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叫声听起来感觉像乐曲。
在夕照剌眼的傍晚五点,天童和光加快脚步从国土交通省官署下班,带领秘书椎名和美匆忙赶往目的地。
一走出室外的瞬间,立刻被包裹全身的暑气袭击,他本想像平常那样叫来加长型礼车, 但是只有今天不行——他暗地如此说服自己。
这时他察觉亚曼尼西装的领带歪了,不耐烦地用手调整。平时的自己根本不会出现这种失态。
今天打从一大早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完全无法专心工作。
无法按捺不停喷出的汗水,于是脱掉西装外套,打从远方仰望巨石碑的方向。如果天气好可以看到的巨石碑一隅,但是不管今天的天气有多好,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倒塌的卅二号巨石碑,目前只恢复到高度六〇〇公尺,距离原本正常的一六一八公尺还需要一段时间。
事件经过两个星期,东京地区又回到夏天。
因巨石碑尘覆盖天空而气温陡然下降的那几天,自己是如此渴望夏天降临,然而等到暑气如愿重返身边时,生活又变成现实的无限延长,只会让人感到无比郁闷。
不——和光摇摇头。
非日常的生活还在持绩,至少对他而言。
胃部再度因为压力隐隐作痛。这个胃痛打从卅二号巨石碑被毕宿五盯上的报导出现那天起,就紧紧纠缠和光。
此外和光与椎名要前往的场所,与这个事件也有因缘匪浅的关系。
转乘电车来到东京地区外围区——第册七区下车。出口显得空空荡荡。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入夜,停留在全是废墟又没有街灯的这里,等于是自杀行为。
和光等人徒步前进,走不了多久就停在一个化为废墟的道场前方。
那是一栋天花板颇高的平房,建筑物已经半毁。
门外挂的招牌是身兼书法家的天童助喜与,以龙飞风舞的墨迹写下的「天童流」。
天童流原先是仅在天童一族里传承的极端隐密流派,但是在慢慢对外开放之后,也像这样成立道场。这里就是宝贵的道场之一 。
看着腐朽倾颓的道场,和光叹了口气。天童流或许已经玩完了吧。
他先对椎名示意,拉开快倒的拉门站在门框。虽然瞬间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有脱鞋就走进去。
接着拉开纸门,她就位在宽阔的榻榻米道场中央。
收入鞘内的「杀人刀·雪影」抵在地板,双手在刀柄上交叠,双腿有点岔开地站着。
垂下的脸庞缓缓扬起:
「欢迎光临,和光兄长。不,或许该称呼您国土交通省副大臣阁下吧?」
「木更……」
和光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如此憎恨的心情呼唤妹妹的名字。
乌黑艳丽的长直发,反射窗口斜射进来的夕阳闪闪发光,与有如白瓷的肌肤刚好形成巧妙对比。穿着直到大腿的过膝袜与一袭黑色水手服的天童木更就在眼前。比起其他任何事物,更能证明这里是以命相搏的决战场地。
在道场的墙边,还有一张怀念的脸孔。
「怎么,你还带了小孩过来啊,莲太郎。」
和光刻意带着恶意开口,然而一脸紧张的莲太郎没有回答。一旁则是同样面露紧张神色的两个小孩——双马尾少女与金发少女。恐怕是他们两人的起始者吧。
「兄长,你有按照约定,没跟任何人说你过来这里的事吧?」
和光耸肩回应:
「托你的福,我好久没离开轿车徒步了。你也有按照约定带该带的东西来吗?」
「你是指这个吧?」
语毕的木更从怀中取出一束文件,扔到和光的脚边。
尽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和光的内心好想发出呻吟。
接过椎名帮忙拾起的文件,和光迅速地一页页翻阅。
无可动摇的证据陈列在和光的眼前。
「可恶,究竟是从哪里搞来这个的?」
木更发出喀喀的嘲讽笑声:
「偶然找到的。」
「不可能被发现的。我全部处理掉了!」
「虽然是这样,还是被我找到了。我的人脉还是有点用的。」
和光瞪了木更一眼:
「你这家伙,偷偷潜入了天童的保管库吧。」
木更脸上露出笑容,同时耸肩回应
「兄长,我们讨论后续的事吧。」
「……」
「在『第三次关东会战』打得如火如荼的途中,我们始终觉得很不可思议。顶多只是阶段IV的毕宿五,为什么可以附着在巨石碑上。起初我们怀疑是地理条件与毕宿五的特殊能力所致,最后还是把焦点放在卅二号巨石碑本身是否有问题。经调查果然没错,我们找到可疑之处。在原肠动物大战末期制造的卅二号巨石碑,负责起造的人就是和光兄长吧?」
「…………」
木更像是在追捕猎物的猫一样眯起眼睛,带着施虐意味摊开双手,继绩说下去:
「现在公共工程发包为了防止贪污或绑标,都会采取公开招标制度,不过过程相对地变得繁杂。制作巨石碑是需要讲求时效的工程,于是交由国交省直接统整承建商指挥兴建。
当然,我对这种权宜的制度没有异议。不过兄长大人,在錵里参入混合物制造廉价的巨石碑,把多余的经费中饱私可就不值得鼓励了。」
和光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紧握的拳头也在发抖。
