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水滴落入水洼的滴答滴答声在耳边规律响起。远处还有蝉鸣。
鼻子闻到铁锈的臭味。接触肌肤的空气又湿黏又闷热,自己如今究竟坐在哪里?背部与臀部有坚固的触感。
不知道睡了多久。差不多该醒来了。自己还有要事得去处理。某件很重要的……
试图扭动身体,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几乎无法自由使唤。一旦想挪动手臂,只能听到锵啷锵啷的金属声。两只手都好痛。
自己被拘禁在哪个地方吗?
——这里是哪里?
最根本的疑惑终于浮上心头。
眼皮像是铁打的一般沉重。不过尽管辛苦还是试图眨眼,在一片昏暗当中,周围的情景终于慢慢变得清楚。
一开始看水蓝色的磁砖地面。自己好像是坐在磁砖上面。
双手无法自由使唤。手被吊在空中。
稍稍转动脖子望向手臂,双手手腕都被手铐套住,与浮着红铁锈的管路连在一块。莲太郎背后所靠的玩意似乎是浴缸。
自己被手铐束缚在浴缸旁的水管上。这里的面积大约一.五坪,就连想要伸直双腿都很难。难道是谁家的浴室吗?
莲太郎总算搞懂自己所处的状况,不过依然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把自己拘禁在这里?
脑中依旧朦胧。不过唯有两件事可以理解。
首先,自己还活着。其次,应该不是被警方抓回去。如果是被警察逮捕,自己应该会在医院病床之类的地方醒来才对。
望向自己的腹部,敞开的制服衬衫下方缠了好几圈绷带。尽管简单还是受过治疗。
浴室很暗,还用一扇滑门隔开,毛玻璃外面似乎有亮光,不过显得模糊看不清楚。
勉强扭动身子,侧腹部传来的剧痛立刻传遍全身。
「有人,在吗……」
断断续续呼喊好几次。地面传来砰咚砰咚的振动,正前方的浴室毛玻璃映出人影,接着打开滑门。
「你醒了。」
最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与其说是纤细,应该说是太瘦的腿。
抬起视线,对方的四肢都纤细得像是可以轻易折断。单宁短裤搭配粉红色背心,外面加了一件American Apparel的夹克。貌似严苛的眼眸上方留着妹妹头。眯起的双眼深处。静静燃烧怒火。是个有如冰山的少女。
「你知道我是谁吗?」
莲太郎缓缓点头。拼命驱使紧绷的脑袋搜索记忆。记得她叫——
「你是……红露火垂吧。水原的起始者。」
火垂静静点头:
「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拘禁在这里吗?」
莲太郎再度环顾狭窄的浴室。
「勉强。」
自己记忆中的场景,只到遭人狙击摔落水面为止。
既然自己没成为水中亡魂,就代表在什么时候被人从河里拉上来吧。
除此之外,救起自己的她……
比死亡更黑暗的枪口突然遮蔽视野。一把自动手枪举到莲太郎眼前。
「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是让厢型车翻覆的犯人吧?」
「没错。」
少女露出冰冷的眼神毫无惧色地回答。
「为什么要那么做?」
「除了为鬼八先生报仇,还有其他理由吗?」
「现在的你看起来很冷静。」
「你知道自己究竟昏迷多久吗?三天。都过了三天当然冷静。」
「为什么不立刻杀了我?」
「我想听你亲口忏悔。」
眉毛动也不动的火垂,死命瞪着莲太郎。
「我没有杀水原。」
「少开玩笑。」
回答本身很冷静,但是火垂的黑色眼眸浮出鲜红色。枪的击锤已经扳下,握把也因为过度用力嘎吱作响。
寂静的憎恶笼罩娇小的身躯。
「你就这么怕死吗?」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没有杀水原——」
莲太郎遭到下巴几乎要被打碎的一击,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仰望天花板的磁砖。被外力强制咬合的臼齿感觉碎了。带有铁味的血腥在口中扩散。过了一会儿他才搞懂自己的下巴被火垂的足尖往上踹了一下。
「咕、嘎哈。」
他瞪着火垂吐出碎掉的臼齿,混杂口水的血丝就像纺锤一样滴落。
火垂以刽子手的眼神俯视莲太郎。
「我没听清楚。」
「就说了,人不是我杀——」
这次是侧腹部的伤口被踢了一脚。
「咕啊……咕。」
伤口就这么被脚底践踏,那股剧痛仿佛足以烧熔脑袋。
火垂的手枪再度对准莲太郎的脑袋:
「够了。我没兴趣施虐,所以这是最后一次问你。如果你老实认罪并且忏悔,我就不杀你把你交给警察。不过如果你说谎,眉心就会多一个洞倒下。想清楚再回答——你想活?还是想死?」
莲太郎依然朝上瞪着火垂,默默点头。
「那么我问你。你对杀死鬼八先生有半点自责吗?鬼八先生认为你是他的好朋友。你却以卑劣的陷阱杀害鬼八先生,你就没有半点感到对不起他吗?回答我。」
真像是过分的女巫审判。结果她只是想让本人说出她希望的自白,完全没考虑莲太郎可能是无辜的。
即便如此,她的言语还是没有半点矫饰。莲太郎要是坚持呐喊无罪,她便会确实扣下扳机吧。
为了保住一命还是姑且认罪吧——莲太郎脑中响起理性的声音。这家伙和警察一样。想指望这些人根本是多余的。
莲太郎犹豫过后,下定决心望向火垂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开口:
「相信我。不是我干的。真的。」
枪声在浴室响起,莲太郎抬起脚来。叮!弹壳掉落在地弹了几下,最后归于寂静。
炽热的枪口冒出白烟。
缓缓将头转向侧面,弹头在距离莲太郎很近的地方嵌入浴缸。
火垂背对这里,从口袋拿出行动电话开始拨号。
过了一会儿「啊,是警察吗?」如此说道的她瞄了莲太郎一眼,仰望天花板继续说道:
「我碰巧发现通缉犯里见莲太郎,基于市民的义务加以逮捕……是的,不,这不是恶作剧。是真的。」
她迅速报出地址与姓名,结束通话才望向这里。
「尽管有点怀疑,不过警方还是会过来。距离这里最近的警察局并不远,应该花不了五分钟吧。」
火垂蹲下来,配合被铐住的莲太郎视线高度:
「我可以听听你的说词。不过仅限警察赶到之前。警察过来就会把你交出去。」
「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值得我杀。就让你接受审判受尽耻辱再死。」
「你从警方那里听说了什么?」
「你把鬼八先生叫出去以后谋财害命。」
莲太郎差点失笑,却因为剧烈咳嗽笑不出来。他吐出带血的痰之后紧盯着火垂:
「警察说我是因为被水原勒索,才会为了封口杀人。」
「……胡说。鬼八先生才不会做出类似恐吓的行为。」
「水原当然没有威胁我,我也没有威胁他。如何?光是你我对于这件事,就有极大的认知差异。我想警方当中也有内贼吧。你不觉得很可疑吗?难道你都不觉得不对劲吗?」
「…………剩下四分钟。」
「我确实必须向你道歉。不过那是因为我无法保护水原。水原当初来找我时,已经非常紧张。要是我一碰面就把内情问个清楚,便可减轻他的一半负担。关于当初我错过时机这件事,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火垂闭上眼睛,痛苦皱眉:
「别再说了。」
「呐,法院也是要听双方的证词,然后再由法官或陪审团裁决吧?你已经听过警方的说法了,这次就好好听我的辩解吧。只不过五分钟之内我说不完。希望你给我机会。」
「机会?」
火垂不自觉把身体向前倾。莲太郎谨慎地继续说道:
「有人陷害我。那家伙不但想把罪推到我身上,就连天童民间警备公司也是目标。我不能任人摆布,我要抓到那些陷害我的人。你可以协助我吗?」
「你只是想逃跑吧。」
「如果你这么认为,立刻把我交给警方也行。不过如果你觉得应该多听我说几句话,希望你晚点再把我交出去。你也想知道真相吧。当初我是受了水原的委托。水原握有某个秘密,希望透过我直接向圣天子大人告发,结果就遇害了。这个事件一定有内幕。」
「…………剩下两分钟。」
「假使没有所谓的幕后主使者,你杀了我也行。就算要用火烤五马分尸曝尸荒野都随便你。」
「你是……认真的?」
莲太郎回望火垂的眼睛,用力点头:
「请你相信水原曾经信赖的我。拜托。」
好一阵子双方默默不语凝视彼此的眼眸。沉默几乎让
人窒息。自水龙头落下的水滴每次掉在脚边的磁砖,都会发出滴答声响。
火垂正想开口时,毫不留情的门铃声响起。警察来了。
莲太郎闭上眼睛拼命压抑身体的颤抖。时间到了吗?
火垂露出冻结情绪的眼神,起身走出浴室。
由于毛玻璃门没关紧,所以身在浴室的莲太郎可以将事态的发展从头看个仔细。
看来浴室与玄关的距离很短,火垂走出浴室马上就能取下门炼让外面的人进来。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火垂,但是看不到位于玄关外面的警官。
「是你报警的吗?」
听到说话声,莲太郎的背脊顿时窜过恶寒。
「是的。」
「呃,那么——我就直接说了吧,你真的逮到里见莲太郎了吗?」
似乎是另一名警官以怀疑的声音发问。想必是两人搭档吧。
『请进。他就被关在那边的浴室。』——莲太郎预测下一秒钟火垂会这么说,不禁紧紧闭上眼睛。
万事休矣。
「很抱歉,那是恶作剧电话。我完全没想到警察会真的赶来。」
看见火垂以惭愧的模样深深低头,莲太郎差点「咦?」叫出声来。
警官两人组倒没有特别生气,只是以温柔的声音开口:
「好吧,我大概猜得到——新闻报导表示里见莲太郎或许没死吧。不过即便如此,小朋友也不能对大人恶作剧喔?」
对于不断道歉的火垂,警官两人组表现出对恶作剧小孩的宽容姿态,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离开。
火垂收起惭愧的表情恢复原本的扑克脸,走回莲太郎这边。她从口袋拿出钥匙单膝跪地,插入拘束莲太郎的手铐钥匙孔扭转。
「为什么……?」
在手铐发出的金属摩擦声中,火垂看也不看有所感触的莲太郎开口:
「因为你不是凶手吧?」
莲太郎哑口无言。
她说得当然没错。只不过至今为止不论莲太郎如何高声呐喊,都没人愿意倾听。
热泪盈眶的莲太郎用重获自由的手肘勉力擦拭眼角。
不久手铐就发出金属声响落在地面。
莲太郎确认自己的手腕没有异常之后试图站起来,却因为膝盖剧烈发抖无法站直。
无言的火垂摆出用肩膀支撑他的姿势,莲太郎也不逞强,从后方环抱她的脖子。
才刚走出浴室,打在耳膜上的蝉鸣声就高了八度。
毛玻璃之外是一房一厨的格局,因为狭窄显得凌乱不堪。
由于关在浴室里所以搞不清楚,不过现在外头好像是白天,采光不好的室内与户外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知为何,莲太郎很奇妙地将这个光景跟里见家重叠在一起。
仔细观察散乱一地的报章杂志,全都跟莲太郎杀害水原的事件有关。
只见「堕落的英雄」、「里见莲太郎被捕」等耸动的标题,各家媒体似乎都卯足全力。
「第三次关东会战」结束时莲太郎才被巨细靡遗地报导,没想到短短不到一个月,又以这个形式成为话题人物。
听着老旧的空调发出奇异的运转声,莲太郎被安排躺在嘎吱作响的铁床上就寝。身上盖的毛毯感觉很硬。
仰望天花板,到处都有漏雨的痕迹,墙上的壁纸剥落并且褪色。
这时他突然有个疑问。这个应该是公寓的老旧建筑,不管怎么看都是设计给一个人住,里头也只有一张单人床。所以水原不是和她一起生活啰?
