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PT版本
录入:QYH11235813
001
我讨厌阿良良木历。要问有多讨厌的话,那简直就是讨厌到头脑发昏的地步。光是想起那家伙的事情,我就痛苦得胸口像是被什么紧紧勒住一样,完全无法去想其他的事情。就算把这个世上的所有讨厌都集中起来做成花束,也远远比不上我对阿良良木的单单一个的讨厌。我的讨厌几乎可以和太阳相匹敌——要是失去这种厌恶感,我恐怕就不再是我了吧。我对阿良良木的这种极端猖獗的憎恶,几乎已经成了我的个人身份象征,是我自身的主轴,是我这个存在的核心支柱。如果不持续讨厌他的话,我就不可能成为我。因为无论目睹了多么恶
劣的场面,无论直面着何等的惨剧和灾害,只要一想到“总比那个男人要好”,我就能平安无事地闯过逆境。
这种讨厌,这种目眩这种烧心这种呕吐感这种颤抖这种鸡皮疙瘩——每当想到这一切如果在哪天从我身上消失的话,我就感到无比的恐惧。要是这种“无法原谅”的心情被削弱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光是做这样的想象,我就觉得自己会马上死掉——我就是纤细到了这种程度,在我心目中的那家伙就是厚颜无耻到了这种程度。那家伙真的对我做了非要被讨厌到这种地步的事情吗?——就连产生这种常识性疑问的余地也没有,我对那个男人实在充满了厌恶。光是想起阿良艮木的笑脸、温柔、关照、友情感,以及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我就忍不住要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无论是天文数字的亿万财富,还是凄惨绝伦的严刑拷问,都无法令我和阿良良木达成和解——
只有这一点是不能容忍的,只有这一点决不能退让。
讨厌和讨厌就是讨厌的讨厌对讨厌的讨厌就是讨厌和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庆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这种感情一定比恋爱还要激烈。
002
自从离开直江津高中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即便是那紧紧缠着我的心不放的、如同诅咒般的在教室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成了令人怀念的往事——当然我也还没有豁达到那个地步,但是像这样一旦离开之后,我就感觉那一切都好像全是一场梦似的。
我并不打算说类似“就算真的是梦,那也是一场恶梦”这样的抒情主义惯用句——我这里说的梦,就是正如字面意思的梦。
支离破碎、前言不对后语、各个场面的切换毫无连贯性、最关键的部分偏偏暧昧模糊不清不楚、极度茫漠无边却又隐约残留着类似印象的残渣般的东西——就是给人这种感觉的梦幻泡影。
大概就算再经过一段更长的时间,直到连个教室的布置格局都再也想不起来之后,我也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的吧。
那个男人——
是不是也我这样直到现在也总是惦记着个班级的事情呢。
这么一想,我就不禁觉得有点痛快了——闲话休提,从今天起,我在新的城市的新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作为被放逐出当地城市的罪人,我本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甚至还想过干脆放弃别再当什么高中生算了,但世间事往往不可能尽如人意。不管是什么事情,要“放弃”是非常困难的——要放弃当高中生,就和自杀一样的困难。
至少也该先上完高中吧。
不过,实在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典范型台词——我本来还觉得这就跟——“生命非常宝贵、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一样听起来非常可疑、完全是睁眼说瞎话的充满虚伪的话语,但是一旦听到有人这么对自己说,我却反而深有感触地产生了“嗯,或许是这样吧”这样的感想。
而且,这毕竟是监护人对我说的话,身为被监护人的我也只有默默低头接受了——当然,就算说是监护人、也并不是父母的意思。
我并没有父母。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没有没有。
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这里说的监护人,指的就是“明明是没有任何亲族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却愿意照顾无依无靠的孤儿的奇特夫妇”
箱边夫妇。
保护司——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太恰当,说得更浅显易懂一点,大概是类似于养父母的存在吧?
经过一连串的迂回曲折后离开了直江津高中的我,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决定了下一个目的地,也就是某对老夫妇所居住的独立住宅——后来我被分配到的房间,甚至比之前住的公营住宅还要宽敞不少。
本来按照乡镇机关方面的安排,我在离开小镇之后也应该过着一个人的独居生活才对,至于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连我自己也完全搞不明白——当然,在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陷入某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这的确是很符合我一贯的风格啦。也许是因为无父无母的未成年人过独居生活这种事果然遭到了上面的反对,又或者是我这个遭遇不佳的少女碰巧幸运地被有钱人家看中了吧。
幸运?我吗?笑死人了。
……当然,要是从混乱中恢复过来的我事后再对此强硬地加以拒绝的话,或许也可以继续维持那种类似于避瘟神般的单身生活,但是经过再三的考虑,我还是决定接受箱根家的关照。
但其中的理由却是个谜,连我自己也搞不懂。
我也无法否定其中包含有怀念过去的心情——过去在素不相识的别人家里“避难”的时代,对我来说当然也是极其悲惨的回忆,但是即使如此,那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对“家”的记忆
微不足道的回忆。
很想住在家里。
如果说这就是理由的话,是应该说可怜,还是应该说是畏缩和气馁的表现呢……不过,这样也未尝不能理解成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吧。
我这样卑贱的家伙,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建立起正常的人际关系——如果是一个月前的我,或许还会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主张吧。但是,就算再怎么说我可怜、畏缩或是气馁也好,如果在这时候固执己见,却会给我带来某种败北的感觉。
总觉得会输给个男人。
如果说那家伙改变了,么我也要改变。
如果那家伙得到了幸福,我就要过得比他更幸福——
那是位于我内心更深层次的固执,为了坚持这份固执,就算要我把其他一切的固执都全部收起来也毫不在乎,所以我就决定从箱边家这里上高中了。
虽然他们说因为乡镇机关方面有提供援助金,就算我要上私立也没有问题,但我对此还是加以婉拒,选择了转学到公立的高中。
话虽如此,我毕竟也要考虑自己的面子——虽然我正是因为这种面子而遭到破灭的命运,但毕竟也不是能够轻易舍弃的东西,所以我就选择转学到本地区偏差值最高的那所公立高中。
入学考试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在我拒绝上学的期间,因为除了学习之外没有别的事可做而取得的成果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不过,就算在十月份的这个时期转学进来,也最多只能在学校里逗留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考虑到三年级生的第三学期简直就跟没有一样,实际上就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吧?
这么想的话,现在才转学进来也没有什么母校的感觉,更完全没有要在这里扎根的想法——虽然我对直江津高中也不能说是有多熟悉,但我感觉自己的根还是深深地扎在那所学校的那个教室里。
一想到世上绝对没有比那个教室更糟糕的教室,就连作为转校第一天的今天,我也感觉自己有自信能轻松地撑过去——不过,凡事都不应该掉以轻心。
因为事前明明绞尽脑汁想好了周密得几乎毫无意义的策略,结果却落得出乎意料的大
失败——这就是我一贯的风格。
为了平安无事地度过这区区一个多月的、短得几乎不值一提的学校生活,我也必须做好相应的觉悟。
叔叔,阿姨,我要出门了——向箱边夫妇这么打招呼后,我就出发了。结束了休息期间,结束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休息期间,迎来了新的生活。
等着瞧吧,阿良良木。老仓育要从这里开始成长了。
003
最初制作出蛋白脆饼的人还真是厉害呢。光是有打破生鸡蛋将蛋黄和蛋白分开这种想法就已经足够出类拔萃了,如果是看起来营养丰富的蛋黄还能理解,结果竟然是只对蛋白进行搅拌什么的,简直是超乎常人的想象吧。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只对蛋白进行搅拌,而且还是长时间持续使劲搅拌之后,竟然还会变成那种像发泡鲜奶油似的样子。然后,还要将这样做成的索然无味的微细泡沫烤成甜脆饼,这可真的是让人瞠目结舌呢——不行吧。
否决否决,完全否决。
哪里有人会做这样的自我介绍嘛。
要是转校生在转学第一天就这样介绍自己的话,绰号绝对会马上被定为“蛋白脆饼”吧——如某幸运地被延伸联想到“莲华”同然是赚到了,不过与其期待邢样的奇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用这种有异于常人的自我介绍方式更好。
原本的目的明明只是假装成一个喜欢做点心的女生,但是思考却因为想更明确地表现出自己的优点而不知不觉偏离了方向。
冷静下来,我完全没必要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个有着与众不同的视点的女生啊——虽然在某些场合下或许也有这样做的必要,但是在区区一个多月的同班同学而前,实在是没必要宜扬自己的个性。
风平浪静。
不要再遇上像直江津高中邯样的痛苦体验,平安无事地像普通人那样迎来毕业,这才是我目前的首要课题——我应该做的并不是表现自己的个性,而是适当地隐匿自己的存在感
我必须尽快地抛开转校生这个引人注目的立场——在漫闹里经常见到的“转校生经典场面”,对今后的我来说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没问题的。只要保持常态,我就是个可爱的女生。
虽然过去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厄运,但是扇过我脸的人也就只有战场原黑仪一个。
即使在直江津高中,我也算是有过朋友,甚至还有被男生表白的经历。对于人们寄托在转校生这一身份上的漫然期待,我应该也具备着只要不说话就能满足的素质——至于似乎变得跟普通人有所偏差的审美观,在穿上校服后也成功得到了掩盖。
只要不说多余的话就没有问题了。
初次见面,我叫老仓育。在这样的特殊时期转学过来,真的给大家添麻烦了。虽然离毕业只有相当短暂的时间,作为这个班集体的一员,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就这样,就是这种平凡的感觉。我的目标是普通人。
尽量体现出毫无事件性的无个性吧。
完全没有必要说“我很尊敬数学家欧拉,所以请大家也这么叫我”这样的话——我崇拜的对象是谁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公诸于世。
让人失望。
尽量令自己显得平凡的这种想法,虽然也还是有点孩子气,不过这也许就是成为大人的必经桥段吧——“我是多么的可怜呀”什么的……
还是尽快摆脱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我怜悯吧。
只要我一天还觉得自己很不幸,么我一辈子都会继续不幸下去——不对,无论怎样扭曲道理、再怎么以积极正面的方式来解释,我的人生也毫无疑问是不幸到了惹人发笑的地步。到头来,最后需要的恐怕不是解释,而是剖腹自杀吧。
要是有谁敢说类似“这都是因心态而异的啦”这样的话。
我就马上把他杀掉。
但是,不幸并不能成为不可以得到幸福的理由——假如是在得到幸福之后的话,我当然也很乐意去说——这都是因心态而异的啦。
我一定要在家伙面前好好显摆一下。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做。
……但是,尽管我这样鼓足干劲,心底里还是存在着“到头来也只不过是瞎忙一场”这样的徒劳感——而且非常的强烈。
伴随着非同寻常的厌恶和无穷无尽的憎恶,我心目中的阿良良木历一直都在释放着这种巨人般的存在感。然而,在阿良良木心目中的老仓育,却只是众多相识者当中的微不足道的一员,搞不好甚至连其中的一员也算不上。
我也不知道已经被他忘记过多少次了。
也不知道被他无视过多少次,被他当成不存在的人了。