「当然,混合物会导致錵的纯度下降,制造原肠动物厌恶磁场的能力也会低落。这么一来,只要是够强大的原肠动物,就可能撑过弱化的巨石碑磁场附着上去。」
「理论上那种纯度没问题的!事实上这十年来,卅二号巨石碑也没被突破啊!」
「不过对毕宿五可就不管用了。」
「唔……」
木更扬起嘴角刻意露出笑容,冷酷回应对方的辩解。
「引来原肠动物毕宿五,点燃『第三次关东会战』导火线的人,可是和光兄长。」
和光紧握的拳头指甲嵌入肉里,皮肤破裂渗出血来。他很想马上叫这个女人闭嘴。这股冲动始终无法抹去。
「不过话说起来真讽剌。没抽到避难资格的东京地区市民因为害怕被原肠动物杀戮吓得发抖夜不成眠,你却因为身为国家要人,全家自动分配到避难资格,当我们民警在卖命战斗时,你不是正躲在掩体里享福吗?如果这个事实公布给全体东京地区市民知道,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这个文件还有副本吗?」
「没有了。只有这一份。」
「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不也相信你的戏言——『没跟任何人说你过来这里的事』吗?既然如此我们在此来个绅士协定吧。」
和光用鼻子冷笑表示:
「面对接下来要厮杀的对手,真没想到你会想用绅士协定说服我。」
木更也回敬他冷酷的笑容:
「我对那个没有兴趣,只是姑且问问。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在錵里加入混合物?如果是为 了钱,你难道还不够多吗? 」
「哼,木更,看来你什么也不懂。所谓的出人头地,需要的钱远超过你的想像。那些高官都有各种不同的欲望。有的想拿步枪狩猎人类,有的想跟双胞胎处女大搞3P,还有人想拍摄自己参与演出的虐杀影片(SNUFF MOVIE)诸如此类。为了偷偷满足那些高官的欲望,就需要莫大的资金。」
木更到此才首次露出激动的表情:
「老实说,我听了之后好想吐。你是为了满足那些欲望才需要钱吗?」
「没错。用那些钱满足高官让他们欠我人情,我才能这么年轻就爬上国交省副大臣的地位。这可不是只靠天童这个后盾。」
木更因为憎恶眯起的眼眸,这下子变得更加锐利。
「像你们这些人渣,早在原肠动物大战时就该死了。」
「哈!」
这回轮到和光讪笑对方:
「你果然什么也不懂啊,木更。真正的坏人是不会死的。只要撒钱在『死亡』捡拾那些钱的时候,他们必然能够顺利逃脱。」
木更先是眯起眼睛,然后缓缓睁开:_
「让你活下去的理由又少了 一个。已经够了。我们开始吧——双方的见证人出列。」
和光那一方派出椎名。看来木更那边的见证人应该就是莲太郎。
两人在和光与木更的中间面对面站立,首先由椎名轻轻举起右手宣誓。
「我,椎名和美在这场决斗担任见证人,在此发誓即便现场有一方被杀,也不会对警察与其他司法机关提出告诉。」
听完椎名的宣誓,和光与木更的视线自然转向莲太郎.
脸色难看的莲太郎缓缓举起右手,但是很快摇头表示:
「你们两位等一下!请听我说一句。这场战斗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打吗?拥有天童流最强称号——获得免许皆传的两位交手,我当然也很感兴趣。不过那应该用木剑或竹刀来打
,而不是用真剑互砍!」
「你少啰嗦,莲太郎!如果不趁现在封住这个女人的嘴,那家伙就会把真相泄漏出去。 我不能让她活着!」
「可是和光义兄——」
「别叫我义兄。从你跟随木更起,你就是天童一族之敌。莲太郎醒醒吧,你被骗了。那个女人可是怪物喔。」
「就让我们打一场吧,里见同学。我已经等了十年。他是我父母亲的仇人之一,好不容易才逼迫他到这个地步。与这家伙战斗是我的宿命。」
莲太郎张开嘴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能低声说句:「混帐。」最后还是只得举起右手宣誓。等到双方都宣誓结束,见证人退到墙边,宽阔的道场中央全部属于和光与木更的舞台。
和光以下巴指示秘书,椎名便自两个枪袋的其中之一取出枪扔过去。
和光单手接住枪。那是长度约到胸口的直枪。握住枪以后,精力似乎从武器流入体内,使和光感到精神抖擞。过去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内心涌现只要手中有把长枪,便能取得天下的强烈自信。
木更以嘲讽的态度耸肩:
「兄长该不会真的只有带长枪吧?我还以为会偷偷暗藏手枪之类的……」
「少瞧不起人了。要贯穿你这家伙的心臓,根本不必仰赖那种东西。」
这时和光察觉木更摇晃的丰满胸部]于是便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木更的身体一遍。
「木更,我的上司之一说过已经厌倦从落后国家抓来的浅黑色肌虏女子,他想要皮肤比较白的女人。要是我打赢你却没杀死你,可以砍掉你的手脚送给他吗?」
木更喀喀地笑道:
「好啊,没关系。不过相对地,要是我打赢却没杀死你,就要把你活生生拿去喂猪。」
木更压低重心,眯起眼睛摆出凶恶的模样.这是天童式拔刀术「涅盘妙心架势」。
——在瞬息万变的战况中,这个天童式拔刀术的攻防一体架势,更能够强调其自由自在的价值.
