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摆在旁边的方形汽油桶。汽油桶发出金属声响飞出大楼屋顶,瞬间就被强风吹飞,消失在视野之中。
莲太郎用力搔乱头发,好几次用拳头敲打大楼的供水设施外墙。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电池还没送来!」
「莲太郎。」
延珠害怕地叫了一声。
双手撑着墙壁试圈让急促的呼吸稳定下来,有如笛鸣的风声听在耳里,莲太郎与延珠的衣服也因风激烈摆动。
莲太郎确认时间,因为绝望咬牙切齿。
晚上十点五十分。距离毕宿五抵达的预期时间剩不到十分钟。
来到大楼屋顶的边缘,莲太郎盯着远方的幽暗。
外围区由于没有电力,所以不存在街灯。巨石碑落尘形成的厚重云层挡住月亮,因此也无法期待月光。
虽说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所以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视野极端恶劣这点是不变的。在这当中能自由活动的,只有像蒂娜那种少数具备夜视与远视能力的起始者吧。
此外在幽暗的另一头,可以听见无数踩碎岩石,以惊涛骇浪的气势朝这里突击的原肠动物声响。
看不见,可是依旧存在。
莲太郎紧握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
未织原本的计划,是在围绕回归之炎的七座大楼屋顶架设探照灯,以强光迅速找出毕宿五的位置,然后所有人一起发动突击。
然而在电池没能抵达的现在,探照灯就如同巨大废弃物。这么一来想确定毕宿五位置的战术,打从一开始的阶段就土崩瓦解。
其余民警部队都已躲在大楼下方各就各位,现在才下达撤退的命令也太晚了。
没有事先补给照明弹,如今让莲太郎后悔万分。
要不然干脆豁出去直接突击,设法减少敌人的数量?然而那种战法毫无胜算可言。一旦让原肠动物进入内地,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在东京地区扩散的病毒清除干净。
莲太郎紧紧闭上眼睛。
即使知道必败,也不得不负起民警军团领导者的责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莲太郎拿起无线电,深呼吸一口气.
「所有人员,准备突——」
就在此时.延珠拉拉他的袖子。
「——莲太郎.那个。」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
莲太郎不耐地询问,不过延珠没有回答。
她只是傻傻指着夜空中的一点。
顿时莲太郎有种背后被温柔光线照亮的奇异感受,顺着延珠的视线转身望去。强光射入适应黑暗的双眼,莲太郎只好用手遮挡,并且眯起眼睛。
他说不出话来。
整个东京地区上空闪烁眩目的光芒.他很快发现那些光源,来自数量惊人,大小与足球差不多的热气球。在球状的袋子下,熊熊燃烧着加入油纸的燃烧物,热空气使袋子轻飘飘地左摇右晃,逐渐上升。
令人讶异的是气球的数量。几乎填满整个天空的几千几万颗气球,有如毛絮般在空中飞舞、碰撞、上升。而且数量还在不停增加,光度也变成原本的两倍、三倍。
这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光景,彻底攻占了莲太郎的心,他微微开口:
「『幻庵祭』——原来是今天啊……」
无意间,他回忆起过去与那群学生们的对话。
『为了感谢在原肠动物战争中牺牲的英灵,从「第二次关东会战」之后便开始举办那样的祭典。』
『莲太郎老师……我们,会死吗?还能活着看到……下一次的「幻庵祭」吗?』
不过每年「幻庵祭」都只在「回归之炎」纪念碑周边小规模举办。过去十年从未有像现在这次那么大张旗鼓。
况且要把天空弄得这么亮,需要动员庞大的人力与气球……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
就在这时,莲太郎的手机发出震动。
『里见先生,是我。』
莲太郎猛然将手机用力握紧。
「圣天子大人……原来是你…………!」
圣天子以严谨慎重的语气告知莲太郎。
『里见先生,那些气球一颗颗都是东京地区市民的希望、祈求,以及想活下去的意志。 你应该也有看见吧?打赢这场仗就是原肠动物毁灭,打败就是我们毁灭。东京地区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了。请勇往直前吧,不论面对何种战局都要抱持不放弃的勇气!』
莲太郎闭上眼睛,接着缓缓睁开:
「放心吧.圣天子大人。我一定会取得胜利给你看。」
切断通话的莲太郎悄悄握住延珠的手,在这个特等席仰望光亮的世界。
有如提灯一般温暖的光芒透过纸袋散发,橘色的光群彼此紧贴、碰撞,有时发生冲突, 但是无数的光依然缓缓向上爬。
莲太郎与延珠相握的手,用力到有点发痛的程度。
瞄了身旁一眼,延珠也目不转睛地仰望天空,同时泪流满面。
「延珠,我们『被掠夺世代』确实杀了你的同学。不过创造出如此美丽光景的人,同样也是『被掠夺世代』。人类大多都有两张脸孔。光与暗——这就是光明的一面。如果你也能看见那一颗颗气球里装满的祈求与希望——就和我一起战斗吧。」
延珠很快用袖子擦去眼泪,凛然地仰望莲太郎,用力点头:
「当然一定要拯救大家才行。」
莲太郎感觉与延珠心意相通。这是言语难以形容的一体感。
真不可思议。尽管战状没有好转,甚至该说处于压倒性的绝望状态。
尽管如此,这股充斥胸口的情感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感到如此安稳呢?
紧绷僵硬的紧张感溶解,逐渐感到放松。
直到刚才为止,自己还处于不知能否胜利的不安当中,但是现在已经不是如此。
不,应该说他明确知道能够获胜。没有战败的可能。
莲太郎用力睁大眼睛转身。
随即惊讶地愣在原地不动。
看得到。看得非常清楚.
