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向我搭话。
我当时正在车站前面的小书店里找喜欢作家的新书。
或许是在紧张,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又僵硬。
「我想拿那本书,可以麻烦你帮忙吗?」
她用纤细的指尖指向摆满书的书架最上层。不过那里神经质似的排满各种颜色的封面,光用手指著,根本就不晓得是哪一本。
「是哪一本?」
「书背是淡蓝色的那一本。」
「啊。」
我在发现那本书的同时,叫了一声。
因为那就是我正在找的书。如她所言,在那个非新书区的书架上只有一本淡蓝色的书。
「那里有垫脚台。」
少女没有注意到我的状况,用刚才指向书架的手指,指向放在旁边的垫脚台。我的视线也顺著她的手指,从书架移向垫脚台。
然后,我再次看向少女。
少女留的短发稍微盖住耳朵,外表非常可爱。她的身高应该和我差不多。不对,或许还稍微比我高一点。只要她有那个意思,应该可以自己拿那本书。
她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身上的服装。
少女穿的是迷你裙。
如果穿这样站到高处,裙子可能会不小心走光。原来如此,看来女孩子要注意的地方还真不少。
我按照她的指示移动垫脚台,将手伸向那本淡蓝色的书。因为我的身高不太够,所以要稍微踮起脚。这么做之后,我的指尖总算碰到那本封面看起来还很新的书。那是作者暌违两年的新作,而且目前就在我的手里,不过──
即使内心百感交集,我还是将总算拿到的书交给少女。
「谢谢。」
少女收下书后,珍惜地抱在怀里。
「不客气。你喜欢那个作者的书吗?」
「嗯。」
「其实我也一样。」
虽然我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对方似乎还是听出我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她的表情稍微蒙上一层阴影。
「你该不会也在找这本书吧?」
「我没想到会放在那里。」
「我也是因为找不到,才跑去问店员。然后店员告诉我应该还剩一本。」
「原来如此。只有一本啊,真遗憾。那我只好去其他书店找了。」
我笑著撒谎。
在来这里之前,我早就已经把其他书店都找过了一遍。
结果全都没有。
像我住的这种乡下地方,除非是有「获得某某奖肯定」、「确定将拍成电影」、「销售量突破好几万本」之类的头衔,否则即使是新书也几乎不会进货。我天真地以为只要在发售日当天去买,就不可能买不到,所以也没预约。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好。
看来只能放弃了。
我沮丧地走向出口──
「等一下。」
但少女不知为何叫住了我。
「咦?」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这本书借给你喔,虽然要等我先看完。」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书,所以能够体会那种想早点看到书的心情。」
我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回答,她看向这样的我,接著突然像是感到难为情般低下头,补了一句:「呃,如果是我太多管闲事,那我道歉。」她现在的声音也小到彷佛随时会消失,可见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叫住我。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热,并自然地低下头回答:
「不,谢谢你。我很高兴。我叫濑川春由,请多指教。」
我的话让她松了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
「嗯。濑川同学,请多指教。我是椎名由希。」
这件事发生在国中二年级刚结束的春天。
我就这样与椎名由希相遇了。
椎名同学说她有一间想去的咖啡厅,所以离开书店后,我们一同前往那里。
我战战兢兢地推开木门,门上的铃铛跟著响了两次。店里静静地播放我平常没在听的古典音乐,并充满了咖啡的香气。
感觉是很成熟的空间。
只有这里的时间,是以缓慢又非常温柔的方式在流逝。
「欢迎光临。哎呀,来了可爱的客人呢。」
店里只有一个还很年轻,长得非常漂亮的大姊姊。除了我们以外,看不见其他客人的身影,那位大姊姊笑著说我们可以自己挑喜欢的位子坐。
我还在店里四处张望时,椎名同学已经找了个采光良好的座位坐下,因此我连忙跟著坐到她对面。
微光从窗户洒进屋内,三月的阳光还很温暖。
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呵欠,然后连忙止住,椎名同学笑著说我的样子很像猫。
「那么该点些东西了。濑川同学要点什么?」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后,拚命将自己惊讶的声音吞了回去。
虽然品项不多,但价格都不便宜。一杯可乐就要四百五十圆,甚至还有要价一千圆的红茶。到底谁会点这种东西?虽然我也不清楚,但大概是企业大老板吧。
在这段期间,椎名同学熟练地点了黑咖啡,所以我也点了相同的东西。明明我根本就没喝过咖啡。
「那么,这是刚才提到的书。」
点完饮料后,椎名同学从包包里拿出两本书,将其中一本递给我。
这不是刚才买的书,而是椎名同学原本就带著的书。
从书店走到咖啡店的期间,我们一直在聊书,然后我问椎名同学有没有什么推荐作品。
她刚好带著这本书,所以就借给我了。反正我也要等她把书看完,这样正好能够打发时间。
「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真令人期待。」
我在正式阅读前,先稍微翻了一下,这时候咖啡刚好送到。
伴随著热气,咖啡散发出独特又浓郁的香味。
「请慢用。」
那位大姊姊行了一礼后,就再次回到店内后方。她将一头长发绑在背后,那束头发看起来就像是在开心地左右摇晃。
虽然我并不是刻意去看,但椎名同学不知为何责备般的噘起嘴巴。
「你在看那位姊姊吗?」
「咦?」
「你喜欢那种类型啊?」
「才不是那样。呃,虽然我觉得她很漂亮。长头发真不错呢,感觉很有女人味。」
「哦~你喜欢长头发啊。」
椎名同学摸著自己的发梢,叹了口气。然后她熟练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既没加牛奶也没加砂糖的咖啡。因为她的动作实在太过洗炼,所以就连喝咖啡这种普通的动作都像一幅画。
不过要加上一条注解,那就是「到目前为止是这样」。
椎名同学缓缓喝了口咖啡,但她一将咖啡咽下去,就立刻皱起眉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到底是怎么了?
