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家厨房的地板底下有酒,我和春日顺手借了几罐,活像在当小偷。我们双手拿着罐装烧酒(STRONG ZERO),觉得「在家里喝好像太明目张胆」,便前往附近的公园。
雨才刚停,公园里的沙地依然潮湿。春日用手帕擦掉长椅上的水滴,我们并肩而坐。
「辛苦了。」
两人一起干杯,将烧酒灌进胃里。
「哎,只不过是被拒绝,又不会死。」
「世界也不会毁灭。」
深夜的公园里空无一人,要是警察来了我们铁定得接受辅导,然而目前并没有这种迹象。
「不过,其实我满快乐的,最近过得很充实。」
「是啊。」
我回想和春日共度的这几个月。这段时光也告一段落了。
「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像这样和你见面,就觉得好感慨。」
「咦?是吗?」
春日有点惊讶地说道。
「因为我们的关系只到提升分数并告白为止啊,以后没理由见面了。」
「对喔。」
春日喝光手上的罐装烧酒。她的脸红冬冬的。
「哎,你都这么说了,应该错不了吧。」
「既然是最后一次就喝个痛快吧。要是把气氛弄得很感伤,反而会依依不舍。」
「了解。」
接下来有点荒腔走板。春日突然说:「你看,我很会侧翻喔!」也不管手会弄脏,一面侧翻一面喝酒;后来累了,便双眼无神地喃喃说道:「幸福的情侣全都去死算了。」并一口接一口地继续喝酒。「人不谈恋爱也活得下去」、「核弹一旦炸过来,恋爱根本没意义」、「别恋爱了,好好读书」、「学生的本分是读书才对」她如此嘀嘀咕咕,说完又像电量耗尽的机器人,倏地安静下来,就这么睡着了。
「喂,春日,别睡着。」
春日充耳不闻,继续在长椅上睡觉。我不能搁下她自己回去,又不想叫醒她,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行——我闭上眼睛压抑这种感觉,结果连我都在一瞬间睡着了。
接着,嘴唇上有种柔软的触感,我惊讶地睁开眼睛。
春日的脸庞就在眼前,近得可以往我脸上吹气。
「青木,起来,该回家了。」
事出突然,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说:「喂,你刚才做了什么?」
「谁教你一直叫不醒?」
这么说的春日早已背向我走在数公尺前,所以我看不见她的脸。
「走吧,快一点。」
我懒得继续追问,便淡然地随后追上。
公园的灯光不知在几时间熄灭了,四周变得乌漆墨黑。
我突然动起说出口的念头。
也很讶异自己这么想。
或许是松懈了。
平时和人相处时那种微妙的紧张感似乎解除了,让我忍不住想说出来。告诉春日应该无妨吧。
或许她肯相信我。
「其实我看得见分数。」
「唔?什么分数?」
「你一直以为是我在给别人打分数,其实不是,我是真的看得见分数,就飘浮在每个人的头顶上。你的分数和其他人的分数,我全都看得见。」
「哦……」
现场一阵沉默。在仿佛永恒般漫长的时间过后,春日再度开口:
「我先回去了。」
「你不相信对吧?」
「当然。如果你是说真的,那你最好去看医生。」
临别之前,春日啼笑皆非地说道。
我早就在看医生了。
2
每个人都有不想见的人。
虽然很熟,却因为讨厌那个人的某个部分而不想和他见面。
对我而言,小康就是这样的人。
另一种情形是完全不认识也没说过话,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但还是不想见面。
对我而言,姐姐的结婚对象就是这种人。
一回到家就发现一双陌生的皮鞋,我不禁犹豫是否该转身出门来个夜间散步,不过家人已经听见开门声,姐姐也特地来到玄关对我说:「你回来啦。」平时她并不会这么做。
「你的男朋友来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感觉果然好诡异。
「直人,好好打招呼喔。」
我一走进客厅,那个男人便先一步起身向我这个高中生郑重地打招呼:「幸会。」他的表情充满自信。68分,以姐姐的条件而言,算是不错的对象。
姐姐的新男友好像是从事资讯业,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董事。虽然我不太懂,但应该很厉害吧。老实说他长得不太好看,却有68分,代表长相以外全都很优秀。或许没鱼虾也好。
爸妈和姐姐都笑得很开心,感觉上像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扮演幸福的一家人。
这种时候,换作从前的小康会怎么做?我思考起这个无谓的问题。要是像小康表演给小时候的我看那样,只要将手臂十字交叉便能真的射出光束,将这种令人郁闷的光景全都烧毁,该有多好?