先把疑惑放在一旁,莲太郎躺在床上,掀开衬衫与绷带检查侧腹部的伤势。
让人忍不住发出呻吟的凄惨伤口映入眼帘。血已经止住,但是伤口有如烧焦一般。
「你是怎么止血的?」
「把加热的平底锅压在上面。」
「难怪觉得有股味道,原来是烤肉啊。」
火垂微微睁大眼睛,又轻叹一声:
「看来你还有精神说笑。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子弹贯穿你的身体。」
「对我来说当然是幸运。」
「对我而言却是不幸。」
尽管气得扬起下巴用冷漠的态度放话,火垂还是眯起眼睛侧目看来:
「你的身体倒是很有意思。」
随着她的视线,莲太郎看向自己右手右脚的义肢。在饭店的包围战中解放之后,人工皮肤破裂,露出底下的黑色手足。
「那是什么?」
「水原没跟你提起吗?这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个人武装。」
火垂的双眼因此瞪得更大: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都市传说。」
莲太郎无法理解她的反应。
「那么你对『新世界创造计划』还是『黑天鹅计划』也一无所知啰?」
火垂摆出微偏头的不解动作。
这样啊。看来水原为了避免她被卷入,完全不告诉她这些危险的知识。
她没有和水原一样被暗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她有和水原相同的知识,应该会被列入暗杀人选名单当中。只让她单独活下来完全没道理。
暗杀水原的那批人,认为放着她不管也不会造成危害。
这时火垂把急救箱扔过来。里头装有救了莲太郎好几次。被称为细胞活性剂(纤维蛋白)的生体凝胶。
这是能提高伤口愈合能力的民警爱用品之一。尽管还不到延珠喜欢的RPG游戏那些魔法和恢复道具一般神奇,不过伤口的再生能力还是自然愈合速度远远比不上。莲太郎一边忍受腹部的刺痛眯起一只眼,一边将生体凝胶贴在伤口上再缠上新绷带。
一想到自己终于脱离死亡危机,胃部很现实地抗议饥饿。
对着火垂厚脸皮拜托之后,为了不让胃部承受太大压力,首先喝了米汤,接着才大口吞食稀饭。
只不过三天没吃饭的胃肠不至于太过衰弱,就连吐司和浓汤也能勉强吃下去,不至于吐出来。吐司只有表面稍微烤一下,没涂果酱就直接吃,然而每啃一口,小麦的味道便会在口中扩散,莲太郎不知为何差点就要落泪。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吃光了。
拘留所的饮食也不算难吃,不过他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有意义的食物。
填饱肚子,心满意足的莲太郎躺回床上。
硬邦邦的毛毯加上嘎吱作响的破旧铁床睡起来简直就像天堂的寝具一般舒服,莲太郎忍不住就要沉入梦乡,不过现在还不能睡。
因为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的征兆。
前几天在「勾田广场饭店」的乱斗,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然而一想到在那里被人耍弄以及满肚子辛酸艰苦的回忆,就让人火冒三丈。
更为让莲太郎挂念的是被IIS0带走的延珠以及失去自由的蒂娜。
在饭店那个自称代号为黑暗潜行者的少年——巳继悠河曾经明确表示,延珠的新搭档会是「同伴杀手」,蒂娜也会遭到处决。
莲太郎非常在意在这三天里,事情有什么进展。
「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不过你也差不多该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了吧。」
坐在床边斜眼俯瞰这里的火垂,以不感兴趣的模样开口。
「好吧,不过该从何说起……」
莲太郎仰望天花板,谈起自己如何接到水原的委托,为何会被逮捕,一直讲到自己逃离饭店的经过。等到全部听完以后,火垂手抵着下巴,露出严肃的表情沉思:
「也就是说,鬼八先生因为得知『新世界创造计划』与『黑天鹅计划』的详情,所以才会被幕后的组织除掉是吧?」
「你相信吗?」
「如果是捏造的故事,这也太过复杂了。况且我也感觉到鬼八先生有事对我隐瞒。只不过作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大事……」
警察认为荒诞无稽而一笑置之的意见,现在居然有人相信,莲太郎除了开心之外也吃了一惊,然而火垂没有放松戒备,而是用充满反抗意味的眼神望着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认为呢?」
「那个叫柜间的人应该是犯人的同党吧。」
「应该吧。」
悠河在饭店里曾经说过。
『里见同学,我们要你成为活祭品。蒂娜·斯普莱特会被处决。天童木更被我们怀柔之后对付天童一族。蓝原延珠下一个搭档的促进者其实也早就决定了。「同伴杀手」。是比你想像的还要差劲的促进者,只要你的有罪判决下来,一切都很完美。』
天童木更被我们怀柔之后对付天童一族——问题在这里。木更不是那种会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不过木更只要某种程度信任对方,或是对方拥有心灵控制能力,那就另当别论。从最近木更接触的人当中寻找最有可能的嫌犯,自然就能缩小范围。
假使柜间是敌方组织的成员,就有机会从木更那里问出只有她知道的莲太郎情报,并且设下埋伏。
柜间暂时停止对警察下令并让悠河出马,还为了预防万一在饭店四周配置警察。这么一来当天的情形
就完全说得通了。
尽管莲太郎认为木更不可能轻易泄漏自己的所在位置,但是这么看来木更已经落入柜间的手里……
莲太郎用力闭上眼睛,紧握拳头到几乎快要流血。
——我还以为可以放心把木更小姐交给你,柜间。木更小姐也一直很信赖你。
咬牙切齿到发出声响的地步。
——然而你却利用木更小姐。不可原谅。
原本陷入沉思的火垂抬起头来:
「我要杀了那个名叫柜间的家伙,还有可能是实行犯的黑暗潜行者。」
「不行。」
火垂闻言显得十分不满: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那样无法解决事情。如果运气不好,你除了害车辆翻覆造成三人受伤外,又会多了两条杀人的重罪。」
「这次是敌人先使用不当手段,为什么我方打算使用不正当的力量还得犹豫?」
莲太郎一直觉得火垂很像某个人,现在终于搞懂了。
『里见同学,我已经想通了。你在「蛭子影胤恐怖攻击事件」后,无法制裁幕后黑手天童菊之丞。在「圣天子狙击事件」后,无法制裁幕后黑手齐武宗玄,但是我却能制裁「第三次关东会战」的罪魁祸首天童和光。你明白差别在哪里吗?』
『你还不明白吗?正义是不行的。要对抗邪恶不能靠正义,而是更加邪恶的「绝对邪恶」。我就具备那种力量。』
「错了。那种想法是错的。即便被不正当的力量对待,也要用正当的手段加以奉还才行。况且如果你成为罪犯,我就无颜面对水原。」
「场面话就免了。那么你说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掌握那个什么『黑天鹅计划』的证据加以曝光,然后再逮捕那些人。这么一来不只是柜间等人,其他组织成员也能一网打尽。」
而且只要运气好,抓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不用说,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事。试图揭发「黑天鹅计划」的水原已被暗杀,别说是莲太郎,就连包括蒂娜、延珠、木更在内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全员都遭到波及。
不清楚敌人对我方掌握到什么程度,但是只要搜遍河川都找不到莲太郎的尸体,肯定早晚会展开追击。
届时会来追杀莲太郎的不只被柜间掌控的警察组织,还有「新人类创造计划」升级版,令人畏惧的「新世界创造计划」机械士兵。
老实说,不管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情况接近最糟的程度。
如果可以,连太郎也不想让几乎算是水原遗孤的火垂涉险。
「希望你不要误解……」
火垂依然面无表情,栗色短发下方的冰冷眼眸微微眨了几下,
「我一定要为鬼八先生报仇。至于你只是诱饵。」
「诱饵?」
「没错,只要知道你还活着,你的血腥味就可以引来大批敌人,真是太方便了。我只要解决那些想干掉你的敌人就好。」
她的夹克下摆掀起,原本以为只想将双手绕到腰后,然而下个瞬间手上就多出两把漆黑的手枪。
「这么一来就可以用战斗凭吊鬼八先生。」
莲太郎忍不住感慨地呼出一口气。虽说手指没有放在扳机上,但是只要瞬间没注意,就会被她快速拔枪射击。
第一次看到火垂,就隐约觉得她很会用枪。所以说这就是她的战法啰。
她的手枪是Ml911的GOLD CUP NATIONAL MATCH,是柯尔特公司生产的制式手枪衍生型之一。虽说不是适合双枪的款式,但是少女娇小的手掌也能轻松掌握,也是因外表美观,在枪迷当中颇受好评的知名枪款。她的臀部上方还挂着在背后交叉两把手枪用的枪套。
火垂保持举枪的姿势,以冰冻的眼眸望向这里:
「我们实际一点吧。我想利用你,你也可以利用我。不需要多废话。我战斗时不会管你死活,相对地你想舍弃我也行。」
「相互支援如何?」
「不用了。」
莲太郎有点生气。她对警察胡说八道时,自己瞬间还以为两人心意相通,结果那种反应只不过是幻觉。
「……你想为了什么战斗是你的自由,不过那个叫黑暗潜行者的家伙要交给我对付。就是穿着立领学生服,感觉很装模作样那个。」
「他很强吗?」
「强得莫名其妙。不是你能对付的角色。」
「你可不要小看我。」
火垂突然朝莲太郎扔出黑色物体。莲太郎差点没接到,原来那是两条尼龙腰带枪套。里头放有手枪与短刀。
这是在广场饭店包围战中,莲太郎从SAT队员手中抢来的。
短刀是GERBER公司生产的野战刀。至于手枪——
「——贝瑞塔啊……」
大概是SAT队员个人的喜好吧,这把是已经停止生产很久的强化滑套版。记得木更的爱枪也是贝瑞塔90two衍生版。贝瑞塔公司的产品既美观又坚固,与高贵的木更相得益彰,不过究竟适不适合自己使用啊。
「那把不是你的枪吗?」
「是我在逃跑途中抢来的。我的XD手枪还在警方的证物保管库里。」
「XD只是便宜货。还是贝瑞塔比较准。」
「你太过依赖瞄准系统了吧?况且我的身体早已习惯XD。」
「廉价的家伙。」