「好苦。这是什么东西,没想到会这么苦。」
「咦?你不是经常喝吗?」
「其实我是第一次喝。」
「那还一开始就喝黑咖啡,也太有挑战精神了吧。」
「因为在咖啡店看书的女性,给人的印象都是喝黑咖啡吧。」
椎名同学像是被人下了毒般不断呻吟,将手伸向放在桌子旁边的小瓶子,拿出两块砂糖放进黑色液体中。用汤匙搅拌过后,她重新喝了一小口,但还是再次皱起眉头,又补放了一颗进去。
然后,椎名同学战战兢兢地喝下咖啡,这次她开心地点头。
「这样我就喝得下去了。」
其实刚才那个表现成熟的椎名同学让我有点紧张,所以这让我松了口气。椎名同学嫌咖啡太苦不断加砂糖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女孩,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紧张。
「濑川同学常喝咖啡吗?」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
我坦白回答后,椎名同学哈哈大笑。
「跟我一样呢。要加砂糖吗,还是要试著挑战黑咖啡?」
「这个嘛。难得有这个机会,就挑战看看好了。」
我模仿椎名同学,喝了口什么都没加的咖啡。又烫又苦的咖啡刺激著舌头,让我瞬间板起脸。舌头有点麻麻的,似乎是烫伤了。我连忙喝了口水,用冰块冰敷舌尖。
「怎么了,果然很苦吗?」
「烫到舌头了。」
「濑川同学意外地冒失呢。」
椎名同学说完后又啜饮了一口咖啡,然后再次皱起眉头。她烦恼了一会儿后,也跟我一样开始喝冰水。这次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是跟我一样烫到舌头了。
「真冒失。」
我笑著这么说后,椎名同学尴尬地含起了冰块。
现在周围只有翻书的声音。我们一开始看书,咖啡店的大姊姊就关掉音乐,开始打起了瞌睡。她看起来睡得很香,脸上也挂著笑容,不晓得是不是做了好梦。
「喂。」
我听见呼唤后抬起头,发现椎名同学把书阖起来看向这里。于是我也夹上书签,跟著阖上书
本。桌上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旁边的玻璃杯里也只剩下不到半杯的水。
「怎么了吗?」
「你的名字怎么写啊?」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有点在意。毕竟你的名字很稀奇。」
「该不会那本小说里,有和名字有关的圈套吧?」
椎名同学整个身体震了一下,然后语气僵硬地说:「没有啦,才不是这样哟。」她真是不会说谎,就连语尾的音调都变高了。
我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后,用指尖去沾玻璃杯表面的水滴,将水滴移到桌上慢慢拉长。圆滚滚的水滴化为线条,而线条组合起来后,便成了文字。最后写出不怎么好看的「春由」。
「就是这样写。」
「哦。啊,真巧呢。」
椎名同学在「由」的后面加上一个「希」,组成「由希」。
「有一个字一样呢。」
这似乎让椎名同学觉得很开心。
我们像这样一起看书,偶尔闲聊一下,点个蛋糕,不知不觉就过了将近五个小时。直到最后,都没有除了我们以外的客人上门。
晚上气温大幅下降,五颜六色的灯光为城镇蒙上一层光芒。
星星在天空中闪耀。
椎名同学告诉我几颗星星的名字,但我一问那些星星在哪里,她就说自己只知道名字而已。
我送椎名同学走到车站,她按照约定,在路上将那本淡蓝色的书借给我。我低头向她道谢。她回了句「不客气」。精装书特有的重量,现在反倒让我感到欣喜。
「话说濑川同学明天有空吗?你还在放春假吧。」
「我上午要去参加田径社的练习,但下午就没什么事。」
硬要说有什么事的话,就是读这本小说吧。
「那下午可以再见面吗?我想跟你讨论这本书的感想。」
我回想起今天明明只有和她一起看书和说话,却觉得过得非常开心。因为我没有立刻回答,椎名同学慌张地补充道:
「啊,可是你不用急著在明天之前看完。我们也可以聊濑川同学今天看的书。该怎么说才好,因为我觉得今天真的很开心。」
这是为什么呢?知道椎名同学跟我抱持著相同的心情,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好啊。那就明天见吧。」
「嗯。」
在我们互相道别时,椎名同学突然惊讶地指向天空。前阵子说话时会跟著吐出的白雾,已经不复存在。现在是春天,是开始的季节,同时也是离冬天最远的时候。
「我知道那颗星星叫什么。」
然后,她说出那个耀眼的橘色光辉的名字。
「大角星。在夏威夷被称作荷库雷亚(Hokulea)的欢愉之星。」
