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行道树在夜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一名美得令人屏息的美女朝一辆停在商业办公区停车场的车走去。
她的名字是白峰千鹤。
是四神兽家族·白虎一族的家主,同时也是被称为岚之魔女的最强风术师。
「唉呀?」
伸出手正打算握住车子的把手时,千鹤突然停下动作。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魔力。
对方设下的是一种用于传讯的式,那是一只纸鹤造型的式神。式在空中一阵飞舞,旋即停在千鹤面前,「碰」的一声打开后,变为一封信。
千鹤不禁苦笑。
因为这封用上等的和纸折起来的信,表面潦草地写着「战书」。
「只有这种时候作风会这么老派,这孩子到底像谁呀?话说回来,这字还真是难看呢。」
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对方在里面指定决斗的时间和地点。
话虽如此,没想到她真的向自己发出战书呢——千鹤在心中感到十分愉悦。
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魔导兵器、她这个可爱的爱女真的非常了解她这名母亲的心意呢。
所谓的战书,其意义和挑战书完全不同。在敌人死亡之前,双方绝对不会收起手上的武器——这是一场彼此厮杀直到对手倒下的决斗,是一张通往决斗的单程票。
也就是说,她的女儿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同时也坚定了杀死母亲的决心,所以才留下了这张式。
而证据就是——
「杀气这么重,接下来我就好好陪你玩玩吧——由衣?」
说着,千鹤抬起头。只见大楼的屋顶上站着一名白虎少女。
「你的隐形还不太成熟呢。还有,不过就是被我发现而已,不需要露出这么不安的表情嘛。要经常保持冷静沉着才行哦,这一点你可要多向一织学习。」
话一落,无数风刃随即朝千鹤的方向射去。
犹如豪雨般倾注而下的风刃贯穿柏油路,炸开了路面,银白色的法拉利被砍得粉碎。油箱似乎不慎被点燃,整辆车顿时爆炸起火。阵阵黑烟冒出,红色的火焰照亮整片夜空。
「呵呵,作为开战的烽火,这辆车可是很贵的哦?」
完全没有受伤——不,应该说,身上甚至连一点熏黑的痕迹都没有,只见千鹤从熊熊大火中走出。
一抹妖异而娇艳的笑容在她脸上浮现。
◇
一织要求由衣做的事情,是对「外」展现力量。
而她的母亲——千鹤在魔术界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受人敬畏的千鹤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纯粹的怪物。
守护四神兽家族不受名为魔术师的外敌所侵犯,母亲的名字在这方面有着为强大的威慑力,她的名号可以说是抵御敌人入侵的屏障。
只要战胜这样强大的母亲,她的名字也能因此而具有强大的威慑力,同时也能成为保护一织的力量。
一边心想,由衣眼神锐利地俯视自己的母亲。虽然和原本预定的计划有些不同,但是她已经做好战斗的觉悟了。若是对方想要现在就开战,那她也没辙。
因为就连现在这个时候,她都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正在监视着自己。不会错的,这肯定是那些来自全国各地,聚集于「圣兰女学园」的优秀女性魔术师们。
雷电的光芒在四周迸发,风之精灵翩然起舞。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攻击了。
「你也只有现在还笑得出来了!」
庞大的魔力喷涌而出,巨大的龙卷风袭向千鹤。
其规模堪称是极地灾难的魔术眨眼间便将汽油引燃的大火熄灭,用一种横扫千军的气势让一切化为粉碎。
「还没完呢!」
「啪」的一声,由衣双手合掌,伴随着雷光亮起,无数像是要淹没整片天空的风刃赫然出现。微微透明的浅绿色刀身好似宝石般美丽,然而其锋利程度却也比任和刀刃都要来得险恶。
将风汇集成束,使其化为实体刀刃,违逆世俗真理使精灵物质化,这正是魔导之理——也就是斩碎一切的白虎之爪。
——没问题的。由衣心想。
在这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得到的大魔术,如果是现在的话,她可以轻松地施展出来。
身体轻盈得像是和风融为一体,体内蕴含着甚至能到达神域的惊人魔力。
和一织身心结合之后,如今,在真正的意义上成为巫女的由衣已经重新获得新生,成为凌驾于千鹤之上的魔术师。
「风牙剑闪!击穿一切,彻底贯穿吧!!」
令人不禁误以为新一代王虎诞生的凶猛吼啸声在夜空中响起,无数剑流仿佛坠落的星尘般,朝被困在龙卷风里的千鹤倾泄而下。
就在这时候。一道温柔的风从由衣的脸颊旁吹抚而过。
「咦……」
发现自己释放的浅绿色刀刃此时就抵在脖颈上,正打算转头的由衣不禁为之一颤。母亲手中握着实体化的风刃,此时就站在由衣的正后方。
「我要称赞你这个魔术做得很棒,不过,你的术式太过单纯直接了哦。大概只有三十分吧。」
「你、你做了什么?」
「唉呀,你还不懂吗?身为风术师,只要到了我这个境界,先等对手的魔术发动后,再出手抢夺对方的术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哦。」
说得容易!由衣咬牙,忿忿地心想,接着她拉开和母亲之间的距离从大楼屋顶往夜空一跳,在空中翻转的同时,对风之精灵下达命令。
「看招!」
无数把再度实体化的风刃一层又一层地层层叠起,以多欺少的武力攻击朝千鹤的方向飞去。
对准迅速飞来的风刃,千鹤扬起掌心——
「术的夺取,在魔术中是一种让诅咒反扑回对方身上的反击方式。也就是说,我轻轻松松就能在防御的同时攻击你哦。更何况,这么弱的风是不可能会让我有所动摇的。」
咚!随着仿佛要震破耳膜的剧烈轰鸣声响起,真空冲击波划破夜空,穿透云层。
那道冲击波就这样连同地球大气一同贯穿。
由衣虽然勉强避开正面承接攻击,却依然被打落,摔向停车场。恰巧的是,她摔下的地方正好就是母亲的车子原本停靠的地方。
这绝对不是偶然,对方是刻意瞄准那里让她摔下去的。这代表着母亲甚至有足够的闲情逸致可以将她玩弄于鼓掌中。
「……尽管我原本就知道我们之间存在着力量的差距,但是竟然差得这么远吗?真是个怪物呢。」
踢开车子的残骸,由衣站起身。
由衣先前就已经看出来,母亲这种引燃风的魔术在风遁中是「基础」。将这种基础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正是刚才的攻击。也是这种单纯的风用蛮力硬生生地将足以达到魔导之理境界的大魔术给压制住。
「一阵子没见面,你变弱许多呢。」
千鹤露出失望的表情。
此时的场面和刚才的情况完全逆转过来,看着母亲站在大楼屋顶上俯视着自己、蔑视自己,由衣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和战意。
「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母亲就这么伟大吗?明明一直以来都抛下我不管,事到如今,你又凭什么插手我的事!」
脚下掀起一阵风,由衣脚步飞快地往千鹤的方向一跃而起。而她手上握着的,正是仿造王之牙的神剑。
「你的动作太直接了啦。我不是已经说过要经常保持冷静沉着吗?」
说着,千鹤挥出她在一瞬间召唤出来的、一种有着巨大刀戟的长柄武器——剃刀。
刀影激烈交错间,迸射出剧烈的火花。由衣释放出全身的魔力,用惊人的臂力旗鼓相当地挡下母亲的刀。
「你现在确实是能够一次释放出庞大的魔力了呢。」
「那当然!可别一直把我当成小鬼头!」
由衣露出骄傲的表情。
在这之前给魔所无法达到的「超高纯度」魔力此时正在由衣的体内激烈地转动。同时也让体内激起一股火热的脉动,她明白自己和一织此时正连系在一起。
「是呀,你脸上的表情确实是成为一名雌性之后会有的表情呢。看来你昨天似乎玩得挺愉快的,搞不好我很快就能见到我未来的孙子呢。」
千鹤高兴的语气让由衣的脸上顿时像是快要冒出火来。
她竟然忘了。忘了母亲是个甚至能够从风之精灵那里得知世界记忆的怪物。
「下流!笨蛋笨蛋!去死!给我去死吧啊啊啊!!」
由衣使出自己的必杀技·千刃冲,却被千鹤以金属的部分轻轻松松地挡下。
「在一次的打突动作中隐含着上千次『劈出』的刀刃——千刃冲,确实是个不错的招式。不过,还是太轻了。你的招式全部都是如此,攻击已经够轻了,怎么还让威力被分散呢?我不是教过你要将所有力量灌注在一击之中吗?」
不同于拼命使劲的由衣,千鹤一脸轻松的表情。
「咕呜……」
她超越不了对方。明明母亲此时甚至没有兽化,可是双方不管是攻击力还是速度都是天差地别。
暂时撤开后,由衣将魔力汇集于手中——
「!?」
一股让背脊发寒的杀气袭来,由衣将术中断后,连忙躲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擦过由衣尾巴,用一种像是要斩断整个空间的气势飞来的剃刀被挥开。
「像这样老是一下子就仰赖远程攻击也是你的坏习惯哦。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你似乎一直想躲开我的近身攻击呢,你有这么怕我吗?」
在不知不觉间绕到身后的母亲冷声说道。
由衣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原本的战斗方式——她特有的战斗风格确实是以神剑的贯穿力为武器,并利用速度以绝对的优势逼近对方的近身战。
然而,在今晚和千鹤之间的战斗中,由衣从头到尾却是一直采用远程攻击和对方交手。明明已经做好觉悟,心中的「畏惧」却变成了「胆怯」。
「由衣,你忘了吗?你并没有作为魔术师的才能。无论是术的展开速度、组织术式的能力、还是强度,和同辈的巫女相比,你的一切都只能用一句寒酸来形容。之所以会选择由你来担任给魔巫女,就是赌你那能够弥补缺点的才能哪。」