现在想起来,那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特殊待遇”,但就算这么说我也无法接受,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他就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家伙。
即使帮助了别人,也不会记住帮助对象的容貌的英雄——虽然无法理解,但是世间上确实是存在着这样的一类人——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了。
不光是那家伙,阿良良木家的人基本上都这样子,而箱边夫妻恐怕也是同一类的存在吧——虽然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那种事,也从来没想过要成为那样的人。
就算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幸福,那家伙搞不好也会悠哉悠哉地跑出来,以爽朗的笑容向我说出“那就好啦”这样的祝福——那可真是让人不爽的未来。
我总是会这样想。
究竟要怎样做,要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我才能狠狠地摆他一道呢?不管怎么做,不管在什么样的状况下,我都难以想象出个男人会做出让我感到痛快的反应。
然而,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绝对可以确定。要是知道我在转学后的学校里陷入孤立状态、或者闹出什么问题的话,这个男人一定会很悲伤。
只要能让他感到难受,对我来说就是一件无比愉快的事情——尽管如此,那也是以前早已做过的事情了。
在某种意义上说,也只能说是预料之中吧。
我可不想听到家伙说“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会这样”之类的话。
在转学后的学校里过得愉快,我想应该就是对阿良良木的最大背叛了——所以,为此必须踏出的第一步就是“以普通为目标”。
我要以理所当然的表情对他说:“普通就是最大的幸福”——怀着这样的决心,我到达了坐落在距箱边家三个车站远的公立宍仓崎高中。
根本不需要进入校内,光是在上学的路上,我就已经被混入了身穿宍仓崎高中校服的学生们之中。但也不知道该说是不适应还是怎样,我总觉得他们和直江津高中的学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存在。虽然这可能只是我自己无意识地以带有偏见的眼光来看待他们,但大家的表情上似乎都有着某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而原本是私立升学学校的直江津高中,包括我在内,每个学生都存在着如饥似渴的一面——再说得具体一点,就是存在着精神过度紧张的一面。当然,我本来就是为了追求那种环境才选择进入那所学校的,现在自然也没有资格抱怨些什么了。
难道只是换了个地方和换了一批人,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吗……我想着想着就觉得有点嫉妒,不知不觉就开始形成了对周围的人们充满敌视的心态——意识到这种变化之后,我才慌忙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
这样不管对谁都自然而然地产生毫无道理的劣等感,就是我这个人最要不得的坏习惯——这一点我认识得非常清楚。
我是通过羡慕他人这种方式来形成自我的。
怎么说好呢……承认自己的缺点毕竟是一件相当需要勇气的事情,而这个认识本身也是非常可悲的。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反而是很有必要的吧。
虽然不管是谁都或多或少有着那样的一面,但只要还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就不可能继续向前迈进。
这就跟停在原地上呆呆地看着后面没什么两样。
要是把所有事情都当作竞争和战斗来看待,那么不管做什么也只会给自己平添压力而已——况且,要问这所学校的学生们是不是都过着毫无压力的生活的话,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吧。
没有那个可能。
只要是许多人集中起来一起生活,其中就肯定会形成压力——也会发生摩擦。正因为如此,我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
在直江津高中的个教室里,我之所以陷入了孤立的状态,与其说是因为掉以轻心,倒不如说是因为太得意忘形吧。
但是,假如我还是这么糊里糊涂的话,搞不好就会重演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那样的情景了。
到时候,说不定我又会找个地方躲起来闭门不出了——
虽然现在彼此都还不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但我还是不希望看到箱边夫妇因我而后悔。
以后的事情根本无法预料。
在高中毕业之后再继续上大学什么的,以我现在寄人篱下的立场来说,也未免有点太厚脸皮了——但是,如果充分利用政府补助金和奖
学金的话,那样的未来蓝图也并非是无法企及的。只不过是因为我自己看不见——不,只是因为我自己从来都没有去正视,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铺展着那样的一张安全防护网。
尽管我很难从这方面感觉到幸福,能诞生在这样的土地上也算是一种幸运吧……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充分加以利用。
当我在学校门口停下脚步,脑子里不停地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就感觉从身边走过的人好像都在偷瞄我似的——虽然这多半只是我的自我意识过剩,或者说是被害妄想过度,但说不定也可能是因为我穿的校服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尽管心底里很清楚,大家其实也只是把我视为妨碍通行的女生而感到厌烦,但我还是很想照一照镜子,就像慌张逃窜似的朝着新的高中踏出了一步。
只要顺利地踏出第一步,实际上也就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004
从结论来说,在我转学被分配到的那个班上的亮丽舞台(或者应该说是阴沉舞台)上进行的、向新的伙伴们做的第一次自我介绍,无论如何也不能以成功来形容——就算还没达到大失败的程度,那也肯定不能称之为一帆风顺吧。
虽然我本来盘算着尽量以最平淡的方式塑造出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的自我形象,但是还没等我演绎到那个剧本,我的口齿就忽然变得含糊吞吐起来。想必其中一定有不少同学把我的名字听成“牢仓”了吧。
集四十人的视线于一身,我的心情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舌头也像打结似的动不起来,声音也莫名其妙地变调了——在整个自我介绍的过程中,也不知道咬了多少次舌头。
反倒是正常说出口的话要少得可怜。
因为太丢脸,我差点就羞得想蹲下身子躲起来了——到了最后,我反而想称赞自己一直都坚持站着没动呢。
做得很好,只是过程不太好罢了。
世事果然不能尽如人意……这样一来,起初我自作聪明制定合理的自我介绍计划,现在倒成了比什么都更丢人的事情。
然而,这就是现在的我。
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盯着看,感觉就好像在被人找茬挑刺似的,实在是让我痛苦难耐。
总觉得大家好像都在取笑我的失败——要稳住,先冷静下来。实际上,我刚才说话吞吞吐吐的滑稽模样,确实是成了失笑的对象、但也并不意味着我遭到了大家的嘲笑。同学们并不是怀着恶意取笑我的——他们只不过是觉得有趣才笑了起来。
被小看反而正合我的心意。
本来我也就是想普普通通地做个自我介绍而已(虽然结果失败了),既不是想听到“你真有演讲天赋呢”这样的赞赏,也不是想受到人们的追捧,更不是想成为班上的受欢迎人物。
那种争夺霸权的行为的愚蠢和脆弱性,我在之前的学校不是早已深有体会了吗
我要好好控制自己,好好分析自己。
就像解答一道经过复杂伪装的数学题目那样,必须按部就班,尽可能化简算式,对其中的每一项都进行彻底的整理。
我对班集体之所以抱有如此执拗的心态,在许多人面前之所以会变得不知所措,都是因为我对他们心存恐惧的缘故。
因为在被组成集团的人群施加暴力的时候,单凭我一个人根本就无法与之对抗——没事的。这里不会有人打我或者扇我的巴掌。就算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得吞吞吐吐不清不楚,
也不会有因此而用脚踢我的脑子不正常的人——我完全没必要为了避免遭受欺凌而硬着头皮站到人群的顶端。
反而正因为我硬着头皮去做那种事,正因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才被赶出了那个集体——我必须明白,我根本不是有能力指挥集团、站在别人头上的那种人。
至少现在是这样。
我的性格很糟糕,已经扭曲变形了。生性自卑,喜欢记恨,嫉妒心强,受害意识过剩,歇斯底里。是一个自以为比别人聪明的笨蛋。有自虐倾向,容易陶醉在自己的不幸中,不管什么
事都总是习惯归罪于别人——归罪于阿良良木。
像这样的一个人,就算自我介绍能说得比刚才更流畅一点,也不可能成为受欢迎的人物—特殊时期的转校生这个身份,作为掩盖我的丑恶面目的面纱果然还是不合适的。
毕竟不是魔法,人总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判若两人。就算改变了定居的城市,改变了居住的房屋,改变了就读的学校,改变了身上穿的校服——也并不意味着我发生了改变。
我就是我,不可能变成别人。
没关系,没关系。
虽然在迈向新生活的第一步就华丽地栽了个大跟头,但也不算是摔得特别惨痛——至少我并没有为了掩饰失败的耻辱而掀翻教坛,或者随手把附近的东西抓起来乱扔,更没有用手指甲把黑板刮得嘎吱作响。我没有哭丧着脸恼羞成怒地把身边的班主任老师狠揍一顿,也没有尝试以更大的失败来弥补之前的失败而当场脱掉校服。
你看,我至少是避免了最恶劣的事态。
因为对最坏的状况估计得过于严重,我也不禁觉得自己的负面思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是一旦被逼得走投无路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很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毕竟之前还因为顽固过头而做出了在自己最讨厌的男人面前展露充满童话色彩的睡衣打扮这样糟糕的暴走行为。
考虑到那一次的失败,现在没能流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虽然的确是计划之外的耻辱,但那也不是为了装酷(我没有说蛋白脆饼的话题真的是太明智
了——在种情况下,我搞不好真的会发生暴走),而且这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在区区一个多月的同班同学们面前出的洋相。
完全是可以放得下的耻辱。
就把这当作是面向毕业的康复运动吧——因为如果无法接受惭愧的话,将来也必定无法走出社会。
我最担心的,是自己一直保持着这种性格成为大人。我现在是十八岁——明明是已经可以获得选举权的年龄,我却还是这副模样。在二十岁之前……不,最低限度也要在二十二岁之前,如果我还没变成稍微正常点的人,就一定会面临着非常不妙的状况。
虽然我无法确切地说出具体会变成什么样子,但要是我继续保持这种尖酸刻薄的性格,恐怕早晚都会做出什么反社会的犯罪行为而被收进监狱的吧——我必须设法切断这样的
连锁。
这完全是可以切断的啊。
尽管我处于不幸境况的理由多得数不胜数,我将来陷入不幸的理由也同样可以有无数个——但是,我不能得到幸福的理由,却连一个都没有。
……而且,假如单就这一次失败来说的话,其实也决非只有负面的效果。因为从同班同学像是觉得很有趣地看着我吞吞吐吐地做着自我介绍的样子来推断,我也大致上把握住了这所学校的教室内的气氛。
也就是通过施加适度的刺激来观察对方的反应。
果然——这里跟直江津高中完全不同。
不管从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说,这都可以称得上是标准型的“学校”的感觉……以我的经验来说,比起短暂的高中生活,这种空气感反而是更接近于初中时代。
毕竟是大量的人集中在某个狭窄的空间里,(尤其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会给人带来压力的空间,但正如我的预料,这跟在直江津高中的时候感觉到的压力似乎有所不同。
不。
有所不同的或许应该是规则才对。
这边的教室,似乎是处在不同于那边的规则的管理之下——直江津高中的规则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非常的单纯,只要偏差值高,就会直接反映到学生间的地位上。