社团活动结束后,我走在走廊上,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及一个圆鼓鼓的白色物体从我旁边经过。学校正在放春假,这里又是社团教室所在的独立大楼,所以时间流动得特别缓慢,让动作快的事物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我边走边思考刚才瞄到的东西是什么,但头后面马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冲击。
「好痛。怎么回事?」
「喂,阿春。」
接著某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对那个声音有印象。
「朱音。你怎么可以突然打人。」
我转身时一并讲出犯人的名字,然后发现跟我同班的龙胆朱音正气得鼓起脸颊,扠腰站在那里。她右手提著一个白色塑胶袋。刚才的白色物体就是这个啊。里面似乎塞满了铝箔包装的饮料。
大概是给学弟妹的慰劳品吧。
我记得朱音从去年夏天开始担任游泳社的社长。
「不对,刚才是阿春不好吧。」
「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问题就在于你什么都没做。和同班同学擦身而过时,至少也该打声招呼吧。阿春有时候会像这样表现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样不太好喔。」
虽然感觉有点没道理,但我的个性确实就像朱音说的那样消极,所以决定乖乖低头道歉。不是有句话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
「对不起。我刚才在发呆,所以没发现是朱音。」
「你的意思是我很没有存在感吗?亏我还有点期待你会主动向我搭话,把我的少女心还来。」
「我好惊讶。」
「惊讶什么?」
「没想到朱音居然有那种东西。」
啪叽。
啊,我刚才好像听见了理应不存在的声音。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朱音的眼角原本就有点往上挑,现在更是完全吊了起来,她使劲挥舞用双手提著的凶器。虽然朱音身材苗条,但我知道她有透过游泳锻炼肌肉,也知道她的腕力比我强,所以这样真的很危险。我拚命闪避,躲个不停。
「喂,这样很危险,快住手。」
「给我闭嘴。」
「我知道了,是我不好。」
「你又知道什么了。」
「呃,那个……」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听我说,对了。我知道朱音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子。」
在我大喊的同时,钝器擦过我的鼻尖。感觉心脏用力跳了一下,然后开始不断轻微颤抖。身体瞬间起了一阵恶寒,然后立刻流出许多冷汗。
或许是我的拚劲传达到了,朱音总算停止攻击。
「唔。这么轻易就说出这种话,反而让人觉得缺乏诚意,感觉真讨厌。」
「那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算了啦。期待阿春的我也有错。就当作是双方平手,各有损失吧。」
不对,只有我一个人吃到苦头吧。我拚命吞下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这样明显只会火上加油。谁会一直犯同样的错误啊。
「话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也没什么,因为练习已经结束,所以我要去社团教室。你呢?」
「大家在替社团教室进行大扫除,想在新生加入前好好收拾一下。你可以来帮忙喔。这样我就请你喝饮料。」
「抱歉。我已经有约了。」
朱音一听见我说的话,就皱起形状姣好的眉毛。
「又有约了?你最近很难约喔?虽然嘴巴上这么讲,但你该不会又打算像之前那样一个人跑去玩吧?」
「不对不对。我今天真的和别人有约。」
「哦~那就没办法了。真遗憾。不过稍微陪我一下啦。」
「我就说有事了。」
「不是要你帮忙打扫,只是要你陪我休息一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啦。毕竟我还得送饮料过去。既然你还能心不在焉地散步,表示应该没那么急吧?」
朱音说得没错。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哎,一下子是可以啦。」
「就这么决定了。」
朱音弹了一下手指,将手上那堆饮料放到柱子旁边。然后她开始一一打开走廊上那些原本关紧的窗户。
