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愚物语 第零话 骏河Bonehead

录入:___舞虾

001

“忍野扇”这个学弟,到底何时开始存在于生活里的,我已经不能确实回忆起来了。倒是觉得他从转学以来一直跟我在一起,但与他如此交好的契机却想不起来。也说不定是回过神来,就已经变得如此要好了。不。虽然努力一下能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与自称我天字第一号粉丝的他是如何相遇的,但是每次想起来的模糊记忆却又好像一点一点,或者说全部——都被替换成了不同的场景。

感觉好像是电击般突然的相遇,又好像由羽川学姐从中介绍而不知不觉成了熟人,要说是从互发邮件开始的网友关系也没有违和感,也有记忆表明与他的相遇跟篮球部有关——感觉越是深思,越觉得好像跟他昨天才认识的,我心中甚至有这样的确信。

干脆直接问问本人比较好——但一面对他暗无天日的眼眸和深不见底的笑脸,又会完全失去疑惑不可思议的感觉,就这样混沌地持续到了今天。

也无所谓。反正重要的也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因为忍野扇这一存在,也不会带来实际的害处。

002

“呐,阿良良木前辈,虽然我也不想这么拜托,不过最近能稍微来我家帮忙扫除一下吗?我倒也想再忍耐一下子,不过这可是我考虑到阿良良木前辈而特意提出的谏言喔。既然要做,就得做得更彻底才行呀。要帮我打扫房屋,可是阿良良木前辈自己提出的吧?这种半途而废的清洁工作,就跟没做过没什么两样呀。”

我怀着对恩人纯真的尊敬提出的谏言,就这样引起了阿良良木前辈的出离愤怒。因而造就了,本月我要自行扫除房间这一后果。

虽然觉得阿良良木前辈也不至于气量狭小到接受不了高中时代学妹的虚心建议,但是果然,这可能也是前辈成长了的表现。

阿良良木前辈现在十九岁了。

跟别的世界里的戏言使同一年纪。

说起来可能有些令人寂寞,但是我也不是白长了一岁,已经不是对阿良良木前辈奋力扫除我的屋子的身影作壁上观的我了——也终于到了向世间披露,十八岁的神原骏河有着能够独力扫除房间的高难度技能这一事实了。

说是向世间,倒不如说是向爷爷奶奶披露——在听说我与阿良良木前辈的争吵之后,那对和蔼的老夫妇竟然以钩形转弯(原文「二段阶右折」。英文hook turn。日本的自行车与小型摩托是靠左行驶,因而在三叉口右转走回头路时需要连续两个右转弯。)一般带有明确起承转合的发怒方法向我倾注了怒火。真没想到比起孙女。,他们更想着孙女的前辈——,真是令人冲击的事实。

要是把房间打扫得闪亮亮,一定会使爷爷奶奶对我重新改观——于是暑假的第一天,我挽起袖子,不是做作业,而是做起了清理。

虽然开头说是本月份的清扫,但要是这样每个月都做下去大概会影响到应考复习,所以今天就彻底做完清洁,维持这种状态到第二年为止——重要的是每日的积累。虽然至今为止积累的只有垃圾而已。要是让阿良良木前辈看到我这彻底清扫好的房间,也一定会生出道歉的想法。

虽然发的邮件到现在还没回……。

都已经让人火冒三丈,居然还没第一时间想着打扫,我倒也不得不对自己这样的懒惰做出反省——嘛,总而言之现在比起头脑,还是让身体行动起来吧。

用一上午打扫到可以看出成效的地步,然后附上照片发送“我现在,努力到这样的程度了喔”这样的邮件的话,我确信一定会得到回复的。

这还是第一次遭受阿良良木前辈的无视,不免让人想哭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压抑下这种心情,戴上军用手套,开始着手收拾宛如垃圾屋一样的自己的房间。

全是空手去碰会受伤的东西积聚一室。

这样一看还真是不得了的惨状。

就像猿猴在这间屋子大闹过一番似的。

虽然什么还都没动,就听到“咔嚓”的拟声。地面完全被埋没了是当然的,就算环视一周也无法马上发现以正确姿态放置的物品。我这样经过体育锻炼的人倒还好说,但这里可不是凭一般女孩子纤细的腕力就可以搞定的惨状……。

总之也先准备了一百只七十升装的垃圾袋,不过看情况要用到它们还要一段时间……首先,不把这些以绝妙的平衡方式积聚起来的物品分好类别就无法开始。

屋子很大,所容纳的物品却远远超过了屋子的面积,阿良良木前辈也常讽刺这一点……。

虽然意思有点出入,不过这可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小题大作(原文「ものものしい」。「物々しい」,意为森严或过分装模作样。与骏河房间里积满了杂物(物)重合一个字。)了。

真奇怪呀,明明为了今天我买了一大堆收纳箱,但是那些收纳箱反而占了不少空间……也许需要把收纳箱用收纳箱收纳起来。

先不提收纳箱,放在那边的纸箱和泡沫塑料只不过是垃圾……,总之先把所有东西都移放到隔壁吧?