「对不起,我接一下工作上的电话。」
说着,姐姐的男朋友离开餐桌。大家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不成问题。
「人感觉起来不错。」
妈妈说,爸爸和姐姐点头附和,我也这么想。只不过,我倒宁愿他是个平凡无趣的人——我的心态挺扭曲的。
我想快点回房,来到走廊上,看见姐姐的男朋友正在讲电话,态度颇为严厉。他的口吻虽然平和,斥责通话对象的言语却很冰冷。有朝一日,他也会用这些冷言冷语对待姐姐吗?
姐姐的男友和我四目相交,露出温和的微笑,过一会儿才挂断电话。
接着,他对着我说:「尽是些饭桶。」不知何故,他的口吻显得有点开心,我不禁暗想:我实在不太喜欢这个人。
3
午休时间,我用智慧型手机连上YouTube,迷迷糊糊地看着C·罗纳度在大好机会之下不断射门失败的影片,突然暗想:对,前几天的我就是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明明是两情相悦。
错过那么好的机会,我这辈子大概别想和任何人交往了。有这种危险性。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辈子都没交过女朋友的人。或许这样的人生也不错,但未免太孤独。
继续过这种孤独的人生,未来会有什么在等着我?
八成什么也没有。
对于人际关系,我总是怀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在那之后,我和春日鲜少交谈,私底下完全没说过话。
放学后,我差点去找春日说话,随即又猛然回过神来。
春日正一派自然地和分数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人闲聊。看到她成为普通高中生,我感到很欣慰。
那天晚上在公园,是我说要保持距离的,可是我不明白现在这种形同陌生人的距离究竟适不适切。
如此这般,就在我带着有点寂寞却又觉得清静许多的微妙心情度日之际,某天晚上春日突然传LINE给我。
春日〉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讯息立刻显示为已读,让我有点后悔,这样活像我一直在等待春日传LINE给我。我不好意思马上回复,拖着拖着,竟错过回复的时机。再怎么说,过了一星期才回复未免太奇怪。
虽然起初我并无此意,但就结果而言,我无视了春日的LINE。
就算只是传个LINE,只要稍一松懈便会出差错。
那一天进了教室以后,我不经意地寻找成濑的身影却没看见她。她今天缺席吗?
这时班导来了,开始点名,叫到「成濑」的时候——
「有。」有人回答。
我把视线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简直判若两人。
59分。成濑的分数暴跌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她原本都会化淡妆,现在却脂粉未施,头发也变成黑色的,而且凌乱不堪。
瓶底眼镜、黄褐色针织衫、褪色的碎花裙、老气的淡米白色衬衫,甚至还戴着贝雷帽。搞什么?模仿手冢治虫吗?