每当朱音拉开透明玻璃,她的短发就会随风摇曳。或许是因为刚才大闹了一番,她的脸颊变成了粉红色。
「啊~风吹起来好舒服。」
「是啊。」
我也把脸探出同一扇窗户,朱音露出奇怪的表情,轻轻呻吟了一声。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她稍微跟我拉开距离,这举动其实让我满受伤的。
为了尽可能治愈受伤的内心,我看向远方的山脉。今天天气不错,所以能够看得很远。隐约还能看见一些粉红色,大概是樱花或梅花吧。
「学长姊不是都已经毕业了吗?」
朱音说这句话时,手指不断在离我有段距离的窗框上游移。
从她的声音里,完全感觉不到刚才的霸气。
「是啊。」
「你不觉得许多事突然都变得很恐怖吗?例如接下来的一年,或是更以后的事。我真的有办法好好应付这些事吗?」
原来朱音之所以叫住我,就是为了问这个啊。
但朱音找我商量这个就错了。
我们确实都即将升上最高年级,并且同样都是社团的社长。
只不过,朱音还多背负了全校的期待。她去年只差一步就能晋级全国大赛,所以她承受的沉重压力,是我无法比较的。
我转了个身,背靠在窗户扶手上。我一将上半身往后仰,就发现被屋顶遮住一半的太阳。白色的光芒让我眯起眼睛。
我在心里想著「真耀眼啊」。
让我感到耀眼的不是太阳,而是朱音。
输了当然会觉得悔恨。
不会这么想的人,一定连选手都称不上。之所以在挑战前就感到害怕,是因为朱音拥有拚命累积的成果。
我就没有那种东西。
没问题,你一定办得到,我脑袋里只想得出这些老套又安全的话。不过即使说这些空洞的话,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吧。
虽然我试著思考了一会儿──
唉,果然还是不行。
被遮住一半的太阳烧灼著我的肌肤
。我一张开嘴巴,那些差点脱口而出的陈腐台词就被太阳给蒸发,让我觉得莫名口渴。
嘴巴里已经什么都没剩了。
「话说你知道教数学的松江要结婚了吗?」
结果,我选择转移话题逃避。
这种不诚实的作法非常符合我的作风,但朱音什么也没说就放了我一马。
「骗人。对象是谁,教体育的自见老师吗?还是国文的阿米老师?虽然她本来就是个绯闻很多的人,但总算定下来啦。」
「咦?松江有那么多绯闻吗?」
我有点震惊。亏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个清纯的美女老师。
「阿春还太嫩了。如果不小心一点,可是会被坏女人骗喔?」
朱音笑道。
我也跟著笑了。
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平稳的时光。
总有一天。
我应该也会找到值得赌上一切的事物吧。
我心不在焉地在脑中的角落,思考这样的事。
与朱音道别后,我按照约定和椎名同学会合。她特地到我学校附近来接我。我一发现靠在电线杆上的椎名同学,她就笑著对我说:「午安。」
「其实你可以直接来参观社团活动。」
「虽然我也想这么做,但濑川同学不是一个人跑吧。」
「毕竟是社团活动,其他社团成员当然也在一起。」
「嗯。所以果然还是不行。那里不是我可以踏入的地方。」
「我觉得应该不会被发现。」
「不是这个问题。这是我自己决定的规则。」
椎名同学提议去学校附近的河畔,因此我们闲聊著走过去。在黄色的油菜花周围,有许多纯白的蝴蝶在飞舞。
椎名同学开心地将手伸向没有停著蝴蝶的花朵,她用指尖碰触其中一片花瓣。
她没有看向我,直接问道。
「吶,为什么濑川同学之前在书店时,要帮我拿那本书?」
她的手指离开时,花瓣轻轻晃了一下。那股震动一传到周围的其他花朵,一群蝴蝶就像是被吓到般一齐飞向天空。蝴蝶乘著风,就像在游泳般优雅地飞走,椎名同学目不转睛地看著它们。
「是你拜托我帮忙拿的吧?」
「嗯。不过,濑川同学也在找同一本书。你想买那本书吧。所以我才想问为什么?」
「是椎名同学先找到的,所以本来就应该让你买。」
「你心里都没有纠结吗?」
我当时心里并没有纠结,顶多只觉得遗憾。
或许是把我的沉默当成肯定,椎名同学低喃著「我告诉你喔」,同时起身。我们的身高差不多,视线的高度也一样。
「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自己不主动伸出手是拿不到的。」
「那是谁的名言吗?」
「不,只是先人(我)的教诲。」
椎名同学朝我伸出手,像花朵绽放般,松开原本握住的拳头。
「你愿意跟我牵手吗?」
「咦?」
「拜托。」
「……是可以啦。」
就像她刚才碰触油菜花那样,我轻轻碰触她的指尖。然后,我的手指沿著她的手指移动,让两人的掌心重叠。
我们同时施力,两只手总算牵在一起。
「嗯。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你懂了吗?」