「混账,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适时莲太郎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对了,你是混入什么原肠动物因子的起始者?」
火垂不悦地陷入沉默,同时瞥了这里一眼: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
看样子她好像很不高兴。
莲太郎忿忿地确认枪套够不够紧,又听到「我的话还没说完。」的声音。
「你还有什么事吗?」
莲太郎不耐地说道,火垂的食指对准莲太郎的鼻尖:
「不要再叫我什么『你』的。我的名字是火垂。」
「……我知道了,火垂。」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莲太郎就行了。」
「这样啊,那么多多指教,莲太郎。」
于是两人为了解开真相,就此组成同盟。
尽管再怎么美化也不能说是生死之交,但是对莲太郎而言,这么广阔的东京地区至少还有一个同伴。恐怕对火垂来说也是一样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莲太郎一面环顾房间内部一面回答:
「首先从这里开始。水原的住处可能会留下什么证据,如果运气好能够找到,可以省下不少工夫。」
「这里不是鬼八先生住的地方。」
「啥?」
「我说这里不是鬼八先生的房间。」
「那么这里是哪里?」
火垂莫可奈何地摇摇头:
「莲太郎,你还没发觉吗?我既然失去促进者,就应该被IIS0带回去。」
「啊!」
从刚才就卡住喉咙深处的莫名不自然感,终于真相大白。延珠在莲太郎执照失效的同时,也被IISO的职员带走。
理所当然的,水原死亡之后,失去搭档的火垂也必须由IISO管理。
「那、那是为什么?」
莲太郎脱口发问,火垂面无表情地指向外头:
「出去外面吧。到时候你就懂了。」
来到屋外的瞬间,双眼立刻遭受强烈日照的伺候。之前被空调掩盖的暑气迎面而来,让莲太郎汗水瞬间喷发。
走过每踏一步就会发出吓人声响的铁板以及生锈的铁梯,与建筑物稍微拉开距离观察四周的情况。
倾斜的公寓是用铁皮当屋顶,木板当墙的简陋玩意。周边的住宅也相差不远。大概是连垃圾车都不会过来的区域吧,废建材与废弃物都没有回收直接扔在地上,脚边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塑胶垃圾。
腐败的垃圾气味,臭得鼻子都快歪了。
莲太郎突然感觉到旁人的视线而回头,一名正在看自己的目光锐利男子立刻转身躲回家中。从对方的五官可以知道他不是日本人。
既然有人们生活发出的噪音,这里的房子都有人住也很合理。只不过放着几乎快倒塌的建筑不管,莲太郎就无法理解了。这里的房东看来也不是什么正派的人。
瞬间以为这里是外围区,但是转动脖子三百六十度环顾天空,巨石碑距离非常远,所以这里应当是都市区吧。
「为什么你要住在这种地方?」
「没有保证人与监护人的状态,只能住在这种不合法的场所。我是逃出来的。既然IISO的人很快就会赶到,我只好在被他们带走之前迅速逃跑。」
莲太郎再次对她的高超行动力感到惊奇。当她得知水原被害之时,连悲伤的空档都没有就立刻想到下一步。
以延珠的年纪而言,她已经算很成熟了。不过那是因为她才年仅十岁就经历许多饥寒交迫的
直接威胁,以及迫害、蔑视等精神威胁之故。
不幸与逆境会让人更坚强也是事实,但是这么说来,就连延珠都无法察觉的威胁,火垂却能敏感地嗅到并且抢先逃跑,因此她曾经遭遇的逆境……
「我们原本住的地方,现在有警察看守。」
「是吗……」
莲太郎陷入沉思。
「就算这样,也要冒险进去吗?」
「不,我们还有另一个该去的地方。」
「哪里?」
莲太郎望着火垂的脸:
「水原被杀的案发现场。」
2
多田岛茂德打开手册伫立不动,同时心想你也够了吧。
「不过啊,那个人没有抛下我还帮我急救,甚至指示其他人把我背到楼下。我啊,一点也不觉得那个人像是新闻报导说的凶恶犯人……呐,你有在听吗?」
「唉……」
「等等,我说到哪里了。对了对了,是从我吃了安眠药不舒服所以来不及听饭店警铃逃跑的地方开始。然后——」
「——不,已经够了。」
多田岛努力不让不耐烦表现在睑上,阖上警察手册。
略显肥胖的妇人从医院病床撑起上半身,似乎很遗憾地摸摸下巴,
「是吗?可是我想说的还说不到三分之一呢。」
「您的证言很有参考价值,之后或许还有要麻烦您的地方,不过今天到此为止吧。」
多田岛礼貌地行礼之后,离开病房。
「怎么样啊,股长?」
在外头等待的吉川立刻出声发问。
多田岛以不耐烦的表情在面前挥手:
「没怎么样,就是那种人。大概是因为对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所以全力称赞那家伙。那种人与其说是证人,更接近犯人的粉丝。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症侯群就是这个吗?」
吉川露出苦笑:
「我等一下要先回署里一趟,股长也要一块去吗?」
「不了,柜间警视找我。看来我得以搜查员的身份与他搭档行动。」
「要当高官的保母还挺辛苦的。」
多田岛狠狠敲打吉川的脑袋:
「我说过好几次不准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吧。你想抱怨就对着本人说吧。真是的…………那个人是很优秀没错。不过总觉得有些在意。」
与摸摸自己脑袋的吉川道别,多田岛离开医院。他叫了辆计程车前往柜间指定的场所,那是一栋能完全压倒周围建筑的高耸摩天大楼。
大楼整体都是黑色,令人怀疑是否由錵打造,门口还有手持步枪的警卫。
建筑物前方的石板刻着「中央控制开发机构」。多田岛不懂这是什么设施,不过应该就是谣传的「黑大楼」吧。
重看了好几遍柜间寄来的邮件附加的地图。的确是这里没错。
对警卫告知来意,并且打开警察手册给对方看,大概是有事先通报,轻易获得放行。
在上升速度惊人的电梯中,多田岛差点站不稳脚步,不过最后还是来到六十五楼。
接下来由穿着白色制服的女性导引,又通过几道晶片卡与生物认证的安全检查。
多田岛愈发感到不安。说起自己的服装,为了方便睡在如今尚未解散的搜查本部,所以只有一袭皱巴巴的西装,好几天没刮的胡渣也太长了。
尽管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只希望那边没有什么服装规定。
在注明「控制室」的房间前方,防弹玻璃发出「啪咻!」声响打开。原本被厚重玻璃吸收的噪音稍微外泄,人们在里头穿梭的脚步声也变大了。
多田岛吃了一惊。
巨大的昏暗房间呈现扇形,被当成光源的大量全像显示器上,以计量条显示的数字快速变化。这种气氛与监控飞机动向的航空管制塔台很像,不过有个决定性的差异,就是这里的中央巨大全像显示器出现东京地区的地图,严密监控市内的电力消耗量。
多田岛有种自己被传送到未来世界的错觉,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里究竟是……?」
「所谓的『智慧都市构想』,你有听说过吗?」
多田岛讶异回头,柜间身穿浆烫得极为笔挺的西服,摊开双手走来。
多田岛只好拼命转动最近明显累得快要没力的脑袋。
「记得……那是以前第一代圣天子大人曾经提倡,让电力供需更有效率的都市计划,应该没错吧。」
「正是。电力这种东西必须透过高电压与电力线传输,送到一般家庭的途中会有严重浪费,除了难以储存之外,耗损也很严重。
举例来说,大型资料库为了预防伺服器的负荷过重或是资料量急剧增加,经常需要让大量电力处于闲置状态,送过去的电力只用了六%,顶多十二%。剩下的全都是浪费。智慧都市构想此个系统,就是要监控能源的使用状况,在避免停电的前提下,有效率地输送、分配恰当的电力。原肠动物大战之后,东京的电力短缺问题很严重,你应该记忆犹新吧。」
多田岛默默点头,接着感慨万千地再度观察智慧都市的中枢:
「终于完成啦。长时间没有报导,我还以为……」
「嗯,因为这里有遭受恐怖攻击的危险。所以才盖成难以辨识的建筑,并且取个模糊的名称加以掩护。」
多田岛做出耸耸脑袋的动作:
「那么找我过来有什么事?总不会是为了对像我这种除了写报告之外都与电脑无缘的老骨头炫耀,才把我叫来吧?」
听到自虐的玩笑话,柜间不改清爽的形象笑道:
「当然。老实说控制室的多样机能当中,也有类似这个。」
柜间弹响手指,中央面板分割为好几个比较小的画面,上头有闹区的影像与咖啡厅、购物中心等的摄影机画面。
几乎所有影像都是自高处往下拍摄。
多田岛的职业病立刻搞懂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监视摄影机的画面啊……」
「对。车站与机场等重要设施自然不用说,为了早期预警原肠动物,整个东京地区几乎到处都有摄影机。」
多田岛不禁傻眼:
「东京地区到底要装设多少监视摄影机?一、两千都嫌少吧。」
「想以人力来搜寻是不可能的。因此透过控制室安装的脸部辨识程式加以寻找,就可以得到这样的结果。」
从分割的巨大荧幕一角拉出来的画面,放大到整个全像显示器。
多田岛不由得「啊。」了一声。从稍微偏上方的角度刚好拍到,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刑警正站在拉面店吃着好像很美味的拉面。
已经配属三年,但是怎么样都脱离不了菜鸟印象的脸庞他当然记得,或者该说两人刚刚才道别。
「是吉川啊……」
「没错。」
回过头来,柜间以得意的表情点头:
「已经把里见莲太郎的脸部特征输入进去。用电脑撒出天罗地网,接下来只要等待猎物自己上钩。」
「原来如此。真是了不起的科技。不过没有上头的命令也能借到这个设备啊。搜查本部知道这件事吗?」
「其实不知道。知道的只有我和家父,也就是唯有警视总监和我。」
多田岛怀疑自己的耳朵。连搜查本部都不知道就独断行动吗?
原本以为警察应该是更加严格、上下分明的组织,即便是总监的儿子,采取这种过当的行动也不好吧。
多田岛觉得内心有点不大舒服。
看来柜间父子利用「逮捕犯人」为名义,投入更多私人情绪在追捕莲太郎这件事。
「对了,案子调查得如何了?多田岛警部。」
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打断多田岛的思考。
刚才不知道躲在哪里,只见在昏暗的房间深处有个人影现身。那是一名身着立领学生服的少年。
「我记得你是……」
「巳继悠河。在广场饭店偶然遭遇里见的民警……当时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为什么这名少年会在这里?
「喂、喂!」
面对慌张的柜间,悠河投以冷静的视线:
「没什么关系吧,柜间警视?」
方才还很自在的柜间显得十分狼狈。大概是怕少年说出不必要的事。他们很熟吗?