不过隔壁的房间,也都已经积满了垃圾。那就放到隔壁的隔壁好了——但隔壁的隔壁,也都是一副称不上是“房间”的状态,堆满了甚至能让人生出放火冲动的大量不需要的物品。

只不过,就算漠然地看上去全是不需要的物品,拿起其中的一个,还是会让人觉得“这不是还用得上吗”或者“当时买的时候可是很想要啊!”之类的,似乎都是需要的东西。需要的东西积聚在一起,变成不需要的集合物——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呀。

这些东西,要一上午就处理掉那还得了。

就算用一个暑假也处理不完——就算不去处理,应该也没甚么困扰。学习就在学校或图书馆,晚上就住在战场原学姐家——这样“不去收拾也无所谓”的理由,在我的脑部空间跳梁跋扈。

要是在扫除中受了重伤就麻烦了,要是有扫除的空闲也应该为了在大学期间复归篮球部而进行训练才实际。虽然抬出这些大义凛然的有效的借口也很足够诱人,但是我还是在寻找着与阿良良木前辈和好的机会。

还有希望。

虽然也可能是我在硬撑。

……但是,因为有时间上的制约,既然无法区分需要或不需要的东西,那不拿出干脆全部都舍弃的气概的话,地板也好结局也好一个都看不见。

不得不放弃对这里所有物品的所有权。

回收也好送人也好,都让人觉得犯困。

总而言之,全都扔掉。

扔掉扔掉扔掉扔掉。

扔掉的一百次方。

虽然觉得很可惜,但也无所谓了。

还想要的话就再买吧。

促进经济发展。

倒也有些东西是扔了就再无法入手的了,嘛,不过就它们现在被埋在垃圾山的状态而言,大概也和不在手里是一样的吧。

虽然也不得不严守法律上的垃圾分类……不过那就粗略得多了,也算是得救了吧……。这么大量的垃圾对环境究竟会造成什么影响呀,我心里还是有些微不安。

于是,我奋不顾身地投入了丢弃物品的工作中。(原句「私は捨て身で捨てにかかった。」洗胃流文字游戏……)

003

虽说已经拍板决定了要进行我生涯第一次单刀赴会的整理工作,但与强烈的决心相对地,进展却相当缓慢——

要把手边的东西全部丢弃,这种破罐破摔似的做法倒也算合乎我的性格,但中途也发生了不得不停手的情况。

再怎么说,也还是得发掘出一些一旦丢掉会造成生活上不便的东西,这时就需要最低限度的判断。然而发掘出的物品充斥着打开别的地方的不明钥匙、某种机械的零件,甚或是不知道需不需要,只是单纯认不出来是什么,仅凭我的一己之见不知是否能就这么处理掉的的东西。简直是区分不出普通石头和化石的考古学者一般的心境。也想把这些先放置不管,但马上就又积累起了一堆这样的东西——就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反倒给人以比开始整理前更乱的印象。

等回过神来,本该取得一定成效的上午时光已经完全过去了。把现在的照片拍给阿良良木前辈看的话,说不定对方会担心得跑来查看情况,就是这样的程度——真要这样倒也不能说目的没达到,但不愧是太过窝囊了。

要是有吃午饭的空闲,倒不如把地板扫除到多一平方厘米的空闲也好。总之正在竭尽全力扫除的我,又再次发现了难以判断,也不记得存在过的物品。

不,虽说并不记得——但不是没有印象。

那是——

那看来是,左手的木乃伊。

“……啊咧?”

这是让我今天最大程度惊呆了的发现。

人类的——不,猿猴的左手。猿之手。

给我慢着,这太怪了吧。

“这东西”不应该在我房间里的呀。

因为,那位恶魔。

恶魔沼地蜡花所搜集的雨魔木乃伊,应当一点都不剩地被那名幼小的吸血鬼吞噬殆尽了才对——

“哦呀哦呀。还有余羹的部分吗。”

“呜哇——吓死人啦!!”

胆战心惊地把左手的木乃伊——拿在手里的同时,背后冷不防传来这样的搭话声音,我发出了巨大的悲鸣声,把还没抓稳在手心的木乃伊扔了出去。

以这种出人意料的形式“再次相遇”的木乃伊,要是再混入房间里的垃圾山里丢到不知何处的话虽然会引发大问题,不过比起这个,比起一切来说,我也不得不对在背后发出的声音做出对应——

“给我慢着!这太怪了吧!你怎么在这里啊,扇君!”