千鹤的话让由衣的肩膀微微一颤。
「你的武器、你唯一的爪牙甚至能让你没有魔术才能的缺陷变得完全不成问题,也就是你那压倒性的——『杀戮』才能哪。」
每个人都拥有与生俱来的才能。
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才能、而这种才能又是什么时候能够开花结果的事情虽然只有神才知道,不过,当由衣缺乏身为魔术师才能的同时,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她拥有杀戮的才能。
千鹤命名为「天眼」的这项才能,简单来说,就是单纯地「眼力」很好。只不过,这种单纯的程度却是非比寻常。
反射神经和动态视力是常人的数十倍,进一步地来看,搞不好甚至有达到好几百倍。上天赋予了少女这种甚至能让时间静止、让自己的世界和他人截然不同的感官能力。
「我并没有将你训练成魔术师的打算,而是将你训练成一流的暗杀者,让你被染上一层黑色。由衣,你明白吧?如果想要赢过我,不超越一两个极限可是不行的哦。更别说是像你现在这样将自己的本性隐藏起来,简直可笑至极。你就别再继续伪装成一只温驯的『猫』了。」
这是四神兽家族中,代表「武力」的白峰一族所追求的黑暗面。
守护这片大地的四神兽家族除了和妖魔之间的战争之外,一直以来也在不断地和名为魔术师的「敌人」对斗着。
有时候,和魔术师的战争甚至会比和妖魔之间的战争要来得更为残酷,惨不忍睹的激烈战争甚至牺让无数的巫女因此而丧命。
也因为如此,她们渴望「天敌」,她们是对魔术师进行杀戮的魔术师。
在这之中,由衣更是一个完整继承了白虎一族钻研长达千年之久的杀戮技巧于一身的、真真正正的「杀人武器」。
「我可没有事到如今才突然说不杀你的打算,从开始到现在也没有打算隐藏什么,我只是讨厌变成『那种』状态而已。」
像是自言自语般从嘴边流泄而出的话语被风吹散。
那是一直以来只能靠闪避一织、伤害一织的行为来保有自己的少女心中萌芽的黑暗面。
那是潜藏在洁白野兽体内深处的漆黑一面。
「不过,没办法。现在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达到母亲的境界,看来现在似乎不是在这里说喜欢还是讨厌的时候呢。」
由衣露出一抹干笑。夏日的夜空吹起一阵温暖的风,当月亮没入云层底下之后,周围的黑暗变得越发浓重而深沉,也渐渐地将由衣吞蚀于其中。
同时,一股血腥而浓稠的杀气慢慢渗出。
就在此时。
『——由衣。』
当一织的声音透过「共鸣」传入耳中,一种像是被温柔拥抱的感觉袭上心头。
心脏怦然作响。
脑中回想起昨晚的给魔。回想起那个彼此坦露一切,既甜蜜又淫靡的夜晚。
那一晚的一织可爱、温柔、坏心眼、而且非常色。
一直以为自己知道一切、以为自己知道一织所有的事情,然而每当身体彼此碰触时,展现出陌生一面的一织却让自己感到心跳加快,让自己真的陶醉在其中不可自拔,全身的骨头都跟着发软。
「一织,谢谢你。我差一点又要逃开来了。」
我不是独自一人。一织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我最爱的一织一直在看着我。只要这么一想,心中的爱意就会化为能量流过全身。
「一织,你好好看着。不管是我展现出来的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就算是丑陋的一面也好——」
说着,由衣睁开双眼。
只见她的双眼左右的颜色变成金色和银色的异色瞳。
天眼在此时开启了。
「!」
千鹤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事情犹如星星闪烁般发生在一瞬间。「咻」地一声,随着空气被划开来的声音响起,同时释放的攻击将千鹤的脸颊划破。
「呵呵,只要你想要,还是办得到的嘛。」
要是再晚一步躲开,此时的她颈动脉早就被贯穿了。看着从感官外层释放出来的杀戮之刃,千鹤愉悦地微笑了,她伸出手指揩去脸颊上的血——
「不过,还没结束喔。这点程度还不够。变得更敏锐吧。让你的感觉、你的感性、你的感知能力跨过极限、跨过时空吧。这么一来,你就能成为天下无双的鬼,成为一个超越我的,真正的鬼哦。」
说着,千鹤让风之精灵们喝下自己的血液,让这个世界的原理逐渐开始扭曲。
「——让吾之血肉化为汝等的食物吧。」
庞大的风慢慢汇集起来,并开始形成某个形状。
「来吧,回想起来吧。想起你最强的状态。在无穷的魔物互相推挤的蛊毒牢笼中,以妖魔之血滋润你的喉咙、以妖魔之辈的血肉满足你的饥渴,想起『那个』沉睡在五脏内腑中的状态吧。」
一阵狂风迸射,只见一名少女陡然出现。
少女的年纪大约十岁左右。
感觉像是由衣变年轻了……不,应该说,外表和小时候的由衣一模一样的少女以兽化的姿态站在千鹤身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少女身上的白虎战袍是全黑的部分了吧。
由衣和那名少女并排在一起的模样完全就像是白猫和黑猫。
「母亲你该不会……那孩子……」
由衣的嘴唇不住地颤抖。虽然她早就知道母亲是个非常荒唐的人,但是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已经荒唐到这种地步的异端。
「呵呵,怎么样呀?很厉害吧,由衣。」
千鹤一脸骄傲地摸摸黑猫少女的头。
然而——
「没想到你竟然在外面藏了一个私生子,母亲你太可恶了!不管怎么说,你这样也太过分了!」
一阵温暖的风从母女中间吹过。
「那个……由衣?就算是妈妈我,也不会瞒着女儿们在外面偷生小孩哦。」
「大骗子!姐姐们都说了!她们都说不知不觉就多了好多妹妹!她们还说绝对不能变成像你这样只顾着生小孩,完全没尽到养育责任的糟糕母亲!还有,她们还教我不可以信任男人呢!虽然我之前也一直在想,搞不好某天我就多了个妹妹,但是没想到你竟然在外面有私生子!」
「咳……总觉得你每句话都刺进了我的胸口呢。不过,由衣你误会了。这孩子可不是什么私生子。我不过是从世界的记忆中、从风之精灵中创造出全盛时期的你而已。」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她就像由衣将风汇集起来,创造出真正的刀一样,千鹤也用风之精灵创造了一名少女。
但是——
「……真的吗?」
看着一副完全不相信母亲所说的话,斜眼看着自己的由衣,千鹤的脸上不禁开始冒汗。
这太荒谬了。
如今,失去魔导之理的魔术多少会受到一些制约。
在这其中,特别是在有关于「生命」的领域里,有一股力量就像是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一扇看不见的门堵在前方一样,拒绝着所有的魔术。
死者不能复生。无法创造出灵魂。人无法永远活着。
如今的魔术能够重新再现的,净是一些「丑恶」的瓮品。然而即便如此,魔术失依然不断地试图突破生命的领域、打破那面禁忌之墙。
但是母亲现在却说她从风之精灵中打造出一个「生命」。
「母亲,你什么时候变成『魔法师』了?」
听了由衣语带调侃的话,千鹤露出一抹有些哀伤的表情。
「信或不信都是你的自由。不过,继续大意下去的话,你可是会死掉的哦,由衣。」
话声一落,一道黑影化为疾风袭来。
「!?」
由衣的脖子传来一股锐利的刺痛,一道拳压迟了一步地刮起。一记贯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来。仔细一看,只见原本站在母亲身旁的黑猫少女此时就站在自己眼前。
不只如此——少女的眼睛发动了「天眼」。
「你那双眼睛是……!?」
按住温热的血液不断流出的脖子,由衣往后一跳拉开彼此的距离。
然而自己的动作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少女同时一个跃起,瞄准由衣着地时的空隙,再度举起手刀朝她的脖子挥去。
由衣勉强避开对方对准了要害的一击,往旁边一闪,接着挥出刀展开回击。
少女上半身往后一仰,轻松地躲开神剑敏锐的斩击后,直接利用后座力一面后空翻,一面使出一记筋斗踢。
「喀!」
少女的指尖击中下巴,由衣的身体顿时飞了出去,朝地面摔去。即使试图马上起身,却因为脑袋一阵晃荡,视野变得扭曲起来。
不妙。她心想。
正如同母亲所说的那样,如果眼前的少女真的是过去的自己,那么对方就绝对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就在杀气伴随着拳头挥落的那一瞬间。
——滋咚!小小的拳头挥出的攻击正确无误地打穿了由衣原本倒下时,头部所在的地面。
「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对吧……」
扭过头,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攻击的由衣满脸恨恨地瞪视着用骑乘的姿势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
正因为思考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发动攻击,所以才能躲开。
因此,这次换她动手。
「赫啊!」
利用柔道中的巴投要领,由衣抓住少女的脚将对方摔出去。看着动作灵敏地在空中调整姿势的少女,由衣二话不说地挥出神剑。
但是由衣的天眼看见了。她看见少女空手夺白刃地抓住神剑的瞬间——
不只如此,少女甚至在尚且处于空手夺白刃的状态中,抬脚朝由衣的侧边头部踢去。
「骗人的吧!?」
一面挡下少女流畅得完全不像处于劣势的姿势,直切核心的踢技,由衣松开神剑,往后退开。
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开。
由衣失去了武器,呼吸也十分紊乱,她一脸警惕地擦着汗水。
少女气也不喘地用那双打开天眼的双眼冷静地凝视着目标。
被丢出去的神剑失去刀身,横倒在地面。
「哈、哈……」
由衣一面调整呼吸,一面冷静地分析双方差别在哪。
同样都是天眼,为什么自己会落后对方这么多?