「对了警部,案子调查得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自以为是的少年,多田岛有点不高兴:
「我没有义务告诉与搜查工作无关的人。」
「多田岛警部,可以请你告诉他吗?这次他也以民警的身份加入搜查队伍。」
又不是原肠动物犯罪,关民警什么事——如此心想的多田岛只能不耐地打开手册:
「前去医院问过在现场披卷入犯人与SAT战斗的妇人,以及受伤的SAT队员。令人讶异的是妇人很感谢里见莲太郎救了她,还说『他不是凶手。一定是哪里搞错了』。SAT队员也很爽快,即便骨头折断还是笑着表示『想和那家伙再度交手』。」
「哈哈哈,真是不可思议的民
警。明明是逃犯,还能在逃亡过程增加粉丝。」
悠河似乎很开心地开口,多田岛斜眼看了他一眼,重新转向柜间:
「关于这点,我实在想不通。他是杀人犯,如果为了提高自己逃亡的成功率,愿该要把妇人当作人质才对吧?」
「因为妇人中弹,所以判断不适合当人质吧。」
柜间的态度十分冷淡。
「不,即便如此还是可以拿倒地的SAT队员当人质。他打倒SAT的方式也很夸张,全体失去战力比单纯杀死六个人还难。不觉得很奇怪吗?那家伙明明是逃犯,却以抢教人命为优先。如果他真的是杀了一个人的犯人,对于杀第二个人应该不会犹豫吧?」
「大概是忘不了自己被誉为『东京地区的英雄』吧?即便SAT队员无人阵亡,也不能保证他不是故意的。或者有可能本来想杀掉他们,只是刚好全部的人都活了下来。」
「就是要强调他有罪就是了。」
「这么说来多田岛警部难道认为他是无辜的吗?杀人案不是别人,正是由多田岛警部你自已调查的吧?」
多田岛伸手摸摸脑袋:
「被指出这点我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我在侦讯室经常对嫌犯采取严厉的态度。如果讯问时认定对方是无辜的,可就问不出什么自白。」
一旁的悠河摇晃肩膀笑道:
「看来那个里见的毒牙还没被拔掉啊,他一定会再次采取行动。如果继续搜索河川还是没下落就很清楚了。他必定还活着。呼呼,里见。游戏的时间才刚开始啊。」
多田岛斜眼望着深不可测的少年微笑表情,因为寒意摩擦自己的双臂。
3
全向十字路口的号志变绿,伴随协助盲人的小鸡叫声,行人一齐动了起来。
滚烫有如铁板的柏油路面,因辐射热而造成光影,走在上头的人们也失去生气。
里见莲太郎迅速对着描绘几何学图案交织而过的人潮投以视线。
脚步匆忙不时看手表确认时间的西装男、挽着胳臂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购物回来的家庭主妇,以及手拿行动电话当低头族的少年。
当那些人不经意看往莲太郎时,他总是紧张得背脊发麻。
「莲太郎,看前面。还有不要做出可疑的举动。」
声音来自身边。那名看也不看他走在一旁的栗色短发少女,露出仿佛对这个世界毫无半点乐趣的扑克脸如此说道。
「一旦意识到平常无心的行为,就会变得很别扭啊。」
「看来你学到一项真理了。不过你没有自己以为地那么受人关注,所以放心吧。」
「为什么你的发言总是这么讨人厌?」
「这么一来不就消除你的紧张了吗?」
少女以无机质的表情开口。莲太郎闭上嘴巴。
然而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这个世界就像现在这样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莲太郎死亡的谣言也已经过了三天。
『所谓人类这种生物,比起伟大的歌手还是政治家死亡的新闻,自己的小指撞到桌角要来得重要一百倍。』莲太郎回想起来以前的堇曾经这么说过。
街上来往的行人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生活。应该没有人脑中甘四小时想着陌生人莲太郎而行动——莲太郎的理性如此接受,并且不断说给自己听。
然而会不会突然有人记得莲太郎的长相,大声叫嚷并且冲过来扑倒莲太郎。如此恐怖的幻想还是在脑中徘徊不去,令他很难放下。
两人不知何时穿越路口,在长长的商店街笔直前进。
莲太郎缓缓摇头。
像这样落入孤立无援的处境才能逐渐感受,对于至今为止有形无形支援自己的那群人,应该怀抱多么感激的心情。
如果没有走在身旁这名少女值得信赖的体温,自己搞不好会恐惧他人的目光,根本不敢踏向户外。
老实说,称得上是临时搭档的少女如此冷漠真是太好了。她只把莲太郎当作吸引「新世界创造计划」强化士兵的活饵,莲太郎却对此一点也不生气。
「已经到了。」
莲太郎偏着头,施工中的市公所骨架屹立在眼前。
以装饰混凝土方式建造的工地停工,已经架好的鹰架包覆外围。
是今天没有施工,还是因为这里变成凄惨的杀人现场,所以无法动工呢?总之工地一个人影也没有,卡车与挖土机就像奇妙的前卫装置艺术静止不动。
日正当中,一想到难以忍耐的暑气会让全身喷发汗水,莲太郎与火垂躲进建筑物的阴影下。不知为何,与街上相比总觉得这里隐约散发死寂的气息。或许那是人死之处所特有的,物理现象难以说明的第六感警讯吧。
「你没问题吧?」
「不用管我。」
如此说道的火垂迳自踱步往先走。莲太郎有点火大,她真的有怀念水原到了想为他报仇的地步吗?
尽管叹气,他还是默默跟随火垂的脚步。
现场搜证似乎已经结束,原本用来标记的白线与血迹都已清理完毕,但是莲太郎一站到现场,当天的光景又历历在目。
他闭上眼睛默哀。
——水原,你当时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看了旁边一眼,火垂毫无感情地伫立。
「你不默哀一下吗?」
「他去世的当下,我已经用完一辈子的悲伤。再也哭不出来了。」
「是吗……」
「所以?」
摇晃栗色头发,火垂以质疑的目光向上凝视莲太郎。
「到了这里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莲太郎搔搔后脑勺: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点子——只不过俗话说多到现场总可以发现新的线索。况且一来到这里,我又想到许多疑点。」
莲太郎脑中再度回顾当晚的情况。
「尸体还有温度,代表刚遇害没多久。之后警官赶到的时机也未免太过刚好。简直就像看准我到达现场的时间,有人故意通报一样。」
也就是说当时犯人还在附近——至少是可以观察莲太郎的位置。
顿时有个疑惑,莲太郎询问难以判断心中情绪的同伴:
「火垂,你说过『你早就感觉水原的样子不大对劲』吧。具体而言是哪里怪怪的?」
「跟我分开行动的时间变长了,经常自己一个人前往某处。虽然他编了一些别脚的借口,但是我认为男人总有自己的需求,所以没有深究。」
「那家伙有跟我说过想见圣天子大人一面。应该是想告发某个阴谋吧。想必就是『新世界创造计划』与『黑天鹅计划』。」
「如果『新世界创造计划』是『新人类创造计划』的升级版,那么『黑天鹅计划』又是什么?」
莲太郎摇摇头:
「我也参不透。不过总觉得只要搞懂那个,或许就能解决这个事件。」
火垂的发言突然唤醒莲太郎记忆当中跟水原的对话。
『你想要告发阴谋吧?如果你把证据拿给我,我可以帮你转交。』
『抱歉,证据被偷走了。』
「对了,我接受水原委托时,他说证物被敌人偷走了。因此他想直接见圣天子大人或是辅佐——」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记忆彼方有更大的声音响起。
『因为有人要我问所以我才问你。水原给你的记忆卡在哪里?』
「啊。」
火垂似乎与莲太郎有相同的结论,两人对望了一眼。
「莲太郎,你在饭店遇到的杀手不是要你把记忆卡交出来吗?」
莲太郎稍微低头思考:
「太奇怪了……以常识判断,那个记忆卡应该就是水原被偷走的证据。」
「慢着,如果是这样呢?鬼八先生说记忆卡被敌方组织偷走,但是敌方组织却以为记忆卡在莲太郎手上……这么一来,现在记忆卡到底在谁的手上?」
知了知了——寒蝉的呜叫声听在耳中格外响亮,建筑物下的人影微微改变形状。
浑身喷发的汗水种类改变,令莲太郎感觉很不舒服。
火垂则以怀疑的眼眸看过来:
「莲太郎,你真的没从鬼八先生那里拿到什么吗?什么都好。鬼八先生搞不好是藏在其他东西里交给你,你有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吗?」
莲太郎斩钉截铁摇头。
「完全没有。」
「是吗……」
「那么你呢?水原有把什么交给你保管吗?」
「我想不出来。」
思绪又回到原点。
然而水原的记忆卡必然存在某个地方。那是这次事件的关键。莲太郎决定把这点先放在脑中的角落牢牢记住,然后切换思考方向:
「火垂,我来到这里又想起另一件事。你那里有水原的手机吗?」
火垂靠着附近的水泥柱望着莲太郎:
「其实那也是我想问的问题。是吗……原来你也不知道。」
「关于这点也是毫无线索啊。」
莲太郎接受警方侦讯时,被问了好几次关于水原手机下落的问题。这也是警方尚未找到
水原手机的间接证据吧。
智慧型手机已经普及廿年以上,手机的性能强化之后,对个人隐私的集中程度更是较以往显著。
只要找出水原的手机,便能得到水原的上网纪录与通联纪录等重要的搜查证据,以警方的立场来说,是非得取得不可的目标。
「所以是敌人杀害水原时顺便将手机拿走啰。混账,办事还真仔细。」
「现在就下定论未免太早。」
火垂操作自己的手机,将耳朵靠上去。大概是尝试用通话功能拨打水原的手机吧。
结果不知何处传来轻微的来电铃声,莲太郎立刻瞪大眼睛:
「手机在哪里?」
「嘘。」
火垂以食指抵住嘴唇。短暂的寂静。只有蝉鸣声,横切过大马路的卡车行驶声,以及短暂空档之中有如蚊子叫的细微手机铃声进入耳里。
蹑手蹑脚走向盖到一半的大楼边缘,风抚过脸颊,莲太郎不禁感到眼花。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下方。
莲太郎与火垂对望一眼相视点头,迅速下楼。声音来自大楼的工地角落。这下子比刚才清楚多了。就连对流行音乐没兴趣的莲太郎听到部分旋律,也知道这是某首热门曲子。
搞清楚来源的两人分开杂草,终于发现一只黑色智慧型手机背面朝上微微振动。
捡起来一看,振动刚好停止。接下来手机陷入完全的沉默。即便长按开机键也没反应。
这意味着——
「没电了。真是好险。」
「是啊……」
水原被子弹击中时,手机肯定刚好掉出大楼。假使是在紧急情况故意将手机扔出去,那还真是了不起的判断力。
——水原……
感伤的莲太郎将手机翻回正面,液晶荧幕的部分像是被用力打了一拳般碎裂。
幸好没有完全故障。刚才处于待机状态下的电池电量,其实也只剩一点点。莲太郎不知为何有种命运安排的感觉。
「总之先拿去充电吧。」
冲入附近的网咖找到双人座的空位,莲太郎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拿起电脑旁边的充电器端子插进手机。
接下来只能以祈祷的心情等待。
行动电话在掌中振动,荧幕显示电池残量为一%。
两人不禁开心地望着对方。
液晶荧幕当然有所损伤,不过勉强能够判读。
莲太郎伸出食指准备操作手机的当下,动作停在半空中。
即便是已经不在世上的故人,为了洗清自己的冤屈任意侵犯他人隐私,真的是能够被容许的事吗?
接下来若是莲太郎发现水原鬼八完全不为人知的私生活,或许会对自己侵犯隐私一事深深感到后悔吧。他的脑中充斥如此妄想。
不管了——莲太郎开始滑动手指。
接下来莲太郎与火垂把时间花在搜寻可能的线索上。
原本最期待的收信匣里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内容,拍摄的照片也大多数是人物,而且有一半是火垂。
看到水原溺爱火垂到就连手机桌布都是使用火垂的照片,心想「这样好吗?」的同时,莲太郎检查里面的相簿,结果目光突然停在其中一张照片。
那大概是圣诞节拍的吧。照片里的水原与火垂头戴圣诞老人帽,背景则是圣诞蛋糕。既然照片是从斜上方的角度往下拍,可以想见是水原高举手机之后自拍。
更令人惊讶的是照片里的火垂在笑。尽管远远不到大笑的程度,但是嘴角确实柔和上扬,还对镜头摆出V字手势。
莲太郎觉得自己的偷看行为很卑劣,趁着火垂情绪尚未动摇前赶紧换张照片。
检查过照片资料夹之后,终于轮到最后的通联纪录。总算在这里发现可疑之处。
注明「骏见医生」的通话对象,在水原被害的当天联络过两次,前一天也有一次。因为觉得可疑而往回找,发觉与此人的通话从一个月前开始,大约有廿五通之多。
「火垂,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骏见彩芽医生。原肠动物的解剖法医。由于工作方面的需求,好几次去她那里询问解剖结果。」
「原来是医生的同行……」
「医生?」
「啊,没事,我在自言自语。那么你知道水原为什么频繁与这个人联络吗?」
火垂想了一下之后摇摇头:
「我不清楚。骏见医生和鬼八先生在私底下应该毫无交集。」
「我们直接去问这个人吧。搞不好会知道关于水原的事。」
「对方在第六区的大学附设医院工作。」
如此说道的火垂从座位起身,莲太郎对着她的背好奇发问:
「呃,这个医师是女的吧?」
「是的。」
「这个医师该不会皮肤薄到会透出静脉、拖着过长白袍、把解剖室当厨房、平常的体温只有卅二度,还扩建地下室跟尸体住在一起吧?」
火垂露出有点恶心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
「没有,不是就好。」
「没来上班?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接待他们的医生是个体型圆滚滚,有着啤酒肚,脸上露出疲惫神色的家伙。所以骏见不是实习医生,却有种她很年轻的先人为主印象。
「电话也打不通。害我得帮她代班。简直快忙死了。」
这名医师好像有点颜面痉挛,眼皮不停眨动。看来他累积了太多压力与疲劳。
莲太郎等人进入齿朵尾大学医院的诊疗室。刚好找到一名工作告一段落又清楚内情的人。他是名为角城的医生。
「最近这阵子原肠动物的数量有增加吗?」
莲太郎不客气地直接发问,但是角城医生好像没有不快,只是用力点头摊开双手:
「已经不是比较多的程度,太过异常了。大家都谣传『第三次关东大战』时重建的卅二号巨石碑是不是有问题。」
不可能的。卅二号巨石碑之所以会倒塌,是由于其中混入不纯的物职使得錵含量降低引发的人祸。
莲太郎所属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确认过重新建立的巨石碑錵纯度是一〇〇%。
话说回来,延珠也提过「最近原肠动物的出没案件很多」。
这果然不只是莲太郎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管辖范围里的问题。这么大量的原肠动物,到底从哪里进来的?