“哈哈——。对这种情况会觉得奇怪这一点才值得奇怪吧。我所在的地方,一般都是你的身边呀,骏河前辈。”

对我发出的诘问,就跟往常一样——是跟往常一样吗?——扇君这样飘然作答。忍野扇君。毫不畏惧于我的怒气,也毫不惊异于矗立眼前的垃圾山,这样的胆识让人无法相信是出自于在人群中可能和女孩子搞混的纤细身躯当中。

这么说起来是第一次看他穿私服啊……

明明是暑假却穿着全黑的长袖衣服,但与此同时又不令人觉得闷热,倒不如说是很凉爽——甚至令人觉得冰冷。

这孩子连袜子都是黑色的吧。

“我是被骏河前辈叫来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无论如何也需要扇君帮忙收拾房间,我正是承蒙这样的请求才第一时间赶来的呀。”

“这、这么回事吗……”

我本来应该是下定了要自己一个人整理呈现出惨象的房间的决心来着……但要是那样,就想不出扇君为什么会吹这种一戳就破的牛皮了。一定只是我不太记得,实情就是扇君所说的那样。

“那还真是抱歉啊,没能出门去接你。不仅如此,就现在这样的惨状而言,可能甚至都没法备茶招待了。”

“哈哈——。没关系唷,我可是骏河前辈忠实的学弟。倒不如说看了这副惨状,我更加体会到骏河前辈身为人的一面,变得更喜欢骏河前辈了呀。”

扇君嬉笑着说着这样漫不经心的话——确实,被人这样说了也不是不开心,但又总觉得不能就这么全盘接受这孩子的说法。这个学弟……

不过,既然是请别人来帮忙,就不能因此而抱怨。

“不过,这个房间里的物品之多想必要引起问题的吧。这不是乱丢得过分了吗?”

“‘乱丢得过分’这种说法太过了。我希望能形容为‘散落得过分’才好。”

“虽然言辞经过修饰了,不过更应该修饰的不是前辈的房间吗。过分积攒物品,也可说是自卑的表现呀。由于缺乏自信,就准备用大量的私物来填充空空如也的内心啦。”

“谁的心空空如也啊!”

在吐槽的同时,也感觉这是极其敏锐的指摘——这个学弟就是这样的地方令人不能松懈。

“总体而言,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的人,是喜欢房间乱七八糟的状态唷——那都是喜欢抱着充满回忆的物品,喜欢积存自己人生的记录的人呀。”

“喜欢……”

“用另外的说法,就是感觉到一旦收拾整理起来,把不要的东西丢掉的话,就好像表示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一般,因而遭受切肤之痛——这样的心情吧?将自身感情移入到物品身上,觉得一旦认同了它们毫无意义和价值,就与自己也毫无意义和价值相等同了呀。”

被这样一说,我才觉得说不定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把任何东西都积存下来的倾向。

物品如此——压力也如此。

在抵达极限之前都积存着——直到炸裂。

“嘛嘛,这也不过是一般论而已啦。也有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的东西啦——比如这个大头贴相簿。是跟社团的学妹一同拍下的收藏品吧?”

“也不算收藏品啦。说好一起去拍,结果不知不觉拍了这么多……毕竟大头贴一次只要500円,这么便宜的话一会儿就拍出一大堆来了。”

“哈哈——。这样啊,很便宜啊。感觉像从哪位学姐嘴里听过的台词似的。”

“哪位学姐?”

“没有没有。嘛,那位学姐在第一话里引发的故事展开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地阴湿,很多地方都到了不河蟹一番就不能出版上市的地步。因而不肖在下,准备在此作一下评论而已呀。”

对她而言,那个不是我的“我”也感觉到有不少责任呢——扇君说着这样不知所谓的话。

“那我就尽快帮忙洗衣服好了。能够帮骏河前辈洗内衣,可是我承受不起的巨大光荣呀。”

“不会让你帮忙洗内衣的吧!”

“哦呀哦呀。还对内衣跟我的衣服一同洗涤有所抗拒呀。不愧是青春期。”

“为什么你的衣服也得洗啊?你这是准备住下来吗?给我回去啊。”

可以的话现在就回去。

不对。

“要想帮忙的话,就帮忙把因为你突然在我背后出声,吓得我扔进了垃圾山深处的木乃伊找出来如何?”

确实,不管去年还是今年的事,与猿猴的木乃伊相关的情节,扇君都知道,相关的说明就可以省略了——应该是知道吧?都说了那是“余羹”啦。

说实在的也不记得自己说到了最终处分木乃伊那一步,但如果了解到这一方面了的话,一定是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过,“余羹”这种说法还是缺乏一定的现实性,毕竟那位吸血鬼是正迅速生长的,食欲旺盛的小孩子,不可能有漏下的部分。

那就是,看错了?