首先,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由衣的空窗时期了。就像职业运动选手休息一天,就需要三天时间来找回感觉一样,由衣将近三年时间没有施展的杀戮技术已经彻底生锈了。
再来,过于仰赖武器应该也占了相当大的部分。依靠圣兽牙这种威力巨大的武器,全身的感官都已经钝化了。
证据就在于少女明明是赤手空拳,施展出来的每一击却都十分沉重,每次的攻击都是瞄准要害的杀戮之刃——就好像手脚上都长出了白虎的爪牙一样。
也难怪母亲会为此而感到失望。
毫无疑问地,眼前的少女确实是过去的自己。而实际和对方交手过后,她也明白了少女作为战斗兵器,其完成度究竟有多高。
也正因为如此——
「明明被追着打,可是你看起来似乎相当高兴呢,由衣。」
听了母亲的话,由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笑。
「这真的是我吧?」
「世界的记忆是不会说谎的。」
「抱歉,母亲。我先跟你说声对不起。失去后,我才第一次明白到这一点呢。」
过去,自己所施展的招式被锻练到臻至完美境界,并且为了夺取人命而集中在那一点。
正如同专攻于砍杀的日本刀令人恐惧却也美得令人屏息一样,被锻练到极致的战斗技术犹如舞蹈般动作俐落而美丽。
「就只是道歉而已?」
「要说谢谢还太早了吧?因为我可还没吃掉这家伙呀。」
自己还能变强。如果生锈了,那就把它磨亮,只要重新锤炼生锈的自己就好。如果失去了,那就去抢回来。
露出一对虎牙,由衣笑得一脸狰狞。
那是重新得回獠牙的白色野兽,是继承白虎之血的正统魔术师,更是一名为了守护心爱的人,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强的少女。
北风——司掌风的神祇微微地笑了。
2
武藤一族长期以来隐蔽众人的地下大灵庙。
在远离阳光的大地深处,有一座自神代以来便存在的死者宫殿。
沿着一排摆放了考古学家看了之后会瞪大眼珠的装饰和守墓人雕像的回廊往里头走去,花上长长的时间走到头昏眼花时,总算是碰上一处开放式的空间。
那里是祭祀着一名神子和巫女四姐妹的墓地,也是王座,更是祭坛。
无数的蜡烛光芒照映出五具并排在一起的石棺和一名坐在正中央的少年。
他的名字是武藤一织。
一织上半身的白色装束敞了开来,和魔法阵同样是为了让魔术显现在这个世界的公式——呈现几何学图形的「精灵回路」刻满了他的全身。
就好像,那具躯体不过是一个魔导具般——
而刻印在一织身体上的公式,在那魔法阵中,还缺少了唯一一个部分。
那个空白的部分恰好就是一织心脏的位置,只有心脏所在的地方露出了原本的肤色。
一织不经意地抬头看向灵庙的天花板说:
「由衣和玲奈已经开始战斗了。依照计划,我现在要开始进入神降之术的术式。绫香姐、夜叉姬,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在一织的身旁,有两名女性。一名是怒气冲冲却又湿红了眼眶的绫香,另一名则是一脸失望表情的夜叉姬。
「别露出这种表情嘛,绫香姐。」
直到刚才都还在哭泣的绫香红着眼眶,把一织的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事情一样感到心痛不已。
看到一织第一次在人前展示父亲·浩一郎施展的神降之术的术式后,绫香的反应异常地激烈。绫香打从心底诅咒着自己的兄长、诅咒着自己的父亲。她认真地对他们产生了杀意。
第一次看见的术式,即便那是几乎无法解读的代替之物,只要是魔术师,不——应该说,正因为是魔术师,所以才会明白,刻印在一织身体上的「精灵回路」代表的是「活祭品」的烙印。
「你不打算重新考虑了……是吗?」
关于这件事他们已经争论了无数次,一织完全不打算改变他的心意。
因此,无论这个他尊如母亲、敬如长姐的姑姑背负着什么样的「觉悟」,一织也只是不断地点头回应而已。
「是吗?那么,就随你吧……我也会按照我想做的方式去做。」
一道雷光迸射开来,绫香身上的衣服顿时化为玄武战袍。
那是一袭仿造女忍者服装的漆黑衣服,就好像是在强调女性部位一样,战袍的设计将绫香充满攻击性的身体显得极具魅力而迷人,然而当事人的绫香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了以往的温柔,而是露出了犹如能具面具般冰冷的眼神。
「绫香姐,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看着绫香睽违了八年再度兽化的模样,一织不禁感到怀念,然后又转向夜叉姬的方向。
「真是冥顽不灵的家伙哪。就如同那个黑夜奔跑女所说的那样。虽然妾身早已知晓汝是个笨蛋,但是没想到汝竟然愚蠢到这个地步哪。为何不用成了式的妾身?如此一来,不就能解决一切了么?」
「就算光靠武力解决问题,等到下一代,也只会被其他力量所取代。今天若是不在这里展示我的『意志』,悲伤的历史也只会再度重演。所以我今天让这件事做个了断。」
然而听了一织的话,夜叉姬却是露出一抹冷笑。
「妾身见过太多像汝这般为了某人而成为『支柱』的人了哪。那个女人也是其中一人。然而结果又是如何?这个世界至今依然像是地狱,荒芜的人心和千年前毫无改变,不是吗?」
「成为支柱什么的……我没有那么高尚。反而应该说是相反才对。我为了自身的欲望——我不过是为了这一点而奉献出我的生命罢了。所以,一旦有什么万一——」
「汝无须全部说出口。契约已经结束。无论汝是否情愿,待汝死后,汝就成为妾身的鬼和眷属吧。成为吃人怪物的伙伴!」
夜叉姬从一织身上撇开脸愤愤地说道。尽管那张美丽的脸庞显得十分愤怒,但是他深切地知道,对方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谢谢你,夜叉姬。」
这么一来,三样条件已经全部具备了。
神降之术的仪式并不是赌上性命,而是一种将生命本身奉献给神的仪式。
而等在眼前的,是无可避开的死亡。
当然,虽然已经做好这方面的对策,但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总是会有发生万一的可能。
为了不让悲伤的历史重演、为了不让十五年前的悲剧再度发生,一织的主要目的是将四神兽家族统一为一家。
然
而,就像他对夜叉姬说的那样,他的目的并非「只有」这个。
一织真正的目的,他的本意是由衣和玲奈的幸福。就只是如此。
因为这样,所以一织不能死。为了这项「目的」,他甚至连死亡都不被允许。因此,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向夜叉姬提出请求。求的并不是她身为鬼神的力量,而是那等同于神祇的权限。
就算是化为鬼,即便是成为怪物,为了能和心爱的少女们同在——
「……由衣、玲奈。」
闭上双眼,在心中想着少女们的模样后,一织反手握住「棘刺」,将尖端对准自己的胸口。
那正是「精灵回路」所欠缺的最后一块碎片。
在宛如恶魔之角般不祥、漆黑、且尖锐的棘刺表面上,刻印着复杂的「精灵回路」。
无论是多么具大的引擎、多么庞大的系统,都拥有将之开启的「钥匙」。那是安全装置,也是封印,更是点火剂。
然后——
「世界起始的创生之火啊,人类始祖在最初取得,为了战斗的力量啊。」
一织用清亮的嗓音吟诵着咒语。
「在神离去后依然守护世界四方的伟大飞翔之神啊,司掌火焰的炎帝啊。」
右眼散发出绯红色的光辉——
「吾为盟约之子,吾为连接此界与彼界的光之神子,吾于此祈求火神降世。」
狂猛的雷光从体内喷涌而出——
「于此送上吾之血,于此奉上吾之肉身,于此献上吾之灵魂。请您尝过献祭之物后——」
全身的「精灵回路」在此刻不断地闪烁——
「——回应吾之召唤吧,火神朱雀!!」
对准自己的心脏,一织将犹如棘刺般锐利的「钥匙」插了进去。
◇
春日御山。
这块凤凰院一族负责保管的土地自古以来便禁止人们进入狩猎或采伐,是一座两千年来从未受到破坏的太古原生林。
在夜晚的黑暗平等地覆盖在树海中,一名容貌楚楚可怜的巫女独自走在神域里。
她的名字是凤凰院神那。
身为朱雀一族,同时站在全球屈指可数的凤凰院集团顶端,即使从巫女身份退了下来,她依然留在这片大地上,守护着这座灵山。
神那之所以会在这种深夜里独自前访灵山,是为了今晚是每月一次的「大祭」之故。
穿过层层的结界,走进山里的神那在靠近山顶一处盖有老旧鸟居的洞窟入口前停下脚步。
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座洞窟的话,那就是异常。从鸟居一直到洞窟内部之间,贴满了无数的纸符,整个空气里布满了如果是普通的魔术师,光是轻轻一碰就会导致死亡的强力结界。
「——敝人在神袒前充满敬畏的向众神们虔敬请求。」
当清澈的嗓音吟唱出祝词,神那的身体被一道光包覆住,朱雀之火降临于其身。
巫女服燃烧成灰,犹如新生儿般全身赤裸的神那就这样走入洞窟之中。
洞窟中充斥着邪气和妖气,一旦在这条连时空都扭曲的道路迷失方向,将永远无法脱身。
插图p239
神那慎重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入洞窟深处。
走在连时间的流动都处于不安定状态的内部中好几个小时——不,应该说,是几天,或者也有可能是几年。
「不,也许是几秒而已呢。」
神那低声地呢喃着,最后终于抵达洞窟的最深处,也就是大祭的祭殿。
乍看之下,眼前不过只是个空无一物的尽头。
然而神那却将一种名为金枝的槲寄生插入地面。
只见洞窟的墙壁如幻境般消失不见,一条崭新的道路开启了。
怨怨怨怨念怨念念——
那是一道摧毁闻者心灵、侵扰灵魂、腐蚀双耳的怨恨之声,是从地狱深渊响起的亡者之声。
在神那的眼前,一片一望无际的辽阔空间和一个笔直地贯穿大地的「大洞」正张开了它的嘴。
不只如此,只见深不见底的大洞里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妖魔正在蠕动着。
「唉呀唉呀,才不过一个月就涌出了这么多呀。」
这个在一族中被称为「坩埚」的洞穴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像是这是守护地狱门封印的灵石之一、被第一代朱雀巫女「火俱罗之姬」所封印的末日魔兽就沉睡在这里……等等。
就连神那也不知道事实是什么——不,是没有被「告知」。
所为的秘密,必然会泄漏。若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就更是如此,这个秘密总有一天必然会被某个人得知。
因此朱雀一族将这里的秘密埋葬起来。
只有没有人知道,才不会发生秘密泄漏的事情。
而这项举动被执行得相当彻底,就连是如何、又是用什么方法埋葬秘密的事情,都没有留下任何资料传承给如今的凤凰院一族。
凤凰院一族在这千年以来,守护着、并封印着这座被遗忘得彻底的灵山。
只为了执行那被遗留下来的,唯一一个以口传授的任务。
「火之精灵啊。」
神那创造出来的微小火种被抛入坩埚之中。
火种坠入那无限延展而去的洞里,犹如星星闪烁般眨眼即逝,紧接着,将满满的恶鬼恶灵焚烧成灰烬的同时,红莲之火化为巨大的火柱向上喷发。
狂烈的火焰洪流中,坩埚里就像是熔炉般炙热,当火焰消失后,深不见底的洞里别说是妖魔了,就连妖气都已经被焚烧殆尽。
「这么一来,应该能撑上一个月吧。」
净化、并供奉作为祭殿的「坩埚」是凤凰院一族唯一遗留下来的口授任务,也是大祭的真相。
成为一族之主的人一直到死去为止,将背起祓除净化这里的污秽之物的职责。
结束任务的神那将刺入地面的金枝拔起,「呼」地一声,她呼出一口气。金枝在一瞬间便燃烧起来,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确认过洞窟已经回到原本的尽头后,神那转身离开。
走出外面后,发现月亮的位置和自己进入洞穴时完全没变,神那不禁苦笑一声。这代表着洞穴里发生的事情在现实世界中也不过就是短短数分钟的事情而已。
而就在这短短数分钟里——
「母亲大人,我等您很久了。」
只见昨晚离家出走的女儿此时一边释放出庞大的魔力,一边等候着自己。
太阳——司掌火的神祇静静地笑了。
◇
玲奈一脸紧张地和母亲·神那互相对看。
凤凰院一族所流传下来的,每月一次的大祭。
虽然之前就曾经听说,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地慎重。这附近一带此时设下了极为强力的结界,感觉要是一个没注意,就会被结界给碾碎。
如果不是因为和一织进行了真正的给魔仪式,体内此时正处于拥有庞大魔力的状态的话,自己肯定连一刻也撑不下去吧。