「我焦急等待这天已经十年。好好体会我的怨恨与绝望之后再死吧。」
和光也做好准备。他播出天童式神枪术「八面玲珑架势」——舍弃盘踞在内心的一切纠结进入虚无的境界,这个天童式神枪术的攻防一体架势更能强调心如止水的价值。
「我太高兴了,木更。虽然我们的生母不同,依然能和你这个妹妹如此享受手足之情。我把胸膛借给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道场的空气瞬间产生改变,充斥高昂的紧张感。
「天童式拔刀术·免许皆传。天童木更。」
「天童式神枪术·免许皆传。天童和光。」
报上名号的同时,两人都往后跳开一步展开对时。
眼见木更迅速更改为攻击型的「心地光明架势」,接招的和光也采取防御型的「铁石心肠架势」。
随后木更又以流畅的动作重新摆出「涅盘妙心架势」,和光见状,也以熟练的动作切换攻击型的「麟凤龟龙架势」。
接招的木更采取防御型的「云心月性架势」。
和光观察木更的动作,无声地在心中发出感慨。
架势之间的转换完全无缝接轨(SEAMLESS),如此流畅的动作可用美丽来形容。
本来还以为她会像脑充血的野猪一样直接杀来,看样子是猜错了。
如此一来她搞不好会是意料之外的强敌——和光修正自己的想法。
既然双方都是深知彼此招式的天童流同门,这场战斗自然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试探,更倾向谁能先预判对手的下一步。
此外在天童流当中,存在所谓的攻略法。攻击型克防御型,防御型克攻防一体,攻防一体克攻击型,就好比猜拳的规则。又如同日本的古老谚语,蛇怕蛞蝓,蛞蝓怕青蛙,青蛙怕蛇,三者循环互克。
在这场彼此相互了解的同门战斗,型与型之间的变化快到让人眼花撩乱,就第三者的观点来看,好像是在表演套路。
然而在这场双方没有交锋的特殊对决中,只要有人的动作慢个一拍,就会产生致命的破绽,胜负也会瞬间决定。
正是因为如此,变型的速度才要更快更流畅。
木更的变型几乎完美到可用美不胜收来形容。
和光也不得不承认.天童木更的实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
此外他也同时理解,这场战斗会在第一击决定一切。
屋外的熊婵合唱到了吵人的程度,屋内却是寂静无声。双方几乎是静悄悄地变换架势并且移动身体重心,仅有腐朽的榻榻米发出些微摩擦声。那个细微的声响就是充斥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
这个紧凑的攻防战究竟还要多久。这时木更突然舍弃之前采取的架势全身放松,侧着身子把刀举起,摆出完全没看过的动作。这应该是种在拔刀的同时直接挥落的攻击法吧。
「你那是什么架势……?」
和光不由得出声发问。看傻眼的莲太郎也有相同的疑惑,只能张开嘴巴愣在原地。
木更以凛然的表情开口:
「我就告诉你名字吧,兄长。这叫天童式拔刀术「龙虎双击架势』。是我为了葬送所有天童一族创造的型。」
「你创造的型……怎么可能。」
和光的怒气逐渐涌现,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愤慨大叫:
「别开玩笑了!擅自改造助喜与师父传授的必杀技是不允许的!你要知耻,木更 !」
木更露出瞧不起和光的嘲讽表情轻笑:
「兄长才搞错了吧?所谓的免许皆传就是允许创造以及传授他人技巧之意。不过对于只会囫图吞枣、墨守成规的无能之辈来说,或许是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境界吧。」
和光持枪的手因为愤怒而发抖。
不能再让这个女人继绩大放厥词。
「椎名!」
他呼喊秘书,理解用意的椎名从另一个枪袋拿出一把枪,以很沉重的模样传过来。
和光舍弃直枪,改拿这把更长更凶恶的武器。
异样外观让人无法称呼它是长枪。
前端有四个具有刻痕的双刃枪尖,此外枪尖四周还围有月牙?而月牙又以锁链连接四个砝码。
即使躲过枪尖也可能会被月牙割伤,即使躲过月牙也可能会被砝码打碎骨头。
这把枪仿佛中央有着雄蕊与雌蕊的盛开花朵。
没错,这就是「枪之花」。
——名为「混天截」。
它是一种同时具备突刺、切断、打击性能的特殊混合武器,跟偃月刀与方天戟一样,使用者需要具备相当高段的技术与体格,是把重量级的枪。
「我实在不想用它,木更。这把宝枪不是用来砍你这样的妓女。」
木更只是无言眯起眼睛。
和光摆出姿势。天童「麟凤龟龙架势」——和光为了决战刻意选择攻击型。
木更采取「龙虎双击架势」,属于攻防一体或是攻击型。
和光根据直觉,认定这应该是攻击型。既然如此以防御型迎击算是正统的做法。
然而木更说过「龙虎双击架势」是她为了杀死天童一族自创的招式。这么一来,判断它是突破防御型的新架势应该比较妥当。
和光也决定在这时舍弃固定的做法。
观众屏息以待,紧张得完全无法动弹。
从窗口射入的斜阳,使飘在空中的尘埃闪闪发亮。
紧绷的空气与充斥现场的杀气,如果是普通人搞不好会发疯吧。
和光的额头浮现大滴汗珠,一路滑到鼻尖落下。
他看向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外貌。高挑纤瘦的小脸男子。今年要满卅九岁,但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至于身体年龄更加年轻。
和光扪心自问。
——我会输吗?