照亮整个东京地区的无数光芒取代探照灯的功用,将夜空的幽暗完全赶跑,原肠动物的漆黑大军仿佛暴露在日照之下。
不必费多大工夫便能找到毕宿五的身影。敌阵中央的后方——哈雷路亚。
延珠用力蹬地,黑色的眼眸燃烧赤红光芒。
莲太郎也笔直伸出右臂,再度驱动义手与义足。左眼内部浮现几何学的花纹,石墨烯电晶体规格的奈米核心处理器就此启动。
嘴里有麻麻的电流味道扩散,义眼的黑色内部开始旋转。本来只有单边看得见的眼睛,现在两眼都有视力,视野顿时大幅扩张。可利用三次元的角度捕捉物体。
莲太郎把无线电拿近嘴边,用力吸了一口气。
「『RAPIER THRUST』行动正式展开。重复一遍。『RAPIER THRUST』行动正式展开——蒂娜,就是现在。」
伴随这句命令,一声让人忍不住缩起脖子的爆炸响起。
围绕纪念碑的七栋大楼,除了莲太郎与延珠所处的这栋大楼屋顶,其余六栋都爆炸了——不,应该说是很接近爆炸。
设置在大楼屋顶上的二〇毫米火神炮、三〇毫米链炮、一二七毫米炮、一五五毫米榴弹炮等对空武器同时喷火。对莲太郎而言,这阵爆炸轰隆声与襄动就与火山爆发没两样,听力大受影响。
看不见有人在武器旁边负责发射。其实那都是蒂娜以嵌入火炮的远距离操纵模组进行无人操纵的结果。
至于负责统管这项工作的,则是埋藏于蒂娜脑内的神经元晶片。
至于恐怖的精确度,曾被反战车步枪同时击中六处的莲太郎最清楚。
火线杀向原肠动物的空中部队,下一瞬间产生爆炸。伴随热浪的爆炸冲击波袭来,让人睁不开眼睛。
炼狱火焰顿时在空中具体呈现,覆盖视野。
飞行原肠动物折翼,翅膀烧毁,脑袋被炸飞一一坠落。
简直就像一个人便取代要塞炮的威力,毫无落空的一击。必杀的火线以凌驾高性能电脑的精准度,在对方阵营的要害引爆定时引信,对群体发挥最大的打击效率。
莲太郎倒吸一口气。
这就是前IP排行第九十八名——蒂娜·斯普莱特的真正实力。只要让神经元晶片统合、控制适当的武器,一个人几乎就能展现航空母舰等级的火力。
搞不好靠蒂娜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飞行原肠动物。
莲太郎深呼吸一口气:
「全体人员,突击!」
楼下传来呐喊声,民警以辅助部队为单位展开视死如归的突击.
「好,延珠。我们也上吧。」 与延珠相视点头,莲太郎冲下阶梯。
然而就在这时,无线电发出惨叫声。
『一只巨大的原肠动物正朝这里直线冲剌!』
莲太郎停止奔下楼梯的脚步,穿越楼层地板来到玻璃窗边使劲将身体探出去察看。
「那是什么玩意……」
地面有一只巨大的原肠动物在扭动身躯。
难以判断是蛇、蠕虫,还是蚯蚓的细长巨体。胴体圆周约有地下铁隧道那么宽,全长相当于一栋小型大楼。
耶梦加得(Jormungandr)——莲太郎脑内浮现北欧神话里邪神洛基产下的巨蛇。
那恐怕是阶段Ⅲ的家伙。敌阵当中竟然还藏有那种秘密武器。
巨蛇在地面蠕动,扫倒树木掀起废弃汽车,笔直朝这栋建筑物冲来。
察觉目标是自己时已经太迟。巨蛇伸长身子缠绕大楼,令人吃惊地用力卷紧大楼基部。 钢骨因此扭曲,超越临界点的窗户玻璃也发出啪哩啪哩的声响一一破碎。
——喂,开什么玩笑……!
莲太郎的视野顿时一歪,脚底踩空。等他发现地板倾斜时,早就来不及了。
几乎让人呕吐的不悦倒塌声响起,大楼上半部毫无抵抗余力地断裂,地板也倾斜到无法站立的程度。生锈的辆制桌椅一同翻落,刚才还是墙壁的地板猛烈撞击莲太郎的背。一股剧痛把肺部的空气挤出来,令人有种背部穿孔的错觉。
突然有其他的霣动使他浮了起来。睁开一只眼睛,莲太郎发现自己所在的大楼靠上隔壁的大楼,好不容易才避免猛烈撞击地面的命运。
在纵横颠倒的奇妙视野中,他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延珠就和玻璃碎片一起摔过来。 预测延珠的坠落位置,莲太郎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再这样下去,她将会撞破玻璃窗坠落地面。
「延——珠————!」
莲太郎赶忙伸出手。延珠也朝他伸手。
尖锐的声响传来,延珠的身躯撞破玻璃窗。
「嘎!」
右肩仿佛快要脱臼,感受到拉扯产生的沉重冲击力。
莲太郎微微睁开眼睛,自己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延珠挂在空中.
「莲太郎!」
延珠发出悲痛的叫声。
背脊发出阵阵剌痛。不必照镜子也可以知道是和延珠一起掉落的无数玻璃碎片,剌入自己的背。
延珠的惊人跳跃力,必须有坚固的立足点才得以发挥,踩在空气上便无能为力。因此绝对要避免让她从这种高度坠落。
「等等我延珠,现在就把你拉上来。」
莲太郎咬牙切齿忍住剧痛,以手臂使力。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有惊人的压力与热量传来,迫使他回头看去,原来是巨蛇原肠动物吐缩赤红的蛇信,无声无息地将巨大的头部钻入大楼内部。
它吐出的温热气息带有臭鸡蛋的味道。这种角度只看得到细长的鼻尖与两根角,样子简直像是龙。
除非放开延珠的手,否则莲太郎无法躲避巨蛇的攻击。绝望让他顿时失去血色。
巨蛇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里见同学,我现在过去。』
就在这时,无线电突然响起温和的说话声。
——木更小姐,你在哪里?