玲奈自己也是在国小开始和母亲修行锻炼后,才被允许进入春日御山。当时被允许入山的范围只到八合目为止,并且严格禁止自己「抬头看」山顶。至于原因,如今玲奈也已经切身地明白了。
「这是多么骇人的气息啊……」
即使隔着强大的结界,从洞窟里流泄而出的气息依然让玲奈感到不寒而栗。
仿佛是潜藏于深渊底部,黑暗而冰冷的魔之鼓动。
玲奈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气息。
那是她在初夏时所遇见的——绝望。
也就是真正的鬼·夜叉之姬。
但是那名鬼已经成为一织的式,想必此刻也陪在他的身旁吧。既然如此,那么她现在感受到这股犹如恶意般的气息究竟是——
「我以前也曾经说过,不可以看了吧?一旦看得入迷了,可就回不来了哦。」
神那站在洞窟的入口处挡住她的视线后,原本束缚住玲奈的骇人气息顿时散去。
「母亲大人……」
「之后再来惩罚你没有得到许可就擅自进入灵山的事情。你现在有话想问我对吗?」
握紧颤抖的手,玲奈微微点头。
她现在有必须去做的事情——为了一织,她必须去做。
「我终于发现我的火焰有什么不足之处了。所以我想请您继续那天未完成的修行。」
为了成为给魔师的巫女,在师从母亲的那三年当中,玲奈有一个无论怎么努力,也没能学会的魔术。
那就是精灵魔术的「概念干预」。
想要成功施展出这种在所有属性的精灵魔术中,最奥秘的魔术,光只有才能是无法达到的,必须抵达那片名为真理的墙面彼端。
无法理解的人永远也无法理解,即使理解了,在拥有肉体的现实世界中获得理念的那一瞬间,也会化为虚无,并逐渐变得模糊,最终消失于无形。
因此,为了掌握「概念干预」这项魔术,在明白真理的同时,也必须处于从名为肉体的楔子里获得解放的状态。
有两种方法可以让自己处于这种状态,一种是
像是德行极高的高僧一样,在长年历经了严酷修行后,打开「悟性」的方法。
而另一种则是在生与死的夹缝里,在那一瞬间的闪光中迫使自己的领域提升到高位的方法。
然而,在那三年的修行中,尝试过这两种方法的玲奈最后却都以失败告终。因此母亲判断她无法成功后,决定停止修行。
「那时候办不到的事情,如果是现在,肯定能办得到——小玲你自己应该也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吧?」
「我非常清楚这件事光是想象,是无法做到的。但是我学会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可或缺的魔技。」
「『接下来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想必你应该也已经做好相应的觉悟了吧?那时候,你中途落荒而逃的行为之所以会被原谅,是因为当时小玲体内的『鬼神转生之术』的缘故哦?」
「母亲大人,那时候的我非常胆小。既胆小又弱小,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所以选择逃向骑士之道,借此将自己伪装起来。作为一名骄傲的朱雀之女和骑士,大声夸耀死亡就是荣誉,逼着自己不去正视我对一织的心意。如此懦弱的我,当然不可能会得到精灵的认可,当然也无法作为一名巫女在他身旁服侍他。但是——」
玲奈带着怜爱的表情抚摸着自己的下腹——那枚承接了一织炙热魔力的给魔之印。
「即使我一个人就像是一簇一吹就灭的微小火焰,但是我发现到,如果是和他一起,如果是和一织一起的话,就能化为滔天烈焰、就能和他一同燃烧。我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只是,我的火焰里缺少了一些东西却是一项事实。只要知道这一点,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了。如果是现在的我,甚至能化为『炎之魔女』。」
下一瞬间,以玲奈的身体为中心,金色的劫火贯穿天际。
带着一团火,让自己和火焰化为一体一同燃烧的模样犹如璀璨耀眼的太阳般美丽,同时也像是制裁罪人的地狱业火般不祥。
那是阴阳合并的混沌,是连一瞬间也无法维持同样面貌的火焰之飘扬。
只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原本纯真无邪的少女被赋予了绝对的魔性,浓烈至极的女人味让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女人、一名魔女。
「这就是我和一织一同交织而成的火焰——只属于我们的火焰。这样还不够格让您指导我吗?」
玲奈的双眼像是在向母亲宣战似地燃起熊熊战意。
「传说,太阳之神设法让旅人亲自脱下外袍。虽然我原本就猜测到你能脱去遮盖住心的盔甲,但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让我如此地惊喜……呵呵,你合格了,小玲。」
看着女儿觉醒的模样,神那高兴地微笑说道,接着双眼发出绯红色的光芒,开启了朱雀之力。
「——!」
压倒性的魔力萌动让玲奈不禁感到一股颤栗。
一直到刚才为止,表现得像是稚龄少女般无辜而楚楚可怜的母亲转瞬间便化身为掌控着庞大精灵,令人胆寒的魔女。
仿造火焰外型的艳红色羽衣包覆住赤裸的躯体,漆黑的长发倏然化为一头红色炎发。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还抓不住这个机会,你就放弃吧。这就是属于这类领域的东西哦。」
「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让您瞧瞧!」
在过去的修行中,她很清楚要做什么。那就是全力释放火焰。
「母亲大人,我要开始了!」
和火焰化为一体的玲奈对火之精灵下令——
命令它们,只需要不顾一切地燃烧就好。
下一瞬间,划开夜幕的金色烈焰以玲奈的身体为中心,全方位地释放出来。
火势极为凶猛。
无论是威力,还是热度,都不同往日而语。
然而母亲面对她的火焰,却是丝毫不加以防御。不,应该说,她的火焰在接触到母亲之前,就像是被岩石遮挡住的流水般避开母亲,朝母亲后方喷涌而去。
「巫女的『巫』又作觋,意即让神祇寄宿于其身,并且背负着传达神旨的使命。正因如此,才要更用力地燃烧心灵,解放内心的神、解放身为野兽的自我。」
「是!」
遵循母亲的话,玲奈举起双手,让神之意志、让火焰、让她那颗深爱一织的恋慕之心燃烧起来。向全方位释放的火焰洪流凝缩成一点后,金色火焰就像是一条龙蜿蜒前进,朝神那的方向直扑而去。
「不错,就是这样。凤凰院之火、朱雀之焰,正是全心全意燃烧己身灵魂的生命光辉。这可是足以驱散夜幕、划破黑暗的最强之光哦。」
绯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红莲之火从母亲的指尖迸射开来。
玲奈的金火和神那的红莲之焰彼此碰撞,四周顿时化为炎热地狱。
「多么、惊人……这就是母亲大人的火焰……」
任由热风焚烧皮肤,玲奈使劲全力维持火势。她的双手此时正承载着一股惊人的压力,就算只有一瞬间,只要她有任何松懈,红莲之火就会毫不留情地吞噬玲奈。
只是站在一旁观看母亲施展魔术的三年前和实际去承接魔术的现在相比,她清楚地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我们的火焰也还没输!」
如今的玲奈拥有着来自于一织身上几近无穷的庞大魔力,她拥有了无限的爱。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绝对要学会『概念干预』,让自己的领域、载体升华到能够承载神之降临的程度,我一定会让一织成为王!」
玲奈双眼炯炯有神地说道。
忌妒母亲的才能,却不回过头自省自己的懦弱一面的后果就是导致自己只能用反抗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原本还处于迟来的叛逆期的玲奈身上现在却已经找不到任何叛逆的痕迹了。
像是回应着玲奈的心,火之精灵们纷纷朝她聚集而来。
双手释放出来的金色火焰越烧越烈,金色火焰一面驱散红莲之火,一面奋勇前进。
神那露出像是高兴,却又有些寂寞的微笑。
「就让你自己燃烧得更炙热、更凶猛吧。巫女的职责不仅仅只是除魔、驱邪、镇神而已。你的任务,你最大的使命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付出何种牺牲,也要保护他、保护给魔师。就算是让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也要做好不让魔物有任何机会通过你身后的觉悟。」
在惹人怜爱的嗓音引导之下,庞大的火之精灵高声歌唱。
红莲之火划过夜空,将玲奈的金火推了回去。
大地犹如岩浆般灼热,热烫的蒸气向上喷涌。随着闪电连续地闪动,大气发出了悲鸣声。
「咕、呜……」
母亲在此时释放的巨大火焰和刚才完全不能相比拟。败给了对方所施加的压力,玲奈忍不住屈膝跪地。
「站起来,玲奈!假如现在是实际作战,那么你身后可是站着给魔师哦!一旦你屈膝跪下,这道火焰可是会烧死给魔师的!」
母亲的火焰增强了火势,逼近红莲之火就近在眼前。
现在她明白了,她明白了最初的巫女所背负的真正使命。
明白了这种死后成为守护给魔师的鬼,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为止的「鬼神转生之术」其实是一种祝福。
如果到了死后,也能继续守护喜欢的人、保护深爱的人,那么这对于知道什么是恋爱、或是在恋爱上有所成就的人而言,这就等于是比任何魔术都要来得有价值的恋爱魔法。
而如今,失去「鬼神转生之术」的玲奈却是连死亡都不被允许。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玲奈发出宛如野兽般的咆啸声,双手不停地向前推去。
在魔力全力释放之下,烙印在下腹的给魔之印闪烁着红光,涌起了一股烧灼感,包裹住全身的火焰甚至让玲奈也跟着一起燃烧。
但是就算这样,玲奈依旧是一心一意地想着一织。燃烧全身、燃烧所有灵魂、燃烧自己的一切,无论是怯弱、坚强、还是爱慕之心,将所有一切抛入火中,使其变换为火势。
「我,凤凰院玲奈,爱着武藤一织!我打从心底深爱着他,甚至到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地步!单纯只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感到浑身发烫,只要一看到他的人,我的心就会变得火热!被他碰触到的地方就像是烫伤似地发疼,只要感受到他的呼吸,身体深处就会涌起一股甜蜜的荡漾!我不会再掩饰自己的心了!我再也不会遮掩我的这份心意、我爱一织的这份恋慕之心!精灵啊!火神朱雀啊!祈请诸位明鉴我心,以及灵魂的呐喊吧!」
玲奈一口气地宣誓完热烈无比的告白之词。
火之精灵们十分难得地变得吵杂。
若是被命令燃烧,它们便会为她燃烧一切,如果被要求燃烧,它们就会为她焚烧一切,然而少女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反而是熊熊地燃烧起自己的恋慕之心。
精灵也明白了透过少女所连系的一名少年——那名对精灵而言,是它们原本的主人的他也在遥远的彼方热切地想着少女。
『——啊啊,这是多
么美妙的灵魂之光啊。』
在此端与彼岸的地平面,从那条界线彼端传来了某人低喃的声音。
然后——此时,任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物的变异」开始了。
仿佛磁场在极大化的最后陡然翻转一样、就像过度饱和的水蒸气以四周微粒为核心转变成雪之结晶一样、宛如破坏后将会有重生一样,这份深爱着一织的恋慕之心唤醒了一匹沉睡于血液之中的野兽。
◇
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春日御山的山顶消失了。
宛如火山爆发般的轰鸣声与冲击迸发开来,狂烈的火焰掠过山顶,随着犹如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响起,层层设下的强力结界逐渐被焚烧殆尽。
神那那股狂烈的红莲之火就像蜡烛之火般,一下子就熄灭了。
「——!先天挽歌,盛开吧!」
神那凭空拿出一把朱红色漆彩的风雅扇子,并将扇子抖开在空中勾勒出十字形文字。宛如樱花花瓣的火粉随风起舞,化为保护神那不受逼近的烈火侵袭的庞大屏障。
「没想到我竟然会有再度取出神器的一天……呵呵,这是多么猛烈的火焰哪。」
明明处于惊险的状况中,神那宛如天真的稚女般吃吃地笑了。
玲奈被神所附体的火焰像是吹飞纸张似地破坏了守护灵山的层层结界后,威力依然不减地狂风大作。