我只能摇头。
因为我完全不懂。
「希望有一天,濑川同学也能明白。」
椎名同学的声音小到听不清楚,我问她说了什么,但她只是笑著敷衍过去。
「没什么啦。比起这个,今天要玩什么?」
在那之后,我们去了各种地方。
我们一起去游戏中心玩、打保龄球和看电影。在时钟的指针过了六点,我送椎名同学去车站的路上,我遇到了认识的人。
和我同班的御堂卓磨。
他今天似乎和篮球社的朋友一起出来玩。
「哟,这不是阿春吗?你在干什么?」
卓磨用手势示意其他人先走。
「没干什么,只是到处闲晃。卓磨今天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是啊。我们接下来要去唱卡拉OK,要一起去吗?」
「算了吧。篮球社的人我大多都不认识,而且我今天也不是一个人。」
「你也是和社团的人一起出门吗?」
「不,不是社团的人。」
被卓磨这么一问,我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和椎名同学究竟是什么关系。该说是单纯认识,还是朋友呢。我一含糊其辞,椎名同学就从我的肩膀上探出头。
「你好,请问是濑川同学的朋友吗?」
「咦?」
卓磨一看见椎名同学的脸,就整个人僵住了。之后他花了约五秒才重新开机。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站在相反的立场,我应该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啊?咦咦咦?等一下,这位美女是谁。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话说,咦……咦,你该不会……」
这样的场景相当罕见。
卓磨成绩优秀又擅长各种运动,所以平常看起来比其他同学还要成熟。不论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一脸从容地解决。
而那个卓磨正惊讶得合不拢嘴,交互看向我和椎名同学的脸。
「等等,卓磨。你好像误会什么了。」
「我才没有误会,你这个叛徒。」
「不对,就叫你听我说了。我根本什么都没有背叛。」
我安抚卓磨并试图解释时,椎名同学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正纳闷她想做什么,她就将手抵在我的耳朵上,朝那里吹气。我打了个寒颤后摀住耳朵,发出奇妙的呻吟声。背后窜起一阵寒意,脸颊热得发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磨像是在看弒亲仇人般瞪著我。
「喂,什么叫没有背叛。她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是在说喜欢你吗?你们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嘛。」
「不对,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椎名同学也来帮忙澄清一下。」
「欸~你都没有感受到我的心意吗?」
椎名同学刻意扭动身体,丢下一颗震撼弹。
这致命的一击,实在完美到令人哑口无言。
「混帐!」卓磨大喊了一声。
然后他轻轻打了我的头一下,冲进夜晚的街道。卓磨大声咒骂「阿春这个叛徒,给我爆炸吧」的声音不断回响,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我才提出心里的疑问。这段期间,椎名同学一直哈哈大笑。
「你刚才是故意的吧?」
「你是指什么?」
椎名同学将手抵在下巴装傻。
「你根本是明知故犯。」
「别在意啦。还是濑川同学讨厌那样?」
「咦?」
「你讨厌被人认为我们是那种关系吗?」
「……是不讨厌啦。」
「这样啊。那就没关系了吧。比起这个,我有点惊讶呢。原来濑川同学也会直接用名字称呼同学。这跟你给人的印象不太搭呢。」
「对关系比较亲密的人,我都是直呼其名。」
「原来如此,那你也直接叫我由希吧。我以后也会叫你小由。」
「不是阿春吗?」
「我讨厌春天,但喜欢『由』这个字。那是我们的共通点,所以我要叫你小由。」
「为什么会讨厌春天啊?」
「……因为春天一到,天气变暖后,雪就会融化。看不见雪后,大家都会遗忘雪的存在吧?明明曾经累积那么多。这让我觉得很不甘心。」
虽然写法不同,但她确实也是雪(注:日文中,由希与雪的发音相同)。
椎名同学是否也曾经被人遗忘过呢。
我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因此无法轻易加以否定或肯定。