一不小心把巨大手办的部件,看错成木乃伊了吗……虽然也不太记得买过什么木乃伊的手办。不过是我的话买了任何东西都不奇怪。

虽然不太想这么考虑,不过在用盘子装着木乃伊当成“点心”之前进行的那次大扫除——当然不是我而是阿良良木前辈进行的扫除——是那时一不小心混入了别的物品中落下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粗心大意也得有个限度啊。

“哈哈——。没有余羹的话,会不会有些什么余念呢,骏河前辈。”

“余念?”

余念?

“只要我帮忙寻找就可以了吧?没关系唷,请随意差遣我。哈哈——。真让我想起在废弃村庄里面进行实地考察的时候呢。”

一边把我的房间贬为废墟或废弃村庄,一边扇君却没有一点迟疑,敏捷地深入了房间深处——明明几乎看不到地板,也不能确保稳妥的行动路线,但扇君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毫不留情地踏飞这样那样的东西,一寸寸向房间深处迈进。

对踏飞我房间里的东西简直毫无迟疑。

可能收拾整理就需要这样胆大无畏吧……反观自己,虽说知道都是接下来要扔掉的东西,也没把地板之外的东西当成落脚点。这样想来,扇君的确是令人放心的援军。

“小心些呀,扇君。可能有不少尖锐的东西呢。”

“没关系。我才更尖锐一些呢。”

这样机智地回答着,把拦路的谜之沙发椅往腋下的方向一压(发出了不知什么东西被压扁的,不吉的咯吱声),做了一系列各式各样的破坏活动之后,终于到达了房间深处。

这个学弟,都不是一脸无所谓地踏飞东西的程度,根本就是对损坏物品毫无介怀吧……从这个意义上说,还真是一名尖锐的破坏魔。

虽然现在这样各处都加以损坏,之后也会更容易地丢弃掉,不过扇君作为专家忍野咩咩的外甥,是不是不太适合重视保护现场的实地考察呢……废弃村庄可能会因他而进一步毁灭吧。

“喔唷。这是什么?”

扇君停下脚步,用做作的声调朝着这边发问——有不祥的预感。这是他试图捉弄前辈的先兆。

“怎么了,扇君。发现了BL小说这种程度,可不能让我退缩喔。”

“BL小说的话,在我前进这一路上已经发现过了。而且可下流了,是什么来着,好像叫鬼畜少年系列——《吮骨方休,鬼畜男孩》,这不是任君吸吮了吗。啊不对。”

扇君十分利落地踹倒了所在处的垃圾山——就算对象是垃圾堆成的山,这一下也踹得太毫不犹豫了吧。

不过,这倒也令人神清气爽。

阿良良木前辈在帮我收拾房间时也秉持着这样的方针。果然因为是别人的东西,对待起来会更加毫不犹豫……?不过也因此,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终于,至今为止从走廊看过去都无法发现,被垃圾掩埋着的一扇纸质屏风映入视野——而其上。

其上插着左手的木乃伊。

“啊啦啦。”

“啊啦啦。”

这可不是“啊啦啦”一个感叹词就能完事儿的。

像沉淀物一样积存下来,最后决定全都丢掉的垃圾山,就算被踏在脚下遭受损坏,最多不过能算是顺序上的问题,可以说无伤大雅。但因此损坏到房间本身,再怎么说也超过了我的掌控限度。

堆积了这等数量的杂物,不管是榻榻米或墙壁都应该相当地受到污染了,可居然又弄破了屏风还是有点……

“啊——啊。

都因为骏河前辈把这段手臂随地乱扔,画着漂亮的日本传统画的屏风就这么破掉啦。”

“不、不要说得跟是我的错一样!这不是因为你在背后冷不防地喊了我一声吗!”

“哦呀哦呀。现在是要把错误推到学弟身上吗。前辈在打篮球被抢断的时候,也能搬出‘被对手吓了个不轻’这种借口来么?”

“唔……”

虽然一时哑口无言,仔细一想他说的话却很可疑。这么说的话,不就好像他是故意要吓我一跳的吗……也说不定,真是故意的。

既说不定,也说不清的,这个学弟。

不管如何,久违的纸质屏风上的绘图,从正中央破损了的事实是确定了——虽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猿之左手的木乃伊比较重要,但是“房间遭受了毁损”这一现实性的大事件,还是在我心中占据了沉甸甸的分量。

这就是常说的“狼烟四起不如虫牙钻心”的道理吗……唔,关于我房间的脏乱爷爷奶奶虽然已经不太想多管什么了,可要是连屏风都戳破了,这回真要遭受不同等级的说教了吧。

又不是小孩子随手画下的蜡笔画。

“正是一扇看上去很值钱的屏风呢。搞不好是国宝级别,有着历史性的价值也有可能喔?放在旧时代都可以当嫁妆了,我是这样鉴定的来着。”

“别发挥你的鉴定眼啊。呼……这下该怎么办才好呢?”