莲太郎扭动脖子,忍不住「啊!」叫了一声。
从刚才靠上去的大楼屋顶,木更试图冲往莲太郎的所在之处。
即使是几乎四十五度斜坡,木更却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下狂奔。
太冲动了,她身边连起始者都没有。
察觉到不对劲的巨蛇扭动蛇头,正面迎击木更。
莲太郎激烈喘气。
「天童式拔刀术一型六号——」
咻——木更腰际的剑出鞘,雷击I般的速度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冻结。
「——『弥陀永垂剑』。」
无数巨大的斩击线在空中飞散,原肠动物与木更交错而过。由于速度实在太快,莲太郎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木更以鞋跟紧急煞车,一边用力喘气一边将拔出的白刃缓缓收回鞘里。等到完全把剑纳入鞘中,僵硬不动的巨蛇头部四处喷血,切碎的肉块四散落下。
失去头部的蛇身像是断线一般无力扭动,从大楼上坠落。伴随有如地鸣的轰隆声,扬起大片灰蒙蒙的粉尘。
看见敌方领导级的原肠动物遭到斩首,底下的民警顿时爆出欢呼声。
莲太郎则是张着嘴巴目睹这幅光景。
既没有起始者协助也非机械化士兵的普通人类,竟可以一击打倒阶段Ⅲ的原肠动物。阶段Ⅲ只需一击。
木更跳到莲太郎身边,伸手拨弄秀发:
「里见同学,快把延珠拉上来吧。」
「啊,啊啊。」
木更也伸手帮忙,好不容易成功把延珠拉回来。然而还来不及除去剌在背上的玻璃碎片,视野又再度剧烈摇晃,迫使莲太郎双膝一跪。
稍微睁开眼睛,地面已经近乎水平。建筑物的水泥粉块纷纷掉落,墙上冒出裂缝。
莲太郎冒出一身冷汗。大楼比起刚才更加倾斜。这样下去撑不了几分钟。留在这种地方只会与大楼死在一块。
「延珠!」
延珠点了一下头,以右手环抱莲太郎、左手环抱木更的腰。
「要跳了。」
延珠大步跃起。下一秒钟,一股有如被巨人之手挤压的冲击让人睁不开眼睛。一旁的木更还发出一声轻叫。
伴随风吹动衣服的声响,莲太郎勉强睁开眼皮,视野的景色已经变成夜空。
前方是鲜红火焰熊熊燃烧的天空,背后是热气球点亮的光明天空,夹在两者之间感觉不像真实世界,眼前的森林则有采取密集阵形的原肠动物军团,至于米粒大的民警正在对前者进行如细剑剌击的大胆突击。
敲了延珠的肩膀两下,指向下方的激战区中央。莲太郎指示要降落在那里。
延珠用力点头,利用三角跳跃的要领踢了两次大楼。强大的横向G力让人忍不住呻吟。接着延珠用力一跃。
三人破风而过,莲太郎心想大概飞了一〇〇公尺以上吧,惯性与重力刚好在此时完美抵销,接着三人便描绘出自由落体的轨道,褐色的地表在视野之中越变越大。
在即将撞击地面前,莲太郎与木更缩起身子,着地之后立刻向前滚翻,抵销冲撞力道。视野天旋地转好几圈才迅速站了起来。地面由于下雨的缘故显得泥泞不堪,莲太郎的制服一下子就沾满泥巴。不过他顾不得这些小事,马上巡视周围。
这里已经是交锋声与地鸣四起,泥巴到处飞溅的森林战场正中央。
「快跑!里见同学。」
木更以浑身之力大叫,即使如此还是几乎被周围的大喝与咆哮盖过。
与延珠对望点头,莲太郎等人踩踏泥土穿过战场.
察觉莲太郎抵达,周围民警发出有如爆炸的吼声,令空气为之一震。士气上升了。突击行动比先前更加激烈。
他们在奔跑的莲太郎与延珠周围组成防御圈,负责开路的民警们果断杀向颜色外观不一的原肠动物之中。
小比奈也有如飞鼠在林木之间穿梭,精准地斩落周围的原肠动物脑袋。
小型原肠动物一起被弓月看不见的丝线捕获,接着再被玉树用附有铺制链锯的拳击与回旋踢击破,血沫喷洒至空中。
冲出重围之后听见背后传来惨叫声,莲太郎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察看,只见一只脸上长角的巨大犀牛原肠动物踢散四周的民警追来。
「你先走!」
木更用脚紧急止步转身,与一旁同为剑士的朝霞相视点头,举起武器摆出攻击架势。
尽管莲太郎很想知道战斗的后续发展,还是勉强自己向前继续奔跑。后头很快传来怪物濑死前的尖锐惨叫。
此时又有另一只同型原肠动物接近。或许它们本来打算采取夹击战术吧。
「要上了,里见。」
莲太郎耳边突然响起师兄值得信赖的声音,浑身顿时充满力量。
踏掉鞋底的泥土站定脚步,莲太郎吸了口气,气运丹田。将右拳向后拉,对准猛冲而来的原肠动物击发弹壳。鼻孔有硝烟的气味。一旁的彰磨也使出同型的必杀技。
发出地鸣声逼近的犀牛。凭藉体重发动的突击威力,几乎等于推土机。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八号——
「——『焰火扇』!」
雨发正拳击中来自正面的犀牛角。莲太郎与彰磨都被敌人的强大推进力压倒,硬是拖着鞋底往后退。
拥有重战车突击力的原肠动物头角碎裂,鼻梁也被拳头打爆,脸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化为粉尘。犀牛的身体转往别的方向,似乎有好一会儿都没发现自己的头不见了——直到四条腿突然一歪,这才终于倒地,在泥泞地面滑行十余公尺便一动也不动。
「里见快去!」
彰磨的话还没说完,莲太郎便再度拔腿狂奔。就在他经过一棵巨树旁边,发现有原肠动物躲在后面埋伏时,想要闪避已经太迟。那只有着巨大钳子的甲壳类原肠动物,以异样膨胀有如铁锤的手用力挥下。巨大的黑影覆盖莲太郎全身。
当他即将被压碎时,雷鸣声响起,钳子停在空中。
「影胤!」
跳到莲太郎前方的影胤展开斥力力场,成功守护莲太郎。
由于这记攻击质量过于庞大
,斥力力场也发出被辗压的声响,地面陷没底下的岩石跟着被掀开。力场无法完全抵销攻击,导致影胤身体的毛细血管破裂,血喷到莲太郎的脸上。
不过影胤即使面对这个与死神搏斗的紧要关头,依然仰着身子发出骇人的笑声:
「就是这样!用生命战斗。就是这种激情。这才叫死亡!这才叫战争!太棒了!」