但她讨厌春天这点,还是莫名让我感到受伤。
因为这样就像是在说「春与雪没办法在一起」似的。
「吶,小由。以后就叫我由希吧。」
「我知道了,由希。」
由希的脸突然变红。
「唔哇,被直接叫名字,感觉比想像中还要震撼耶。这么说来,我好像是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男性这样叫。」
由希用手指搔脸颊的动作,看起来有点好笑,但她刚才说的那句话,依然持续在我的脑中与内心回响。
──我讨厌春天。
在春假期间,社团活动只有休息一天,我在那天和由希一起去了八色公园。
以池塘为中心建造的公园,绕一圈要走上五公里,据说是因为从八个角度眺望公园时,看到的景色都不同,所以才被称作八色公园。
今天是平日,公园里没什么人。尽管晚上会有许多大人来赏花,但白天就不是那样了。
不过,由希看起来比我想像中还要开心。
「唔哇,原来还有这种地方。」
由希像是觉得很新奇般到处察看,我将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走在她的后面。我摸著放在口袋里的小东西,确认其存在。明明小到
能够收进掌中,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沉重。不对,并不是真的很重。这是心情的问题,感觉上面似乎被附加了某种超越质量的概念。
我今天之所以带由希来这里,就是因为想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地方,将昨天买的礼物送给她。
我已经满足了前提条件。
再来只差气氛与时机,但这部分非常困难。
绕了公园半圈后,礼物依然在我的口袋里。
自从遇见由希后,我总是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沮丧。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更精明的人,但只要是在由希面前,就会突然变得笨拙。这是为什么呢?
阳光从树叶之间洒落,产生阴影,黑影与白光在我脸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一直在柔和的阳光当中,找时机向由希搭话,但最后反过来是别人先呼唤我。
那是一道和由希不同,更加低沉的声音。
「喂~那边的那两个人,等我一下。」
「咦?」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然后发现有个身材魁梧得像熊的大叔,正全力朝这里冲刺。感觉甚至还能听见匆忙的脚步声。他的样子看起来太拚命,让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这就是败笔。
现在看起来也喘得要命的那个人来到我身边后,突然抓住我的手。
「哎呀,得救了。你跟我来一下。」
「什……什么事?」
「我们正在拍电影,但临时演员不够,所以非常困扰呢。」
「不不不,请等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咦,那个人……」
大叔困惑地将脸转向我,仔细看过后,我才发现他其实还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勉强还能被人称作大哥。
那个男人的视线,集中在我背后的由希身上。被头发遮住的浑圆大眼,就像发现宝藏般闪闪发光。
我轻易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虽然很想逃跑,但偏偏我的手已经被他抓住。男人愣了约三秒后,重新向我开口:
「少年。」
「我不要。」
我果断回答。如果我是独自行动,应该早就屈服于他的魄力并举白旗投降了,但现在不同。我的背后还有由希在。
「我什么都还没说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让由希演出电影吧。」
「请务必帮忙。」
「不可能啦。」
此时,在一旁观望事情发展的由希,举手发问:
「为什么是小由替我决定啊?」
我们两人一起看向由希。
「……你想演出吗?」
「因为感觉很有趣啊。而且也能当成今天的纪念。」
男人绝对不会漏听由希的话,声音也突然变得有气势。
「没错没错。少年别擅自替少女做决定。」
那你就别问我,一开始就去问由希啊。话说这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肯直接和由希交涉。这是为什么呢?