朝会一结束,我便去找这位漫画之神说话。
「成濑……?」
「是,有什么事吗?」
「呃,你怎么怪里怪气的?」
我直接了当地问。
「我只是来个高中逆向解放而已。」
这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新名词,大概是她自创的吧。
「成濑小姐这次怎么会想到要逆向解放呢?」
我忍不住用菜鸟记者的口吻询问。
「没什么,只是改变一下形象。」
成濑的改变形象给予我很大的冲击。
我很想传LINE问春日:『成濑变成那样是我害的吗?』随即又冷静下来,打消这个念头。
我该攀谈的对象不是春日,而是成濑。
隔天,我面临了「自然攀谈的招式过于贫乏」的问题。
我想自然地和成濑交谈,询问她为何不再注
重打扮等诸多问题。
午休时间,我一面窥探成濑的样子一面思考。
话说回来,一般正常人是怎么自然地和人交谈?我越想越头痛,但也只能继续烦恼下去。
「你有看昨天的新闻吗?」这样如何?可是,我自己也没看昨天的新闻。我用手机上网看新闻,全都是负面新闻。「你有看到昨天的违法政治献金新闻吗?我也好想收一次贿赂看看喔。」这样未免怪怪的。
有没有更贴近的话题呢?比如班上的话题。有什么可聊的?考试的话题?这次的物理考试范围,你已经念完了吗?水手里贝我的船插图zhu的里贝是谁啊?一点也不重要。刚才我上网查过,原来那是德语「我爱你」的意思。哎,就像我爱着成濑一样(露齿而笑)……真够恶心的。
注:水手里贝我的船 日本背诵元素周期表的口诀。
「青木,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做什么?」
成濑啼笑皆非的声音传来,我完全慌了手脚,没想到成濑会主动找我说话。
「咦?不,没有啊!有、有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看?你到底在干嘛?」
「啊,对对对,水手里……」
「你又想说一些废话蒙混过去了,对吧?」
我顿时束手无策,只好沉默下来。
环顾周围,班上同学都在看我和成濑。成濑向来受人瞩目,和我这种有点阴沉的人说话,更加引人注目了。或许是我想太多,可是我觉得好难受。
「在这里不方便说。」
所以,对了,去视听教室说吧!我正要这么说——
「那放学后去唱KTV如何?」
成濑说道。
「咦?」
我做出了滑稽的反应。
「干嘛?不想去就算了。」
成濑不悦地说道。
「哦、哦!我想去,一起去吧!」
不安与紧张、混乱与期待提升我的心跳数。
「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成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之后,下午的课到放学之间,我都是坐立不安,一直用手机玩游戏。
4
放学后,我们来到学校附近的KTV。
「欸,好劲爆。」
头一个发现那件事的是成濑。
「怎么了?」
当时我们刚进包厢,连一首歌都还没唱。
那间KTV是自助式的,成濑去拿饮料时碰巧看见隔壁包厢的情况。
「隔壁的包厢好劲爆。」
「哦。」
说着,我正要用触控式遥控器选歌,但成濑拉住我的手臂。
「现在不是唱歌的时候。」
「欸,怎么了?」
「别问了,跟我来。」
成濑拉着我来到走廊上,并用食指抵着我的嘴唇说:「嘘!」我不明就里地闭上嘴巴,在成濑的催促下,从玻璃门窥探隔壁的包厢。
一个肌肉结实的男人映入眼帘。
「我只看得见肌肉。什么意思?这是在兜圈子告诉我你有恋肌肉癖吗?」我对成濑问道,她在我的耳边轻喃:「仔细看。」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依言定睛凝视。
仔细一看,那个肌肉男有张脸。
是曾山。
「是曾山耶。不过……那又怎么样?」
这间KTV在学校附近,就算曾山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还有另一个人吧?」
经她这么一说,确实还有个女生。是谁?虽然是玻璃门却是毛玻璃,看不清女生的脸。这时,那个女生站了起来。
「糟了。」
「撤退!」
我们暂且回到自己的包厢,并从室内窥探外头的走廊。
从隔壁包厢走出来的是春日。
熟悉的春日脸庞经过玻璃门的另一侧。
「怎么回事?」我对身旁的成濑宣泄自己的动摇。
「不,你问我,我问谁?」
「说得也是。」
「还有,青木,你的脸靠得太近了。」
「……对不起。」
我连忙缩回上半身。
「话说回来,他们……好像很甜蜜耶。」
「有吗?」
「有啊。」
刚才春日和曾山的距离感确实很近……的样子。
「该怎么办?」成濑问我。
「还能怎么办……」
春日本来就喜欢曾山。冷静想想,这是好事一桩。应该是吧。
「和我又没关系。」
「那就好。」成濑深深坐在塑胶皮沙发上。「点歌吧。」
我没这种心情。老实说,我心里闷闷不乐。不知是不是为了扭转我低落的情绪,成濑焦虑地说道:
「不然我们来比赛,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