延珠潜入螃蟹型的原肠动物身体下方,依序以踢击破坏支撑身体的六条腿。对着那家伙颓然倾倒的胴体,延珠又直直抬腿补了一记上踢。甲壳类的铠甲粉碎,巨大的原肠动物飘在空中,等到摔落地面时,已经口吐白沫断气。
莲太郎跑向收起力场单膝跪倒的影胤身旁,就在这时对方突然转动脖子朝莲太郎伸手。 面具下方的影胤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
「『无名死神』。」
面对没听过的必杀技,莲太郎根本还来不及吃惊,只见拖着残影的镰刀状物体发射朝自己飞来。
喀——莲太郎的肩膀应声抖了一下。他不明就里地瞪大眼睛,只听见背后传来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
仔细一瞧,方才掠过莲太郎脸颊的镰刀,切断想从背后靠近的阶段I原肠动物首级。下一 瞬间,血液就像间歇泉喷向天空。
飞溅的鲜血喷到影胤的白色面具。
刚才被对方救了一命——莲太郎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想通。
影胤起身水平挥手:
「快走,现在不是顾虑我的时候。」
莲太郎随意点头回应对方,接着再度急驰。
我方的损伤相当惨重。民警陆续出现脱队者,用来剌穿敌阵的细剑尖端出现缺口。
在这当中,莲太郎的辅助部队战力可以称得上是出类拔萃。
小比奈尽管被敌人的攻击弹飞至空中,但是上头弓月已架好可以用来行走的丝线。弓月以丝线缠住小比奈的脚上下反转,简直就像马戏团的空中荡秋千,牢牢地在空中接住小比奈,小比奈利用丝线为支点大肆回旋,利用加速度袭向正下方。
小比奈来自上空的奇袭攻击,加上玉树从背后偷偷靠近贯穿原肠动物的头部,终结对手的性命。
莲太郎感到内心深处一片炽热。五组总计十人的辅助部队,同伴与搭档发挥实力,展开有如怒涛的连续攻击,完全消弭我方的死角。
因为辅助部队的猛攻而退缩的原肠动物为之动摇,敌阵出现破绽。
莲太郎用手指指挥与自己并排奔跑的延珠。延珠用力点点头。
他击发脚部的弹匣,弹壳排到后方。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一起踢击地面。进行超加速的延珠与莲太郎化为子弹穿越敌人的腿部缝隙,通过厚实的敌方密集阵形。离开森林之后,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
然而勉强采取的冲剌姿势也带来问题,着地失败的莲太郎在泥泞的地面弹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停止弹跳,用双手撑起上半身,接着把口中的泥巴吐出来。
看来自己已经来到当初军团设置帐蓬的平原地带。
转头发现站在身旁的延珠傻傻地看向斜上方。
莲太郎起身追寻她的视线,自己也不由得浑身值住不动。
「这是……」
在莲太郎的脑袋位置斜上四十五度角,有只矗立在黑暗中的怪物瞪着他们。
「这就是,毕宿五……」
它拥有会让人误以为是座小山的巨大身躯。
长长的尾巴。趴在地上背部长有类似犰狳的硬壳,有如石柱的粗壮短腿共有八只,支撑它的庞大身体。甲壳裂缝伸出无数的触手。每只触手都独立运作,有如八岐大蛇。甲壳的侧面开着无数小孔,恐怕费洛蒙就是从那里释放出来,拍打收纳在甲壳下方的翅膀可以加快扩散速度。
毕宿五的脸上没有眼睛与鼻子。只有一个类似嘴巴的巨大凹陷,伴随有如来自无尽深渊的咻咻呼吸声,绿色黏液也不断从洞口流出来。外表看起来像是乌龟,不然就是带有犰狳因子的怪物吧。
仔细想想,之前自己只在很远的地方看过轮廓,或是听与它对峙的人转述,这还是第一次直接目睹毕宿五。
莲太郎的喘息变得激烈,那家伙光是存在就能散发惊人的压迫感,每踏出一步,大地都会剧烈摇晃。
紧张使得自己的胃部收缩,几乎快要呕吐。
——不过,只要能打倒这家伙.
毕宿五已经察觉两人的存在,完全不理会森林里的战斗,所有触手的矛头都指向莲太郎与延珠。
搞不好毕宿五已经发现莲太郎与延珠是敌方军团的指挥官吧。
不期而遇的指挥官对决。尽管其他民警团员都打得很精采,但是无法支撑太久。
如果不在这里结束这场仗,到此为止的所有努力就会付诸流水。
延珠靠近提高警戒的莲太郎身旁:
「已经没时间啰,莲太郎。」
「我知道,长期战对我方不利。一开始就卯足全力吧。」
呼出一口气的莲太郎先是放松,随后便绷紧四肢压低重心,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天童式战斗术「水天一碧架势」。
「战斗开始,着手排除敌人。」
「咻噜噜噜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先动手的是毕宿五。它发出有如愤怒公牛的咆哮扭转身体,有如鞭子猛然挥动的尾巴以惊人的速度擦过地面袭向两人。
延珠的手抱住莲太郎的肚子,下个瞬间,两人来到空中。
然而第一击被躲过的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看准两人跳到空中无法转换方向, 一根触手便破风垂直劈落。
莲太郎与延珠鞋底对鞋底,把对方当成立足点使劲一踢,在空中分离。
恐怖的风切声传来,巨大触手扫过上一秒莲太郎等人所在的空间。
他启动义眼,黑眼珠内部开始高速回转。利用运算预测触手的攻击位置。
莲太郎将脚部的推进器对准毕宿五的方向,击发一次弹匣转换方向。
视野顿时变狭窄,急遽的加速让莲太郎觉得身体快要四分五裂。
莲太郎运用身法,在千钧一发之际连续闪过有如波浪发动攻击的触手群,同时自上空朝毕宿五的甲壳中央降低高度。
「喝啊啊啊——!」
用右边义足使出跳踢。
超錵材质与硬质皮肤。两种超硬度的物质产生碰撞,甲壳产生龟裂,脚部也有稍微埋入肉里的触感。然而距离致命伤还差得远。
毕宿五因为疼痛放声大叫,猛烈摇晃身体。
宽广的甲壳引发有如垂直型地震的摇动,莲太郎很丢脸地只能勉强抓住不被摔下。要是真的被这家伙甩下去,肯定会被粗壮的腿给踩扁.