从神那使用了就连她在还没从巫女之职退下时,取出来使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的神器这点来看,就能隐隐探知出其力量之强大。
映入眼帘的,是让神寄宿于体内,被神附体,意识被占据的女儿。
最重要的是,神那认得寄宿在玲奈体内的神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是凤凰院一族唯一尊崇的神祇,也是绝对的存在。那是守护天之四方的圣兽,是司掌火焰的精灵之王。
——火神朱雀。
神那曾经听说过在历代的凤凰院家中,只有第一代的巫女大人「火俱罗之姬」成功完成神降之术,进而召唤朱雀降临。
不,甚至可以说,朱雀一族是从「火俱罗之姬」开始的也不为过。
无论是武藤、白峰、还是青叶,都同样有着成功让四神降临的第一代巫女,守护、并传承神之血脉直至今日。
「倘若能成为女儿的垫脚石,即使是将这具身体献给神也无妨。反正,都是在那时候幸运捡回来的命。但是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我所期望的遥远未来,是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命运的恶作剧。」
没有父母会不希望女儿幸福。
神那也是如此。
身为母亲、身为魔术师、身为血脉传承了长达千年以上的凤凰院现任家主,神那一直在心中祈求玲奈能够活下来。这是她唯一的愿望。
然而,只要出生自四家,就无法违抗寄宿在血脉中的魔导宿命。神那只能在一旁默默守护着到死为止都要和魔物战斗,并死于这种命运的女儿。
所以当她得知玲奈失去「鬼神转生之术」的消息时,她决定插手干涉命运。
以童话为基础,在大量的催化剂和漫长的仪式后,扮演太阳之神操控命运的罗盘。
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要让她得到幸福——就只是为了如此渺小的心愿。
神那能做的,就只是在背后轻轻推上一把的轻度干涉。她只是稍微加快了原本会在时间的流逝下得到解决的关系。为了这件事,她被女儿厌恶,同时也引导出不少闹剧。
而结果,是远远超乎她预期的成果。
因为女儿获得了身为女人的幸福,并成功谈了一场恋爱。
可是现在,她的女儿却试图让神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而且召唤的神祇还不是随处可见的八百万众神,而是一族长年以来的夙愿——火神朱雀。
神那瞬间明白了女儿被做了什么、又是「谁」做出这件事。
「呵呵,千鹤阁下,看来,我们似乎是过于注意旅人,而遗漏了一个非常不得了的人呢。还是说,这也在计算之中呢?不管怎么说,在母鸟擅自为未来感到烦恼之时,雏鸟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展开双翅,自由地在天空翱翔了呢。啊啊,多么美丽的画面呀……」
火焰漫天飞舞,世界在燃烧。
自太古时期以来,极为灵验的原生林化为灰烬,火焰地狱无止境地蔓延。
然而这幅画面,在神那眼中看来却是美得令人怜爱不已。
3
「哈啊、哈啊……真是的,什么叫做打赢母亲啊……这要求也太乱来了!」
由衣呼吸紊乱地凝视着过去的自己——这名站在自己眼前,被染黑的少女。
虽然受了一些小伤,但是对方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反过来看看自己——
视野因为额头上流出的血而变得艳红,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就连内脏也受到严重的伤害。左手臂由于粉碎性骨折,在这场战斗中也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此时的她可以说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是伤口,甚至找不到完好的部位。
而眼前的敌人、过去的自己却没有好心到会轻易放过负伤的野兽。
「!」
面对化为黑色枪弹扑面飞来的敌人,由衣脚下一踢,踢飞地面上的小石头。
当然,不过就是小石头而已,不可能有能力阻挡对方,但是对方以最小的动作避开勾勒出一道非常精彩的行迹,正面飞来的小石头,并直接展开突击。
同一时间,由衣也扑向对方的怀里。
一面闪避对方施展的手肘撞击,由衣瞄准下颚,用最小的冲击力道挥出拳头。
然而对方却像是接住棒球似地接下由衣的拳头后,朝膝盖发动攻击,打算将抓在手中的手臂折断。
虽然由衣之前因为对方使出这一招而折断了左手臂,但是——
「你以为同样的攻击——」
她踩向对方的膝盖挡住这一击。
「对我还会有用吗!」
她用自己的头撞向毫不设防的敌人额头。一阵滞涩的声音响起,流出来的血四下飞溅。面对意外受伤的情形,敌人向后退去,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由衣解除备战动作,像是累了一样地扭动肩膀,然后在最后握紧右拳。
「就算再继续重复下去,结果大概也是一样,先跟你说声谢啦。多亏有你,才能把我空白的部分给填满。」
宛如沙漏里的沙子逐渐下坠般,不知何时,原本遍体鳞伤的由衣开始凌驾于过去的自己之上。
而一度倾斜的局势,是再也无法扭转回来的。
「天眼的弱点就在于过度依赖看得太清楚的视野。所以啊,我劝你最好多加注意身后的情况会比较好哦?」
当由衣话一说完,刚才由衣踢飞的小石头化为包裹着劲风的子弹,朝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的黑猫身后飞去。
「——!?」
因为天眼的能力,无论前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黑猫下意识地做出反应——
「喏,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劝你还是稍微注意身后会比较好哦?」
看着过去的自己,由衣温柔地从身后抱紧浑身破绽的她。
「……!」
「你那是什么惊讶的脸啊。爱逞强、害怕寂寞、从一织身边逃开的过去的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战胜现在的我呢?只要想着他的事情,只要想起他,现在的我就能一直不停地变强,就能不断地变得更快哦?」
如果眼前的少女当真是过去的自己,那么她有好多话想和对方说。
但是……由衣露出骄傲的笑容。
「先说清楚,一织可是这世上最棒的男人哦。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再出现像他这么棒的男人了。呵呵,真是可惜呢,过去的我。你做了一件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哦。」
不过——说着,由衣静静地将手放在过去的自己的胸前、放在这名被染黑的悲伤少女的胸前。
「已经没关系了。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因为我一定会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不对,应该说,那家伙一直在等着我。他一直在一旁守护着我,看着我直到我不再逃避,直到我转身为止。所以这次我不会失败。我再也不会离开那家伙的身边。」
听着由衣高兴地说出心声,一直面无表情的过去的由衣脸上流下了一滴泪水。
接着——
「掰掰,过去的我。」
留下淡淡的光粒,过去的自己化为风消散不见。由衣静静地将手中残留的精灵碎片拥入怀中。
「看来,你似乎已经取回天眼能力了呢。过来吧,我来帮你治疗伤口。」
听了母亲·千鹤的话,由衣满脸狐疑地抬起头。
刚才意识似乎变得有些模糊。
吐掉嘴里淤积的血块,由衣重新面对母亲。
「哪,母亲。战斗还没结束对吧?请你不要擅自理解,然后露出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无论是我还是母亲,我们都还活着哦?既然如此,不就代表着决斗现在才正要开始吗!」
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摇晃着被折断的左手臂,由衣让风渐渐朝
右手聚拢。
「继续战斗下去,也没有任何益处。就算这样,你还是想继续下去吗?」
母亲露出讶异的表情,对此,由衣想也不想地吼道:
插图p259
「能够阻止我的人就只有他!无论是一片肉也好、一滴血也罢,这具身体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剑拔弩张的杀气笼罩整个战场。
「呵呵,这表情真是不错呢。要是一织命令你去死,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这条命吧。」
听了千鹤这句话,由衣却是嗤笑出声。
「要是他真的肯命令我去死,让我死上几次都无所谓,但是他……那个笨蛋,是个不管面临什么样的状况,也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的男人!」
像是在炫耀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由衣侃侃而谈。
接着——
「玲奈为了完成和他的约定拼上了性命!所以我也要拼上性命来证明他有多强!我的强大就代表着他的强大!我的胜利就是他的胜利!」
由衣大声吼出她对一织的爱意。
「是吗?既然这样,那你就尽情地展现出你的力量吧。我会陪你玩到最后的。」
说着,一股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杀气从千鹤身上释放开来。
带着熊熊燃烧的斗志,由衣冷静地用天眼凝视着母亲。逐渐朝右手聚拢的风不断地增强压力,四周雷光乍现。
「好不容易恢复了天眼的能力,你还想再继续依赖魔术吗?靠你那幼稚而拙劣的魔技,就算施展出规模再大的魔术,也没办法碰到我。最后还是会反过来回到你自己身上的哦?」
这一点她很清楚。无论施展任何魔术,只要对手是母亲,肯定会反过来将魔术还给她吧。这样的想法已经不只是确信,而是信赖了。
反正无论如何,以她现在的伤势来看,下一击是最后一次的攻击了。
所以——
「能还手的话,就试试看吧!」
由衣发出狂猛的吼声,发动最后的魔术。
她将所有魔力——将一织赋予她的最强力量全部汇集在右拳,猛然刮起一阵暴风。大气发出哀鸣声,整个空间嘎吱作响,狂猛的等离子体大肆暴走。
母亲的脸色一变,但是已经太迟了。
如果说这是精灵魔术增强破坏能力的特大型炸弹,那么毫无疑问地,由衣手上的正是炸弹。这是一种以自身为引爆装置,飞蛾扑火式的魔术。
「这么一来,就算是母亲也没办法还手了吧?」
「的确,只有『自爆』的魔术,我完全不会想要还手。不过,你真的觉得这种失去方向感的魔力暴走,能拿我怎么样吗?而且——照你的伤势来看,你可是会真的死掉的哦?」
千鹤眯细双眸,语气冰冷地说道。
「如果拼上性命得到的回报是胜利,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引爆这个炸弹。」
母亲只要是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只要是觉得有必要的话,肯定会抛去所有踌躇地结束由衣的生命吧。同样地,反过来说,她绝对不能让现在的由衣——失去了「鬼神转生之术」的由衣死去。
毕竟她是为了再次对由衣施展「鬼神转生之术」,才特地回到日本,所以肯定不会错的。
这是一场赌局。是一种胆小鬼博弈。
是母亲退缩,还是自己退缩。
对此,由衣不曾自己率先踩下煞车。她将这种飞蛾扑火式的魔术和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向母亲发出挑战。
「用自己的命来作为人质要胁我……你还真想得出来呢。还是说,这是一织教你的?的确,失去你会让我觉得很可惜,毕竟我耗了不少力气将你培养成现在的程度嘛。不过……你以为我是那种天真到会手下留情的母亲吗?」
千鹤用巨大的剃刀斩破风,使出剑道中的上段构。令人为之胆寒的杀气以及提升到极限的斗气袭向由衣。
「啊哈♪ 」
面对压倒性的死亡恐惧,比起害怕,由衣却是表情狰狞地破颜一笑。
她害怕得想逃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是,身体却因为斗志而熊熊地燃烧起来。