但反过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好人,即使是阿良良木那样有着强烈正义感的男人,光是因为成绩不好这个理由,就会被视为最底层的存在。我受到惩罚的那次学级审判,也是以成绩为根据执行的——当时我还以为是非常正当的、理所当然地在任何地方都会举行的一般性学校活动,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算是一种相当独特的活动吧。
毕竟宍仓崎高中也是升学学校,成绩当然不可能对自己在班内的地位毫无影响,但是除此之外,恐怕占据主导地位的应该是更高层次的人际关系。
而且这里似乎也没有禁止持有智能手机的规定——这是在直江津高中无法想象的事情——沟通和交流的能力,才是在这个压力空间中存活下来的最关键要素。如果单纯只是成绩好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搞不好至会惹人讨厌——最重要的是具备人格上的魅力。
……虽然幸好我在早期就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但这对我来说却几乎是充满了绝望感的情报。
因为在缺乏魅力这一点上,我简直可以说是达到了专业老手的级别——对于那些随处可见的欠缺魅力的人,我有着决不输给他们的绝对自信。
虽然光是在自我介绍时咬咬舌头还不足以暴露出我的这个缺陷,但时间一长就肯定会露出马脚。
尽管俗话说入乡随俗,但这还真是让我感到难以承受的规则。
太严厉了。
不过话虽如此,我并不是激进到会在这时候提议改变规则的改革家——毕竟我只是新来的。我再重申一遍,我跟他们打交道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换句话说,这就相当于在法律法规完全有别的异国他乡稍微逗留一段日子。最好的做法当然是低着头缩起身子,为了不抵触当地的风土文化习俗而低调地过自己的生活了——为此。
为了平安无事地过上不惹麻烦不受压力的高中生活,我就从短期同班同学的四十人当中——准确来说应该是从四十一人当中,看中了其中的一名学生。
学号四十一号。
她的名字,就是忽濑亚美子。
005
不管是组成二人组、三人组还是四人组,最后多出来的那个都总是自己的男人——虽然是我最讨厌的阿良良木的最明显的特征,但是为了避免那种谁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陷入的状况,最聪明的做法就是选定一个随时都能和自己组成二人组的对象。
虽说这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但是,假如两人在一起的话,组成二人组的时候自不用说,即使在组成三人组或是四人组的时候,只要随时都处于成双成对的状态,就会感觉有底气得多了。
如果不是多出来或者遭到别人的排斥,而只是给人以单纯的“人数不足”的印象,那么孤立感应该也会变得很淡薄——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要突然间跟四十个同班同学培养起良好关系的话,对我这个流浪者来说,这个门槛也未免太高了。但如果是在四十人之中,首先跟其中一人搞好关系的话就简单得多……虽然也不能这么说,可要是连这种初步的课题也解决不了的话,其他的事情就更没法指望了。
当然,严格来说并不是四十人当中的一人,而是大约二十人当中的一人——就算跟男生搞好关系,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毫无意义的。反而甚至可以说是适得其反吧——在直江津高中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男女混合还是男女平等了,就连座号也是男女生混在一起的,但是宍仓崎高中却连教室里的座位都有着明确的男女区分。
他们遵循的是古风的规矩……尽管在我看来是这样,但对世间来说,恐怕这样才是最为普通的男女共学的学校吧。
所以,在这种氛围下就算和男生组成二人组,作为女生来说也只会引来不必要的注目,根本就毫无益处——人家都把我看成是爱巴结男生的新来的女生,最终得到的只是与事实不符的反感而已。
巴结男生的女生……考虑到和阿良良木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或许这也不能完全说是误解,但要维持着这个印象度过一个月的时间,不管怎么说也太艰难了吧……像我这样的家伙,肯定会在某个时刻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情绪。老实说,搞不好真
的有可能闹出什么流血事件来。
所以,我要搞好关系的对象,应该是约占全班半数的近二十名女生当中的一人——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说普通高中的学生都基本上是这样的情况,在我转学到的这个班尽管在人数上几乎相等,但女生的势力似乎比男生还要强。
虽然在这方面也跟有着明确对等感的直江津高中不同而让人难以适应……不过总比置身于势力较弱的一方要好点吧。
虽然这么说完全只是一种狡辩,但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之所以变得吞吞吐吐,也有部分原因是我正在考虑选谁作目标,把注意力都集中到这一方面的缘故。
作为交朋友对象的目标。
虽然搞不好这真的就成了“转校生的典型行动”——但对转校生来说,选择哪个同学作为自己最初的搭话对象,应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步骤吧。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选择甚至影响到自己以后的学校生活。
是找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同学搭话,还是找看起来跟自己兴趣相投的同学搭话,又或者是找班上类似于领导人物存在搭话……根据我事前所做的调查(我真的有查过哦),
故意接近不合群的不良集团来保障自身安全的战略似乎也是种典型的手法,不过宍仓崎高中在这方面好像也跟直江津中一样,并不存在那么明确的不良集团。既没有把裙子束起的女生,也没有随意解开纽扣的男生,风纪相当的正派——就这一点来说,或许比只要成绩足够好就允许在穿着上有所放肆的直江津高中要更加健全吧。如果允许我说句不合时宜的心里话,这简直是健全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就连我这种与其说认真倒不如说思想顽固的人,也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当然,就算这里真的有不良学生的集团,讨好其中的某个成员为我撑腰什么的,如此高难度的行为,我也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到——如果是以前的我,或许还会不顾一切代价来达到目的,然而现在却几乎可以说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
……不,假如是以前的我,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盘算什么战略吧。要盘算的话,我应该会盘算出更大胆的方策。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经历转学——在初中时代,我也曾经一度从原本就读的学校转学到了别的学校,不过那时候该怎么说呢,我似乎还应付得相当的轻松。虽然其中或许也包含着自暴自弃的成分——但当时的我还没有经历过直江津高中的那次学级审判,所以内心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傲气
而且当时还只是个初中生。
然而,现在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出跟那时候一样的行动了——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只是非常勉强地维持着人类的外壳,实际上早就变成了里面空空如也的纸灯笼。
啊啊,或许不应该说是纸灯笼,而是气球才对吧——光是稍微用针刺一下就会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发生破裂,在这一点上简直是一模一样。虽然“乘风飘动的船”这样的形容倒是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就算我真的能做到,到头来恐怕也只会重复过去的失败吧——为了给我的失败人生打上终止符,由我主动改变自己是必不可少的条件。至于要朝哪个方向改变自己,那大概是……嗯,这个就先不说了。
总而言之。
尽量保持风平浪静,确立当前的目标吧。
首先从一个人开始发展,在毕业之前设法和全班的同学都……就算这个目标太不切实际,至少也应该交上五六个的朋友——交上一只手数不完的朋友。
我一定要做得更好。
学会待人处世。
我要在这个看起来很和平的普通学校里,过上普通的和平生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在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名字的同时选中的朋友候选人,就是这个名叫忽濑亚美子的同班同学
当然,身为转校生的我被分配到的座位离她很近这个单纯的因素,也并非对我的选择完全没有影响,不过那也只是非常次要的原因。
我之所以把她选为第一目标,其实还有着更明确更严谨的理由——也就是说,她在班上似乎是属于相对不合群的存在。
虽然乍看起来不太显眼,就连班主任老师也好没有察觉到(或许只是假装没有察觉到吧),但是对身为转校生、也就是局外人的我来说,却一眼就能看穿她和这个班是互相分离的状态。
孤立。
我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如果班内要举办需要各自组成二人小组的活动,她肯定就是最后多出来的那一个——毕竟四十一是个素数,无论怎么分组也是很容易多出来的。
那么,现在班上的人数多了一个,她的内心一定是很高兴的吧——虽然这样做就好像故意利用别人的弱点似的,并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自己也觉得良心有点过意不去,但我现在也没有选择手段的余地。
虽然如果说“既然彼此都没有朋友,我们就交个朋友吧”这样的话也未免过于露骨,但是建立起这样的互惠关系,即使从需求和供给的观点来看,对忽濑亚美子来说也决不是一件坏事。
这一定是相当美味的共生关系吧。
你这样倾向于仅从原始性的得失关系和原理性的利害关系来解读人际间的交流和沟通,恐怕就是我这个人最根本的病区所在,但在这个局面上我还是不得不以此来临时应付一下
当然,这世上还存在着企图通过积极向孤立的同班同学搭话来提高自己的普遍评价的人,所以我也希望自己的这种做法是比种家伙更富有积极意义的自主努力——很抱歉,现在的我实在是没有助人为乐的余力啊。
我和那个就算没有余力也甘愿付出自我牺牲的那个男人不一样——甚至就连有没有可以用来牺牲的自己也很难说。
实际上,我偶尔都会这么想。
我其实在很久以前的过去就已经自杀了,现在我所看到的景色,也许只不过是弥留之际的模糊幻觉吧——当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至少也应该在临死前想象一些更美好的情景吧。
难道我即使在妄想中也还是地狱吗。
对于“幸与不幸都决定于自己的心态”这种戏言,虽然不管怎么想都感觉不到半分的道理,但如果对自己本身也没有良好的前景预期
,就肯定无法过上美好的人生——既然如此,就算我完全没有邓样的打算,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乐于和班上处于孤立状态的同班同学积极交流的充满慈爱精神的女生,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做法。
当然……如果是名叫羽川翼的那个班长,想必一定是会这样做的吧。虽然我完全没想过要拿那个怪物级的优等生来当自己的榜样。
模仿那家伙的做法什么的,搞不好真的会死掉。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直江津高中占据一定比例的像羽川翼和阿良良木的那一类“怪人”,在这所学校似乎并不存在。
果然像他们那样富有个性的人,无论自身是否有那样的意愿,都会自然而然地从这种正常路线中分离出来的吗——
不,他们即使在直江津高中也是属于非常特殊的类型吧。
忽濑亚美子当然也不是那样的感觉。
如果单把“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这个部分挑出来说的话,比如那个叫战场原黑仪的女生也可以分到同一类里面、但她在那一类人中也依然属于极其罕见的存在——虽然从一年级开始就是这样,她是一个主动渴望孤立的罕见的女生。
经历过家里蹲的我完全有资格这么说,真正喜欢孤独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学校的——一不过,上次重新见到的她似乎已经变得圆滑了不少。
如果是阿良良木那家伙改变了战场原黑仪的话,那对我来说实在是难以评价的事实——难道我也有过实现这种变化的机会吗?那么我至今为止究竟是逃避了多少次呢。
不。
这一次也毫无疑问是阿良良木给我的机会——既然如此,这次我就决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所以我要和忽濑亚美子成为朋友,我要交上这个朋友给你看。
充斥在我心胸中的无比强烈的热情和干劲,首先都要倾注在这个目标上。
……事后回想起来,光是为了交上一个朋友就费尽自己的全副精力和热量,恐怕就是我下一次失败的根本原因吧。但正如那次学级审判的时候一样,在行动的期间,我都一直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很正确的事情。