「呐,我再和你确认一次,原肠动物入侵东京地区的方法究竟有哪几种?」
「嗯,很合理的问题。不过该从哪里开始说明……」
医师摇着肚子的肥肉,瞬间看了一下天花板:
「首先有三种入侵路线。以空中、地面,还有地底为主。海栖原肠动物虽然可以从海上突破,不过它们在陆地无法呼吸,所以威胁性大减,地底二〇〇公尺以下,以及空中五〇〇公尺以上,錵磁场的能量就会衰退,因此能挖得比那更深或是飞得比那更高的原肠动物,就有可能入侵。对了,之前不是有怨念很深的原肠动物捕捉到上升气流从高空入侵引发大骚动吗?那就是我说的例子之一。」
那是「闪蝶事件」吧,回想的莲太郎只是含糊点头。如果回答得太快,对方可能怀疑会自己是民警。
打从刚才默默坐在一旁板凳上的火垂首度插话:
「那么地面的原肠动物要怎么进来呢?」
「从巨石碑的缝隙。」
角城医生立即回答。
「缝隙?」
「是啊,巨石碑不是以十公里为间隔建造吗?因此磁场最弱的地方,就是中央大约五公里的地方。感觉是锁定那边突破吧。」
「能够这么顺利闯进来吗?」
「不,十只里面大概会有九只死亡,在外面巡逻的自卫队发现之后,会杀死剩下的那只,一般情况都是这样吧。据说尝试闯进来的地面原肠动物,一百只里面大概只有一只能够顺利办到。只不过地表上的原肠动物实在太多,况且原肠动物天生就具备优先袭击人类的习性,不论被杀死几只都不会放弃入侵东京地区。该说是必然吗?以统计资料来看,侵入最多的还是地面原肠动物。」
「原来如此。我懂了。」
角城医生又喃喃说道:
「你们想想,自卫队在『第三次关东会战』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东京地区的民警也死了一半。剩下的要不是没参加关东会战,就是跑去其他地区躲起来的胆小鬼。目前虽然还能勉强维持,不过迟早会出现严重的感染爆发吧,我们这些在医护现场的人都很害怕。再加上新闻又报导东京地区的英雄已经死在广场饭店。哎呀,这么说来,你的脸倒是很像——」
莲太郎慌忙想要解释时,一旁有道冷静的说话声插进来。
「能再跟您多请教一些关于姊姊的事吗?她没来上班多久了?」
为了顺利向医师探听内情,火垂伪装成骏见的妹妹。角城医生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话,露出陷入沉思的模样:
「已经四天了吧。这项职业如果像这样无故不到,就等于自动解雇。虽然很严苛,不过医师的工
作就是这样。」
「没有联络警察吗?」
「警察?啊啊,不对不对。」
角城面露笑容回应火垂的问题:
「这份工作的离职率——啊,这个词可能对小妹妹而言或许太艰涩了。简单说就是很多人都会一下子就辞职。骏见医师已经算是撑很久了,我还以为她可以稳定做下去。」
没错,要解剖外貌诡异的原肠动物,神经太过纤细的人可没办法。自豪这是天职的堇可以说是例外中的例外。
「有没有可能是被卷入某种事故而失踪呢?」
「唔——该怎么说——我完全没想过就是了。」
角城医生用力搔着没整理的胡渣悠哉开口。这时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拍了一下手:
「对了,小妹妹等一下是不是打算去骏见医师家?」
火垂装出垂头丧气的摸样。怎么看都不像在演戏。
「是啊,可是姊姊完全没告诉亲戚住处的住址,所以——」
「不要紧不要紧,我告诉你吧。记得把寄来大学的邮件转寄到她家时有问过住址。」
完全相信火垂的角城医生很乐意帮忙。
即便心想用这种捏造的方式骗出个人资料真的好吗,但是莲太郎也没料到装出沮丧的模样就可以博取角城医生的同情,所以不再深入追究。
角城医生从椅子上探出身子,端正脸色说道:
「相对地我也有点事情,你们愿意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骏见医师一个月前负责解剖的原肠动物解剖诊断书电子版,不知为何从资料库里消失了。消失前还留下她列印资料的纪录,所以我想她手上可能会有备份。不好意思,等你们见到骏见医师之后,不管她是否有意愿继续工作,能顺便把解剖诊断书带回来吗?毕竟我们也有管理资料的责任。」
莲太郎与火垂对看一眼。一个月前,那不就是骏见医生与水原开始频繁通话的时期吗?
「我明白了。」
莲太郎慎重点头。
从角城医生那里抄下骏见医师的住址准备离去时,角城医生突然从他们背后问道:
「喂,你们知道『黑天鹅』是什么吗?」
莲太郎与火垂同时回头。
「你从哪听来的?」
面对莲太郎的激动模样,被人反问的角城医生向后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没、没有……我刚才想起来的。骏见医师在不来上班之前,好像曾经喃喃念着这个词,似乎非常在意。与其说她有精神官能症,不如更像是气势凌人。她还曾经说过……」
角城医生一脸困惑地继续说道:
「『一定要烧了葡萄园(VINEYARD)才行』。」
齿朵尾大学医院的校地整理得很好,还设有人工草坪与人工池塘。大概是为了抚慰平时努力向学的疲惫学子吧,但是看在莲太郎眼里,觉得这个风景很郁闷。
走在一旁的火垂也是脚步沉重。
这么一来骏见医生与水原有所关系的可能性变浓,但是同时也出现新的问题。
「所谓的葡萄园,究竟是指什么?」
看来火垂也对同个疑点感到好奇,从口袋取出行动电话,为了让莲太郎也能看到而使用全像显示。画面投影在空中之后开始搜寻。
不久之后出现英文单字的网站。「VINEYARD」——因为发音很优雅,原先还以为是法文之类的,结果是英语中的葡萄园。
「烧了葡萄园……这是指什么呢?」
「完全没有头绪。」
「刚才那个人也说过,骏见医生是从一个月以前举止开始变得奇怪吧。」
火垂发出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方才在医院里的那个可怜小妹妹消失无踪。
「鬼八先生表现出对我有所隐瞒的样子,仔细想想也是从一个月以前开始。」
又是一个月以前……
「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莲太郎临时想要在这里冷静搞清楚其中的关联。
私底下应该没有往来的骏见医生与水原,在一个月内通了廿五次电话,两人的样子几乎在同时变得很奇怪。
水原生前是民警。民警与原肠动物解剖法医的接点,除了原肠动物以外还有别的吗?
「火垂,这一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与原肠动物有关的事?」
「记得在一个月前,跟鬼八先生一起遭遇原肠动物。」
「是怎么样的原肠动物?」
莲太郎趁势发问,但是火垂迟迟没有反应,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
「也没什么……只是普通的飞行原肠动物。阶段Ⅱ,胸膛透明,肋骨像篮子一样膨胀的家伙,鼻子很长。感觉很恶心。」
「打倒了吗?」
「与鬼八先生开的车并行在高速公路上,我从助手席探出身子用霰弹枪击落了。」
「然后呢?」
「只有这样。」
「不可能只有这样吧?」
「可是除此以外就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了。打倒的原肠动物虽然外观奇特,不过阶段Ⅱ以上的哪一只的外观不奇特。只不过把现场交给警方处理回家以后没多久,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电话找鬼八先生,他听完之后就慌忙出门。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骏见医生打来的电话吧。」
事件依然处于五里雾中。感觉拼图的碎片快要凑齐,但是该怎么才能拼出一幅正确的图画,依然茫然未知。
然而两人至少明白自己涉入敌方不想泄漏的情报。可以预期在这之后若是被敌方发现,肯定会遭受猛烈攻击。
遗憾的是火垂对于骏见医生的电话一无所知,不过要是火垂知道骏见医生的发现,她搞不好现在也不在人世。真是令人头痛的两难。
从包围齿朵尾大学校地的红砖墙缝隙间,可以看见花纹细致的铸铁正斗,这也宣告隶属大学的区域到此结束。
莲太郎这时突然察觉,正门设有可以俯瞰人们稀疏出没的监视摄影机。
他尽量低着头通过,但是斜眼瞬间注意到横向也有摄影机。
与圆形保护壳中微微发光的镜头正眼对上的刹那,莲太郎的背脊窜过寒意。
他加紧脚步离开大学。
「捕捉到目标了!」
操作员突然响起的叫嚷声,使得控制室顿时紧张起来
「在哪里?」
柜间努力压抑激动情绪发问,回答他的是显示在主要巨大面板的某扇门的画面。
「这里是?」
「位于第六区的齿朵尾大学医院正门摄影机。」
多田岛愕然地张开嘴巴:
「怎么可能……所以那家伙没有逃到外围区,而是在都市区光明正大闲逛啰?」
操作员的双手忙碌移动,监视摄影机照出有问题的重点。
那不是过去那种无法当成法庭证据的粗糙影片,以无线传输到伺服器的影像极为清晰,甚至不需要定睛凝视。
仔细一看,身穿黑衣的少年低头想要离开正门时,瞬间望了摄影机一眼。看来脸部辨识程式连这个眨眼都没放过,立刻加以捕捉。
操作员停下影片有问题的场景,将脸部的区块拉出来进行处理。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里见莲太郎。
柜间看向左右,在控制室里寻找他想找的那张脸。不久他就发现了,他走到双手插入口袋里,表情像是要哼歌的悠河身边: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的狙击确实命中吗?他甚至恢复到可以走路的程度。」
柜间以只有对方听得到的音量斥责,不过悠河只是耸肩回应:
「是我没把事情办好。不过这样也不错。我又可以开心一下了。」
「开心?你说开心……」
那家伙还活着的事要是传出去,除了警方会被嘲笑无能,好不容易顺从自己的天童木更也会怀抱无谓的希望。
柜间的怒气正要发作时,悠河伸出右手指着面板上的一点:
「柜间先生,这个女孩应该是水原鬼八的起始者吧?」
他指出的画面,是静静伫立莲太郎身边的短发少女。透过资料看过她的长相好几次,绝对不会认错。
「红露火垂……?」
水原鬼八的起始者。巢穴也找不到失踪的她,没想到会和莲太郎在一起……
一旁的多田岛敬个礼表示:
「我回本部呼叫支援派车辆前往。柜间警视请在这里指示我们那家伙往哪里逃。」
语毕的多田岛加紧脚步离开控制室。
等到目送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柜间收起脸上的表情,缓缓取出手机拨号。在连续发出的呼铃声中,柜间陷入沉思。
不能把莲太郎交到警方手中。尽管不清楚他对内幕了解多少,但是他确实是个棘手的家伙。最好不要以为用普通的手段可以解决他。柜间不想再失败了。
对方接起电话。
「是巢穴吗?能不能引发交通堵塞?我希望某几辆警车能够卡住。另外那家伙还活着。把『蜂鸟』叫来,这回一定要解决他。」