立刻有声音回答。
——不,不可能。
自己是诞生在天童家,注定会成功的超级菁英。注定要统治那些愚民。菁英不可能在这个比猪圈还脏的道场里腐朽.自己不是会因这种事而断送前途的人。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光发出裂帛大叫出招。他踏出凄厉的步伐展开突剌。
这是天童式神枪术三型一号「天子玄明窝」——看似鲁莽的突剌,透过天童流的步法以及强韧的臂力施展,可让枪的往复一击到达有如魔法的速度,此外再配合混天截的复合攻击,具备杀死木更十次都有余的惊人威力。
木更慢了几拍才让杀人刀出鞘,已经太迟了。
期待一击必杀的混天截——结果出乎和光的意料之外,武器发出钢铁的尖锐碰撞声用力往上弹开。
他连忙向后用力一跳。双方都无事。
必杀的一击遭到弹开尽管使和光产生动摇,不过也得到预期之外的第二招机会。接下来 他就要用奥义解决对方,于是和光再度蹬地。
木更露出惊讶的神色。
和光以为自己占有优势,于是挺枪再剌。
——然而和光这时才明白,他误会木更惊讶表情代表的
意义。
下个瞬间,他的视野剧烈摇晃,还以为自己的脚被绊了一下,不明就里地因为惯性而前倾倒下,榻榻米在眼前迅速逼近。
他无法采取受身的动作,脸直接撞上腐朽的榻榻米。
就在本人都没有察觉的当下,不知不觉分出胜负。
和光甚至没能发现自己的败北。
分出胜负的瞬间,莲太郎忍不住发出呻吟。
天童流的决斗,不出莲太郎的预期,只有一击便结束了。
那也代表天童流神枪术无可逃避的败北。
倒在地上的和光以无法理解的口气仰望木更说道:
「唔,木更,为什么我……胜负究竟怎么了。我输了吗?」俯瞰对方的木更射出冰冷的视线:
「兄长连这点都没有发觉啊。检查一下自己的脚怎么样?」
「你说……脚?」
和光闻言,缓缓将视线移向自己的脚。
听到和光发出惨痛的悲鸣,莲太郎也不禁想要低下头.
和光的双脚自大腿以下的部位都彻底消失。简直就像放弃宿主,残肢被打飞到遥远的后方撞上墙壁。
「兄长真是的,腿被砍了都没发现,还想朝这里踏步,我被吓得差点就要笑出来了。」 和光的双腿终于像是回过神来喷出鲜血,使榻榻米变成血池地狱。
莲太郎一边顗抖,一边愕然望着这个光景。
他试着在心中思考——天童民间警备公司里最强的人是谁。
是拥有机械化士兵能力的莲太郎,身为「受组之子」拥有超强体能的延珠,还是同时具备前两者特质的蒂娜。
『爸爸不行。那家伙是所有人里最危险的! 』
在「RAPIER THRUST」行动前夕,蒂娜与小比奈即将发生激烈冲突时,面对介入纠纷的木更,小比奈曾经如此大喊。
小比奈应该可以打赢蒂娜,或者是在略占优势的状况下打得难分难解,然而就在木更介 入的瞬间,她却收起武器。
正因为小比奈身为起始者,所以领悟到与木更冲突会相当不利。不过木更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类。
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察觉。
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当下最强的人——
木更随手拨弄黑发:
「天童式拔刀术零型三号『阿魏恶双头剑』——这是刚才砍伤兄长的招式名称。」
「什、什么零型……」
「既是一击也是二击。第二击的速度超越音速。想必以兄长的动态视力,只能确认弹开混天截的第一击吧。这时第二击已经把兄长的双腿砍断了。」
「怎、怎么可能……我的宝枪……天童式神枪术……」
望着傻傻地喃喃自语的和光,木更毫不留情地把手放在刀柄上。
「天童式拔刀术零型一号——」
「木更小姐不可以!」「木更!」「天童社长!」
对于决定不干扰决斗的莲太郎、延珠、蒂娜而言,无法坐视这个残酷至极的处刑场面, 忍不住叫了出来.