「呵呵,果然,你和我最相像——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都是呢。不过呀,由衣。妈妈我可是知道很多能让吵闹不休的孩子安静听话的方法哦?」
雷鸣声在两人之间迸射开来——
「——等到砍下你的右手臂后,我再来慢慢惩治你!」
眨眼间缩短双方距离的千鹤毫不犹豫地举起剃刀朝由衣的右手臂挥去。
然而——
「是我赢了!」
用天眼牢牢捕捉住迫近的一击,由衣将右手举向天际。
鲜血在空中飞溅,某样东西被隔绝开来,声音从世界上消失了。
◇
「这就是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一边苦笑着,千鹤朝周遭的惨状看去。
地面有一大片消失并向下凹陷,四周的大楼像是被人用拳头揍出大洞似地刨开。
从断线的线路中迸射的火花从建材外露的大楼断层面四溅,纸屑如白雪般洒向地面。
四周围约数百公尺的空间呈现美丽的圆形与外界隔绝开来。
「呵呵,虽然俗话说会哭的孩子和笨蛋是最强的,但是带着这种高兴的表情昏过去,你以为接下来的事情是谁来处理的呀?也罢,这时候就是要靠凤凰院一族,就让神那去哭吧。」
由于事前设下将旁人区隔开来的结界,因此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但是光看街道损毁的情况,损失金额恐怕要上亿了。
「真的是……太精彩了呢,由衣。」
虽然平常绝对不会在本人面前说出这句话,但是今天就另当别论吧。
千鹤温柔地抱紧竭尽全力而陷入昏迷的女儿,轻抚被血濡湿后,紧贴在额头上的刘海,然后对着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无论是觉悟、智慧、还是力量,由衣都完美地展示出来了。
老实说,她没想到由衣会做到这个地步。特别是最后的战略,光是回想起来就让她感到一阵火热。
如果只是普通的魔术,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魔术,她也能使其「反射」回到由衣身上。
然而,由衣却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人质要胁,让她的行动明显受限。
千鹤发现到由衣绝对不会退缩的事实。
她感觉到由衣即使失去性命,也绝对不会抛弃这场胜负的气魄。
所以在由衣发动魔术之前,她抢先斩断了作为施术核心的右手臂。
但是就连这一点也在由衣的计算之内。
由衣将她的斩击本身作为触发的导火线,正确来说,是让「斩击」和「失去方向性的魔力暴走」彼此对撞。
而做到这一点的,是利用天眼看透一切的神域。
由衣看透、越过、并超过了一旦出现任何差错,别说是右手臂,就连身体都有可能会被砍成两半的刹那。
不只如此,原本应该不可能让千鹤受到任何伤害的魔术由于加入了这种名为碰撞的强烈方向性而引爆——也就是说,气体快速地热膨胀,其速度甚至超越音速,最后伴随着冲击波爆炸燃烧了。
其威力只能以惊人一词来形容,而千鹤为了保护由衣,拼劲全力发动了「反射」。
「呵呵♪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能让我认真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露出完全无法让旁人看见的崩裂表情,千鹤微笑着——那是一种极度痴迷的表情。
单纯只是不擅长和孩子相处,实际上非常疼爱孩子的千鹤深爱着自己的所有女儿。若非如此,就算是为了白峰一族,她也不可能连续生下十个孩子。
而在这其中,由衣身为老么,更是让她异常疼爱,对于魔术师的修行锻炼更是热衷。她将自己的所有技巧教给由衣,彻底地磨练女儿。
身为一名母亲,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目睹女儿成长的结果让她感到更幸福了。
正因为如此——
「由衣,我要将我的一切都给予你。」
说着,千鹤伸出手指抵住陷入昏迷的女儿额头,并用另一只手结印。
巨大的魔法阵在地面上逐步成形,周围吹起了一阵风。
风像是在千鹤四周打转似地温柔吹抚,如雪般飞散的纸屑也随风飘舞。回过神来,只见千鹤的双眼释放出宛如翡翠般的深绿色光彩。
「变得更强吧。拥有不屈服任何人的压倒性水平吧。然后,为真正的『地狱』做好准备吧。」
那是身为师傅对她说的话,是身为母亲对她的期望,同时也是今后再也说不出口的离别。
风渐渐止息,当夜晚的街道再次恢复原有的寂静时,原本重伤的由衣身体恢复成原本毫发无伤的状态。
「稍微、用力过头了吗……」
千鹤摇晃着身体站起身,按住眼角位置。
下一瞬间——
出乎意料之外的气息——某股力量的释放从南边方位——正确来说,是从春日御山刮起,惊人的神之意志贯穿天际。
事情的发生只在一瞬间,力量的释放已经停住了。
可是,不会错的。就算是发生在眨眼之间的事情,也不可能会错认那股神的气息。
今晚,四神兽家族——所有拥有其血脉的人必然为此而感到震撼。
这是因为一族的誓愿、千年的夙愿,都在一名天才的手上被完成了。
「历经千百年的岁月,四神将再次降临。没错,这样就好,一织。不够的载体,就让我来为你准备吧。」
在自太古时期以来的真理完整留存下来的魔术界中,没有才能的人别说开口发言,就连「活着」都是不被允许的。
冥府魔导的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严苛的世界。
反过来说,拥有力量、拥有才能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是被允许的。
一织的才能就像是照亮黑暗的篝火般吸引许多人,同时也燃烧着犹如扑火灯蛾的人们。
「呵呵,接下来可是会变得越来越忙碌了呢,由衣。」
温柔地抚摸着沉睡中的由衣头发,千鹤像是在保护由衣似地站起身看向另一名少女。
「你打算怎么做?这可是最后的机会变回原本的精灵哦?」
少女没有回答,她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是吗?这就是你的『选择』是吗?既然如此,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由衣的精灵兽。化为新的载体,替我守护这孩子吧。」
少女微微点头。
和年幼时期的由衣容貌如出一辙的少女的天眼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绿色光芒。
◇
「……唔……呜、这里是……?」
当玲奈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闪闪发亮的星空。
丝毫没有享受如此美景的余力,一阵尖锐的头痛倏然袭来。不只是头,身体四周也传来一阵疼痛,感觉就像灌了铅似地沉重,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困难。
然而,残留在手中的感觉却很真实。
玲奈用尽力气举起手,像是握住星星、像是在庆祝到手的胜利,她只是静静地握紧高举的手。
「你醒来了呀,小玲。」
温柔低喃的人正是她的母亲·神那。玲奈陡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竟然躺在母亲的大腿上。
「母亲大人……我、我……」
「是呀,你完美地完成了最后的修练哦。你很努力哦。来,现在还在治疗途中,不可以乱动哦。火之精灵啊,请治愈这孩子吧。」
这就是神那的异能。
即便翻开凤凰院一族的历史,也只出现在寥寥数人身上的「治愈之火」。
蓝色火焰包裹住玲奈的身体,只见玲奈的身体状况明显有了改善。
「轻轻呼吸,让魔力在体内循环。在自己的身体中心点燃火焰。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身体轻松多了吧?」
「啊……」
全身被一股温柔的温暖包覆住,玲奈感觉到一种奇妙的宁静。同时,就像是回到孩童时期般,想撒娇的心情顿时涌上心头。
「呵呵,偶尔撒撒娇也不是不行哦?」
「〜」
难道她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吗?被说中心事,玲奈的脸像是快要喷出火似地变得通红。
「害羞的样子真可爱。不过,不知不觉间,你都长得比我还高了呢。」
说着,神那一边摸着玲奈的背,一边感慨地说道。
听着母亲话里饱含的母爱,玲奈只有一点、就只有一点点,她撒娇似地将脸靠在母亲的大腿上。
过没多久——
「……母亲大人,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玲奈开口说道。
「就算没有全部说出来,我也很清楚。作为一名继承凤凰院的人、身为一名给魔巫女,我们不可能会错认我族尊崇的火神朱雀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但是,那时候寄宿于玲奈体内的,透过神之意志传来的,并非只有朱雀殿下。」
「是的。」
玲奈点点头。
「小玲,事实似乎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当代的给魔师在我族四家面前所展现的奇迹也许将成为今后千年的基石。无论他是站在魔术师的角度,还是一名男性的立场……你都要好好珍惜他。」
玲奈的视野逐渐开始模糊,溢出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
「好奇怪……我明明是如此地高兴……明明胸口感到如此地炙热……为什么眼泪却停不下来……」
双手捂住嘴巴,玲奈哭了。
幸好自己遇见了他。还好自己成为了他的巫女。庆幸自己喜欢上他。
趴伏在母亲的大腿上,玲奈在心中想着一织。
但是——
「那个呀,我说小玲。很抱歉在你这么感动的时候打扰你,不过,你可以帮我一下忙吗?」
「?」
「因为小玲摧毁了结界的关系,老实说现在……我们被妖魔给包围了哦♪ 」
神那露出一脸「唉呀唉呀呵呵呵」的为难表情——不,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很为难……神那将手放在脸颊旁说道。
「咦咦咦咦——!?」
玲奈慌慌张张地跳起身环视周遭,整张脸都绿了。
只见隔着似乎是母亲设下的火之结界,无数妖魔正在不停地蠕动着。
最让玲奈感到吃惊的,是灵山山顶的部分犹如土石坍方般崩塌,太古原生林变成一片被野火烧过的荒野。
鸟居和洞窟的入口就这样变成山顶了。
「母、母亲大人,情况不妙!山和森林都消失不见了!!究竟是谁做出如此粗鲁的行为……难道是某个强大的妖魔……!?」
「小玲,看来你有点天然呆呢。」
「天然呆!?这句话,只有母亲大人您最没有资格说我!」
「因为把我们凤凰院一族代代守护至今的春日御山变成现在这种光秃秃的惨样的人,就是小玲你唷?」
「……咦?」
「女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妈妈我呀,已经没脸去见祖先们了呢。呜呜呜。」
「骗、骗人的吧?」
「呜呜呜。」
母亲双手捂住脸,一脸悲伤地哭泣。
说起来,她总觉得好像有股强大的力量寄宿在身上,然后还把一切都给吹跑了。玲奈满身大汗,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对、对不起,母亲大人!」
「你真的有在反省吗?」
「我正在反省!我非常非常认真地反省着!」
「既然这样,那你之后会乖乖听妈妈说的话吗?」
「我会听!玲奈会变成原本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你会和妈妈一起洗澡吗?」
「洗!我还会帮您擦背!」
「会和我一起睡觉吗?」
「睡!」
「真想赶快看到孙子出生呀。」
「那么,我现在就立刻拜托一织——您这是打算让我说些什么呀!!」
头顶像是热水壶似地冒出一股热气,玲奈整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唔呵呵,你很高兴呢,小玲。」
「请、请不要戏弄我!」
玲奈一边反省自己捅出来的篓子,一边泪眼汪汪地鼓起脸颊。
「算了,那些树就算放着不管,也会自己长出来的。」
说着,神那站起身。
「咦咦!?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没有经过人的加工改造,所以才叫做原生林呀。就交给大自然吧。比起这个,碎开的结界才是问题。所以说呢,小玲,你负责去打倒外面那些妖魔。妈妈就负责在这里重新设下结界。」
尽管神那语气轻松地如此说道,但是玲奈重新看向那群妖魔——数量非比寻常。
「我、我一个人解决这么多妖魔吗……?」