「延珠!瞄准它的头!」
延珠在空中移动,与纵横无尽袭来的触手进行空战,她踩上一根触手,拖着双马尾沿着肌肉道路往下冲,逼近毕宿五的本体。
延珠对脚下的触手一蹬,从上空继莲太郎之后使出第二记跳踢。
这个踢击以流星一般的速度击中毕宿五的头,毕宿五的脸因此狠狠往地面撞击。莲太郎很快从地震当中解脱。
「莲太郎!」
被跳来这里的延珠救出困境,莲太郎与她一起从下方靠近毕宿五的胴体。
高度约两公尺,会脉动的天花板,此外甲壳还散发高温体热,至于八条脚就成了支撑天花板的柱子。
首先要让这家伙停止移动。
「让这只怪物乌龟四脚朝天吧。」
延珠瞪大眼睛。不过很快对莲太郎用力点头:
「人家明白了。」
「好。」
下定决心的莲太郎瞪着天花板——也就是怪物正在脉动的坚硬腹部。
他与延珠一起用力跳跃,脚部推进器底部猛撞击铁。于是腿以惊人的速度抬起。接着对延珠使个眼神。
「『隐禅 哭汀·全弹击发(UNLIMITED BURST)!』」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倒挂金钩的要领拚命使出的两记踢腿,激烈冲撞毕宿五的腹部中央。冲击波使大地崩裂,甚至撼动大气。
莲太郎浑身冒出冷汗,咬牙切齿地忍耐。
好硬。如果踢击的威力无法踢翻对方,搞不好会因为用力撞击地面导致颈骨骨折。如此的焦虑迫使他将全部的心力都集中于脚尖。
威力超越人类认知的踢击对上超级原肠动物的质量。原本不相上下的双方均衡崩溃。
毕宿五的腹部大幅度陷没,巨躯接着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难以想像重达数吨的怪物竟然像是开玩笑一样飘在空中,而且飞起的高度有二〇公尺。毕宿五似乎也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能不停晃动身体。
它的背猛烈撞上废弃大楼,建筑物应声倒塌。倒塌的建筑物纷纷崩落在毕宿五身上。 背部撞上大楼,露出腹部的毕宿五,简直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
然而无法移动的毕
宿五步行脚还能动,于是不停尝试挣扎。腹部也开始缓缓再生。
普通的原肠动物受到这种伤害必定会立刻死亡,但是这招对它果然行不通。
莲太郎从腰带的登山挂勾取下EP炸弹,紧紧抓住有如救星的冰冷錵金属触感。
「延珠,解决它吧。」
已经没有必要再说明作战策略。延珠环抱莲太郎的腰用力跃起。足以令视野变窄的强大G力压迫莲太郎的头。同时俯瞰底下的毕宿五,这个跳跃高度大约有五〇公尺。
莲太郎锁定眼下的敌人,以多管火箭之姿在空中踢开延珠的身体,头下脚上直直冲剌。
同时击发义手里的弹匣.第二次的全弹击发。
退壳钩连续抓取击发后的弹壳,抛壳顶杆将所有弹壳向后抛.