决不是明知错误还去故意犯错。
决不是为了不幸而故意陷入不幸。
我明明完全没有那么想过啊。
006
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除了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之外,忽濑亚美子和战场原黑仪之间并不存在其他的共通点。但是在准备向忽濑亚美子打招呼的时候,我却不得不回想起当初向战场原黑仪搭话时的情景。
我不由自主的参考了过去的答案。
明明就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
虽然完全是从感觉的角度来论述,但在这个世上有一种只能以“特别的人”来形容的人种,而战场原黑仪就属于这一类人——虽然实际上也还没到那个地步(严格来说,那应该仅仅是指羽川翼邵样的人),但在我的印象中她还是非常偏向于那边世界的人。
即使把阿良良木视为例外的情况(那个男人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例外的),虽然直江津高中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明明是已经结束了的过去,但是个“病弱而飘渺的”女生形象,却至今依然在我的心中残留着难以忘怀的强烈印象和影响。
虽然实际上她非但一点也不病弱和飘渺,前不久我还被她狠狠地揍了一拳,在刚从家里蹲状态回归学校的第一天就被送进了保健室……但是我对她的印象也并不会因此而变得强烈起来。
特别的人。
当然,我并不打算针对特别的人的特别之处展开滔滔不绝的论述——那样的做法就连嫉恨也算不上。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那样,我是一个没能成为任何人的特别存在的人——既没有成为阿良良木的特别存在,也没有成为母亲的特别存在。即使对我自身来说,我也不能说是特别的存在——不过那已经没关系了。
既然不是特别的存在,就以平庸为日标吧。
如果连这个也无法做到,那我就根本无法成为任何人。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会忍不住这样想。
羽川翼那样的人,阿良良木历样的人,都不是随处可见的——可以说是近乎于百万分之一的稀有度。
虽然每次看到那样的人我都不得不深切体会到“人类都是平等的”之类的说法是多么的空泛无力,但是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个性的存在,事实上在二百万人中也就只有一个。让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固然不可能,即使光是遇上也是难上加难。
那样的机会,我应该是不会再有了吧。
……跟特别的人扯上关系,决不意味着会对自己的人生带来积极的影响。因为不小心和特别的人扯上关系而被要得团团转、被榨取被耗尽一切的凡人,简直是数不胜数。
考虑到被特别的人的特殊光辉刺瞎眼睛的危险性,把他们视为警惕对象而选择敬而远之,应该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吧
这可不是漫画的世界。
并不是说只要竖立起自己的独特角色形象就好——而且漫画里的主人公在作品中采取的行动几乎大多数都是反社会的行动,这一点是万万不能忘记的。
虽然作为娱乐来说是很有趣味性,但从现实的角度来考虑的话,那简直就是灾难——虽然说来说去最后还是说着这些类似于嫉恨的牢骚话,但我想说的并不是对他们的不服气和不满的怨言,而是想提出“实际上,特别的人是怎样变得那么特别的呢?”这样的疑问。
每当有人这么说都会让我的行动失去分寸,那就是“即使是有着同样的惨痛遭遇,也有许多人在拼命地努力着,所以不能只是因为身世可怜就寄予同情”这样的理论。但如果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也就是以数学的方式来解释的话,我大概也不得不承认这话的确是反映着一定程度的真实情况吧。
即使受到像我这样的虐待、在极不健全的家庭环境中长大,也依然通过正面的努力毫不扭曲地长大成人,并且最终成为伟人的人物,要仔细找的话还是可以找到的吧——那当然是好啦。
但是,以同样的道理把这样那样的事情当作特别的人得以成为特别的理由来讲述,给人的感觉也是相当的古怪。
当然了,他们都有着很多的恩惠。
出生在优越的土地上,出生在优越的家庭里。
而且也有着很好的际遇吧。
拥有罕见的才能,也被赋予了努力的机会——但是从更广阔的角度来看,这些东西其实也并不是那么特别,都只是到随处可见的日常风景。
那些像病魔似的四处蔓延的成功传记和愚不可及的伟人自传,就算再怎么深入地把它们读通读透,然后再怎么忠实地实践上面写的内容,也不可能取得同样的成功——同样的,就算严格依循着特别的人的经历进行追体验,也不意味着谁都能成为特别的人。
就算是出生在优越的土地上,出生在优越的家庭里,经历了很好的际遇,拥有罕见的才能,也被赋予了努力的机会,有的人还是会变得心理扭曲而无法适应社会,最终甚至走上犯罪的道路——这样的情况是确实存在的。
从统计学、从数学的角度来说,这绝对是存在的。
虽然如果说走上犯罪道路的话就你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但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无法成为特别的人——既然如此,特别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基于什么理由而变得特别的呢?
正如我这样卑贱的落伍者就只是概率上的误差那样——他们难道也同样只是概率上的误差吗?
有人说生物的进化就是这样实现的——既然如此那或许就不是误差,而应该是突然变异了。
促使人类朝着更高层次进化的存在,正是他们的毫无理由的特别——只要这样理解的话,我就觉得相对可以接受。从而也能压制住内心不停翻涌着的劣等感。
误差根本不需要理由——要是明确告诉我这一点的话、我反而会觉得更加痛快。正如不应该同情不幸之人的不幸那样,我也不应该向往特别之人的特别——只要有人坚定地对我说出这句话,像我这样的人就能得到救赎了。
虽然以我的情况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误差,而是运转失灵……不管怎么说,我也要小心注意不要被人当成有故障的人而处理掉,必须做个了断才行。
无论是战场原黑仪的特别、羽川翼的变异还是阿良良木的例外,都是只存在于直江津高中的东西——他们那样的角色,在宍仓崎高中是不会登场的。
在今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我必须面对的对象,是以忽濑亚美子为代表的、极其普通的、常人样对特别怀抱着憧憬的男生和女生。
007
我,老仓育是劣等感的化身,是仿佛把自卑和自我否定加起来再乘倍的问题儿童——明明如此,无论对方是谁都会抱着敌视的态度,而且更会若无其事地忽视对方的人格和人权,性质非常恶劣。
公平地说,我就只是一个属于人类的最底层的女生——
如果我不是我的话,像我这样的家伙,恐怕就只会成为厌恶的对象吧
。毕竟即使我就是我,我也觉得自己是相当惹人讨厌的对象,这一点是绝对没错的。
虽然我既没有心存轻视,也并非乐观地期待着本来就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的忽濑亚美子会张开双臂欢迎向她打招呼的我——但是,我也无法否定比当初向战场原黑仪打招呼的时候怀抱着相对轻松的想法。
如果再比较跟羽川翼相对峙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在通过这种对比来降低心目中的任务难度后再向忽濑亚美子发起挑战,都是起因于我的脆弱,恐怕也是我这种脆弱的根源所在吧。
这是我的脆弱性,也是我的危险性。
同时也是我的一贯作风——多么惹人讨厌的家伙。
无论何时都在对别人进行估价,排出名次,构筑起自己独特的金字塔等级——我难道是狗吗。
怪不得人家会给我起“How Much”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绰号了。虽然是从老仓这个姓氏的谐音引申出来的双关语,但是想被别人以尊敬的数学家欧拉的名字来称呼自己什么的,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不过,被我这样的人尊敬的话,欧拉老师大概也会觉得不高兴吧——这个就暂且不提,总而言之,我向忽濑亚美子打招呼这件事,结果还是很不顺利。
当然也不是自我介绍时那样“咬到舌头”——反而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很努力了。在说话的时候,我甚至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活力,还罕见地有点越说越带劲的感觉。
在直江津高中经历过几乎会留下后遗症的严酷战斗之后,难道我不知不觉就掌握了非同寻常的交涉能力吗——当时我几乎有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不,实际上接二连三地应对着么多特别的人的那几天的经历,我想也决不是毫无意义的。要是没有那段经历,我本来就不可能来到这个地方——所以,我认为自己还是实现了一定程度的成长。
既没有摆出傲慢的态度,也没有怀着欺瞒的打算,可以说我完全是以诚实的姿态去跟忽濑亚美子打交道的。
并不是卑躬屈膝,而是以谦虚的态度。
但是——她却拒绝了我的接近。
而且还是非常强烈的拒绝。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反应——因为全班都看到了这一幕的经过,我在那时候感受到的羞耻究竟有多么的巨大,想必也不需要我具体说明了吧。
我没有当场暴走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或许相对于羞耻的感觉,说不定我几乎是整个人都呆住了——毕竟忽濑亚美子非但无视了我的搭话,而且还没等我说完就站了起来,直接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没想到竟然会遭到如此明确的拒绝。
因为实在过于明确,我基至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即使是要拒绝对话,也应该也有其他更合适的做法吧。
虽说如果要像战场原黑仪当初对我做出反应那样,在无言之中营造出“不要跟我说话,我喜欢一个人待着”这样的氛围的话,在要求上或许也太高了点……但就算是不喜欢被人搭话,也应该还有许多不需要伤害我的息事宁人的解决方法吧。
为什么要伤害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呢,对了……那简直就像我一样啊。就像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情绪而做出奇怪行动的、脑子坏掉的我一样——就像充满脆弱性和危险性的我一样。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就算课间休息时间结束、开始上下一节课的时候,我大概也不会循规蹈矩地跑回来上课(搞不好甚至不打算再回来学校了)。总而言之,展现在我眼前的现象,就是“被转校生搭话的忽濑亚美子,连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就逃了出去”。
如果站在其他同学的角度来观察这一连串的事情,那就是“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栽了个大跟头的转校生,向孤立的同班同学寻求友好的关系,结果却遭到了极其明确的拒绝”这样一副构图
真是奇耻大辱。
就算我注定要从转校的第一天开始就遭遇挫折也该有个限度吧——虽然从结果来说我在自我介绍时说话吞吞吐吐的失败也被这件事掩盖了过去,但说到底也只是以更大的失败来掩盖之前的失败,简直就毫无意义。
怎么回事呢?难道那个女生已经知道了我在直江津高中所犯的恶行吗——她那戏剧性的激烈反应实在令我不得不产生这样的疑问。
虽然我来到遥远的土地力图切断自己和过去的关联,但是我犯下的各种不可原谅的恶行,难道都全部写在我的脸上了吗?——不对不对,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算那样的人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咬到舌头,大家也应该笑不出来才对。全班的同学们都肯定会团结一致地将我这个有悖人伦的存在排斥出去吧。
现在既然没有发生爆种让我不敢想象的状况,就意味着女生逃出去完全是基于她自身的原因。
忽濑亚美子的个人原因。
……不知为什么,用话语说出来明明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当时没想到这一点确实让我感到懊悔不已。我光是把注意力放在她在教室内的“孤立状态”上,却完全没有考虑到“为什么
她会处于孤立状态”这个背景的问题。
我对培养人际关系实在是太生疏了。
要说羞耻,我就应该对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要说无奈,我就应该对自己的无礼行动感到无奈。
在羞耻无奈中死去吧
在观察一个人后竟然做出了“看起来好很少朋友,应该很容易交上朋友吧”这种肤浅至极的判断,这样的家伙还是死掉算了。该死的程度就仅次于阿良良木。去死吧、阿良良木!