听到这番话,原本
态度悠然的悠河脸色大变:
「请等一下,柜间先生,为什么是蜂鸟?里见莲太郎是我的猎物。让我出动吧。」
「警察已经看过你的脸了。」
「我的要求性能是『足以秒杀里见莲太郎的等级』!除了我以外没有更适合的人选!」
「蜂鸟就够了。」
「但是——!」
「——够了!」
悠河张着嘴巴还想抗议,最后还是悔恨地咬牙切齿走出控制室。
柜间的鼻子哼了一声,再度瞪向在面板上再次放大的黑衣少年。
既然对方试图毁灭自己咬向喉咙——那就按照古老的谚语,让死人不会说话吧。
4
「就是这个房间。那么还钥匙时放在管理员室就可以了。」
一双消瘦的手将钥匙交给火垂,语毕的大楼管理员不耐地调整老花眼镜,转身离去。
记得当签约人以外的人想进入房子时,为了避免物品被诈领,管理员应该要陪同在侧。
莲太郎望向身边的冒牌妹妹。
火垂等待管理员离开,立刻收起微笑恢复扑克脸。
察觉到他的视线,火垂抬头仰望,用「你有什么意见吗?」不带感情的眼眸看过来。莲太郎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快要晚上了。希望今天能在这里查个水落石出。」
黄色夕阳从敞开的窗户射入,照在背上只剩下些微的热度。总算可以逐渐摆脱白天的暑气了。
莲太郎等人位于高层公寓的走廊。
他迅速环顾周围。在「工」字形的走廊设有两部电梯、紧急逃生梯、普通楼梯。还有一具位在户外,可以放下的舷梯。经过广场饭店包围战之后,莲太郎已经染上随时确认逃命路线的习性。
看了门牌一眼,上头以褪色的文字写着「1203 骏见彩芽」。
在拜访管理员室之前,他们已经按过好几次电铃,不过这时还是抱持最后一丝希望伸出手指。
叮咚——门铃空虚响了两声,只不过内部还是毫无回应。
看了脚边一眼,门口躺着一只腹部朝上的恶心死蝉,想必是认为这是美味的大餐吧,上面满是黑压压的蚂蚁。
「是闭门不出还是人间蒸发了?总之要是能找出『黑天鹅』的线索就好了。」
「闭门不出?人间蒸发?你真的以为事情会那么简单吗?」
「咦?」
「火垂,你有看过尸体吗?」
火垂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先进去。」
莲太郎转动钥匙稍微推开门。
室内猛烈窜出冷气,毛骨悚然地抚过莲太郎的脖子。同时还有腐臭味混杂其中。
拉动腰边的手枪滑套保持随时可以发射子弹的状况,莲太郎悄悄进入屋内。
进门的左手边是厨房,放着一张半月形的餐桌。流理台上的蔬菜已经腐烂萎缩,吃到一半的蛋糕满是蚂蚁。当时是在准备做饭吧,切好的蔬菜泡在碗里,表面长满漆黑的霉菌。
事先听说这楝公寓部是两房一厨的格局。
莲太郎不敢大意地举着枪,将手放在内侧的拉门,缓缓拉开。
由于窗帘全部放下,室内的光线很差。
房内有发出矗隆运转声响吐出冷气的空调,在无声无息的家里,只有那个声音听起来异样嘈杂。
尽管是女性住所却毫无装饰,颜色也统一成米黄色。
卧房兼电脑室里没有张贴海报,置物架上只有电子相框。
终于要走向最里面的房间,莲太郎下定决心拉开门。
衣柜与梳妆台上部积着薄薄的灰尘,占据整面墙的书架旁边有张大书桌。
到处都没有尸体的迹象,腐臭味甚至减弱了。
那么说来,臭气的源头究竟是——
这时用力倒吸一口气的声响从外传来,莲太郎赶忙跑回厨房。
火垂的眼睛凝视一个点,整个人化为雕像。她的视线前方有浴室门。微微打开的门下缘渗出乌黑的血液。
「退后。」
莲太郎咬着下唇,拼命防止声音颤抖开口,这才鼓起勇气轻轻推开那扇门。
死者的脸浸在几乎快要满出来的浴缸里,尸体跪在里面。
身上没有穿衣服,肌肤因为血液流光显得苍白。长发有如海藻漂在水面。
水面变得一片黑,排水口附迈的地板被凝固的血液堵塞,三片拔下的指甲落在地上。
她肯定就是屋主骏见彩芽。
看来她似乎经过拷问。只拔了三片就结束,想必是早早说出拷问者想要的情报。
莲太郎迅速检视她的遗体,便回头打开衣柜抽屉在里面翻找。接着拿出一块塑胶垫盖在遗体上面。
尽管弄乱现场应该也没关系,但是在借钥匙时莲太郎与火垂的脸已经被人目击,验尸之后就可以明白死者死亡多久,从死亡推测时间倒推回去,可以知道莲太郎等人不是凶手。
不知何时,火垂站到莲太郎身边。
起初还以为她是因为恐惧而吓傻,然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真可惜,如果还活着就可以问她许多问题。被抢先一步了。」
莲太郎不禁感到愕然:
「可惜?被抢先一步?只有这样吗?你们认识吧?」
「所以呢?」
火垂只是不愉快地眯起眼睛。莲太郎因为怒气而紧握双拳,缓缓摇头:
「我真是搞不懂你……!」
「你没有必要懂。」
如此说道的她转身背对莲太郎,微微转脸过来: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也可以就此拆伙。」
「别开玩笑了。」
「这样啊。」
火垂只是说了一句便大步走进浴室,开始检查尸体。
「因为冷气一直开着,所以减缓了腐败速度吧。」
莲太郎为了平息怒气深呼吸。
她也是重要事件的关系者。跟她在一起能更快掌握事实,不会有其他坏处。比起单独行动,这样的效率要好得多。
现在不是自己能挑三拣四的时候。
——即便同伴是人格多么无法尊敬的家伙。
另一方面,莲太郎也确信敌人会除掉接近真相的人,这点毫无疑问。自己距离逃出虎口的状态还很遥远。
大概已经了解状况,火垂就此离开。一边目送她的背影,莲太郎一边走进西式房间。
一想到这是死过人的地方,很自然会产生仿佛打扰死者安宁的想法。
拉开门就能看到置物架。在相框的荧幕上,显示出以大学校舍为背景,应该是学生时代的照片。过去的骏见毫无疑问度过愉快的时光。每张照片上的她都在笑。可能是男朋友的人也出现过许多次。
冷不防地,角城医生的话在脑中浮现。
『骏见医师一个月前负责解剖的原肠动物解剖诊断书电子版,不知为何从资料库里消失了。消失前还留下她列印资料的纪录,所以我想她手上可能会育备份。』
水原与骏见医生的接点,就是原肠动物。假设那份解剖诊断书另有隐情也是很正常。
莲太郎再度进入隔壁的房间,刚才一直没注意到书桌的抽屉锁遭到破坏,里面有被人搜过的痕迹。
莲太郎忍不住咋舌。拷问并且杀害骏见医师的某人,肯定是想问出她把诊断书放在哪里。自己只能亦步亦趋跟着敌人的足迹。越来越觉得他们是不可轻匆的对手。
然而敌人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只要不是机器人,就难以避免人为的失误。一定还有,一定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莲太郎以祈祷的心情一本一本抽出书架上的书啪啦啪啦翻页。
这时他发现有什么东西夹在书桌边缘与靠着的墙壁缝隙。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并拍掉表面的灰尘,那是列印出来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瞬间,莲太郎便不由得皱眉。
那是解剖原肠动物过程的照片。照片拍摄切开的原肠动物腹部,让人联想到乌贼内脏,沾着黏液的脏器上,刻有某种符号。
莲太郎定睛凝视,发现那是所谓的五芒星。也就是「☆」。五个顶点内部描绘着一根精细复杂的羽毛。
「火垂,你过来一下。」
他把火垂叫过来,让她看这项成果。
「有印象吗?」
「照片角落有原肠动物的爪子……在来这里之前提过那只一个月前打倒的个体,特征和这很像。这个星形符号倒是第一次看到。」
「是吗……」
「搞不好这就是角城医生想要找的那个?」
原肠动物的诞生尽管诡异,毕竟还是自然的产物。身上应该不可能出现人工符号。
当莲太郎沉入思考的大海时,突如其来的惊人声响大作,害他吓得跳起来。
那是电话铃声。来自隔壁的西式房间。
他先是略微探头,然后才进入房内。小心翼翼站到音源前方,那的确只是普通的电话。被手机与卫星电话逐渐取代,如今只剩下些微占有率的固网电话。
莲太郎与火垂对望一眼点个头,
胆战心惊地拿起话筒贴在耳边。
『是里见同学吧?』
那是加了无数泛音的说话声,音域交叠扩散到人类发不出来的频率。是透过机械变造,掩盖原始声音的产物。
莲太郎盯着话筒好一会儿。
「你是……什么人?」
『现在有敌人过去你那边了。代号蜂鸟。是「新世畀创造计划」的战士。』
「你说什么?敌人?蜂鸟?」
『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这么说你应该听得懂吧?那家伙就是杀死前「新人类创造计划」芳原健二的凶手。』
「啥!」
尽管内容超乎莲太郎的理解能力,至少他听得懂这件事。既非扯谎也非开玩笑,电话另一头的人想传达危机即将逼近莲太郎的警告。
『接下来我会告诉你那家伙的能力。你就和旁边的小不点一起讨论对策吧。』
莲太郎保持沉默,促使对方继续说下去。
『听好了,蜂鸟的能力是——』
话筒传来嘟嘟断线声,通话中断了。
「喂,怎么了?喂——」
「——借我。」
一旁伸来的手抢走莲太郎的电话。
火垂听了电话好一阵子,最后才摇摇头放回话筒:
「连挂断的声音都没了。电话线好像被切断了。」
火垂在口袋里翻找,取出手机把液晶荧幕对着莲太郎,让他看上头显示「无讯号」。
莲太郎的背脊不禁发抖。刚进入公寓时手机明明还能用。
双方无言以对,刺耳的寂静充斥房间。
「敌人已经来了。对方已经侵入公寓。」
划破空气的猛烈螺旋桨声响彻机舱。
久留米莉佳打开滑门,风顿时吹袭全身,寒风足以吹跑她头上的草帽,并且剧烈吹动连身洋装。
西方的天边,黄色的夕阳有一半被巨石碑挡住,眩目得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这里是高度一〇〇〇公尺的空中,她位于运输机的机舱里。托天气晴朗的福没有碍事的层云或乱层云。眼下的光景有如精巧的模型,看不清楚人与车的模样。天空的味道很清新。
「蜂鸟——要出动了。」
莉佳踏出机舱,接着直接背部向外倒下,纵身一跃。
以头下脚上的垂直方式坠落,少女拖着长发同时以惊人的速度撕裂大气。
莉佳的脑中从坠落之后便开始倒数。
靠着经验得知落下五〇〇公尺时,她在空中回转身体,像是鼯鼠把身体摊成大字,使劲拉开背上的降落伞开伞绳。
冲压空气式降落伞展开,伴随强烈的减速感,伞缰拉扯全身使人疼痛。
不过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
睁开眼睛望向下方,脚底没有踩到地面,身体却在空中缓缓降下。抬头仰望上方,完全打开的方形降落伞沐浴在斜阳下,染成茜红色。
再度朝下俯瞰街景,奋力挥动右手。
这么一来在无数的建筑物屋顶,有一栋发出「TARGET」的光点充当记号,同时垂直距离与水平距离也会投影在视野上。
在空降作战前装备的特殊隐形眼镜,具备扩增实境(AR)功能,可以在真实视野上面附加图像,投射于视网膜上。