「杀啊——————!」
莲太郎的拳头刺入毕宿五的腹部,毕宿五的巨大身躯陷没得更加厉害。地面崩裂冒出蜘蛛网状的裂痕。
炽热血液大量喷出,莲太郎全身都被染成鲜红色。毕宿五的声带发出惨叫,敲击莲太郎的鼓膜。
拿着EP炸弹的那只手,终于埋入毕宿五的腹部,同时持绩发泄强烈的推进力。
感觉到内脏的触感,莲太郎以指尖转动EP炸弹的起爆罐,启动定时引信。
他同时以左手摸索义手的上肢骨内侧按下按纽,顺时针转动半圈,双腿张开用力一蹬。
顿时听见啪的一声,义手与身体的连结切断。全部能量转换成推进力的义手,脱离莲太郎的意志继续撕裂毕宿五的肌肉,削去骨胳朝着身体中心部位潜行。
义手打开的通道很快愈合。
莲太郎盯着已经消失,义手制造出来的伤口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终于闭上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气,对着无线电大叫:
「EP炸弹已在毕宿五体内安装完毕。三分钟之后爆炸。所有人员迅速脱离到爆炸半径之外!」
语毕的他迅速转向延珠:
「延珠,拜托你了。」
延珠把莲太郎抱在腋下,连忙跳了好几下。不用多久两人就躲到远离毕宿五数十公尺之外的巨大岩石后方。
莲太郎确认时间,还剩卅秒。
从岩石后方探头察看,毕宿五的伤口已经冒出白烟治愈,不过受伤的位置留下疤痕,正好可以当成埋入炸弹的位置标记。
剩下不到十秒钟,莲太郎缩回去背部紧贴巨岩。
心脏疯狂跳动将血液送往全身。莲太郎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
为了抵挡爆炸冲击,他以双手用力捣住眼睛与耳朵,咬紧牙关等待。
三、二、一、〇……
「咦? 」
莲太郎用力张大眼睛,慌忙确认时间。
——于是。
——爆炸预测的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
莲太郎大受打击,不禁动摇。
延迟爆炸?还是未织把爆炸时间搞错了?抑或是其他原因——
各种可能性在脑中来来回回,但是莲太郎立刻发现自己把最有可能的结论,刻意屏除在思考范围之外。
——哑弹。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是哑弹。
他感觉下盘无力,张大眼睛直接跪下。
从巨岩后方探头,方才不停挣扎的毕宿五撑起身体,转头寻找莲太郎等人的位置。
已经没救了。东京地区将会遭到蹂躏。大家都会死。
「莲太郎。」
莲太郎有气无力地偏头看去,只见延珠不安地在胸口交叉双手。
莲太郎避开她的视线低下头。
作战失败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法告诉她。
莲太郎有种胸口被撕裂的感觉。
这是不容许败北的战斗.明明已与跟她发誓要一起拯救东京地区。
就在此时,莲太郎有如被闪电打到,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还有办法。还剩下唯一的办法。
未织在说明EP炸弹的使用方法时,曾经提过。
『只要把EP炸弹本体转到刻度表的这里,三分钟后就会爆炸。这个炸弹不太能对抗外力,所以在转动以后绝对不能让它受到强烈冲击。』
没错,强烈冲击。
炸弹除了定时引信,还有其他引爆方法。
然而与定时引信不同,利用冲击力引爆是即刻发生。只要是在近距离进行引爆的作业, 当事人都无法远离爆炸。
这项工作需要一名牺牲者,不论如何都逃避不了这一点。
莲太郎不知不觉吐出「啊啊。」的无奈叹息,然而他的内心无视现况逐渐冷静。
他缓缓闭上眼睛,吐出长长的一 口气。
难以置信地迅速作好觉悟。
周围有火焰旺盛燃烧的声响。剑戟交锋声。生物燃烧发出的恶臭。每次呼吸都感觉肺部受到烧灼的空气。喉咙干渴不堪。然而这一切都是无可取代的事物,令莲太郎依依不舍。
他屈膝配合延珠的视线高度抱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随后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延珠,我要和你道别了。」
「为什么?」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配得上你的人。你刚来我身边时,我因为不懂如何照顾小孩 子,所以一头热地投入。尽管我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过现在的我可以这么说——这段日子我很开心。」
延珠抱着莲太郎肩膀的手,死命抓住他的制服揉得皲巴巴。她想必已经察觉了。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些?」
「与你相遇的这一年,我很幸福。以前很讨厌的这对义肢,现在也变得喜欢多了。能遇见你真的太好了。」
延珠在莲太郎的胸口轻轻摇头,勉强挤出微弱的声音。她哭了。
「不要去。」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十二号——」
「住手。」
「——,『闪空潋滟』。」
「咚。」钝重声音响起,延珠的身体浮了起来。处于紧密状态被莲太郎的拳劲打中,冲击力道毫无保留地传到延珠身上。她深红的眼眸变黑,像是在诉说什么一般摇曳。她的膝盖弯曲,无力地靠在莲太郎身上。
莲太郎以手托住昏倒的延珠后脑勺,小心翼翼地让她躺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
他抬起脸庞,目不转睛地盯着在烈焰战场发狂肆虐的毕宿五。
定时引信没有启动。
剩下的方法,只剩下用冲击力引爆炸弹。
——要歼灭阶段Ⅳ的原肠动物毕宿五,就得让IP排行三百名的里见莲太郎以自爆完成任务。
幸好这项作业只要一个人。用不到两个人。
莲太郎瞄了昏倒的延珠一眼,毅然决然地朝毕宿五走去。一阵风吹过,破破烂烂的外套掀了起来。
他一直觉得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要自己持续这种杀生的工作,总有一天死神的魔掌会伸向自己。他早已有所觉悟。
时候到了。尽你的义务吧,里见莲太郎。
炸弹埋入的位置,有焦黑的疤痕当成清楚的标记。然而要深入敌人体内对EP炸弹制造冲击,就必须先使出强烈的一击。
右义手没了。脚部弹匣一发也不剩。满身疮痍。浑身是伤。大大小小的受创无数。运动能力显著衰减。
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感觉鞋底有沙砾摩擦而停下脚步。疼痛的肺部吸入战场上火焰一般的热气。
「我在这里。」
毕宿五发现莲太郎。目标在三〇公尺前方。毕宿五发出引发激烈震动的咆哮,背上的触手有如发疯一样死命挥舞。
同时莲太郎也拚命拔腿狂奔。
超巨大原肠动物凌驾音速的触手,从上空以陨石坠落的速度劈下。
莲太郎横向跳开,回避最初的一击。然而对手事先估计自己的回避位置,挥出第二击。 他发出野兽般的叫声狂奔,千钧一发闪避第二击。被触手砸飞的岩石打到他的侧脑,视野激烈摇晃。剧痛差点让他昏过去,只能咬紧牙关勉强维持意识。
然而那些攻击其实只是虚招。
等到触手散开恢复视线,毕宿五头部凹陷的口器已朝这里吐出绿色的黏液。
莲太郎背脊窜过一股恶寒。他赶忙举手防御脸部’结果却是搞错应该保护的地方。
沾了黏液的右义足冒出白烟徐徐白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莲太郎瞪大双眼,但是很快发现那玩意的真相,对于自己的失误恨得咬牙切齿。
那是錵侵蚀液。
既然如此,干脆就趁完全侵蚀之前冲剌吧。仔细一瞧,毕宿五的巨大身躯近在眉梢。
石柱一般粗短的八条腿另一端,莲太郎找到先前攻击的疤痕。只要对那里制造强烈的冲击,应该就能引爆炸弹。
距离毕宿五剩不到十公尺.