“总之先填饱肚子比较好吧?还有我刚买来的全麦面包(注:纸质屏风「ふすま」全麦面包「ふすまパン」没想到这里还有文字游戏……跪。)来着。”

“别透露出你是计划犯罪才买了低卡路里面包的!说‘总之’的话那就先总之,把那段手拔下拿过来。”

“是——。了解了。至今为止从没有违抗过骏河前辈命令的我,今天也一样会听候前辈命令的。”

只有行为比较忠实的学弟,按我说的,毫不带有恐惧,毫不谨慎地,用尽全力拔下了紧紧嵌在屏风当中,宛如从屏风中央生长出来的那只手的木乃伊。

这样的动作使得屏风的裂口又进一步扩大了,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就在那时。

“哦呀哦呀?这是什么呀?”

扇君软绵绵地歪着脖子——实话说,这的确是令人感到不适的动作,不过在此,我觉得也有理由理解这样的行为。

因为。

从屏风内侧拔下来的左手的木乃伊,紧紧握住了——首次目击的时刻应该还是完全张开的形状,然而它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像是藏在屏风内侧一般的一封书信。

004

搅浑脑浆,蓄起头发

挂好脸皮,束紧喉咙

凭己口鼻,收集耳目

增生牙齿,系住舌头

积攒头角,指甲留长

捏紧血肉,绑好骨头

组装手臂,收纳腿脚

靠近前胸,装满腹部

收好腰节,积攒头角

招来手肘,唤为膝盖

采集指纹,捕捉声音

抓住胃袋,挖出肠子

勒紧心脏,捆到肺部

夺其性命,摄其魂魄

005

就跟大多数人看见这封信件,没办法第一时间一一想到这些人类脏器的模样一般,我也同样没法第一时间就想到,纸质屏风居然还有“内侧”——这想也没想过的“内侧”里面,居然还夹着一封信什么的,更是无法可想了。

木乃伊的手里握着一封信。

虽然有些过分夸张,但是就恐怖程度而言,这不啻于衣柜里的杀人鬼或藏在床下的斧头魔——更夸张地说,也令人有种似乎纸质屏风与异空间相连的恐怖感。

再加上手中这封完全看不懂内容,却传达出非同一般的迫力,充满谜团的信,就更让人觉得恐怖了。

要不是。

要不是我认得这封信的笔迹——一定会把它当场撕毁扔掉。它就是这么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是认得的笔迹?嚯嚯,骏河前辈还真是说了让人大感兴趣的话呢。啊。该不会是前辈自己写下的吧?上初中的时候写的,私人性质的诗歌之类。然后又一不小心,从空隙当中掉进了这纸质屏风里面。”

“我才不写什么私人性质的诗歌……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了!”

我可是超热血的体育选手!

才没有锻炼感性的空闲!

……虽然这么说,要是真有把这种内容写成诗歌的中学生存在的话,还是差不多该认真为他担心一下的好。

“话虽如此,倒也没有那个中学生是不让人费心的啦。”

以讽刺般的,甚至可说是辛辣的口吻说着,扇君轻轻地把我手中的信笺抽了出来——最后,我手中只剩下了木乃伊的手腕。

这么一来,木乃伊的手腕之流好像真和巨大手办的部件没什么两样了——和突然发现的充满谜团的信件相比。

“充满谜团……倒不如说,这封信本身就是谜题也说不定呀。”

“嗯?什么意思?”

“不不,这封信的用纸相当古老,墨水的褪色情况也看得出经历了时代……从信纸的损伤程度推测,别说是中学时候了,这封信甚至应当是骏河前辈出生前的物品。”

唔嗯。

这真是专家一般的发言。

在这一点上,虽说还有些业余,但也算发挥了与“忍野咩咩的外甥”这一身份相像之处吗——要我看来,那只是很难认出字迹的脏了的纸。

好容易费了一番工夫勉勉强强读出字迹,却发现内容完全是在讴歌令人恶心的东西,老实说有种上当的感觉。

不过——这也很像是“那个人”的手笔。

这虽然是就算拥有扇君那样名侦探般的推理能力也无法知晓的,几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实……不过要是“那个人”的话,像是故意寻衅般写下这种令人不舒服的诗歌,也不会显得不可思议。

这样一首诗,被左手的木乃伊从纸质屏风中抓住的话,更加让人觉得意味深长——扇君虽然刚刚说过“从空隙中掉入了屏风”云云,但我几乎不作此想。

一般而言哪有带着缝隙的纸质屏风呀。

就算真有缝隙,且不说我,负责打扫房间至今的阿良良木前辈应该有所察觉吧——怎么也不觉得,那位洁癖严重的前辈会把屏风上的瑕疵给看漏了。

“呣。这样一来就应当视作特意把信藏在屏风里了吧。我也听过这种民间传说,说是把恋人寄来的信埋入屏风当中,以使自己能时刻感受到对方的公主……就是这一类吧?”