…… 通过毫无脉络地想象着阿良良木的死,我才勉强保持着自己的精神平衡,但是我在犯下大失误之前必须考虑的事情,应该是看起来朋友很少的学生,为什么会给人造成这样的印象——就是这样。
虽说我并不是名侦探,不可能只看一眼就推理出这样的结果,但即使是我也应该能大致估计到,朋友少的学生有很大可能是很难成为朋友的学生吧。
正如我自己也是这样,还有阿良良木也同样如此。
不擅长交朋友、也难以成为朋友的人,原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几乎遍布于世上的每个角落——就算忽濑亚美子真的是那一类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我却连这种可能性也没有考虑到,基至没有去想过,只是抱着数学上一分为二的可能性向她接近——不,是企图向她接近,实在是罪孽深重。
如果说企图成为朋友是一种罪过的话,那么我也已经遭受了充分的惩罚——但是“在众目睽睽下想要交朋友却被拒绝的家伙”这个标签,今后恐怕也会给我的学校生活造成很大的障碍吧。哇呀啊!
只要冷静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我其实什么都不应该做——虽然说到底我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军师来构思战略,但来到新的学校本来就很紧张,接着更因为自我介绍时的失败而丧失了平常心态。
本来我只要最大限度地利用转校生这个立场,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好了——假如我那样做的话,班上的某个拥有高层次意识的领班人物般的存在,说不定还会主动地向我搭话
正如转校生很紧张那样,迎接转校生的一方应该也有着某种程度的紧张感。为了消除这种紧张感——对了,可以说他们应该都对我很感兴趣
他们肯定会为了确认我的真面目而向我出言试探,所以我只要掩藏自己,隐匿自己,默默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就好了
但是,我却不是那种甘于被动的性格——想要通过自己的行动来冲破困境,假如是特别的人这样做的话,那一定是富有勇气的伟业吧。但是对我这样的无能者来说,那只是一种危险的坏习惯。
因为这同时也意味着我是在困扰的时候无法向人求助的体质——所以,至今为止我都是这样灵巧地(或者应该说是笨拙地)钻过了铺展在和平世界里的安全网,一直延续到现在。
反复盘算着自我救济,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落得失败。
虽然阿良良木并没有在初中时代帮助我——但要是我没有做出多余的行动,说不定得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吧……
我真的是这样想。
假如说是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单方面地接受别人帮助的话,是多么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啊。这样的东西,只要谁告诉我区分的方法,我绝对会马上把它废弃掉。为了自尊而无法保住自己什么的,能令人觉得帅气的就只有特别的人而已。
……但是,说不定忽濑亚美子也是这样想的呢?也就是说,虽然看到转校生向自己搭话,但心里却觉得就这么抱上人家的大腿会很丢人——进一步来说,她至还可能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圈套,从而对我提高了警惕。
到底在警惕些什么啊,到底在跟谁战斗啊。
能把这种举动断定为愚蠢行为的,就只限于看到别人这样做的情况。如果换作是自己的话,恐怕也没有比这更严肃的生存战略了——即使那是多么的不得要领,是多么的愚蠢和滑稽。
当然,我和她
毕竟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一切都完全是我自己的想象,忽濑亚美子之所以无视我走出了教室,说不定是因为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理由。
比如说也有可能是单纯对我感到厌恶——虽然应该是初次见面,但也很难说以前曾经在哪里得罪过人家。正如阿良良木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而且对我有如蛇蝎般的讨厌着他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头绪一样,有可能只是我自己忘记了她的存在
毕竟我现在对我自己这个人几乎没有半点的信任,所以实在难以彻底排除掉这个可能性——虽然我也觉得这不太现实,但是在初中刚转学后的那段时期我都保持着相当强硬的态度,所以真的很难说。
但是,现在有空去想象那种奇迹般的重逢,倒不如尽快考虑今后的对策更好吧。
刚转学来的头一天就连续失败了两次,简直让我羞愧得两颊冒火。趁现在还没有继续出洋相我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挽回自己的名誉才行。
虽说身为吊车尾的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名誉可言,但是再怎么说我也不能就这样像个败卒残兵似的从学校逃回家里去—一那实在太对不起箱边夫妇了。
必须想个办法
想个办法
……像这样反复进行着与反省似是而非的自虐,然而到头来还是在重复上演类似的失败,就是我这个人的一贯作风。
在这个时候,我真的不应该再做其他多余的事情,而是要暂时撤退重整阵势才对——在自我介绍时被人笑话,接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洋相
不过,现在我只要按兵不动,就应该会获得某些救济措施吧。被孤立的学生拒绝,反过来说就等于是成功地加入了多数派的一方——虽然感觉上有点牵强附会,但还是可以勉强这么说的
通过把忽濑亚美子视为“共通的敌人”,我说不定就能巧妙地加入到班集体中了——不过,一次次地错过这样的机会,正是我不幸专业户——老仓育的真本领。
明明很想让别人喜欢自己,却肆意践踏别人的好意——
这大概是因为我从根本上就不相信人的好意这种存在的关系吧。相对于好意,我反而更愿意相信厌恶的感情——我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不,这只是故意装酷的说法,是故意装酷的借口。除此之外,还有不愿意从属于多数派的心情,还有我才不要你们的怜悯之类的感情,这些“渺小的我”也同时充斥在我的心中。
多得数不清。
我之所以经常为了挽回失败而犯下更大的失败,其中大部分的原因都是来自于这些“渺小的我”——这些“渺小的我”明明是一盘散沙的样子,但却会不可思议地构成统一行动的军团
这次她们的矛头所对准的方向,就只是孤立少女忽濑亚美子这一个人——真是的,我这个家伙实在是无药可救。
008
对不起,我其实并没有打算伤害老仓同学。那时候我只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你的好意做出回应呀。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请你原谅我。如果现在还不算晚的话,我们就交个朋友吧?以后我就叫你育啰。不,就让我叫你欧拉吧,拜托了
……如果我真的想让忽濑亚美子为这种连有没有也无法确定的过错道歉的话,我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我才是那个最没用的家伙。
竟然一辈子都要跟着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实在是毫无道理的惩罚——考虑到这一点的话,期待有人愿意在这区区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忍着跟我做朋友,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虽然多半会让你觉得很讨厌,但也没有太大的害处哦?
但是,忽濑亚美子却一点也不给我面子。每到课间休息时间我都坚持跟她接触,但她一直都不作理会。对了,就相当于在路上走的时候对派传单的人彻底无视的感觉——仿佛要以明显的快步行走来表明“我完全不打算跟你扯上关系”的意向似的,面对我死不放弃的执拗攻势,忽濑亚美子总是慌慌张张地逃来逃去。我这里说的“慌慌张张”,只是为了把我本来就已经千疮百孔的脆弱心灵所遭受的伤害减到最低而采用的滑稽修辞方式,实际上应该说是“四散奔逃”才对。她明明只是一个人却要四散奔逃,弄得被丢下的我也没有心情追上去了——所以,我在班上出洋相又迎来了第三次、第四次。
不,老实说,只要忽濑亚美子在某个时机随便用一句话随便把我“敷衍”过去,我就会把这个事实视为成果而停止行动了。
就算不是成功,只要得到成果,我也会甘心放弃——然后就当机立断地选择撤退,抱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想法而改变方针了
然而,现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即使是保守消极的我也会变得下不了台。高高挥起的拳头已经完全错过了放下来的时机。
不,如果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下去的话,我恐怕会把自己的拳头打在自己的头上吧——自虐、自罚、自毁和自灭。
不断地反复反复反复反复再反复。
无论走到哪里碰到的都是自己。
然后就会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无关重要了——就算原本是可以从头再来的事情,只要弄坏了其中的某个部分,我也会神经质地将其整个放弃
就像稍微弄脏了一点就索性把那件衣服扔掉的洁癖性——实在可笑至极。我这么肮脏的家伙,到底还有什么资格说洁癖嘛。
据说越是有洁癖的人,房间就越容易弄得乱七八糟——
说是因为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而没法打扫什么的——本来如果有洁癖的话就该爽快点选择放弃,可我偏要死缠不休地拘泥于忽濑亚美子。
仔细想想,这样做只会令双方都感到厌烦,只不过是一种持续性地给双方制造损失的状态而已。非但不是互惠互利,反而是……
正如我三番四次地遭受着出洋相的耻辱一样,到了这个局面,忽濑亚美子可以说也被平添了许多不必要的耻辱。这就好像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老仓剧团的即兴喜剧似的,决不是什么好受的状况。
所以,她本来也可以干脆地放弃抵抗,选择做出妥协并和我建立某种程度的关系,这应该也是很正常的解决办法。然而她却一直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倾向。
所谓的相互不理解毫无疑问就是指这样的状况,自始自终都只是我在单方面地向她搭话,最后就这么迎来了放学的时刻——根据我当初的计划,应该是午休的时候大家把桌子拼在一起吃午饭,到了放学后就让新交的朋友带着我在校内各处参观的。然而那种极度理想化的预期,从一开始就是注定要落空的吧
孤零零一个人转学过来的我,到了放学后也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虽然是三年级生,要不干脆就加人哪个社团算了吧——眼前的惨淡结果,使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
实在没脸见人——东南西北,不管是哪一边我都没脸去见人了
明明是想向阿良良木那家伙证明我是可以改变的,可是到头来却反而证明了自己就是死性不改——比起来自全班同学的近乎于冷眼旁观的视线我反而更在意根本不在场的啊良良木的视线。
要是阿良良木在这里的话,我肯定会马上把那家伙的双眼给挖出来吧——我对自己的失望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没有放弃(放弃算了吧)。
放学后,我心想这已经是今天最后的机会,于是就咬紧牙关,在班会结束的瞬间就向忽濑亚美子的座位发起了超越了再三再四的第五次进击——然而,我的这个行动似乎早已被对方预料到了。忽濑亚美子在我转过身的瞬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利用转校生的立场拜托她带我参观校内的作战方案就这样泡了汤——怎么会这样!要是她愿意带我参观的话,我明明还想着原谅她之前对我的多次无视的啊。在这时候还恬不知耻地抱着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我的性格似乎变得越来越恶劣了。不过既然已经到了第五次,眼睁睁地看着她逃掉的我当然也并非只是呆呆地站着不动。
反而应该说,在第五次之前我居然一直都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简直可以说是迟钝到家了——现在已经没有下一节课了,我不能再傻乎乎地站着不动。
我要追上去。
到了这个地步,关于我为何要如此执着于忽濑亚美子这个问题,恐怕她本人和全班同学都感到很不可思议吧——事实上,同学们看到我拿起书包追上去的样子,也几乎再也笑不出来了。
那简直是一种看着奇怪家伙的眼神。
如果是感觉敏锐的人,搞不好已经开始怀疑我和忽濑亚美子之间过去是不是有什么恩怨了吧——然而很遗憾的是,
这个推测和实际情况完全是背道而驰,过去跟我有恩怨的人物,说到底也就只有阿良良木而已。
然而,虽然在程度上远远比不上那个阿良良木,但毕竟遭到了这么多次的强烈拒绝,我心中已经几乎快要把忽濑亚美子认定为讨厌的对象了。
我的心胸中燃起了激烈的愤怒。
诸如在放学后让她带我参观校内、或者一起放学到外面逛街喝茶之类的牧歌田园式的预
期,此时已经彻底从我的脑子里蒸发掉了。
非但如此,在追上之后我还打算以“你有完没完啊!”之类的话狠狠地训斥她一番,怀抱着这样一种敌对的情绪。
甚至已经不是想要交朋友,而是单纯为了泄愤而追上去的感觉——对于三番四次地拒绝了我的接近的忽濑亚美子,就算说我是怀着要故意找她麻烦的不良动机而做出这样的行动,说不定也跟事实差不了多远吧。
我这人可真是彻底没救了啊。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平时总是以徒劳告终的我的这种行事方式,这次却偏偏没有落空,反而是终于开花结果了
虽然跟面对阿良良木、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的时候不一样,这是期待落空和出乎意料、甚至还包含着不知所措和困惑的感觉——沿着走廊跑到楼梯附近的位置,忽濑亚美子却突然在那里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以纤细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就在威吓似的狠狠地盯着我——因为她的这种“埋伏”行动对我来说完全超出了预想的范畴,面对她仿佛要把我射穿似的凌厉视线,我还真是觉得有点心慌。
在心慌之后,我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直到刚才为止,我明明还抱着就算要追到世界尽头也绝对要追上忽濑亚美子的冲劲,然而一旦追上了,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在这时候对她说“给我适可而止”这种话吧——毕竟客观来说,要适可而止的那个明显应该是我才对。
然而,站到客观的立场上这种事,对我来说简直是比変成鸟或者变成猫更难办到的事情——如果是狗的话还勉强办得到。
对人的价值进行估价,以金字塔等级的方式来看待所有人,现在还因为别人逃走而使劲追上去,这真的就跟狗没什么两样吧。因为想让她陪我玩玩具,所以才整天追着忽濑亚美子跑吗?一遇到什么不爽的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到处乱咬,简直就野狗似的。再说得难听点就是疯狗……假如是因为被这样的狗盯上而不得不陪我玩这种捉迷藏游戏的话,忽濑亚美子以满脸怒气的表情迎向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终于冲破忍耐的底线了吗?反而应该说能忍耐到现在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因为被我这样的家伙缠住而忍耐了一整个营业日,搞不好在班上处于孤立状态的这个女生,实际上有着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得多的性格吗?——在彻底冷却的头脑中,我茫茫然地开始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然而——
听到“ONDORE”(注:大阪方言,意指你这家伙)这个充满威压感的低沉声音,我一下子就回过神来——嗯?什么?说什么来着?公鸡(注:音为ONDORI)?不,我刚才也说过自己没法
变成鸟……而且还说是公鸡!怎么回事?难道是说我很惹人恼火么?还是说我就铁公鸡那样咯咯咯的嚷着到处跑呢?而且这是她刚才说的话吗?她把我唤作公鸡?