只差一点。它如果缩起胴体自己就无法攻击。要是能顺利抵达目标就好了。
可是莲太郎突然失去重心,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摔倒。
——咦?
不明就里的他只看见地面越来越近,脸狠狠摔进泥巴里,
发出呻吟。
莲太郎胆战心惊地看向自己的右腿。
「怎,么……会。」
消失了。自己的右大腿根部下方消失了。简直像是在开玩笑,那里只有正在崩落的腿型白灰,人类开发出的次世代金属顶点——超錵合金义足就这么彻底消逝。
莲太郎因为恐惧全身激烈颤抖。
没有那个自己就无法走路。没有那个——
就在此时,毕宿五突然转身背对自己。原来它是利用离心力甩动尾巴,尾巴打飞地上的泥土,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莲太郎赶紧滚进附近碗状凹陷的坑洞。头上有惊人的轰隆声掠过。尽管避开直击,但是尾巴产生的冲击波依然把莲太郎的身躯有如枯叶一般吹起,背部撞上突起的岩石。
他感觉到骨头断裂的讨厌感受,缓缓离开岩石掉落,脸直接撞击地面的泥巴。或许是肋骨骨折,每次呼吸全身都感觉得到压迫感,肺部无法顺畅吸入氧气。呼吸也变得又短又急。 莲太郎勉强用手支撑身体,但是下一秒钟便激烈吐血,泥泞的地面被血染红。
他难以置信地擦拭嘴角,在眼前摊开手指,手掌已变得一片鲜红。
突然间,他像是断线的傀儡人偶失去力气趴倒在地。冷汗冒了出来。明明内心很急,但不管怎么使力,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终于决定听天由命,在泥地上缓缓翻身。
应该会死在这里吧。
来到这里终于被幸运之神舍弃。不过自己的基础本来不好。这个世界已经无药可救也是一点。大灭绝的宿命更是理由之一。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视野变得扭曲。一切事物都被绝望涂成一片漆黑,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
「里见,真是凄惨啊。」
「咦?」
啪沙声在这时响起,自己的视野被摇曳的长大衣下摆淹没。戴着遮阳帽身穿白色大衣的师兄背对自己。
「彰、彰磨……师兄。你,怎么会?」
「我掌握状况了。让我去吧。」
「太,难……了。要在那家伙,体内深处……制造冲击,才行啊……?」
说到这里,莲太郎才恍然大悟。
「你忘了吗,里见?我的必杀技是邪门歪道。具备从物体内部加以破坏的力量。」思考能力逐渐远离,不过莲太郎还是拼命摇头:
「……不,可以……不、不行。彰磨师兄,你会死。」
「里见,你看过我的必杀技吧?那是扭曲天童武术诞生的妖术。我的那种技巧非得封印不可?正如助喜与师父所说的。老实说,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只不过迟迟无法付诸行动。」
彰磨轻松地将动弹不得的莲太郎扛在肩上,带到附近的小山丘后方。
彰磨没有再多说什么,就这么背对莲太郎冲出去。
莲太郎伸出手,但已碰不到对方.就连挽留对方的声音都变得干涸枯哑。
又有人要离开了。不想再看到更多人牺牲,这场仗明明是为了不让更多人死去的光明未 来才打的。
过了一会儿,山丘的另一头响起激烈的咆哮与地鸣,莲太郎却无从得知现况。
他咬牙切齿,用仅剩的左手拚命抓着地面匍匐前进,爬到山丘上,毕宿五与彰磨的战斗进入高潮。
彰磨发挥远远超乎人类的敏捷,完全躲过毕宿五的连击,潜入对方的躯体下方。
「不可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彰磨师兄——!」
随后,尽管从莲太郎的位置看不见——彰磨想必是动手了。
声音倏地从耳中消失,出现眩目的激烈闪光与火球。被包含热线的冲击波吹飞,莲太郎翻了好多圈滚到山丘后方,仰躺在地上。
接着他看到了。
EP炸弹产生的火球因为上升气流垂直拉长,吸起地表的尘土与建筑物残骸,形成巨大的蕈状云。
「彰磨师兄!彰磨师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惊人轰隆声与冲击波肆虐的空中,莲太郎放开喉咙不停哀号。
2
有谁正在一面哭泣一面摇晃自己的身体。温暖的水珠落在脸颊、额头,然后滑到嘴角,水滴经由嘴唇、口腔流入喉咙深处。
理所当然地很咸.莲太郎心想。啊啊,自己还活着。
他微微睁开眼皮,更清楚看见对方的轮廓。
那是双马尾的形状有如兔耳朵的少女。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她哭泣,一股重蹈覆辙的后悔情绪浮现心头.