“要这也是一封情书那就颇能看作是风流轶事了……在我平日生活起居的房间里,居然还放置着这么一面埋放了诅咒一样的信件的屏风,这真是稍微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呀。”

“我所尊敬的前辈居然在这么乱成一团糟的房间里生活起居,这才让作为学弟的我起鸡皮疙瘩呢。要是来了地震可怎么办呀?”

被如此直接地担心了,我竟无言以对。

明明说“体会到身为人的一面”却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吧。不过这话说得也很切实。爱书人常说“被书籍压死是我的夙愿”之类的,可要是在这房间里被BL小说压死了,真不知道爷爷奶奶要悲伤到何等地步。

“还有,骏河前辈,纸质屏风的单位是‘扇’唷?”

“‘扇’……?虽然我对你普及杂学的做法很有感触,不过这里用‘面’也没什么不合适吧。”

“但屏风是成套出现的,还是尽可能按照传统的计数法比较好呀。骏河前辈倒也发表了这里是‘放置了一面屏风的房间’这种高见,但其实,埋了信的屏风也不非得只有一扇呀?说不定别的屏风里面也有信呢。”

姑且不论用什么计数法,提出的意见倒是无可挑剔的正确——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这是房间里唯一一封信。

大门的障子里应该是放不下信件……那么算上壁橱和顶柜,大大小小一共有八扇纸质门。它们中大多数还掩埋在垃圾山当中,没法确认现状……就算看见了,也没法透视它们的内部。

虽说如此,要为了确认其中到底有没有信,而把纸质屏风全都划破也做不到……回忆了一下,这些门扉应该全都画着相当值钱的风俗画作。

像这次遇上事故的情况暂且不论,要特地损坏纸屏风的做法简直毫无可想——也没有限度。

全部检查一遍这间房的纸屏风之后,不管有没有信件藏在里面,也会开始在意其它房间的纸屏风内部吧——要把神原宅这一和式房屋中全部的屏风都检查一遍,这可没完没了。

“嗯。屏风也不是能够毫无顾忌就弄坏的东西呀——要能够在不破坏的前提下检查就好了,但是从表面也丝毫没有一点能看见内部的迹象。没能帮上骏河前辈的忙很抱歉。我要是有透视能力就好了。”

“不、我说,你也没必要为这个道歉吧?”

“啊,但是说不准我只是自己没有发觉,其实透视能力什么的早就觉醒了呢。来试验一下吧,骏河前辈。今天的安全

裤应当是粉白相间的吧?”

“不是呀,今天是湖水蓝……喂,你在耍什么小花招打听前辈的内裤颜色啊?!”

也不知有几分是认真的学弟,这么轻笑着回答了惊呆的我:“哈哈——。嘛,就先把其它纸屏风的内部问题放到一边。

“总而言之,我觉得还是深入查验一下这边这封信吧。这样的话,也会看到曾见过的风景——骏河前辈,应当已经有头绪了吧,关于这封信的笔迹。”

“……”

算了,也不是需要特意隐藏的事情——从扇君这样的问法来看,也应该察觉了个大概了。

真是的,这孩子到底对多少事,把握到多深的程度了呀——会知道屏风的计数方法也是,就像羽川前辈一样,给人以“这不是什么都知道嘛”的感觉。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喔——知道的是你呀,骏河前辈。”

如深渊一样黑暗的瞳孔,就像这样催促着我。我不太情愿地,尽量使自己不带感情地回答道:

“神原远江——旧姓卧烟远江。写下这封信的人,是我的母亲。”

006

虽说是旧姓,但那个人是否真的有过与神原家长子一同入籍的时期,至今已经不可考。

因为婚姻遭受到周围,特别是神原家的反对,我的父母几乎是跟被逐出家门一样,流亡到了九州岛深处——二人因交通事故而意外死亡后,我作为遗留下的独生女被接回了神原家,就是这样的情节发展。

由于我所接受到的情报终归是神原家的一面之词,因而还有些没能整理清晰的部分——从几个月前碰到的欺诈师口中听到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实话,事情的真相反而更扑朔迷离了。

毕竟是欺诈师。

因此在这一点上,还是尽量保持中立好了——能确定的是我的母亲卧烟远江,现在也好过去也好,生前也罢亡后也罢,都一直没能得到神原家族的原谅,到现在也持续遭到对方的嫌恶。

“哈哈——。嘛,说的也是。要真是自家的独苗受到诱惑,挣脱了森严的家族制度,又在流亡地像殉情一样地搭进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对对方恨之入骨啦。”

扇君的“诱惑”呀“像殉情一样”呀“搭进性命”之类,虽然是相当偏激的看法,但被这样毫无顾忌地一说之后,心情反而异常清爽。比起顾虑重重,小心翼翼选择词汇避免过分深入的说法来,感觉要好多了。

“嗯?这样说来,现在的独苗应该是骏河前辈吧?那么说不定也有,将来我担当起入赘神原家这一重责的伏线呢。”

“没门!”