对我使用如此毒辣的谩骂?
搞什么嘛,脑子有问题么——你这家伙。
被这么重复了一遍,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公鸡(ONDORI)”而是“你这家伙(ONDORE)”吗——虽然因为是方言我一时间没听清楚,但其实并不是骂人的话,只不过是个称谓吗。等一下,她刚才还说我“脑子有问题”,这应该明显是骂人的吧?
不过,说不定也是这片土地的方言,意思可能是指“脑袋小巧”,实际上是称赞我身材娇小的说法——考虑到这点,我也不能随便乱发脾气。要是什么都贸然下定论,把人家说的所有话都当成对自己的攻击,就只会让我自己活得更辛苦而已。我不应该单纯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而是要把隐含在其中的寓意提炼出来——不过在提炼出来之后,作为第二人称的方言“你这家伙(ONDORE)”也同样充满了恶意……这就是我作出的结论。
我明明都故意避开你了,到底想干什么嘛,你这家伙难道真的是脑子有毛病么——正当我不停地想来想去的时候,先前对我的无视和沉默都仿如幻觉,就机关枪似的,忽濑亚美
子狠狠地盯着我这么说道。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用词高雅的人,但忽濑亚美子说起话来真的很粗鲁,简直就跟她的纤细外表毫不相称。
不,或许这只是因为我听不惯才显得比实际上更加粗鲁,在这一带应该是很寻常的方言说法吧。但是我至今所积累的人生经验,还远不足以让我在瞬间内对不熟悉的风土文化做出反应。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请个翻译。
向来只考虑自己的我,在这方面往往都会缺乏自觉,现在我总算切身体会到了“转校生在这里只不过是异乡人”的事实。感觉就像被她滔滔地教育了一番。
到这边来嘛。
忽濑亚美子向我招了招手,还没等我回答就转身沿着楼梯登了上去——如果是放学的话,明明是应该走下楼梯才对
既然她选择了登上楼梯,似乎就意味着她愿意为我牺牲一点时间了
所以改变地点应该也不是什么突兀的想法吧。
毕竟要是继续站在这里说话就早晚会被其他同学碰上,但是,要问我是不是应该傻乎乎地跟着她上去的话,那是有一定斟酌余地的——在这一刻,假如我因为从忽濑亚美子的言行中感觉到危险气息而选择转身离开,也应该不算是什么突兀的行动,反而可以说是非常合理的做法吧。
这是基于成熟判断的正确行动,是符合淑女身份的最优解答——即使如此,不能做出成熟的判断,不能采取正确的行动,就算别人跪着求我也不愿意选择最优的解答——对于深信着这才是老仓育作风的人们,我实在无法在这个局面有负他们的期待。
并不是因为我想知道。
为什么忽濑亚美子要对我多番躲避——还有她为什么会在班上陷入孤立,我并不是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是一个只会考虑自己的人,内心根本就没有丝毫空间去考虑别人的事情和关心别人的状况——最多就只有讨厌自己讨厌的男人的空间而已。
请容我不怕招惹误会地说真心话,忽濑亚美子的个性什么的,我根本就毫无兴趣——明明如此,我却还是打算跟着她上去……这大概是因为忽濑亚美子刚才对我说:“跟我来”,要是我不跟上去的话,感觉就像是我因为害怕她而逃掉似的。
就算我在这时候背对着她转身逃走,这也根本不算是逃走。退一步说就算这是逃走,也不是逃避而是避难。尽管在头脑中对此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但我还是跟着她走上了楼梯
大概人就是这样慢慢地沉入血池中的吧。
仔细一想,这回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触到方言这种东西,也许是因为对这种状况感到困惑,我才做出了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选择——我也可以用这种可悲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
在初中转学的时候,因为转去的学校并不是太远,所以也没有对语言的微细(虽然有时会很大)差异感到过吃惊——
不,当然了,严格来说我现在用的语言也毫无疑问是属于一种方言吧。
即使是被人们称为“标准语”的语言,归根究底也应该是某个地区的方言吧。
“正确的语言”什么的,只不过是一种柔弱的共同幻想。
而且万万不能忘记的是,在这个共同体当中,反而是我现在用的语言是属于少数派的一方——虽然从我的立场来看,
忽濑亚美子的语气和用词(就算把其中蕴含的相当程度的恶意忽略不计)也还是显得有点粗鲁,但是在身为本地人的她和其他同学的眼中,我所用的语言才是和这片土地格格不人的、令人生厌的东西吧
就拿之前被大家笑话的自我介绍来说,即使我当时能够很流利地把话说完,也许结果还是会被大家笑话——毕竟能听到外地人的奇怪口音的机会,在十几岁这个年纪也不会太多
在这个意义上说,与其被当成故意装模作样的转校生,也许反而是成为被笑话的对象会更好吧——然而就连这个“不幸中的大幸”,现在也因为我持续至今的一连串失败而化作了泡影。
我是错过好运的天才吗。
虽然这也同样是很典型的“转校生的常态”,但我这样看着忽濑亚美子走上楼梯,总觉得有一种“新手正要被老手训”的气氛。
如果是这样的话,忽濑亚美子之所以在班上被孤立,难是因为她是个不良学生吗?虽然我也不能只凭那一瞬间的话就做出这种判断,但这女生毕竟看起来性子很要强,而且自我意识好像也很强烈,这说不定是一个很合理的推测。
如此一来,就意味着我在无意识间做出了“加入不良团”的选择(虽然事实上并不是集团),那么我恐怕就不能以赢得了成果为理由而自我称赞了——反而是应该狠狠地斥责一顿。
你这个该死的犯错专家。
难道是想把这个炼成独门绝技吗。
如果说是跟处于强势地位的不良分子搞好关系的话,且不论行为的对错与否,起码也算是一种稳固的待人处世方式。然而现在我却是在几乎确
立了对立关系之后才知道对方的立场,这简直就连小水洼也跨不过去吧。
是不是会被扇耳光呢,真讨厌啊。
虽然我对暴力本身也很厌恶,但更让我忧心的是在转校第一天就闹出问题来——虽然公立校在这方面要比私立宽松点,但不管怎么说也有被勒令退学的可能性吧。
现在我还是向战场原黑仪学习,以在被揍一下之后马上假装昏倒的做法将伤害度减到最低——就用这样的招数来熬过难关吧……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逼真的演技。
但如果是装死的话我或许还能行——毕竟我本来就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我就这么满心不安地跟着登上楼梯,最后被带到的地方是楼梯的尽头——亦即校舍的屋顶。
因为直江津高中的屋顶是不开放给学生出入的,这让我感觉相当的新鲜——话虽如此,展现在那里的风景,却跟我想象中的“校舍的屋顶”有着很大的差异。
当然应该是人工草坪吧,整个屋顶看起来就像庭园一样。包围着整个屋顶的围栏,则是看起来完全无法跨越的高高的铁网防护栏。
总之,在这个学校应该很难跳楼自杀吧……与其说是防止坠楼的围栏,从印象上来说那简直就是动物园里的笼子似的。
不光是四面包着围栏,抬头一看,就连头顶上也铺着一张网格很细密的网……难道学校方面以为十几岁的孩子还能飞上天吗?
不,不对吧。
这应该是为了让学生能在屋顶进行球类活动而特意采用的构造——果然不愧是大都会的学校。
当然,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放学后的屋顶依然是空无一人的样子,这个死角区域的功能也很难说是得到了充分的利用——虽然校方当初肯定没有考虑过会被人用作教训转校生的场地吧。
这时候,忽濑亚美子依然背对着我,像连珠炮似的以激烈的语调说着“你这家伙,到底想怎样嘛——你究竟想干什么啊,嗯嗯?我明明已经这么明显地避开你了,你为什么还是对我纠缠不放,啊啊?”这样一番话,老实说我真的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虽然当时被有着不同文化的屋顶吸引了注意力和她说着我并不熟悉的方言也是原因之一,但最要命的是她说得太快,我的听力完全无法跟上。
如果以坏心眼的曲解方式来解释的话,现在的忽濑亚美子说不定也跟我一样处于紧张的状态——如果把她声音的变调理解成这个意思,那么现在的构图就跟“不良学生正在收拾不识抬举的调皮转校生”的典型状况了。
假如她并不怎么习惯不良行为的话。
要问我现在所处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状况,那也并不是可以单靠想就能想出答案的……就这么一直想下去也不是办法。
或者应该说,要是我一直沉思不语的话,也许光是这样就会被对方视为反抗的态度——我只是从感觉上推测有这样的可能性,并不能绝对断定忽濑亚美子不是那种急性子的暴力问题少女。
虽然向不良学生讨好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能胜任的事情,但还是觉得不管如何也应该尽力而为,于是就下定决心向忽濑亚美子问了——类似“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愉快的事吗”这个意思的话。如果说得太多的话,我这人搞不好会越说越起劲又闯出什么祸来,所以我就尽量把话说得简洁一点。
然而,忽濑亚美子对此的回答却是“开什么玩笑,难道你想被牵连进来吗,蠢货”这样一句话——虽然语速稍微放慢了一点,但用词还是相当粗暴,我实在没有自信说自己确实听清楚了她的话。“蠢货”?被别人这样面对面地咒骂的经历,在我的人生中可曾有过?