莉佳操纵控制绳,谨慎地微调降落伞的角度与降落方向。
不久目标公寓的屋顶便越来越近,她的双腿踏在AR显示的红圈里。
不论跳过几次,都会因为腰部突然感受到的剧烈冲击向前倾,之后整具降落伞便将莉佳整个覆盖。
莉佳解除连结伞缰的背带抛弃降落伞,把夹在伞疆与连身洋装之间的草帽戴在头上,抱住喜爱的小熊布偶。
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尘,拿起莱卡袜中的手机拨打事先设定的号码:
「这里是蜂鸟,顺利抵达目标地点。」
『收到。现在把目标的照片传过去。』
之后传来的档案,变成全像画面在空中展开。两张脸部照片,是一名比年纪比自己大的少年与年纪比自己轻的少女。他们分别为「里见莲太郎」、「红露火垂」。
「等一下巢穴。最近出任务的次数会不会太频繁了一点?之前我才刚杀死一个奇怪的大叔,杀人的间隔太短了。」
莉佳用少女尖锐的声音抱怨,但是电话另一头的人毫不犹豫地回应:
『这是任务。别抱怨了。正如你的要求,公寓只有卅分钟的电子隔离。错过现在那些家伙又要逃走了。』
莉佳忍不住咋舌,切换心情指着莲太郎的照片。她不自觉地发出怜悯的笑声:
「这是黑暗潜行者失手的目标吧?真丢脸啊。」
『那个黑暗潜行者有留话给你。「不要小看里见莲太郎比较好。搞不好你会因此吃到苦头」。』
莉佳用鼻子轻蔑地发笑:
「他是白痴吗?还是失败的借口?真丢脸……算了,我会快速解决之后回去。」
这时两个小小的降落伞在莉佳之后落在公寓屋顶。
乍看之下像是轮胎。尺寸与飞盘差不多,不过那当然不是单纯的轮胎。
莉佳的脑内埋入移植晶片,具备光以念头连结就能使物体移动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脑机介面(BMI)。
这个轮胎正是久留米莉佳的思考驱动型介面——
「『死灭都市的徘徊者(NECROPOLIS STRIDER)』——苏醒吧,我可爱的使魔们。」
只见她拍了一下手,精密化的动力机关就此启动,轮胎像是有自我意志一般站了起来,开始在莉佳的身边绕圈。
莉佳检视传送过来的公寓结构图,找到位于地下一楼的配电盘与通过后方的电话线。她还决定让警铃也失去作用。
「对了,首先要防止有人打扰——攻势附加(OFFENSIVE ENCHANT)『棘(THORN)』。」
只听见噗滋的声响,轮胎各处都冒巨大刀刃。
两颗轮胎瞬间化为长满尖刺的凶器,一边粉碎地板一边在莉佳周围打转。
莉佳缓缓对屋顶的门伸出手,解放「徘徊者」。
「GO!」
以声音为信号,「徘徊者」搭载的冲击波引擎开始咆哮,以猛烈的速度冲出去。撞上屋顶铁门,「棘」的部分就像电动圆锯针对门的缝隙弱点加以切断。
震耳欲聋的怪声与火花。门闩不久就连插锁一起被切断,无法抵抗这股力量的铁门往内侧倒下。
丝毫没有半点感慨的样子,「徘徊者」继续驱使冲击波引擎,像是弹珠台一般在地板、天花板、墙壁之间乱撞,同时沿着楼梯转角往下冲。它们恣意行动的暴虐途径,都留下深深蹂躏的痕迹。
楼下很快传来惨叫声与划破温暖血袋的声响。
在杀死里见莲太郎与红露火垂之前,「徘徊者」不可能停止行动。她启动能力以后,凡是活着会呼吸的东西都无一能幸免。这便是「死灭都市」这个绰号的由来。
不久后一号机切断目标电话线的信号传入脑内。
二号机为了防止有人逃出,在正面的大门看守。
「OVER THE RAINBOW ?。」
沉醉在杀戮音乐中的莉佳抱紧布偶,一边哼着童话风格的歌曲一边往楼下走去。
对外通信被切断的莲太郎与火垂,只得被迫先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这下不妙。从电话的内容判断,敌人已经发现你在场了。」
火垂尽管装出冷静思考的模样,体内奔腾的肾上腺素却传达复仇的热意。
好机会,终于来了。真没想到挥出制裁铁锤的机会这么快就会到来。
拔出后腰枪套里的两把制式手枪,火垂闭上眼睛从冰冷的钢铁触感寻求救赎,同时用拇指按下安全装置打开保险。
——鬼八先生,请把力量借给我。
「还是专注在先逃出这栋公寓比较好吧。」
「不行,要迎击敌人。终于可以为鬼八先生报仇了。」
「不要勉强。除了不明白敌人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的能力。这样会没命的。」
火垂斜眼瞪视莲太郎。就是这种软弱的思考方式,才会害死鬼八先生吧。
「我说过吧?我和你一起行动,只是想以你的鲜血引来大批敌人进行狩猎。作为诱饵的你非常成功。尽管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你抱持的同伴意识只是幻觉。其实我很讨厌你。」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敌人恐怕也把你也列入暗杀名单了。我们在这里起内哄,刚好顺了敌人的意。原本能打赢的战斗也会输。」
莲太郎朝着这里伸手:
「我们合作吧,火垂。敌人既然为了不让我们呼救切断这里的电子讯号,最糟糕的情况搞不好打算杀了整栋公寓的住户。首先要让公寓里的无辜人们逃出去——」
啪,干燥的声音响起。莲太郎伸出的同盟之手,被火垂极为冷静地挥开。
「既然想救其他人的命,当初为什么没救鬼八先生?」
莲太郎顿时露出被对方吓傻的表情。
「莲太郎,你真
的是在『第三次关东会战』团结士气崩溃的民警,打倒毕宿五的英雄吗?我看起来不像。」
「……你搞错了,火垂。我是高中生,天童民间警备公司的职员,此外还是延珠的监护人。我不是什么英雄还是救世主。」
莲太郎笔直望着火垂继续说道:
「死者一点也不希望你帮他复仇。」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去狩猎敌人。我不需要你的帮助。别了。」
「火垂!」
她背对想追上去的莲太郎走向大门。
火垂来到公寓的走廊,伸手到背后关上门,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静静在丹田蓄力。四肢逐渐发热,有种五感正在扩张的感觉。火垂就此解放力量。
火垂静静睁开眼睛。他错了。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只要单独打倒敌人证明这点就行。
望向工字形的走廊,确认没有异常。电话线以外的电力供应也无虞。
这时楼上传来惨叫声以及什么东西被割裂的声音。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紧急逃生梯来到十三楼。强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十三楼呈现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的模样。脑袋、肩膀被切开的人们趴在走廊上,深红色的血液无声蚕食亚麻油地毡的地板。墙壁与天花板就像被巨人的刀子劈过一样,留下无数的伤痕。
火垂蹲下检视附近的女性尸体。
切断处像是被有厚度的刀刃锯过。
走近观察,发现有的尸体是手脚、脖子被切断,还有的是被分尸。这些人想必经历了地狱一般的痛苦吧。
肯定是公寓的住户听到悲鸣与轰隆声响之后开门查看,依序成为牺牲品。仔细检查两部电梯的其中一部,已经因为被尸体卡住而无法关门。电梯门空虚地开阖,被夹住的尸体随着每次动作改变位置。
敌人似乎正如莲太郎所言,完全不知分寸。如此彻底罔顾道德的对手,自己究竟能否打倒呢?
轻微的汽车排气管声音使她回头,只见走廊另一头的尸体上方有什么东西。
一开始她还看到豹在进食尸体的幻象,不过很快察觉那是飞盘大小的小型轮胎。那玩意各处冒出锯齿状的刀刃,既然不会爆胎,代表里面是用硬化树脂之类的东西代替空气吧。
两根伸出的排气管发出轰隆的排气音,长满刺的轮胎以锯齿不停喀哩喀哩刨削尸体。
火垂直觉认为是那个。尽管完全不明白运作原理,但是那就是屠杀公寓住户的凶手。
所以那个就是蜂鸟?
火垂立刻摇头。不,那个根本不是人类。
杀戮机械察觉到她的存在,开始移动位置。
等到觉得不妙时已经太迟。以石化燃料驱动的引擎发出明显截然不同的咆哮,一直线朝着这里冲刺。
眼见锯齿以惊人的速度逼近,火垂慌忙交叉两把枪进行防御。轮胎刚好撞上去,因为强烈的冲击往后远远弹开。轮胎继续旋转,靠在一起的地方发出巨大声响迸发红热火花。
火垂咬牙切齿,用起始者的臂力把对手推回去。
双方接开距离。她以枪口瞄准,迅速接连扣下左右双枪的扳机。
结果再度让火垂瞠目结舌。
机械以之字形路线前进,轻松回避四五口径的子弹,一边从地板上弹起刺进墙壁前进。不只如此,行走于墙壁的途中还逐渐来到天花板,用倒挂的方式在行经途径留下破坏的痕迹,迫近火垂的头顶。
失去准度的火垂瞬间向旁边跳开,原先所在的位置地板瞬间就被杀戮机械刨削。
即便明白可能因此受伤,依然踢出一脚。刀刃就这么刺进膝盖,尽管咬紧牙关还是忍不住发出呻吟。
然而敌人的损伤也是非同小可。吃了起始者使出浑身之力的一踢,轮胎猛烈撞击墙壁,嵌在里面发出轰然巨响,最后掉在地上。不想就此停止的它还在痉挛。
火垂只用一只脚跳起来,右腿的伤口在空中再生完毕,然后以双脚狠狠踩下想爬起来的轮胎侧面轮轴。
踩住它之后举起两把手枪,就这样在极近距离连射。除了枪声以及眩目的枪口焰,更感受到袭击手臂的后座力,弹壳在墙壁与地板上舞动。
轮轴粉碎,与轮壳一体化的冲击波引擎也被四五口径的子弹破坏。
左右手的枪滑套同时退到最后。她的子弹全部射完了。
瞬间的寂静。刺鼻的烟硝味。火垂还觉得有什么声音好吵,结果是从自己喉咙发出的剧烈喘息。
她用手臂擦拭额头的汗水,神秘的机械完全陷入沉默。
看来是自己获胜了。如果可以,希望敌人只有这个。
「救救我!」
突然传来的尖叫声使她回过头,一名少女正朝这边跑来。
刚才明明在莲太郎面前表示自己对救助生还者没兴趣,但是这种惨状还有人活着,毋宁说是心底松了口气。
少女顺势扑进火垂的怀中。
只听见噗滋的声响伴随贯穿身体的冲击,火垂不由得痉挛。
「咦?」
火垂胆战心惊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头戴草帽抱着小熊布偶的少女,取出藏在布偶里的短刀。至于短刀的尖端——
戴草帽的少女把嘴唇轻轻贴近火垂的耳边:
「笨~~蛋。」
「啊……啊…………」
轻易穿过背心的刀刃,刺穿火垂的左肺。一半以上埋进体内的刀身是黑的,那毫无疑问是能妨碍再生的錵制品。
「怎么样?感觉如何?看到了吗?自己快死的心情是什么?」
「怎、怎么会……」
真没想到这个少女——
「永别了,美丽的公主。」
对方顺势拔刀,下一击对准心脏。
全身仿佛被电击的颤抖让火垂肌肉紧绷,激烈吐血。少女轻盈地往后跳开躲避。
视野摇晃,双膝跪地。四肢末端变冷。朦胧的视野仰望敌人,那个身穿连身洋装的少女俯视自己露出微笑。
地面近在眼前。火垂的意识在撞上僵硬的亚麻油地毡之前分解,就此丧命。