用两个字直白拒绝了。

你也深入得过头了,扇君。

别这样好吗。

“呼嗯。但这样一来事情又变得很奇怪了——假定是骏河前辈的母亲写了这封信,先不提纸屏风这一位置,倒是一瞬间就能明白这封信为什么在神原宅里了。结合这样的背景考虑,神原家大概禁止母亲出入了吧。”

“禁止出入……别说得跟禁止出入副音轨一样啊!”

我一边吐着这样深度粉丝向的槽(注:通好み(つうごのみ)意为“被懂的人喜欢”。然后和“吐槽”义的突っ込み(つっこみ)音近。西尾啊西尾…………),一边翻弄着自己手中猿之手的木乃伊。

这具木乃伊也是那个人——卧烟远江的遗物。

虽然也很是惊愕与已经处理掉的木乃伊又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可一想到这是卧烟远江的遗物,又不知不觉觉得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

虽然扇君的说法还存在不少可疑处,但要是想成这是母亲在禁止出入的神原家内部写下的信件,就没有太强烈的违和感了——包括这只木乃伊的手能准确抓到藏身于屏风内部的信件也如此……

“呼嗯。这算是十几岁的少女对母亲的依恋吗?不过这一点身为男孩子的我,总感觉不能深刻明白。也无法准确计量——对战场原学姐或羽川学姐来说,这一点倒是共通的就是了。”

“……刚才扇君也说这能当做嫁妆了,那也说不定有着,是母亲与神原家族关系还没有恶化到顶点的时候送进来的屏风中,就已经埋入了信件这一可能性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那样一说,就又生出了事关屏风寿命的疑问……不过也对,物品本身是没有罪过的呀。”

就连母亲也没有罪过呀——虽然这样想,但又无法如此断言,甚是令人困扰。“物品本身没有罪过”这一本来用于不能毁坏或舍弃较有价值的物品的说法,说不定正与收拾整理的目的相悖。

话虽如此,也是作为女儿的我亲手破坏了屏风就是了……

“只把隐藏起来的信件部分精确地发掘了出来,这就好像埃德加·爱伦·坡的《被盗的信》一样……不过结合信件晦涩难懂这一点,要说起来也很像《黄金虫》吧?”

好像在说着重度狂热者一般的话。

虽然我作为高中生也颇为自己是读书派而自负,但遗憾的是对推理小说涉猎不多,完全不明白扇君在说些什么……不过只是埃德加·爱伦·坡的大名的程度,也还是听说过的。是日本推理作家江户川乱步的笔名由来来着?

“不只是后世创作者的笔名由来,坡根本就是创立推理小说这一流派的鼻祖呀。要没有这位大师的话,现代的推理场景也就不存在了。”

“唔……”

就算你告诉我这个又怎么样啊。

总之,扇君刚刚是说这封信的文面,很像是某一类密文的意思吧?虽然我没读过,但好像很接近于《黄金虫》这篇小说里的谜面。

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母亲为什么要把一篇密文藏入纸质屏风里——话虽如此,关于我的母亲,我好像也没有任何一点是了解得很清楚的。

“嘛嘛,不过母亲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她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的。”

“为什么会由你来评价我母亲啊?这可不是吐个槽就完事了的啊?”

“总而言之,先试着实践一下这张黄得都和牛皮纸有一拼的信文上写的句子如何?骏河前辈,稍微把胸部靠过来一些。”

“明白了。是胸部吧。像这样吗。——才没你这么搞的好吗!”

少抛出这种让前辈顺势吐槽的话头啊!

而且这么多的句子,怎么就偏偏选了这句——这个学弟,以澄澈的面容轻易地作着工口的发言。

要说像我的学弟也确实像。

“要不然接下来,捆紧肚子也可以呀。”

“别对女孩子的腹肌表示出兴趣来!”

而且原文说的根本不是“捆紧”而是“填满”才对呀。(注:“捆”(締める)和“占”(占める)同音。)

虽然这么说,“搅浑脑浆”呀“增生牙齿”这类的要实践起来也挺让人困扰的……到了“夺其性命,摄其魂魄”,就完全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了。

果然,这只不过就是在罗列恐怖的字句吧……除了网罗式地把人体的每一个部分拿出来进行恐怖描写之外,不做他想……

“不不,这还远没有达到网罗的程度呀。还有不少没能描写到的人体部件。就算照着这上面搜集到这些部分,也没法组装成完整的人体——虽然刻意挑选了引人注意的部件,可是没能兼顾到的部分也很多。”

“嗯、嘛,好像是这样……”

嗯?

“部件”?“搜集”?