木更瞬间对三人投以感觉很无趣的眼光,接着不理会他们,低声说出技名:
「——『螺旋卍斩花』」
「咻!」的声响响起,木更的剑不知何时已收回鞘中。
现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木更,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领悟到自己身体没有异常的和光,胆战心惊地发问。
「帮你止血啊。你还有非得告诉我不可的事。」
仔细一看,和光喷血的双脚果然停止流血了 。
木更以愉悦的脚步,在失去双腿的和光身旁兜圈。
「那么兄长,果然是我赢了,所以我可以把你拿去喂猪吧?」
「噫,住、住手!别杀我!」
木更拔出白刃,抵住和光的咽喉:
「那就请你说出真相吧。十年前害得我的双亲在我面前被原肠动物杀害,里见同学失去手脚与眼睛,以及我丧失肾功能的那个事件。官方说法认定那是因为迷路的野生原肠动物意外闺入。不过东京地区的中央地带突然出现野生原肠动物,你觉得有可能吗?那一定是天童家内部的人蓄意谋杀。有谁故意放出野生的原肠动物,杀害我的父母。我已经掌握到那件事与你有关。其他参与犯行的人还有谁?快回答!」
「我、我不知道!」
木更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样啊。那么我只好把兄长活生生扔到肚子饿的猪面前啰?」
「不、不要!饶了我木更丨.」
和光瞬间露出沉思的模样,接着才抬头恳求:
「如果我说了……你愿意饶我一命吗?」
「那要看兄长提供的情报是否有用了?」
「唔。」和光咬牙呻吟。莲太郎认为他一定会开口。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和光心中估计损益的天秤倒向哪边,已经是很清楚的事。
「参、参与计划的一共有五个人。我、天童日向、天童玄啄、天童熙敏,再来就是天童菊之丞。」
「只有五个人啊。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少。」
「我说完了,所以——」
「——还没。兄长为何要杀害父母?」
和光抬头可怜兮兮地表示:
「因为父亲大人打算告发天童的黑暗面。」
「黑暗面?」
「是的。天童一族是出了许多金融界大老的名门。在发迹的过程中,理所当然少不了沾染几件肮脏事。父亲大人莫名其妙产生正义感,决定要揭发真相。如果他这么做,天童一族就完了。所以——」
「——只能杀了他,是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兄长你们的亲生父亲吧?」
「我们真正誓言效忠的,只有祖父大人(菊之丞)。那家伙不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大人死后,他马上与侍妾再婚,还陆续生了其他小孩……」
和光这才想起什么,望着木更露出狼狈神色。
「我不介意。我是妾生的也是事实。兄长们私底下似乎都叫我『妓女的女儿』吧。」
「我、我可没有!全都是哥哥他们说的,我没有说过!」
木更冷冷打断对方:
「那种事怎样都好。还有你们为什么连我和里见同学都想一起杀掉?」
「你当时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对你诉说我们的理想你也不会懂。所以——」
「——所以与其让我体会失去父母的痛苦,不如一起送上黄泉?真是温柔啊。」
木更微微一笑。但是莲太郎很清楚这张笑脸下藏着绝对零度的憎恶,感到寒气逼人。
「这、这些就是全部了。我的情报很有用吧。所、所以饶了我吧。」
「是啊。」
木更以食指抵住下巴,可爱地点点头:
「也行啊。」
「咦?」
「我说了,也行啊。兄长提供的情报非常有用。此外我的复仇也差不多了?」
和光顿时松了口气。爬向木更的脚边:
「谢、谢谢!感谢!之后我会洗心革面的.真的!」
木更瞬间以看着虫子的眼神看向和光,然后才对莲太郎等人下令:
「里见同学、延珠、蒂娜,我们走吧。」
目送木更大步离开道场,莲太郎等人的视线在木更与和光之间往返好几次,这才默默一起走出去。
一来到户外,仿佛要射穿眼睛的鲜艳橘红色光芒迎面而来。蝉的大合唱又提高了八度. 浮在空中的鱼鳞云也染上暗红色。
「谢谢,谢谢。」和光的感谢还在持绩。大概是从木更带来的恐惧中解放之后,产生的反作用力吧。和光仿佛故障的叫声始终没有停止.
走在前头的木更猛然止步,头也不回地对莲太郎说道:
「里见同学,他太吵了,帮我把拉门关上.」
听到木更的话,莲太郎慌忙走回去,拉上道场出入口的门。这时依然能够隐约听到里面的「谢谢」叫声。
「不过木更小姐,一时之间我真的很怕会闹出人命,真亏你能忍耐。」
「里见同学,我的拔刀术可不是用来止血的?」
「咦?」
木更背对这里水平伸出左手,「啪!」弹个响指。
「天童式拔刀术零型一号——『螺旋卍斩花·开花(OPEN)』——复仇在我。」
道场里突然响起轰隆爆裂声,窗户与纸门都被喷上鲜红的液体。
世界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就连蝉鸣声都停了。
再过一秒钟,道场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延珠、蒂娜,以及莲太郎,都像遭到诅咒一般动弹不得。
三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发抖。难不成,难不成——
莲太郎觉得不能不去确认,于是用手缓缓拉开满是鲜血的纸门。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顿时涌入鼻腔。
莲太郎的腿发软,瞪大双眼的他不由得跪下。
屋里散布原本是和光身体的玩意。不断发出尖叫声的女秘书,正在努力捡拾原本是主人的尸块。
秘书的走音尖叫让闻者的精神也
受到剌激,那只有失去理智的人才发得出来。那个名叫椎名的女性,恐怕再也无法恢复理性,并且返回普通人的世界吧。
莲太郎再度关上纸门转身。
木更双手捧腹大笑,仿佛再也无法按捺一般仰天大笑.