她抓起倒在脚边的火垂手臂,确认脉搏已经停止。为小心起见再观察瞳孔反应。至于心跳——应该不用听了。
像个傻瓜的尸体感觉很可笑,莉佳践踏着火垂的尸体,以鞋底磨蹭。
「还剩——一个人——?」
莉佳转身走下楼梯,追击剩下的一名敌人。
5
莲太郎按着对讲机斗铃,在对方开门的瞬间立刻伸脚卡住门缝,同时伸出手枪。
「出来。慢慢走。」
冷不防被枪口指着的浴袍老人原本一脸悠哉,却因为惊讶错过尖叫的时机,只能乖乖听话走出门外。
「你、你究竟是谁?」
对方好不容易提出的质问被莲太郎无视,他让老人转身并揪住浴袍的背部,把老人推进电梯。当中已经有莲太郎用同样方法集合起来的十名十二楼住户。
「钱?你的目的是钱吗?」「刚才的怪声是什么?枪声吗?到底发生什么事?」
「——现在没时间说明了。等会儿你们下去一楼,离开建筑物之后立刻求救。」
打从刚才楼上便响起枪声与战斗声。敌人在十三楼。往下逃命应该不至于碰到敌人。
他如此心想并按下一楼按钮,离开楼层面板数步。但是就在此时,怀疑的想法突然浮上心头,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敌人为了切断我方通信破坏电话线。配电盘与各种管线应该是在一楼与地下室。很难想像那些东西会在十三楼。
也就是说,切断电话线的敌人与跟火垂交手的敌人是不同人,袭击者是复数。
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莲太郎伸手挡住电梯。
「等一下,果然我也下去。」
十二楼的住户露出绝望的表情。混账,我可是来保护你们的。
这次电梯门总该顺利关上,结果又听到「等一下,救救我。」的呼喊,连忙打开门。只见一名年约十三、四岁,头戴草帽,怀抱布偶的长发少女朝这里过来。
「楼上有轮胎怪物,死了好多人!」
「轮胎怪物?——对、对了,你有看见大概这么高的女孩子吗?」
莲太郎把手掌举到自己胸口,示意火垂的身高。少女抱着布偶的手稍稍加重力道,接着摇摇头。
「是吗……」
枪声与战斗声都中断了。不知道火垂是赢还是输。希望她平安无事才好。
望向显示楼层的面板,这栋公寓似乎是地上十五层加地下两层。
大概是听过少女可怕的描述改变认知吧,电梯里的人们尽管好奇,还是微妙保持沉默。
这下子门总算顺利关闭,莲太郎按下一楼的按钮。
移动的电梯产生些微飘浮感。显示楼层的面板上一个个数字明灭并往下降。
大家都屏住气息不发一语。空气充斥汗臭味,嘴里有苦涩的唾沫味道。这个凝重的沉默,绝不单纯只是因为电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缘故。
电梯突然停住,灯光熄灭——灰暗的
妄想漫无边际地在脑内膨胀,手掌冒出的汗水只能擦在长裤上。
幸运的是莲太郎的想像没有变成事实,电梯平安抵达一楼,到达的叮咚声响起。
冷不防地,一股没有理由的猛烈恶寒窜过莲太郎全身。
——就在这时,足以使电梯门凹陷的轰隆声伴随被什么玩意撞击的力道,突然摇晃电梯。巨大的刀刃插入门缝,同时刀刃还在旋转,火花四散。即便按下「闭」的按钮,门还是被硬生生打开。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电梯里满是毁灭性的恐慌,莲太郎被挤到前面。
没有时间思考了。
他看准试图挖开金属门的刀刃,卷起右手衣袖露出义肢,压低身体重心准备迎击。
看好门打开的时机,他驱动义手。
击发的同时,一枚空弹壳旋转抛向空中。
「——『虎搏天成』。」
任凭猛烈的推进力驱动手臂不断挥出。谜样的旋转物体与无双的坚硬铁拳激烈争锋,一股刺激的麻痹感透过义肢传到莲太郎的身上。
只不过均势没有持续太久。就连小型巴士都能打飞的莲太郎拳击,逐渐压倒敌人不知道是电动圆锯还是什么玩意的斩击。
打飞的神秘敌人在地上反弹,最后激烈撞向另一侧的墙壁。
「那是……?」
这时莲太郎的视野才首度捕捉敌人的姿态。轮胎怪物,那个只能以这个方式形容的兵器再度提高引擎运转声爬了起来。
无人攻击机……还是——
打到骏见医生家里的诡异电话声音在脑中重播——
『现在有敌人过去你那边了。代号蜂鸟。是「新世界创造计划」的战士。』
如果这就是来电者所言的那个蜂鸟的能力,莲太郎还知道另一个能力类似的人。
蒂娜·斯普莱特。
她是被称为脑机介面(BMI),以脑部讯号驱使机械运作的能力者。据说这是由名叫安·兰德,原本和堇是同事的天才科学家发展的实用化技术。
最先遭遇的巳继悠河又称黑暗潜行者,保有与室户堇坚持完成的超级技术「二一式黑膂石义眼」相同的能力。
到底是谁复制那些技术,然后加以升级呢?「新世界创造计划」背后主使者是……?
就在这当中,轮胎怪物已经重新站起来了。
莲太郎立刻从枪套拔出贝瑞塔连开两枪,令人惊讶的是敌人以之字形路线躲开。
莲太郎把准心移开BMI终端再度射击。这回他瞄准敌人旁边嵌在墙壁里的灭火器,以高硬度闻名的錵弹击碎玻璃,使灭火器的铝制外壳凹陷。
继续连续扣扳机。终于屈服在第四发以超音速射出的九毫米錵弹下,灭火器开了个洞。
加压式灭火器顿时爆炸,里面的灭火剂喷洒出来,在一旁遭到爆炸波直击的轮胎怪物无法闪避,就此被吹飞。
若在这时逃跑就不是莲太郎。
「哈啊啊啊啊啊!」
他瞬间缩短距离,对着轮胎的中心部位——与轮毂一体化的引擎挥拳。
「天童式战斗术一型十二号——」
义手里的弹匣击发。硝烟刺激鼻腔。轮胎也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过已经太迟了。
「——『闪空涟漪』。」
激烈震动摇撼整层楼。轮胎的引擎破碎,并且发出轰隆声陷进地板里。
以密合状态挥出的拳头劲力使得敌人沉默。微微闪烁的机械信号中断,失去动力再也无法启动。
莲太郎确定对手不会再动之后,才解除紧绷的紧张感呼气。
放着BMI终端不管,只会招来莫大的灾祸。敌人的终端只要看到一次就击溃一次,没什么比这更重要。面对蒂娜的那场战斗,让莲太郎学到这个痛苦的教训。
烟雾弥漫的灭火剂浓雾逐渐散去,莲太郎环顾一楼,不禁皱起眉。
最早发觉事态异常,企图逃出这里的居民似乎都倒地成了BMI终端的食物,化为令人鼻酸至极的残缺尸体散落在墙壁与地板。
没想到「新世界创造计划」是如此毫无节制的家伙……
回想起自己的任务,在灭火剂的白烟之中,他回头对电梯里招手:
「已经没事了。」
里面的人们胆战心惊走出电梯。那名浴袍老人代表提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到底——」
莲太郎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么一来正面玄关就可以通行。快趁现在逃出去报警吧。」
「你是?」
「在警方赶来之前,我要让更多的居民逃命。」
就算被说无谋也没办法,既然连警铃都被切断,只好在警方来临之前,不断重复以电梯输送居民出来。
由于自己是被追捕的逃犯,警察大举赶来之后是否能顺利逃走还是个疑问,不过莲太郎无法坐视如此惊悚的虐杀现场不管。况且这里之所以被当成战场,全是由于莲太郎拜访骏见医生住所的缘故。
目送十二楼的居民全数通过玄关,莲太郎转过身。
就在此时,他察觉电梯里还有人。
那是刚才那名抱着小熊布偶的少女。
莲太郎不耐地挥手:
「你也快去逃命。想死吗?」
少女露出可爱的笑容望向他:
「我也来帮忙。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效率吧?」
没想到会有这个提议,莲太郎吃了一惊。
就算是平日受过训练的人,要不是具备强烈的使命感,突然遭遇性命受到威胁的状态,也很难轻易跳出来帮助别人吧。
被狮子追逐的人们根本无暇理会一起逃命的其他同伴,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这样的小女孩……?
比起感动,莲太郎先是感觉疑惑。
少女可爱地偏头展露微笑:
「快点行动吧,大哥哥。在这里拖拖拉拉,轮胎怪物还会继续肆虐吧?两人一起行动效率会变两倍喔。」
她的说法完全正确。
莲太郎闭上眼睛,深呼吸之后缓缓睁开。
「我明白了。那就让你帮我的忙吧。我要搭电梯到十一楼,你到十楼。」
如此说道的他进入电梯,按下「闭」的按钮。
这时莲太郎闻到一股甘甜的气息。是香水吗?刚才挤在电梯里时没有察觉,看来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莲太郎的脑袋似乎想到什么。
对了。记得是前往堇的地下室,听她说明被害的芳原健二、高村荚、海老原义一那次。
『老实说我很关心这个事件,所以请未织帮忙取得情报。芳原健二在歌剧剧场被杀没有目击证人,用来杀人的刀上也没有指纹,不过凶器似乎残留淡淡的甘甜香味。』
——甘甜的香味?
莲太郎不禁毛骨悚然。
假设轮胎怪物与蒂娜的「仙费尔德」一样是BMI终端,那当然会有个负责操纵的人躲在某处。倘若公寓已经被那个蜂鸟入侵,对方究竟身在哪里?
叩咚——电梯门微微发出声响逐渐关闭。
悸动变得激烈,莲太郎感到胸闷,很想呕吐。
确认腰际手枪位置的掌心,黏答答都是冷汗。
偷偷瞄了电梯里站在旁边的少女一眼,由于大草帽的掩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少女的左手抱着布偶,右手伸入布偶的腹部。
仔细观察,布偶的腹部有异常鼓起,很明显除了棉花以外还塞了其他东西。
脑中的红色警报响起。
电梯门完全关上。少女开始动作。莲太郎也同时展开行动。
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拔枪瞄准。
然而回过神来才发现漆黑的枪口占据视野,同时发现自己的脑袋被对方的手枪指着。
少女望过来,露出狰狞的笑容:
「啊哈~~?大哥哥怎么突然想通了?我还是第一次被看穿第一击。超新鲜的。」
「你就是蜂鸟?」
「是呀。我是第二个刺客。」
莲太郎恨得牙痒痒。自己真是大笨蛋。为什么暗杀者逼近到这个地步都没有察觉?
「我之前骗了大哥哥。」
隔了好一阵子,蜂鸟的脸上才浮现邪恶的笑容:
「红露火垂的身体应该已经冰冷了。」
一股激愤瞬间从脚尖冲上头顶。
食指扣下扳机的同时,脑袋用力往旁边倒下,躲避敞人的枪口。就像照着镜子一样,敌人也做出同样的举动。
震耳欲聋的两发破裂声。枪口焰在眼前炸开,冲击脸颊的热波迫使人眯起眼睛,超音速子弹掠过耳边,音爆也同时袭来。
一发变成跳弹在电梯里弹跳。这是恶魔的偶然吗?双方都安然无恙。
总之要先把敌人的手枪无效化,他挥开少女纤细的手臂,以义手手肘部毫不留情地攻击她的手背。少女发出苦闷的呻吟扔下枪,但是下个瞬间,她却发出疯狂的笑声。
这家伙是怎么了?
蜂鸟压低身子,使出对准重要部位的一踢。莲太郎害怕重要部位遭到直击,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