因为忽濑亚美子现在正背对着我,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面对面,但光听她的语调就已经能完全地透视由她现在的表情了吧。
我可以轻易想象到她满面怒容的样子。
不过,这种背对着我说话的姿势,与其说是象征着某种态度,倒不如说是有点做样子的感觉。这也令我觉得她似乎有点陶醉于自己——自我陶醉。
因为我自己也是这样,所以也能隐约感觉到。
现在想起来,她刚才站在楼梯前面抱起双臂等着我过来,也好像有点演戏的味道,富有剧场感。
不管在好的意义还是坏的意义上说,那都欠缺了真正的特别之人在某些时候展现出来的不由分说的压迫感,然而那种粗糙的伪物感却又形成了另一种压力。
……不过,毕竟之前我已经对她做出了多次的错误判断,这些推断真的是一点也不靠谱——“HowMuch”什么的,虽然我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绰号,但考虑到我这不靠谱的鉴定眼光,这实在是过高的评价。
总而言之,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这正是我渴望已久的对话。
这是人与人的面对面。
虽然和我期待中的状况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毕竟是我和忽濑亚美子之间的互动——就这样保持下去吧。
语言的壁垒什么的,应该可以通过表情和身体语言来克服——不过,虽然我还能看到她的背影,可是她却完全没有在看我。看过来这边啊!我真想这么叫出声来。
什么嘛?——就在这时,忽濑亚美子立刻转过身来——
难道是心灵感应?不,不对。刚才很想叫出声来的我,似乎真的是喊出声来了。
在冲动的驱使下。
糟糕,我好像逐渐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了——因为难以继续忍受这种紧张状态,我正在试图摆脱自己的控制。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就算遭到了对方的暴力对待,如果是纯粹的受害者,那还可以有很大的辩解余地。但如果是两败俱伤、甚至变成单方面的加害者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搞不好真的要被勒令退学,搞不好甚至会惊动警察叔叔。
但是,说出口的话也无法收回,光是因为忽濑亚美子回头狠盯着我这个理由就向她道歉说对不起什么的,对我来说就更难办到了。所以我就对她说“对不七岁”。本来我是想假装七
岁小孩蒙混过关的——不,我根本搞不懂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忽濑亚美子马上“啊啊?”的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她把脸凑到我面前,进一步向我施加威吓。
这方面要说她像演员的话也的确很像。
就算是要通过“扮演角色”来鼓舞自己,这演技也未免过于夸张了——简直就是在演戏。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连对不起也说不出口。
我被转校生选为第一个搭话的对象——在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内,忽濑亚美子直接切人了正题。这究竟应该怎么理解好呢——就是说我被小看了是么?以方言说出这番是在找茬似的话,其中的用意确实可以直接从她的表情上推断出来。表情真的很重要——眼睛比嘴巴更懂得说话。虽然我自己的眼光不怎么样,但还是能把忽濑亚美子想表达的意思——或者应该说她所说的话理解过来。
你是在小看我么?
既然她这样向我逼问的话,尽管并非出于本意,但实际上我恐怕还是小看她了吧——虽然与其说是非出于本意或者无意识,倒不如说是没有自觉更接近于残酷的真相吧。
如果对方是在班上被孤立的学生,那么即使是不熟悉本地风土的转校生也应该很容易接近,而且还能以高高在上的立场向对方伸出友好之手——要问我是不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的话,那当然是从一开始就这么想了嘛。
这个浅陋的图谋似乎已经被她看穿了,我实在是羞耻得无地自容。最糟糕的是,这种羞耻对我来说往往很容易转化成激昂的情绪——竟然用这么严厉的口吻来责备本来已经很凄惨可怜的我,难道你都没有人性吗?我真想这么反驳她。
这是多么贫乏空虚的精神啊。
因为我也很清楚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啦),所以就调动起所有的力量,绷紧全身的肌肉,好不容易才保持着沉默——我没有理会继续以方言威压着我的忽濑亚美子,默默地等待这场暴风雨的过去。
明明是因为遭到无视觉得恼火才造成的这种状况,现在却反而轮到我无视她,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不过,现在我最需要的应该是自制心。
不,或者应该说是无心的自制吧。
毕竟如果变成完全的沉默也很不妙,所以我就时不时应她一声,同时却在心底里想着“这种毫无意义的时间要是快点过去就好了”——虽然我对开口道歉有很大的抗拒感,但假装在表情上露出反省的神色,这点程度的演技我还是有的。
你明白了就快点让我回去吧。
尽管我已经厚脸皮地以言外之音表达了这个意思(她偏偏就不明白这个),但是正当我这样感到厌烦的时候,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我为了把过剩的自我意识压住而集中精神,对最关键的忽濑亚美子说的话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变成这种状况的。不知不觉间,她就开始说起现在这个班的领导人物是名叫珠洲林的女生,还说客藤为人亲切应该会很乐意帮我,如果是男生的话只
要跟名叫端村的家伙拉好关系就基本上什么都能解决——她就是向我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话。
在察觉到这种变化之后,虽然有好一段时间我都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忽濑亚美子似乎是在向我传授如何在班上处理人际关系的要诀。
关于那个班级内的金字塔等级图、或者说是人际关系的结构图、以及生态系的网络图,她都做了细致入微的说明。谁站在什么立场上,谁有着什么样的性格,班上形成的几个小圈子的势力图,还有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在交往,前男友前女友是谁等等,连这些我其实根本就不想知道的庸俗话题,忽濑亚美子都以粗暴的语调事无巨细地全部说了出来。
就算把多达四十人的同班同学的个人资料以及他们的相互关系一股脑地说出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把握住的
就连全员的名字我都还没记住几个。最多也只是对某些姓氏罕见的学生或者和以前朋友同姓的学生隐约有点印象而已。
虽然这也同样是相互不理解的一个例子,不过关于我的不理解就先不说,这简直就像是我作为转校生向她请教似的——不,实际上根本就是这样。
只要我仔细倾听她说的话再做好笔记,这完全是可以撑过接下来这一个月的情报量。非但如此,就算我很擅长待人处世、是一个跟谁都能自然而然地交上朋友的女生,在短短一个月里也不可能把四十人的个人情报调查得这么详细吧——谁和谁有一腿什么的,那些类似丑闻的情报,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不过,我明知道这一点却完全不打算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这都是因为我完全搞不懂忽濑亚美子为什么要特意把这些情报告诉我的缘故——我身为转校生本来应该被单方面地被谴责鲁莽和欠缺考虑的行动才对,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反而会受到这样的恩惠呢?
难道跟她粗暴的态度相反,忽濑亚美子实际上是一个富有人情味且善于关照他人的女生吗——很遗憾,我并不是可以如此率直地看待事情的老实人。“其实是个好人”那样的存在,我绝对不会承认。
相对于此,我反而觉得忽濑亚美子想要把我这个麻烦人物推给其他的同学才是最自然的解释。
照顾转校生什么的,那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干——如果说忽濑亚美子告诉这些情报就是这种感情的反映,我也并非不可以接受。
虽然这简单来说就是“滚开到一边去”的意思,但她毕竟指明了方向,还把地图交给了我,甚至还细心地对我做了一番指导。所以一般来说,我还是应该把这里视为着地点。
既是着地点,也是转折点。
只要向忽濑亚美子说谢谢表达感激之情,然后马上折返回去班上,随便找什么珠洲林什么客藤什么端村搭话就行了——虽然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但说不定还有哪个人还留在教室里。
虽然我完全表错了情,但现在正是我按下重置按钮的时候——是重新再来的好机会。呵呵呵,明天要跟谁交朋友好呢?
总是无法产生这种想法的女人,老仓育。
既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而且还会对透彻的结论产生进一步的怀疑——想要把我这样令人困扰的转校生推给其他学生,这种想法我也很理解。
如果站在跟她一样的立场上,我恐怕也会这么做吧。光顾着自己的事情已经很吃力了,哪还有精力去管我这个异乡人呢——这种心情我实在是感同身受。毕竟还要顾着应考复习,高中三年级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
不过,就算说“站在同一立场上我也会这么做”,要问实际上能不能做到的话,就真的很难说了。
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根本就没有可以推卸包袱、可以把转校生的事情全盘交托的对象——明明是经常估摸别人价值的下贱女生,我却连同班同学中的哪个人是什么性格都毫不了解
只要我稍微有所了解的话,当年就不会开设那样的学级审判了——结果,我就可悲地遭到放逐,流放到了这所宍仓崎高中
没错,如果说着地点在这里的话,那疑问点也就在这里
为什么忽濑亚美子会如此详细地掌握着同班同学的个人情报呢?对每一个人的个性、力量关系和利害关系都知道得这么详细?
我就是对这一点感到不可思议。
与其说是不可思议,倒不如说是觉得可疑吧——毕竟立场和转校生不同,就算对同班的学生很了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有人会这么说,但我觉得奇怪的并不是这一点。
明明掌握着这么有用的情报,她只要自己去做就好了吧?