『莲太郎醒醒吧,你被骗了。那个女人可是怪物喔。』
木更摊开双手,转身看过来。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愉快的微笑:
「呐,里见同学你看,里见同学你看。我成功了。我打倒父母亲的仇人之一了。很棒吧!你快看啊!」
即便兴奋的木更扑向莲太郎的胸膛,他依然怀疑眼前的光景是否为现实。当然,连和男生牵手都会脸红的木更主动投入莲太郎的怀抱,这也是吃惊的原因之一,不过比起那个,木更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想紧紧抱住这个美鹿的女子。他一直想要独占她。
但是自己的身体不知为何却在发抖。为什么木更抱上来的手臂,会让莲太郎感到一股寒意呢?
木更的嘴唇带着艳丽的红色。眼眸因为兴奋闪闪发光。她的模样美得教人害怕。
「我赢了,里见同学。现在的我一定可以杀死所有天童家的人!」
这时木更才以怀疑的表情看着莲太郎:
「怎么了?里见同学不开心吗?我终于杀死一个仇人了。杀死夺走里见同学手脚的一个仇人喔。这不是我们的复仇吗?」
「是你的处刑吧!」
莲太郎把双手放在木更肩上,用力摇晃她:
「为什么要杀死和光义兄?我事前没料到同为免许皆传的你们实力相差那么多!但是你应该打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吧!为什么要杀他!」
木更微微偏头,一脸不懂莲太郎在说什么的表情。
「木更小姐,这样不行。现在的你太不正常了!你完全错了。木更小姐不是经常对我说要『遂行正义』吗?刚才的行为哪里正义了!」
木更离开莲太郎的胸口,将手交叠在背后退了一步:
「里见同学,我已经想通了。你在『蛭子影胤恐怖攻击事件』后,无法制裁幕后黑手天童菊之丞。在『圣天子狙击事件』后,无法制裁幕后黑手齐武宗玄。但是我却能制裁『第三次关东会战』的罪魁祸首天童和光。你明白差别在哪里吗?」.
木更扬起嘴角:
「因为我是『邪恶』的化身。里见同学的『正义』之拳打不到天童菊之丞和齐武宗玄。 你还不明白吗?正义是不行的。要对抗邪恶不能靠正义,而是更加邪恶的『绝对邪恶』。我就具备那种力量。我现在十分肯定!我要集结所有憎恨成为绝对的邪恶,杀光那伙人。我拥有那样的力量!」
『请队长当心,那个人也有强烈的灭亡的气味。那个人一定很容易被黑暗所吸引。』翠的声音在莲太郎脑中回荡。
他缓缓摇头,像是喘气一般努力开口:
「不行啊,木更小姐。你不可以……误入歧途。你会回不来的。」
木更再度偏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 」
这时木更发现就连延珠与蒂娜也对自己投以非难的目光,才以感到无趣的表情说声:
「我先回去了。」
语毕的她转身就走。
有如鲜血的赤红夕阳,拖长木更的影子加以放大。
「那个人……不是木更。」
延珠一边发抖一边念念有词。
「哥哥,那是……」
蒂娜也是脸色苍白望向莲太郎。
「没错蒂娜,那就是真正的『天童杀手天童』天童木更……不,比以前更偏激了。」
莲太郎感到很悲伤。
——木更小姐,你和一年前相比完全没变。
在巨石碑崩塌前,莲太郎和她一块躲在草地谈心事的画面,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木更还对他说最近自己经常作恶梦。
『我之所以会哭泣,是因为知道这样的幸福迟早有一天会结束。』
『是被我杀的.我杀了世界上所有人。』
莲太郎缓缓闭上眼睛。
明知总有一天会降临的终点.
明知充满谎言的曰常生活。
然而,这却是……
他毅然决然睁开眼睛。
凝视着逐渐消失在夕阳另一头的木更背影,莲太郎开口表示:
「蒂娜,延珠。我有话要告诉你们。我说不定——会与木更小姐为敌。」
「我回来了。」
不期待有人回答「你回来了。」依然对着办公室开口。
木更随手关闭背后的门,绕过办公桌坐在旋转椅上.
疲劳咸顿时涌上,自己搞不好会就此直接睡着。
突然想到某件事,木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相框。
相框里是如今已经失去的家人身影。
那是莲太郎刚来到天童家时拍摄的。
位于照片中央的木更双手,被父母一左一右牵着.