于是,我先开唱。
仔细想想,不晓得我和成濑的歌曲喜好合不合?我喜欢有点冷门的摇滚乐,成濑不见得听过,所以我点了畅销排行榜上的常客,一个我根本无感的乐团唱的某首我根本不喜欢的歌曲,因为那是畅销金曲。我也练过这类歌曲,以免和班上同学来唱歌的时候破坏气氛。
我一面留意音准一面唱歌,唱完以后,分数出来了。82分,还过得去。只不过连来到这种地方都要被分数左右,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可以唱我喜欢的歌吗?」
成濑点的是有点老的歌,要问是不是众所皆知,可就难说了。
「这是青木的歌。」成濑在间奏时说道。那是一首描述优柔寡断的男人的歌曲,既灰暗又激情,是由男歌手所演唱。
不知道现在曾山和春日在聊些什么?我还是有点好奇。
成濑的唱腔和曲风很合。没想到她这么会唱歌,我大吃一惊。成濑的唱功好到让人有点畏怯的地步,不用看分数也知道是她赢了。
成濑放下麦克风,室内变亮了,分数是94分。
「成濑,你真会唱歌。」
「从前我想过要玩乐团。其实我本来想加入流行音乐社,还去参观过。刚才那首歌是新生主唱的甄选课题曲,所以我练过。」
「可是你加入了网球社。」
「起先我想两边跑,可是后来就没玩乐团。这种热情总是冷却得很快,没什大不了。」
纵使只有一阵子,但在我看来,曾经全心投入某种事物的成濑还是远比我高等许多。我从来没有全心投入任何事物过。要说我曾经热衷的事……大概只有提升春日的分数吧。
「是你赢了,你可以任意要求一件事。」
成濑陷入思索。看她这么认真考虑,我忍不住紧张起来,连忙补上一句:「太花钱的不行喔。」
成濑一面凝视着我,一面缓缓地凑过脸来。气氛很诡异,她的表情活像在瞪我。她的脸越靠越近,近得不能再近了。
接着,嘴唇贴上嘴唇。
「…………」
「…………」
刚才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先回去了。」
成濑抓起自己的书包,逃也似地离开包厢。
只剩下我一个人留下来。
我把手上的麦克风拿到嘴边,大声咆哮:「到底是怎么搞的!」之后才想到这么做会被隔壁的曾山他们察觉。
隔壁的两人是不是也做了刚才我和成濑做的事?
这种事思之无益。
成濑走了,我不想独自唱歌,还是回去吧。我无力地拿起账单。
这么一提,成濑忘记付钱了。
哎,无所谓。
问题是我检查钱包时,发现里头只有零钱。
怎么办?钱不够。
我频频叹气,沮丧了好一阵子以后,才打开手机打算传LINE给春日。
〉现在立刻借我钱。
最后我还是没把这则讯息传出去。
春日明明就在隔壁,而且之前一直在我身边,现在却像在外国一般遥远。
5
结果,我请姐姐来KTV救我。回到家以后,我躺在床上打开LINE。虽然有点迟疑,可是不问个清楚我睡不着,于是传了讯息给成濑。
我〉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暗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成濑〉……没什么。
我〉接吻不叫「没什么」吧?
成濑〉是吗?
成濑〉别问我。
我实在不明白。该打什么才好?好困难。不过我不希望自己花太多时间,让她认为我是一面烦恼一面打字,所以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送出讯息。我〉其实今天我是想谈另一件事。
成濑〉什么事?
我〉就是啊……
我〉你最近不是改变了外表吗?
成濑〉我要怎么改变是我的自由。
成濑〉没错吧?
我〉可是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突然改变形象?
成濑〉……
成濑〉我觉得……
成濑〉这样可能比较符合你的喜好。
在我们互传讯息之际,不知何故,春日也突然传了LINE过来。
春日〉欸~
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所以我连看也没看,继续和成濑对话。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成濑〉就是外表看起来比较不起眼。
成濑〉或是笨手笨脚的样子。你可能比较喜欢这样。
我〉你是说……
我〉你故意降低自己的水准?
成濑〉不知道。
成濑〉我完全不知道。
成濑〉好累。
成濑〉青木,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怎么做……
是我害她变得情绪不稳吗?这种时候的模范解答是什么?
我〉你只要维持自己的风格就行了。
成濑〉可是……
春日〉欸!
春日,你安静一下。
成濑〉我没有自己的风格。
成濑〉今天看到杂志上说「用小饰品强化自己的风格」。
成濑〉我该那么做吗?
成濑〉对不起,算了。
咦?好会钻牛角尖。老实说,我有点吓到了。
成濑是这样的人吗?
春日〉喂!
我〉什么算了?
成濑〉青木,你很爱钻牛角尖耶。
我?钻牛角尖的是我?为什么?