「吶,小由,我们一起去嘛。」
虽然事情的走向变得有点不怎么有趣,但我还是拗不过他们,所以只好回答:「我知道了啦。」
「真的吗?那就这么决定了,你们两人都要一起演出。哎呀,真是太好了。」
男人像是怕我们后来改变主意,强硬地结束这个话题。
是我输了。
因为太不甘心,我决定至少挣扎一下。
虽然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你差不多该放开我的手了吧?」
拍摄地点是在公园的长椅。
虽然我不太清楚前后的剧情,但今天好像是要拍之前吵架的情侣重逢的场景。
叫住我们的男子似乎是这部电影的导演,他一被其他工作人员呼唤,就立刻换上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气氛也为之一变。
呼唤导演的是一位身材有些丰腴的大姊姊,她来到我们旁边,交互看向我和由希,最后视线停留在由希身上。
「这女孩是怎么回事?她长得超可爱的。」
「对吧。我想请她演出电影。」
「不错不错。是下一部电影吗?」
「不对,是这部电影。」
「咦?」
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大姊姊不晓得连说了几次「不行」,到现在都还没停。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不可能啦。」
「是吗?我倒是很想看她演出。」
「我懂你的心情。我也很想指导她演技。不过这部电影要怎么办?虽然不晓得你打算用在哪个场景,但注意力全会被她吸走吧。」
「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完成这部电影。哎,只是会给你们添一点麻烦……我不会让这一切白费。相信我。」
导演用力拍了一下胸口。
「……是那样吗?」
「嗯,就是那样。」
两人似乎这样就能沟通,大姊姊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唉。我知道了啦。反正不管说什么都没用。总之,麻烦导演先去安抚和叶。那孩子就只有在这方面特别敏锐,必须处理得非常巧妙,才不会被她发现。否则她一定会闹别扭,这样就没办法拍其他场景了。只有这点,我绝对不允许。」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不好意思,请你帮忙指导这两个人的演技。」
说完后,导演就匆匆跑掉了。
我们和不知名的大姊姊一起目送他离开。
刚才的紧张气氛瞬间消散,现场只剩下笑得和导演一样开心的大姊姊,以及我们这两个听不懂他们对话的人。
「那个,请问你们刚才的对话……」
「啊,不用在意啦。反正你们马上就会明白。不过,说得也是。有件事可以先告诉你们。那个人真的非常任意妄为,所以你们也不必顾虑太多,有什么意见就直说吧。」
我和由希困惑地面面相觑。
结果,我们后来被困在那里将近四个小时。
因为光是为了一个场景,就重拍了好几次。
这些镜头事后似乎会被剪辑成同一个场景。
我们被分配到的角色,是走在主角后面的路人A与路人B。如果让由希走在我前面会太抢眼,所以导演指示我要好好遮住她。
即使如此,导演在检查刚拍好的影片时,还是烦恼地说道:
「果然还是太抢眼了。视线无论如何都会被少女吸引。」
或许是顾虑到演员的心情,导演刻意压低音量,但站在他旁边的我和由希都听得一清二楚。过了一会儿,我们才发现导演确实就是只想讲给我们听。
我们一因为那些话抬起头,就和导演对上视线。
「要看看吗?」
导演挥手叫我们过去,我们按照他的指示看向笔电的萤幕,发现上面正在播放几十分钟前的景象。
画面的中心,是一对大学生情侣。
他们后面有两个单纯在走路的路人。
那两人既没有台词,也没有特写镜头,就只是在讲话而已,但等我回过神时,画面已经切换到下一个场景。奇怪,不知为何,我完全想不起来主角的对话,只记得由希的脸。由希笑著和我说话。彷佛光是这样,就已经算是奇迹。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我一定会跟不上这段剧情。或许看完整部电影后,脑袋里会只剩下由希的笑容也不一定。
那个大姊姊说得没错,整个故事的焦点都被由希抢走了。
「吶,少年,你不觉得很浪费吗?这么有魅力的人可是很罕见喔。你不想多看一点少女的故事吗?」
我总算明白导演和大姊姊刚才那段对话的意思。
换句话说,导演明知道这个场景不能用,还是特地花费时间与劳力拍摄。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获得由希这位演员。
但由希摇头回答:
「这个场景没问题。不用担心,一定能用。」
「不不不,虽然少女本人可能无法理解,但这段不能用啦。不管是谁,都一定会忍不住看你。」
或许是由希的反应太出乎意料,导演慌张地解释。不晓得是因为著急,还是身为导演的本性使然,等回过神时,他已经直接和由希交谈了。
「那要不要来赌赌看?」
由希以耐人寻味的表情如此提议。
「如果这个场景因为我的缘故而白费,到时候我会无条件答应导演一个要求。」
「就算我要少女演出电影,少女也会答应吗?」
「没错。不过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应该不可能吧。而且奇迹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可能发生那么多次。」
「什么意思?」
「……奇迹这种东西,只要发生一次就算幸运,不太可能会发生第二次,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对,因为不管是何种奇迹,都必须支付相对应的代价,所以也不能一概说是幸运。」
我完全听不懂由希在说什么。
导演似乎也一样,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只用一句「我知道了」,就替这件事做出结论。对导演来说,只要能让由希演出电影就行了。
太阳在不知不觉间下山,夜色开始变浓。
导演他们连忙开始收拾。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他们,导演注意到后,就走来我这里。