身在双亲中间的六岁木更,脸上浮现有如花朵盛开的笑容。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莲太郎则是以怯生生的目光,不知所措地伫立在照片角落。
当时的里见同学好可爱——木更如此心想,伸手轻轻抚过照片。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成功了。我终于打倒一个人。剩下的四个人,我也会送他们过去。」
没有回应。
办公室的寂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如此刺痛她的耳膜.
木更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望向夕照点亮云层的世界。
四名仇敌的身影浮现在窗外某处。
每一个人都具备天童流免许皆传的实力。与他们交战,自己不保证能够活命。
然而想要获得什么,就一定得舍弃什么。
自己已经抛下一切。包括与喜欢的异性谈恋爱,生下孩子建构温暖幸福的家庭等等,那些全都成为祭品。
神不会显灵。恶魔也不会显灵。
在这个没有神的世界,内心深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这把剑。
自己这把啜饮泥尘,以鲜血打磨的鬼之剑。是魔道之剑。也是复仇之剑。剩下的四个人必定也会成为刀刃的铁锈。
等到顺利将四个人血祭之后,自己……
下腹部突然传来剧痛,木更以痛苦的表情蹲下。
「嘎……哈……」
放弃净化身体的肾脏在呻吟。毒素毫不客气地污染体内带来剧痛,木更忍不住握拳敲打窗子。
玻璃发出破裂声,出现放射状的龟裂,木更透过这扇窗子,对着不知在何处的仇敌,从腹部深处加以诅咒。
「天童日向、天童玄啄、天童熙敏、天童菊之丞——我要……杀死你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幽暗。
还有仿佛在宇宙空间飘浮的不可思议感受。
个体拉长,上变成下,下变成左,左反转之后不知道变成什么。
就连自己是谁都无法肯定。
自己的存在大概灰飞烟灭了吧。自己究竟是谁。
这声呼喊仿佛把人从深海打捞起来。
微微睁开眼睛’数倍于太阳的光亮照来,让人忍不住发出呻吟。
过了好一阵子才察觉这是手术台的卤素灯白光。
自己应该是处于仰躺状态吧。
四肢没有感觉。身体无法自由使唤。视野狭窄。到底怎么了。
突然被卤素灯照亮的视野出现黑色的缺角。
一名剽悍的男子俯瞰自己。有如狮子鬃毛的头发与胡子连成一体。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男子充满自信的脸庞。
「你,是?」
自己原来还可以出声.
「哈。竟然不知道我是谁。也罢。我看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我的名字……」
顿时恍然大悟。
彰磨……剃泽,彰磨。」
「喔,想起来啦。在爆炸中心点回收你的身体时,已经判断你不可能恢复意识了。真是叫人吃惊的家伙?」
思考瞬间加速。没错,自己是为了打倒毕宿五而战,事情完成之后——
「我们调查过你的事了。你是令人厌恶的天童流高手吧。真可惜啊。」
「可惜?你说……什么?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了?」
「哎呀,你还是不要看到自己的模样比较好喔。如今的你手脚都被炸飞,一只眼溃烂, 头发烧光,全身百分之七〇灼伤。如果不是接受二〇三一年最先进的治疗,早就死了。」
「啥……!」
那么自己的身体之所以不听使唤,不是因为被绑住之类的……
不知何时又出现其他四个人影,他们全部围着彰磨俯视他。卤素灯的逆光使人看不清楚他们的五官。
加上最初的男子共有五个人,十只眼睛正在仔细打量自己。
「老格吕内瓦尔德竟然看上这家伙?真叫人不敢相信。」
其中一个人影如此说道,狮子男闻言之后回答:
「不是那样。是被我看上。我想要这家伙。」
不明就里的对话持续进行,感到无法忍耐的彰磨发出呻吟。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是谁?」
狮子男悠哉说道:
「我们是『五翔会J——现在的你只要知道这件事。」
「五翔……会?|
「把你放着不管,很快就会死了。不过还有一个可以救你一命的方法?」
男子咧嘴笑道:
「要不要试试看啊,小子。」
莲太郎的手肘靠着车窗,傻傻地望向窗外。
景色高速通过视野。街道,行人,风景都很和平。
东京地区又恢复和平。一时之间大为横行的暴徒遭到迅速镇压,搭机逃离东京地区的人们也纷纷返回。
莲太郎重重叹气。
在地区恢复秩序的过程中,依然四处可见各种扭曲的景象。
与掩体抽选券相关的抢夺与诈欺、伪造案件,男扮女装在掩体里偷取优先分配给女性小孩粮食的家伙,还有两名拿着黄牛票,想搭乘最后一班飞机逃亡结果遭到逮捕的自卫官。
叫人受不了的是搭乘飞机返回的人潮当中,也混杂大量的民警。他们当初抛下东京地区自己逃跑,现在却若无其事地回来。
「咸赖昂(莲太郎)」
听到这声呼喊于是偏过头,只见延珠正在大嚼巧克力,连脸颊都弄得脏兮兮。
咚——他敲了延珠的额头。
「笨蛋,吃东西时不要说话。」
「唔。」延珠鼓起脸颊。
看到她的表情,莲太郎内心因为延珠的恢复感到高兴。
莲太郎与延珠,前几天终于参加那群曾是自己学生的少女葬礼。
木更与蒂娜都因她们的死而感到哀伤,延珠更是在现场嚎啕大哭。
莲太郎见状’内心觉得带延珠过来参加葬礼是正确的选择。
葬礼除了具备吊念死者的意义,还可以让生者打住对死者的思念。尽管延珠哭得唏哩哗啦,但也终止了对死者的依依不舍.