我是这么想的。
既然对班内的势力图了解到这个地步,就不可能在班上陷入孤立——正如我自己是这样,孤立的重大原因,要不是对他人无知,要不就是漠不关心。反过来说,只要懂得了解他人并且关心他人,就不容易陷入孤立——就算想孤立也做不到。
如果说这只是把他人称呼为他人的我的先入为主的观念,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在孤立的状态下掌握和自己有隔阂的周围人们的个人情报,我想应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话虽如此,我也不认为忽濑亚美子只是在随口说谎。为了把我赶跑而胡编乱造情报这个说法,虽说作为说明状况的理由是可以成立,但怎么说呢,这一点都不现实。
要说她在骗人,那也实在过于真切,创作能力也未免太高了——凭空捏造四十人份的个人情报,不管怎么说也太超乎常理了。
那已经是特别之人才能做到的事了。
虽然这样得来的情报的正确性还有待验证,但如果说全都是骗人的话也很难想象——吵死了,那么老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用你那残缺的脑袋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反正你想的事情都是错的,只要老实接受人家好心给你的恩惠就好了啊,笨蛋!我仿佛听到了阿良良木对我说这番话的声音。
……我知道,阿良良木不会说这样的话。
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能振奋精神认真思考,我不得不让自己头脑中的阿良良木发表反对意见——对阿良良木的反抗心,就是驱动着我的能量源泉。
妄想中的阿良良木的声音,比在近距离内嚷叫的忽濑亚美子的声音还要更深、更不快地回响在我的心中。
不管是陷入怎样的受压状态,只要把想象中的阿良良木揍飞,我的心情就会在某种程度上变得舒畅——忽濑亚美子对我造成的压力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
话虽如此,我心目中的阿良良木并不会把我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当然,光是忽濑亚美子没有对我施加暴力,现在的状况已经不算太糟糕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她究竟有何图谋这个疑念也还是无法抹去。正如我把大家当敌人看待那样,大家也都把我看成敌人,一旦有机会就会设法施加危害——这样想虽然超出了不信任他人的范畴,已经达到夸大妄想的地步(陷害微不足道的我有什么意义?难道有谁能得到好处吗?),总之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如果只看结果的话,多亏了忽濑亚美子,我才在某种程度上掌握到原本一无所知的班级里的情况……但是,对于始终贯彻着沉默、好不容易才熬过的她那机关枪扫射般的长篇训导,我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道谢的话来。
你这算什么嘛,是瞧不起我吗!——光是没有反过来这样逼问她,我就算是很有诚意了吧。反而是在自己反射性地对别人强加的好意产生强烈抗拒的精神构造中,我还发现了某些可疑之处,这或许意味着我非常的冷静吧。
可疑之处。
简洁地归纳起来,这些情报本来应该由现正陷入孤立的你来运用才对吧。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道谢惹得她不高兴,“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以凌厉的视线盯着我吼道。的确,至少我没有能做出她那样明确的反应,但你抱怨我的眼神也没用。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眼形啊,有怨言你就跟我父母说好了——虽然我也没有父母。
像是对不道谢反而采取对抗态度的我感到厌倦,忽濑亚美子终于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了。因为彼此的脸庞几乎都碰上了,老实说我真是松了口气。
不过因为我的私人空间是“手脚够不着的距离”,所以即使稍微离开一点也不意味着对人的压力感完全消失——光是跟别人面对面就会感到压力,坦白说我还是宁愿她做刚才那样背对着我还好受一点。
虽然我无法率直地说出心里话(虽然就算不是我,恐怕也难以说出“你还是背对着我说话吧”这种话),但是忽濑亚美子还是听从了我一半的要求。
难道又是心灵感应吗(也就是说我又不小心脱口而出了吗)?我一下子慌了起来,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因为想说的话都全说完了,忽濑亚美子把我留在屋顶,自己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不行不行,稍微等一下啊,难道这么不清不楚的就结束了?——我本想把她叫住,却一时间想不出究竟该如何称呼忽濑亚美子(忽濑同学?用敬称的话会不会显得我怕了她?忽濑酱的话也太亲昵了?直呼名字?那样反倒更亲昵了?而且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要是叫出自己不习惯的名字恐怕会咬到舌头吧?而且她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就是忽濑亚美子?想来想去想来想去),结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了。
啊啊,这是多么惨痛的无力感。
这样一来,我就只是在任由她说个不停,而她就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也许这的确是很恰当的时机,但对我来说就什么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以消化不良的不完全燃烧状态告终——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闷气都窝在心里。
就好像被她的粗暴口吻强行地说服了似的感觉。
但是要问我本来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实际上我根本就无话可说——我之所以拘泥于忽濑亚美子,都只是因为她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而已。
因为对这种反应感到恼火。
只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选择最初向她搭话的判断错误,直死缠烂打地咬着她不放罢了——目的意识什么的,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要勉强说的话,我有的并不是目的意识,而是受害者意识吧。
竟然对这么努力向你搭话的我视若无睹,简直不可原谅——面对我这种任性的行动,忽濑亚美子可以说已经对我做出了相当难得的应对。
虽然没有跟我一起吃午饭,也没有带我参观学校,但她却给了我足以弥补一切的大量情报——这么说或许很过分,不过就算背后有如何复杂的原因,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真的是很过分的说法啊。
但是,这并不是我说的话,而是她本人亲口说的。我已经完成了作为跳板的使命,你就别再跟我扯上关系了——她应该是想向我主张这一点吧。
我其实没有想过要把你当成跳板这种话,我也的确说不出口——作为融入班集体的第一步,
我为了让她充当渡桥而向她打招呼,这都是无法动摇的事实
就算我顺利地按照原定计划融入了班集体,也没有想过在那时候把忽濑亚美子踢开——即使我这么说,也很难让她相信吧。话说回来,有着强烈受害妄想的我肯定会作这样的解释。
你向我打招呼,只不过是想让我给你介绍同班同学吧——好啦好啦,所以这样就行了吧。
她就是这个意思
你其实根本不是对我感兴趣吧?
……我垂下肩膀,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我一下子变得全身无力,忍不住在屋顶的人工草坪上蹲了下来——是体操坐姿。虽然新发的校服裙子被弄脏了,但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怎么说好呢……比如这样……假设有一个装满各种垃圾的尼龙袋子……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得见里面的七十升容量的袋子……在那袋子旁边就站着我老仓育……“那么,你随便选择一方打招呼吧?”要是被人这么拜托的话,所有人都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垃圾袋的一方——我真的真真的真的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卑贱小人啊。
在种状况下选择我什么的,除了像阿良良木那样的怪人之外都没有可能吧——然而即使如此,我却不能把我自己抛弃掉。
如果是陌生人的话,这样的家伙我肯定从一开始就扔开一边了,但这个人却是我自己——我不保护自己怎么行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就算这个屋顶没有被困栏所包裹,我也绝对不会跳下去。
就算遭到谩骂,我也不会因此而泄气。
虽然我蹲下了身子,但很快就会站起来——切换开关吧。不管怎么说,忽濑亚美子的事情都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吧。
呀啊,干得还不错嘛,我!
结果万岁嘛!
虽说不如我这么糟糕,但总算是节省了跟性格似乎相当恶劣的忽濑亚美子加深交流的时间,作为转校生来说这不是已经很不错了吗?所谓的有失必有得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虽然就算有得益也好像丧失了人德但如果换个角度想的话我毕竟是让忽濑亚美子省下了跟我这种毫无人德的家伙扯上关系的工夫,就像做了什么好事似的感觉。
什么啊,这样一来对双方都很有好处嘛。呵呵呵,做了好事之后果然心情愉快——虽然完全无法从这个角度来思考,但我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身体也同样站了起来。
虽然裙子果然被坐得皱了起来,但比起我眉心的皱纹,这也是微不足道的——就当是跟我的形象相吻合吧。
那么,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是为了活用刚才掌握的情报,在回家之前还是先回去教室一趟吧……如果有哪个关系好的小圈子还在聊天,那就更好了。
如果有人留下来的话,毕竟是应考生,应该不是单纯的聊天而是开复习会吧?……复习会什么的,虽然是仅次于阿良良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单词,但如果真是这样,我就必须设法稳住自己,表现出能抑制住自己的鸡皮疙瘩参与其中的度量。
学习可是我的拿手好戏,跟普通人相比的话。
在走下楼梯的时候,我这才想到忽濑亚美子为了拒绝我宁肯将同学的个人情报全部交给我,这恐怕是因为她有着跟我一样的心情吧——真是太迟了。
虽说因为是方言我听得不怎么清楚,但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说类似“明明我都在避开你了”、“难道你想被牵连进来么”这样的话。
虽然我说的只是为了自我辩护而编造的借口,但她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怀着发自心底的亲切心觉得“不应该让别人跟我这种麻烦人物扯上关系”,所以才选择无视我的
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吧。
我这么说,是因为在我的人生中也有过无数次的孤立,基于这个理由拒绝他人的经历,也并非完全没有——想着只有自己被孤立就够了而不断拒绝他人,这也是很自然的人情,为了朋友而放弃当朋友。这种戏剧性的事情出现在我的人生中又有何不可呢?
那么,忽濑亚美子为了不把我卷人自己的孤立中而为我指明前路的方向,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因为不清楚班上的情况而不小心加人了可怕的小圈子,之后变得难以过上正常的青春生活,这在学园电视剧中也是很常见的情节。
孤立的人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当然,这或许也是一种自我陶醉……以我的亲身经历来说,那只是陶醉于孤独的想法。但是我也不至于会说出“你装什么酷啊,我又没有求你!知道了知道了,要保住你的自尊心就随你喜欢吧”这样的话来。
这样一来,我就忽然间对她孤立的理由感到在意了——
这么说果然还是在骗人。我明明是垃圾不如的人渣,别人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这样的思考,在我沿走廊走到教室门前的瞬间也顿时烟消云散了。无论忽濑亚美子怀抱着多么深刻的、不可思议的隐情,对我来说还是会更爱惜珍重一钱不值的自己,自己才是最关爱的对象。
当然,这种自我中心的女生也不可能会过上一帆风顺的人生,尽管我鼓起勇气打开教室的门扉,教室内却连一个人都没有。感觉就好像能听到“空荡荡”的效果音似的。
看到有人在开复习会就设法加入的决心,现在我才觉得那是非常自以为是的、极其可耻的妄想,差点就浑身脱力再次跪下膝盖,但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要是在没有人工草坪的地方跪下膝盖,膝盖骨恐怕会撞裂吧。
但是,因为这种可以预期的徒劳而遭到出乎意料的伤害的我,却并不想马上回去,而是直接走进了教室——并不走向自己被分配的座位,而是站在教坛的旁边。
如果是空无一人的教室,我这样的家伙也应该能正常地做一次自我介绍吧——本来是抱着这个想法做出的行动,然而一旦站在这里眺望着整个教室,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愚蠢至极。在放学后的无人教室里重新做自我介绍什么的,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所为——能在事前醒悟过来真是太好了。
自我介绍的复习什么的,简直就是毫无意义。要是预习的话还情有可原——不过,这样子重新站上这个地方,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好好观察过刚转学过来的这个教室的风景。
虽然因为没人在而能够看清每一个角落也是理由之一,但我还是痛切地感受到自己当时果然是太紧张而什么都没看见——从中途开始我就只顾着看忽濑亚美子,满脑子都想着关于她的事情。剩下的就只有讨厌阿良良木的部分。我讨厌阿良良木我讨厌阿良良木我讨厌阿良良木。
不,并不是视野,而是精神的容量吗——我实在是不习惯面对么多的人。还真亏我凭着这样的精神意识在直江津高中担当起班长的工作呢。比起羽川翼真是差得远了。
这么狭窄的视野、近视眼般的观察眼光,明明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站在别人之上的家伙啊。就算是站在下面,也会给站在上面的人添麻烦——别说站在人上面,就连站在入风口也
不合适。
像我这样的家伙,真的是该怎么生存下去才是正确的呢。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正确的路径,就算真的有,我这样的人恐怕也走不上那条路吧——不过,我这样的家伙应该也不算是很少见的吧
其他的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