「既然有在反省,小玲就要负起责任去消灭妖魔呀。更何况,妈妈我已经好几年……自从小玲出生后,妈妈就没有接受过给魔了,所以体内的魔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呀。都已经有丈夫了,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情呢。」
相较于犹如害羞的少女般红着脸的母亲,玲奈感觉到全身血液倒流。
在和鬼的那场战役中,使出浑身精力施展火焰的玲奈很清楚。
她知道,不足的魔力要用「生命」来补足的事实。
这代表着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着仅剩不多的魔力一边折损寿命,一边施展火焰。而今后,想必只要一到每月一次的大祭,母亲就会继续燃烧她的生命之火吧。
巫女的整体人数过于稀少——这是朱雀一族最大的弱点。
也因为如此,朱雀一族为了弥补人数稀少的弱点,直到死亡来临为止都不会停止战斗。就像是点燃的柴火燃烧殆尽化为尘土一样,凤凰院一族也背负着在身体化为灰烬之前,也要不断战斗下去的宿命。
她一直认为自己明白母亲有多么伟大。她甚至对母亲的才能感到忌妒。
但是今夜,玲奈却再一次地重新认识到母亲真正的强大、认识
继承凤凰院一族的人该做出什么样的觉悟。
「……请您珍重身体,母亲大人。」
玲奈背对母亲,转向妖魔。一股漫天大火在她的眼中熊熊燃起,她的心正火热地燃烧着。
今后,她不会再让母亲独自一人背负起如此沉重的包袱。
「火之精灵啊——」
当祈祷之声从嘴边流泄而出,情感变得激昂,火焰从玲奈高举的掌心喷发。
随着轰鸣声响起,整个世界被一阵闪光包覆于其中,庞大的金火将所有恶鬼恶灵燃烧殆尽。
然而,化为灰烬的就只有妖魔,大地、根植于大地的树木、于原野开放的花朵……即使这些也在火海之中,却毫无损伤地保有着原本的样貌。
这正是凤凰院一族代代相传的火之精粹。
将「概念干预」提升至最高境界,最后所成就的——只驱魔除邪的凶祓之火。
那道火焰里,存在着神。
即为「神火」,也就是神之火焰。
4
武藤一族长期以来隐蔽众人的地下大灵庙。
无数的蜡烛光辉照映出五具并排在一起的石棺以及一名位于中心处,沉入血池中的少年。
少年的胸前插着一把上头刻印着无数复杂的咒文,形状像是钥匙的「棘刺」。
少年的脸上已经浮现死相,血液不停地从烙印在全身的几何图形——「精灵回路」中汨汨流出。呼吸断断续续地像是随时都会心跳停止,他现在正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一名鬼眼神冰冷地凝视着试图成为死者同伴的主人。
她的名字是夜叉姬。她是和一织缔结契约,选择成为式的真正的鬼。
就在这时候,
「妾身此时非常焦虑。就算只有一步也好,倘若汝胆敢踏入领域之中——妾身可是会用这双爪子彻底撕裂汝哪。」
抛下这句话后,双手如刀般伸长了利爪,夜叉姬转过身。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名魔女。
丝毫感觉不出在这之前,她才刚和女儿经历了一场拼上性命的激战,身上穿着一袭毫无皱褶的纯白色衬衫,这个人正是白虎之王——白峰千鹤。
像是干扰死者沉睡似地踩响脚下的鞋跟,千鹤眼神锐利地注视着鬼。
「在我回到日本时,浩一郎大人对我下达了三个命令。第一,抹杀背叛者。第二,确认女儿的成长情况。第三——用这双眼『看』鬼。」
她语带挑衅地掰着手指头细细数来。
然而,夜叉姬却没有散发出如往常般的鬼气,而是一脸困扰地扬起嘴角。
「妾身不躲也不逃。就随汝用汝的双眼看个够吧。不过,魔女啊,何不和妾身做一场交易呢?」
「交易?」
「妾身可以饶了汝一命,但是相对地,汝可否替妾身治疗这个愚蠢的小男孩?如果是汝,应当能做到妾身的要求。」
夜叉姬后退半步,露出了隐藏在身后,浑身是血的一织。而一旁身穿肖似女忍者服的黑色装扮的绫香此时正张开暗之结界让时光「停滞」,勉强维系住一织的灵魂。
哀痛的情绪让千鹤的表情变得扭曲。
「怎么会这样……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魔术反噬那么简单了……」
在物理法则中,存在著作用·反作用定律。同时被称为是牛顿第三运动定律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一切的行动中,都伴随着大小与其对等的反作用力。
抛掷物体时、踢球时、开枪时,人的身体会承受其反作用力,并且应对这样的反动。
这一点在魔术里也是一样的道理,魔术的规模越大,其反作用力就越会化为刺伤施术者的双刃剑。
「彼以其身承载了神祇。无论是灵魂亦或躯壳,没有碎成粉碎已是侥幸。」
今夜,成为「载体」令神祇寄宿于己身的虽然是玲奈,然而在仪式最后,负责担任召唤神祇的「引导者」却是一织。
不只如此,一织更是利用共享五感的「共鸣」,代替玲奈背负起原本会加诸在玲奈身上的负荷和反作用力。
而结果便造就了如今难以言表的凄惨景象。
「这个骄傲的蠢人哪,竟是连一次也未曾发出哀嚎声哪。彼丝毫不说一声难受,拼命地忍受着比死亡更难忍的痛楚,直到方才,才终于昏厥哪。老实说,妾身有好几次都想过要亲手让彼解脱哪。」
小心翼翼地避免伤了他,夜叉姬用她那只像刀似地伸长的利爪温柔地抚摸一织的脸颊。
「妾身当真是焦急得不得了哪。身为鬼的妾身知晓所有关于杀戮、消灭的术法,但是对于治愈之术却是丝毫不知哪。」
看着鬼的眼里闪动着悲伤的情绪,千鹤惊讶地睁大眼。
「呵呵,汝那是什么表情?汝不知晓么?意外地,鬼可是相当有情有义的妖类哦。更何况,妾身再也不会松手放开曾经到手的东西。」
「鬼啊,实际用那双眼去看,若是你感觉到了,那么你应该明白此时腐蚀着给魔师肉体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如果只是单纯的肉体损伤,只要头还在,一切都不成问题。但是——灵魂的伤害,靠我是无法治愈的。」
听了千鹤的话,夜叉姬哀伤地眯起那双在蜡烛光的照映下,散发出绯红光彩的眼眸,低声地说了一句「是么……」。
「既然如此,那就莫可奈何了。妾身也只有让彼成为眷属了。因为妾身和彼说好了哪。幸亏,感觉相当合适哪。想来,彼应当能成为一名相当有活力的鬼吧。」
让听得人不禁感到难受的干哑嗓音低声嗤笑着,鬼再次用自己的身体遮住了一织的身影。
——那举动就像是在表达,再也不让任何人碰触他一样。
「那么,已经够了。既然谁也无法治愈,那么是死是活,就只能看彼的运气如何了。虽然目前天秤稍微偏向不好的结果,不过,也许会出现奇迹。剩下的,就只是完成最后的命令罢了。」
「最后的命令?」
「彼命令妾身,无论任何人,只要对方试图干扰仪式进行,就杀死对方。成为祭品的小男孩已是奄奄一息,仪式顺利地完成了。不过……让妾身就这么放过汝,感觉还真是令人恼火哪。妾身心里相当不痛快。妾身决定让汝成为第一个在这里加入死者行列的人,岚之魔女啊。」
下一瞬间,庞大的杀气贯穿整座灵庙,令人为之惊惧的雷光在夜叉姬的四周迸射开来。
一阵擦略而过的声音想起,无数爬满灵庙周围的龟裂犹如蜘蛛网般蔓延开来。单纯只是杀气,便化为物理性的力量带来了破坏之力。
初夏之时,仿佛和由衣与玲奈交战时的事情不过只是儿戏般,夜叉姬愤怒而激昂地肆意挥洒鬼神的威能、鬼的本性、以及她那残暴的力量。
「……果然,你的力量太过危险。我不认为让你继续活着是个好方法。即使会违背主命,为了断绝后顾之忧,看来还是要在这里就先将你解决会比较好呢。」
眯起眼睛,千鹤露出从来没有在女儿面前展现过的冷冽眼神,释放沉睡在体内的王虎之力。
夜叉姬的体内刮起一阵漆黑的鬼气,千鹤的体内勾勒出一道螺旋状的深绿色狂风。
照亮灵庙的蜡烛之火被吹灭,在黑暗所支配的空间里,绯红色眼眸与深绿色瞳孔散发出妖异的光芒。
就在此时——
「——双方都停手吧!」
在一触即发的暴风雨中心,一道清澈的嗓音响起。
当夜叉姬和千鹤各自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时,黑暗中迸发出一阵眩亮的闪光,一颗宛如太阳般的光球出现在灵庙的天花板上。
站在那里的,正是身穿巫女千早外袍的朱雀一族·凤凰院神那。
只不过,英姿飒爽地登场的神那模样却是显得狼狈万分,脸上沾满泥土、富有光泽的黑发异常杂乱、就连身上那身秀丽的巫女装扮也满是脏污,从各方面来说,她那身打扮和美貌都被糟蹋了。
「……模样真是邋遢哪。」
「衣装不整代表心灵紊乱哦,神那。」
被两人齐声调侃,神那脸上一红。
「说、说起来,还不是因为千鹤阁下把我放在那里先行离开的关系!用于入侵者的陷阱就放在那里不管,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可是费了我不少力气耶!」
面对鼓起双颊怒气冲冲的神那,千鹤说了一句「抱歉」后,一边收起魔力,一边耸耸肩。
「后面就交给你啦,神那。」
千鹤像是和电影明星交接舞台似地退开来。
穿过千鹤身旁,走向鬼身边的神那静静地低头行礼。
「晚安,鬼姬。我的名字是凤凰院神那。我是为了治愈你的主人——不,是治愈我们的主人而火速赶来的旧巫女。可以请你让路吗?」
「……该死的女狐狸,竟然胆敢欺骗妾身。」
「唉呀,我可没有说谎哦。我只不过是说靠我是无法治愈的唷。」
尽管夜叉姬十分恼火地瞪视着千鹤,但是转念一想,想起此时正是分秒必争的关键时刻,她选择将一织托付给神那。
「彼的生命之光尚未熄灭。麻烦汝替妾
身治疗彼。」
「请你放心。我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来到这里的。」
说着,神那对鬼露出温柔的微笑。
接着,当神那走向祭坛中央后,看着跪在一织身旁的绫香,她轻轻地碰触即便已经失去意识,依然拼尽全力持续维持暗之结界让时光停滞的第三位巫女的肩膀。
「多亏有你这么努力地保住了给魔师的性命,你做得很好。好好休息吧。」
一道淡淡的光晕包裹住她的身体,绫香仿佛睡着了似地倒卧在地。
原本静止的时间仿佛开始运转了,血液从烙印在一织全身的「精灵回路」喷涌而出。
神那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血弄脏,她像是拥抱自己的孩子般抱紧一织的身体,仿佛将自己的「生命」分给对方似地在他那张滴血的嘴唇里吹入「蓝色火焰」。
紧接着,一道蓝色火焰包裹住一织的身体。
心脏恢复强而有力的脉动,原本面色如土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当神那温柔地抚摸着伤口,只见「伤口」本身燃起一道蓝色火焰,仿佛将名为伤口的概念烧毁般,刻印在一织全身的惨烈伤口一个个地愈合了。
在死者沉睡的宫殿里、在这深处,生命的气息开始燃烧。
5
由于神那拼命的治疗,一织勉强保住了一命。
然而,身心衰弱的情形却十分严重,一织被送往凤凰院一族经营的市内综合医院后,当下便紧急住院。
三天后。
「——以上,就是在你睡着的时候,在四家晚会中决定好的事情。」
穿着一身胸口大开的白色衬衫,说话的人正是白峰千鹤。
坐在折叠椅上,像是在诱惑一织似地换脚,千鹤重新翘起那双隐藏在短版紧身窄裙底下的迷人美腿。
「谢谢你,千鹤大人。我从绫香小姐那里听说你为了武藤家不受影响,替武藤一族说了好话。」
一织从可调整式病床坐起身看向千鹤。
目前脸色还是很糟糕,手脚也没力气。但是他的眼中却闪烁着一股强劲的光芒,散发出王者风范。
「我只是将我们长期以来借走的东西还回去而已,用不着说谢谢。」
闻言,一织张开双手凝视着至今依然有些发麻的掌心。
三天前,四神之一,由于成功完成火神朱雀的神降仪式,四神兽家族上上下下乱成一团。这是因为信仰精灵,并行使其庇护之力的一族、这群过于习惯这项事实的人们的信仰受到了考验。
神在这里,而召唤神降临的现人神受了伤,陷入沉睡之中。
剥夺武藤一族的实权,削弱其力量,长期将武藤一族作为傀儡恣意操控于掌心的四家上层——立于顶端的「四大属性魔女」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惊惧不已。
在最开始为了四家的未来而做出来的行为随着岁月流转、时代变迁而变得污浊不堪,魔女们早就发现到她们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目的,变成了单纯的体制。
同时也发现到,这件事成了四神兽家族的分水岭。
从那之后,除去武藤一族的其他三家便加快了力量增强的脚步。
没多久,从前的魔女们便渐渐地开始无视在体制下被牺牲的人们、无视了他们的愤怒与悲伤、也无视了他们的叹息与痛苦。她们开始对一切视而不见。
即使知道这是自己过去曾经遭遇过的情形,即使这样的状况造成了十五年前的悲剧发生,却已经无法制止这样的体制了。