让生者的人生被死者拖累,持续投下阴影,想必也不是死去的那群少女们乐见的。
望着在火葬场火化的少女遗骨,延珠喃喃说声:「人死后都会灰飞烟灭呢……」这番话不知为何一直残留在莲太郎的耳边。
也和松崎老人见面了。把重要的学生交给莲太郎照顾,结果却是一个都不剩,本来还以为会被对方咒骂,然而松崎却是连连道谢,让人感到非常困惑。
她们想必很幸福吧,谢谢你帮忙照料她们——松崎握着莲太郎的手说了好几遍。
莲太郎只能以复杂的心情接受。
木更从那天起就将「天童杀手天童」的一面隐藏起来,恢复普通的木更。不,或许应该说是看起来恢复了。
就算想讨论那天发生的事,木更也会巧妙地岔开话题。然而以那天为分界点,木更心中产生某种决定性的变化,关于这点无庸置疑。
木更的仇人还剩下四个。如果想要与她讨论这件事,就只有等她露出「天童杀手天童」 面貌的时候了。
「莲太郎,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好紧张。这个打扮真的没问题吗?」
回头看去,延珠在原地转了一圈。
延珠穿着一袭颜色明亮的洋装,刻意经过打扮。老实说她的模样非常可爱,不过直接说出口莲太郎会感到不太甘愿,只好若无其事地回应:「嗯,应该可以吧。」
接着莲太郎也看向自己的模样。他穿着之前曾在某个典礼派上用场的白色西服。
这辆电车之后会载着莲太郎与延珠前往东京地区第一区的圣居,参加第二次的颁奖典礼。这回延珠也出席了。
莲太郎虽然试图理解自己的战斗是英雄行为,但是说自己是英雄,总有种难以拭去的不自然感?
看来战争似乎是命令别人去送死的那方会获得利益,但是真正的英雄不是莲太郎。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慷慨赴义的无名死者。
好比布施翠,好比剃泽彰磨,好比我堂长正,还有其他许多民警与自卫官。莲太郎并不在其中?
彰磨和翠都死了。
他们成为幽冥境界另一端的存在。想必无法在人世再度重逢吧。
自己既然活着,或许就应该有所作为。
莲太郎摇摇头。
往好处想,「户籍剥夺法」已经被国会否决了。尽管还是有视时机再度提案的危险性, 但是至少可说是莲太郎等人的微小胜利。
延珠每天都在重复询问自己,在对毕宿五的战斗中,为什么要擅自把她打晕。
莲太郎听她大哭,被她打,甚至最后还被她咬头,依旧无法抚平延珠的不甘心。
泪眼汪汪的延珠用难看的笔迹写了「誓约书」要求莲太郎立誓,这才终于让她息怒。
「以后不准单独迎战敌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两个人一起」——读过写了这些条约的誓约书,莲太郎发现自己在延珠没发现时签下骗人的约定.
如果之后再度遭遇延珠与自己只有一个人能得救的场面,自己想必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采取相同的做法吧。
这才是以莲太郎的风格,对这个无比接近又十分遥远的最爱存在展现心意。除此之外,里见莲太郎不知该如何对蓝原延珠传达他的爱。
确认一下时间,这样下去很难判断能否赶上典礼。即便只迟到一分钟,木更肯定会在圣居念个没完,这次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辙。
然而就在此时,电车突然发出喀当声响减速,所有的吊环同时摇晃。
减速的电车终于停止。
车内广播响起。
『东京地区第三区车站前发生人员伤亡意外.本电车将在此暂停.』
这么一来肯定会迟到。
莲太郎发觉自己不经意地咋舌。
这时延珠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害怕声音喃喃说道:
「莲太郎,为什么有人要跳轨呢……那样很痛,很难受吧。如果人家可以帮忙,要不要过去看看……」
莲太郎愣住了。刚才的自己完全不管人命,只想到电车误点。
他以颤抖的手抱住延珠,让她的脸埋在自己的胸膛,紧紧闭上眼睛。
「怎、怎么了,莲太郎?」
「我真恐怖,竞然对他人的死淋痹了——延珠,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延珠露出心情复杂的微笑:
「放心吧,莲太郎。因为人家和莲太郎,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蓝原延珠,原肠动物病毒的体内侵蚀率为四十三.五%
·预测剩余生存天数,520日。
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