎合读者而写的东西,我却也无法阻止。』

「说起来,是那样的报道啊。报道的下次案发地点是哪?」

『啊,应该是津野?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根据』

我一瞬间迷茫了。我应该告诉健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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