不,或许我确实也很爱钻牛角尖。成濑〉说话啊。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啦!
(↑不敢传)
春日〉不要不理我!
春日,你这样搞得我很混乱,别传了,放弃吧。
成濑〉……不过今天去唱KTV很开心。
我〉是吗?
成濑〉下次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吧。
我〉好啊。去哪里?
将讯息送出以后,我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是不是该说自己想去哪里?可是,讯息已经变成已读了。
被我置之不理的春日,依然不屈不挠地继续传LINE给我。
我咂了下舌头,打开春日的LINE。你都和曾山一起去唱KTV,已经够了,很开心吧。你就去追求你的幸福啊。
我〉干嘛?
我〉我现在很忙。
春日〉大事不好了。
我〉啊?
我〉怎么了?
我〉欸,快说啦。
就在我和春日的话题逐渐紧张化之际,这回轮到成濑传讯过来。成濑〉青木,你想去哪里?
我〉去你想去的地方就好了。
成濑〉不是这样。
成濑〉不要什么都叫我决定。
这么一来,我就必须往返春日与成濑的画面之间传送讯息,搞得手忙脚乱,脑袋也有些混乱。我〉喂,你现在在哪里?
春日〉公园。
我〉你只说公园,我怎么知道在哪里?
春日〉上次和你一起喝酒的公园。
我〉你在烦恼什么?
春日〉自己的感觉。
我〉什么跟什么?超级霹雳无敌钻牛角尖。
成濑的钻牛角尖和春日的钻牛角尖相乘之下,成了钻牛角尖二次方,我的脑袋快过载了。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八成……不,不只八成,十成十是曾山的事。我该回应吗?还是继续无视?我想找人商量,可是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所以试着和Siri商量。
「我该怎么回应春日?」
『对不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Siri真冷淡。
成濑〉好吧。
成濑〉那明天来我家好了。
我〉啊,嗯。
成濑〉到时候再继续聊吧。
和成濑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我不禁松一口气。
春日〉总之,青木,快来阻止。
我〉阻止什么?
春日〉用我的
春日〉贫乏语汇
春日〉很难说明
春日〉总之
春日〉救
春日〉救
春日〉我
春日〉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别闹了行不行?
我把手机扔到房间角落,趴在床上把脸埋进床单里。
别理她了。
好麻烦。
别管了、别管了。
我才不管她。
已经是晚上,我也洗过澡、刷过牙,就要上床睡觉了,不想出门。明天要和成濑见面,还是快点睡觉吧。再说,我和春日最好别走得太近。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想了许多不去见春日的理由。
结果还是放不下心,从床上爬起来。
和别人扯上关系,就会多出一堆麻烦事。
我穿上凉鞋出门。
「救救我」是什么意思啊?真讨厌。
我快步走向公园,感觉不太对劲。
是身体不舒服吗?我果然该去睡觉。该怎么说呢?有点恶心。
我加快脚步,试图挥去睡意,连汗水都冒出来了。
有种突兀感,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
不光是春日的LINE造成的。
那是一种自己好像不再是自己的怪异感觉,让我坐立不安。
斑马线另一头的超商灯光好刺眼。
奔驰在干道上的车子引擎声,听起来像是带有某种意义的前卫噪音音乐,不过我大概永远都不明白是什么意义。
号志由绿转红,我停下脚步。
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虽然早就有一部分出了毛病,但或许毛病正逐渐扩散到整颗脑袋。
我到底打算活到几岁?再活下去也只是地狱而已。不,别再装出多愁善感的样子钻牛角尖了。
我不想烦恼。如果有不用烦恼的药该有多好?
公园近在眼前。
号志转绿,我拔足疾奔。
似乎有什么地方开始出问题了。
我在公园入口停下脚步,一面调整呼吸一面窥探里头。
春日和曾山在公园里。
两人面对面坐在长椅上,气氛不错。
我到底在做什么?春日叫我来这里干嘛?气氛不错啊,自己看着办不就好了?老实说,要我在这种气氛下出面,实在办不到。
然后,我看到了。
大家看过吗?
和自己亲近的人,比方说朋友接吻的画面。
我看到了,心情很复杂。
同时,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出门以来的异样感是什么。
我看不见分数了。
他们俩的分数,我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