「辛苦了。」
「拍了好久呢。」
「真是帮了大忙。哎,虽然你们的画面只有约十秒钟,但演戏很有趣吧。」
「不,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擅长引人注目。」
我们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看著由希说话。
由希本人正在一群大学女生的包围下,聊得非常开心。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旦多到五个人,那更是完全没机会打断她们。女孩子应该从基因层面上就是爱聊天的生物吧。我从小就听妈妈和妹妹这么主张,所以只能乖乖等她们把话讲完。
「那么,今天拍的场景真的能用吗?」
「这个嘛。这样下去当然是不能用。但我已经跟少女约好了,所以姑且会试著剪辑看看,但如果内部试映会的评价不好,还是得换掉。到时候只能再向大家低头,拜托他们重拍了。」
「这样啊。」
我也只能这么说。其余的事由导演决定,而且这是他和由希的约定。
「哦,对了。先给你票吧。今天拍的电影,预定会在明年秋天的文化祭公开上映,到时候再来看吧。我一定会拍出最棒的电影。」
「明年?不是今年吗?」
「今年应该来不及。完成这部作品后,我就要从大学毕业了。而且,我将来一定会成为职业的电影导演。敬请期待。」
我从导演那里收下票。
票看起来皱皱的,大概是因为曾被硬塞进口袋里吧。我试著用手摊平,但没什么效果。上面用红色印章盖了「矢坂大学」几个字,可是字体有点模糊不清。
「咦?有两张耶。」
「约少女一起去看吧。虽然我在这方面算迟钝的了,但透过镜头,大致还是看得出来。所以加油啊。电影这种东西,本来就要由男方主动邀约。」
导演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笑著用力拍我的背。
实在很痛。
与导演他们道别后,我们又散步了一会儿,并发现一棵很大的樱花树。
遗憾的是,现在已经过了盛开的时期,让人感到有些寂寞。白色的花朵所剩无几,树枝上也开始长出绿叶。现在已经逐渐迈入下一个季节。
「导演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由希和那些大姊姊都在聊什么啊?」
「秘密。」
「秘密啊。」
「女孩子本来就有很多秘密。」
由希有些装模作样地回答完后,跑到樱花树底下。一阵风吹落了许多花瓣。她的裙子和柔顺的头发也跟著随风摇曳。
背上突然涌出一股炙热的痛楚。导演刚才用他的大手,推了我的背一把。
我下定决心了。
「由希。」
我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大喊。
「什么事?」
「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从口袋里拿出礼物。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走向由希。明明只有短短几公尺的距离,我却觉得喘不过气,心脏也跳得比刚全力跑完一百公尺还快。
「不嫌弃的话,你愿意收下这个吗?」
我将精心包装过的小盒子交给她。口袋里总算变轻。除了家人以外,这是我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所以感到莫名紧张。
我大声地咽了一下口水。
「打开来看看吧。」
由希按照我的指示,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瓶子。
「樱花香水?」
「嗯。你曾经说过因为春天一到,大家就会遗忘雪的存在,所以讨厌春天。不过如果一直散发樱花的香味,或许大家每次看见樱花时,就会想起来也不一定。」
由希说过讨厌春天。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
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在冬去春来时,回想起已经融化的雪。烦恼到最后,我总算得出这个答案。
「原来如此。这就是春天的香味啊。」
「没错,所以……」
我希望她别再说讨厌春天。
我没有说出后续的话,因为就算什么都不说,我的心意应该也已经全部传达到了。
由希稍微等了一会儿后,像是知道我没打算再继续说下去般,接在我后面说道:
「不过,真的会那样吗?」
「大概。」
「哦~你没有自信啊。」
「我当然会想起来。不如说是忘不了。但其他人我就无法保证了。」
「这样就够了。」
由希说道。只要小由能够想起来,这样就够了。
我们一起望向散发香甜气味的樱花树。以后每次闻到这个味道,我都会想起由希吧。嗯,我怎么可能忘记她?
「那么,你应该还有另一样东西要给我吧?」
咦?到底还有什么东西?
我思考了一会儿,但由希不耐烦地抢先说出答案。她还刻意用力叹了口气。
「你不打算把导演给你的东西交给我吗?」
「原来你知道啊。」
我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两张彩色印刷的票。其实我本来打算改天再约她,但这样也好。我将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票交给由希。
「这是电影票。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看吗?」
「好啊。」
由希点头,但马上补充道:
「我希望你之后能再邀请我一次。」
「什么意思?」
「我想试试看小由是不是真的会记得我。明年秋天,我会擦这个樱花香水去见你。到时候,小由要再约我一起去看电影喔。所以这两张票,就先交给小由保管吧。」
「我知道了。」
「绝对要约我喔。」
「嗯,就这么说定了。」
即使我的话让由希露出非常开心的表情,她仍小声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与她的表情实在连不起来,而且声音听起来十分冰冷。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