有人拍打他的脸颊,缓缓沉下去的意识再度浮现。视野中的焦距对齐,意识的座标变得比刚才更清晰。
他隐约觉得自己背后的天空变亮了。看来已经接近黎明时分。
「延……珠。」
延珠猛力吸了一口气。
「~~」
她的嘴唇原本是乀字型,已经快哭出来,这个突然的变化让她露出一张怪脸。她的眼眸湿润,嘴巴一开一阖,这时突然用力把头往后仰,夸张地做出用脑袋撞击莲太郎的动作。
咚。这个极度现实的声音让莲太郎眼冒金星。
「呀啊啊啊啊啊!笨、笨蛋。你这个十岁小鬼在搞什么?」
莲太郎顺势挺起上半身,却因为接连袭来的剧痛绷着一张脸。
他检查自己的身体,理所当然地状况并不好.不只少了义肢,全身都被烧伤,外套与制服也被烤成焦炭。由于没有镜子所以无法确认,但是脸想必也被熏黑了。
延珠似乎也很痛地搓搓自己的额头,才用充满恨意的视线瞪过来:
「因为有太多事想抱怨一时说不出口,所以忍不住用头撞。」
「别乱撞。」
「人家心中有千言万语。不过首先——」
莲太郎用手制止想继绩说下去的延珠,环顾四周:
「延珠抱歉,以后再听你说。战斗怎么了?麻烦你扶我起来.我一个人没办法站。」
延珠露出复杂的表情,接着才默默协助莲太郎站起来。
在延珠的搀扶下,莲太郎爬上小山丘。看来这是附近的制高点,不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没有更高的障碍物。世界在莲太郎的脚底下扩展。
「那是,什么……」
毕宿五原先所在之处,留下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如今还喷出高温白烟,坑底则像培岩一 样变成赤红色。
毕宿五消灭得不留一点残渣。剃泽彰磨也是……
「延珠,剩下的原肠动物……都解决了吗?」
「唔嗯,爆炸的同时其他原肠动物举动都变得很奇怪,显得很容易打倒。其余大部分都逃到巨石碑以外了。」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哥哥!」与「里见同学,你醒了吗?」时声音,莲太郎回过头,只见蒂娜与木更正朝这里跑来。
以两人的叫喊为信号,周围正在搜索生还者的民警也陆绩集中过来。
玉树和弓月都平安无事。朝霞因为再次失去促进者感到十分难过。影胤与小比奈衣服上被喷到的血量,如实呈现他们的惊人战果。
知道彰磨不在人世后,以木更为首,辅助部队的成员都无法直视莲太郎的眼睛。
「只有,这些人吗?只剩你们? 」
相对于莲太郎的小队有九名生还者,其他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六个人。
「RAPIER THRUST」行动开始时应该有一百余人同时展开突击。现在只剩下十五个入。 其余全都战死了吗?
就在这时,感觉背后有光的莲太郎回过头,带状曙光撕裂云层从东方天空露脸,藏青的天空徐徐染上黎明之色。从靛青变为淡蓝的天空散发淡淡的美感,让人为之震慑。这个透过无限渐层呈现的自然之美,完全魅惑莲太郎的心。
由于白化巨石碑造成的厚重云层覆盖,老实说这是四天来头一次见到阳光。
只不过被阳光所照亮的,并非温暖的天堂?
大大小小的原肠动物尸体堆积如山,当中还滚落着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民警遗骸。这些亡者流出的血液汇聚在一块,变成一条小河。
来自人体的肠子沾满泥土摊在地上,混合脑浆的地面形成一片粉红色。身上聚集苍蝇的死者眼眸,已经映照不出任何事物。
肌肉与头发烧焦之后发出强烈的恶臭,这股气味沁入生还者的皮肤。想必之后不管洗几次澡,都很难把这种味道去除吧。
这个让人极为鼻酸的光景,就在视野当中无限地往外延伸。
这就是为了打倒原肠动物而战的英雄末路。在守护东京地区的美名唆使下,愚者自愿投入地狱的大锅,踏上这条不归路。
里见莲太郎本来想在这个原肠动物昂首阔步,有如地狱的世界里创造天堂。
然而眼前的光景又算什么?自己的行为,有谁敢保证不是在地狱之上再造地狱吗?
杀了一个人只是凶手,杀了百万人却会成为英雄。杀尽天下万物就是神。
莲太郎不是神。
——然而自己连凶手(人类)也不是。
莲太郎成为英雄。 一种象征。代表他人的希望。
在「蛭
子影胤恐怖攻击事件」被称为英雄,他一点实际感都没有,不过现在的他理解了。原来如此,里见莲太郎是英雄啊。
堆积如山的尸体与血流成河的景象,势必会一辈子伴随被称为英雄的小丑,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莲太郎身边有延珠的体温。返回办公室还有木更和蒂娜会出来迎接他。
那么空虚吹过自己胸中的寂寥感,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多同伴的笑容围绕,还会像这样被孤独撕裂胸膛呢?
之后自己势必还得度过吐血恐惧,难以成眠的夜晚,继续追求真相吧。
只是真相并不会让自己幸福。在堇的房间看过「阿尔迪档案」,莲太郎更是如此确信。
但是他也不会就此止步。要是在这里投降的话,将未来托付自己之后死去的千寿夏世的祈求,以及布施翠的心愿、剃泽彰磨的希望又算什么。为了不让他们的死白费,莲太郎没有在这里放弃的选项。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有啪哒啪哒的声音让他转头,原来是大量的运输机与直升机正朝着这里飞来。
恐怕征调了东京地区的所有直升机吧。直升机透过强化网吊挂的物体,是大量正方形的錵块。
数量惊人的直升机编队飞来,通过莲太郎等人的头顶遮蔽整个天空,朝着留下尸骸的巨石碑碎片山前进。
之后他们应该会不分昼夜,加紧安置新的巨石碑吧。
莲太郎再度眯起眼睛望向曙光。
之后还得跨过许多泪流满面的深谷,翻过许多充满绝望的山岭,而经历漫长旅程的终点又有什么。
自己不是神,不可能会知晓。
「第三次关东会战报告书J
二〇三一年四月底与原肠动物「天蝎座」,以及同年七月中旬与原肠动物「毕宿五」连续发生的战斗行为,累计造成东京地区的损害如下。
东京地区陆上自卫队战力——衰减八三%。
东京地区海上自卫队战力——衰减四五%。
东京地区航空自卫队战力——衰减九五%。
东京地区民间警备公司正式登录搭档数——衰减四三%。
在此战役中取得战果的辅助部队成员晋升为以下的IP排行。
片桐玉树、片桐弓月搭档从IP排行一千八百五十名升为一千名。
天童木更、蒂娜·斯普莱特搭档——从IP排行九千一 一百名升为三千五百名。
里见莲太郎、蓝原延珠搭档——从IP排行三百名升为二百一十名。
起始者壬生朝霞,因促进者死亡暂时交由IISO管理。
被认定也在现场的蛭子影胤、蛭子小比奈两人,事后失踪不知去向。
完毕
东京地区有感于如此难以守护本国,决定以优先供给錵矿的方式招聘国外强力民警。
东京地区可说是巨石碑倒塌之后,全世界第一个免于「大灭绝」命运的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