所以,王决定反叛。
拿起武器、割断操控傀儡的丝线,为了夺回自己的权威,王选择起身揭竿起义。
倘若这些理由、这些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是自己犯下的罪,那么待神之审判降临的那天来临,想必也已经不远了——也许会是明天。
「四大属性魔女」做好了觉悟。
受到制裁并不痛苦。因为她们犯下了罪行。
然而,就算这样,就只有被神所背弃的事情让她们无法忍受。即便身上沾满世俗之气、即使被欲望彻底弄脏,她们却没有丢失自己的信仰。
因此,魔女们为了请求王的原谅,为了请求神的谅解——
「明明几乎一切都如你所愿,为什么你还露出这么不开心的表情?家族已经决定不再干涉最初的巫女——也就是由衣和玲奈两人的事情,『鬼神转生之术』也已经被封印起来了。众多权限也重新回到武藤家的手中,从今以后,你将拥有相当大的发言权哦。」
听了千鹤的话,一织无力地摇摇头。
「我是一个只想保护由衣和玲奈的自私男人。也是一个为了一己之欲而妄想称王的人渣。在这方面,我和她们没有任何不同。如果说这是一种罪行,那么我总有一天也会受到制裁吧。更何况,事情还没结束,而是现在才正要开始。毕竟,十五年前的封印已经丢失了其中之一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选择原谅?」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因为原本就是从一个家族开始发展起来的啊。四神兽家族是由一名神子和四姐妹开始发展的。而我只是将这些散开、众多缠绕在一起的丝线重新编织成完整的一条线而已——为了等在前方无可避免的战争,就像是父母寄托在我的名字之中的心愿一样。」
一织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几个月前的事情。
他还记得,那时候被传唤到当时还是父亲书房的地方时所发生的事情——
「一织,所谓的父母啊,是一种非常任性的生物。总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愿以及无法达成的愿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丝毫没有想过孩子是否真能感到幸福,只是单纯地想满足自己的欲望……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如此哪。所以,我也这么做了。为了我的愿望、为了复仇,在你的全身刻下『精灵回路』,让你变成用来召唤神祇的魔导具。就算知道无论身为父母还是魔术师,这件事都是不被允许的行为,我却阻止不了我自己。不过,真是奇妙哪……」
就算一织站在身为儿子的角度来看,父亲·浩一郎也是一名相当好看的人。
犹如花道或茶道的模范导师般,沉静而高雅的氛围。
但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想要让偶尔会露出悲伤表情,显得异常孤单的父亲展颜欢笑呢?仔细想想,也许那正是他想要变强的契机。
这样的父亲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揉了揉一织的脑袋。
「和你一起生活,我自然而然地,同时也毫无疑问地被你治愈了。愿望变成了希望,复仇转化成义务。所以,这把钥匙就交给你。用或不用,由你自己来决定。从明天开始——你就是一名给魔师。」
在那之后,父亲在三天后完成所有交接,将神降之术的「钥匙」交付给一织,自己则是带着十五年前的封印之一「伽蓝的沙漏」离开了日本。
如果是现在的话,一织可以理解父亲的举动是为了自己。
包括至今依然服侍着父亲,一同离开日本的千鹤为何会重返这片土地的理由。
「千鹤大人,你现在也还是『北风』吧?」
在由衣邀请自己和千鹤聚餐时,一织就感觉到了。
闻言,千鹤呵呵地笑着站起身。
「所以我那时候不是已经说了吗?身为一名母亲,我很感谢你。如果说神那为了女儿们的幸福而插手介入命运,那么我不过是为了锻炼女儿们而化为一面墙阻挡在前方罢了。就像那则童话故事里所说的一样,在旅人做出行动前,就算是神,也无从知晓。真的是……非常精彩呢。你的力量,我确实见识到了。」
看着留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向病房出口的千鹤,一织叫住对方。
「千鹤大人,父亲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让我来说吧,大人有着为了孩子必须去做的『义务』。好了,差不多该把女儿们叫过来了。毕竟,现在最想见到你的人应该是她们才对。再会了……借助神兽之威的人哪。」
在千鹤离开病房后没多久——
「……你『看』清楚了吗?」
一织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然后——
「妾身问汝一件事,倘若没有妾身的协助,汝当真认为汝只要具备了三项条件,就能赢得了那东西吗?」
语气显得相当惊愕的鬼猛然出现在一织身旁。
「什么叫做那东西啊,很失礼耶,夜叉姬。」
「称呼为那东西已经相当抬举了。小男孩,那东西哪,已经是无法称之为人的『神域』,是披着人皮的怪物哪。那可是比妾身还要可怕的存在哪。」
「……是啊,你说得对。」
一织老实地承认这项事实。在十五年前的惨剧下存活下来的巫女仅仅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是凤凰院神那,另一人则是白峰千鹤。
相较于神那在那之后随即退下巫女一职,千鹤在这十五年来,一直和父亲一同站在战场的最前线。
如今的她,是一名有着「修罗」之称的鬼神。
但是尽管如此——
「吾之主哪,汝的脸上写着不服输哪。呵呵,汝当真是一遇上战事,就变了一个
人哪。」
「所谓的战斗,并不是每次都能获得胜利。但是,只要不认输,就还有下次。要怎么巧妙地不认输——也有这种战斗方式哦。这跟平手的意思是一样的。」
「不过,若是像汝这般轻易地赌上性命,总有一天可是会付出庞大的代价哪。」
「虽然我不打算听天由命啦……你说得对,我会铭记在心。」
「呵……汝倒是老实哪。」
「那时候真的很痛。那种痛,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老实说,那时后痛到我以为我会死掉呢。」
听着夜叉姬揶揄的话语,一织张开至今还有些发麻的双手,表情变得黯淡。
「呵呵,多么痛快!啊哈哈哈哈哈哈——!」
眼角溢出泪水,夜叉姬捧腹大肆地狂笑着。
「笑成这样,你很过分耶?」
「如此令人愉悦的事情,可不多了哪。千万别忘了那种痛哪——」
夜叉姬愉快地大笑,旋即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一阵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从病房外逐渐靠近。
一织表情殷切地凝视着病房门口。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
「一织!」
病房的滑动门用一种像是要被撞坏似的气势敞开,两匹野兽迎面袭来。
由衣和玲奈来势汹汹地扑到一织身上抱住他。
「笨蛋!笨蛋!昏迷整整三天,害我以为你真的死掉了你知道吗!笨蛋!」
斗大的泪水从眼眶滑落,由衣嚎啕大哭。
玲奈在这之前肯定也是哭个不停吧。通红的眼被泪水濡湿,她大喊:
「万一发生一织比我们先行死去的事情,我,凤凰院玲奈!会当场自杀!我会追随在你身后陪你一同死去!」
「我也是,我和玲奈一样!要是你会死,我就比你先死!」
由衣揪住一织的胸前的衣襟,泪水朦胧的双眼带着一股猛烈的愤怒。
「我不准!我绝对不允许你们做出这种事情!」
一织表情难看地发出怒吼。
然而——
「——别开玩笑了!你根本不懂我们这三天来有多害怕、又有多么恐惧,又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们!」
「为什么你不明白,对我们而言,失去你就等同是死亡呢!为什么你不明白,我们深爱着你深爱到无法忍受没有你的人生!」
由衣和玲奈用一双充满愤怒和悲伤的眼睛瞪视着一织,然而只有泪水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在一织的手上留下了泪水的痕迹。
「由衣、玲奈……」
两人的泪水所带来的热度和饱含于其中的情感让胸口感到一阵刺痛,烧灼的胸口一阵发热。
不行了。一织在歪斜的视野之中心想。再也忍不住了——
「!」
泪水从一织的脸上滑落。
他真的很害怕。真的非常非常地害怕。
在那股连绝望都不被允许的疼痛之中,他只能拼命地紧紧抓住那一丝生机。
但是,在内心的某处,却浮现了一种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们的念头。
这件事对他而言,比任何事情都要来得让他害怕。
比起肉体的疼痛、比起灵魂的痛楚,无法见到两人的恐惧——这种心灵上的痛苦才教人难以忍受。
如果说,自己让由衣和玲奈亲身体验到这种感受、这种恐惧,那么他所做的那些行为,比起任何忘恩背义的事情都要更加不可原谅。
「——不起、对、不起……」
夹杂的哽咽,一织哭着不停地道歉。
他只是想保护由衣和玲奈、保护所有身为巫女的少女、保护四神兽家族。
因此,认定这样的做法是恰当的,深信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一织选择采取行动。
而行动中,必然伴随着「责任」。
在对于让她们难过的后悔情绪,以及即便如此也想要贯彻到底的念头驱使之下,一织拼命地抬起发麻的手,抓住由衣和玲奈的手。
仿佛是在表达绝对不放开他一样,两人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
泪水再度滑落。
三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在呼吸交错间,仿佛是在互相擦拭着彼此的泪水般,一织和由衣以及玲奈两人不停地交换着甜蜜却悲伤的亲吻。
直到泪水停下为止、直到心灵的伤痕愈合为止,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
过没多久,
「你的眼泪,好咸……」
由衣难为情地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
一织也跟着下意识地笑了。
「由衣的眼泪也是咸的哦。玲奈的眼泪有种温柔的味道。」
他说。
「什、什么叫做温柔的味道呀!虽然说是眼泪,毕竟也是体液的一种,请、请你不要说出这种让人害臊的话来!」
玲奈满脸变得通红,却也高兴地露出了微笑。
由衣最先发出笑声,接着大家都跟着笑了出来。像是被笑声感染似地笑着,在笑得过头,笑到眼泪溢出来时,一织再次用一种认真的眼神看向两人。
「由衣、玲奈,对不起。这次的事情,我真的有在反省了。请你们原谅我。」
闻言,像是早就预料到一织会这么说一样,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两人点点头。
「要、要是想让我原谅你,今后就每天亲吻我,然后对我说你喜欢我!要是你敢有一天没做到这些事,我可不会饶了你!」
由衣难为情似地一边拨弄头发,一边满脸通红地说道。
「那么,在亲吻我的时候,请你务必要对我说你爱我。直到我变成老婆婆,被一大群孙子包围,直到我寿终正寝为止,请你每天都要这么做!」
玲奈拼命地忍住害羞的情绪说道,只见她连双耳都变得通红了。
「——」
一织觉得两人太犯规了。
明明他现在已经喜欢两人喜欢得不得了了,要是被两人这么一说、要是被两人这么拜托,那么他不就会变得更喜欢她们了吗?这么一来,不就会更让他觉得她们惹人怜爱吗?
胸口再度发烫。
然而,这次的热度是全身因为欢喜而发烫的热度。是一种像是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热度。
一织抱住身边的两人肩膀,用双手将她们拉近自己。
「那么,这是今天的份——我好喜欢你们,我可爱的由衣和玲奈。」
满怀爱意温柔地按照顺序在两名满脸通红的少女唇上印下亲吻。
敞开的病房窗户吹起一阵和煦的北风,万里无云的晴空中,太阳散发出眩人夺目的灿烂光辉。
而成为旅人的少年和少女们仿佛旅途已经结束般,始终依偎着彼此的三人露出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