好像从哪里听过这些词汇——我把目光转回到自己的手中。

木乃伊。左手的木乃伊。猿猴木乃伊的一部分。一个部位。

搜集者——收藏家。沼地蜡花。

“……”

“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哦呀?发生了什么呀,骏河前辈,突然沉默起来——要是想到什么的话就跟我说说看呀。我可是最喜欢跟别人商量事情啦。”

“不……扇君。关于,你刚刚说过的推理小说。”

“嗯。是说《黄金虫》这篇吗?”

“在那篇小说里面出现的密文,是用来指示什么的?因为是推理小说,果然是指示犯人姓名的吧?”

“不,不是这样的——因为《黄金虫》同时也是一部冒险小说啊。密文指示的是,基德船长所埋藏的财宝所在地。嗯?就是说骏河前辈觉得,也有可能这封信是指示母亲大人遗产的所在地的密文?”

我竟一时没能想出,作为那个人的女儿,应当如何回答扇君的这个问题——的确,母亲所遗留下来的,的确应当说是财产,也的确应当说是财宝。

那毫无疑问是卧烟远江留下的遗产。

但是这遗产,却是负面遗产。

可以帮人实现三个不论什么内容的愿望。

要是这封信,是指示至今尚未被发现的猿猴的木乃伊的剩余部分的密文的话。

007

“哈哈。说到‘猿之手’就令人想到W·W·雅各布斯呢——鉴于爱伦·坡也有着恐怖小说大师的一面,说不定还是与这方面联合考虑的好呢。”

扇君即使听了我的假说,也毫无危机感地说道——既是推理小说的创始人,又

有冒险小说家的一面,还是恐怖小说大师。总觉得埃德加·爱伦·坡真是一位不得了的,多才多艺的小说家啊。

不过说回头来,比照今日分类严明,定义确切的情况,以前的作家说不定更能自由执笔——现代的不同小说领域彼此竞争激烈,连轻小说分类也要在“科幻”、“奇幻”这种相似的类别中二者择一,想必是无法像这般横跨多个领域的吧。

不管什么小说都应当容许各式各样的解读——像这一类的主张,到了时下也逐渐成为了空谈。

真希望能把密文的解读方法也统一化啊——不过如果事情真如我的第六感所示的话,是绝不能做出这种发言的。

虽然希望扇君能认为这是牵强的解释从而加以否定,但是好好先生一般的他却干脆利落地投出了赞成票:“嘛

,毕竟是木乃伊的手抓着的信呢。要认为这是暗示木乃伊们所在的位置,说不定也没什么不自然之处。”

虽然不想对忠实的学弟说这种话,不过总感觉会被这家伙影响得废柴起来……我不得不加强自律啊。

“虽说如此,也不能说直接解开这封信的字面意思就可以了呀。毕竟这一文面,既没有充分网罗木乃伊的所有

部分,也多出了木乃伊所不存在的脑和血肉之类的冗余。”

呣。

既不充分也有冗余吗……

只是,从遣词造句上来看,毫无疑问尽用得是“收纳”“积攒”“集聚”这样,敦促人搜集什么似的语句。

不如说,这才是重点……?

“以防万一先复习一下好了,骏河前辈给萝莉奴隶吸血鬼吃下的猿之木乃伊,究竟有多大的分量呢?”

“这个……”

总之先把这里的左手腕考虑进去……不对,那时沼地那家伙搜集的木乃伊,差不多正好是总体的一半——再加上,欺诈师所隐藏起来的木乃伊的头部。

沼地居然能独力搜集到这么大量的木乃伊部件,该说她不负“恶魔大人”的名声吗?但即使如此,也不够猿之木乃伊全身的分量。

不知所踪的木乃伊其他各个部分,就这样散布在全国的家家户户——毫无责任感又令人猝不及防。

“就是说——现在也还在某处,帮人实现着可怜的愿望吗。希望自己能幸福的,自私的愿望。”

扇君不知为何很开心地说着这样的话——虽然觉得他这样十分不谨慎,但过去曾许下这样自私冤枉的我,并不具备说教他的资格。

“嘛,这么一来这封信的字面,可就几乎没什么意义了呀。”

扇君这样继续说着。

嗯?什么?“没有意义”?

“因为,先不管出于什么意图非要把信放置到屏风内侧,”扇君在我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时这样说,“这封信写于骏河前辈出生之前,相当古旧了——既然这一点确实无误,那就难以想象信上载明的木乃伊部件过了这么多年还在原地。”

一点没错。

比方说,在这些年当中,出现像沼地一样把木乃伊据为己有的人,当然地那些木乃伊就不在信件指示的地点了……这样的寻宝必定会扑空,换言之就是伴随着宝物已被发掘的风险。

再结合考虑这封密文的时代性,在约二十年当中,木乃伊进一步散落到各地的情况才更自然一些——正像扇君所说,难以想象所有的部件都还在原地。

但与此同时,也难以想象所有的部件,都离开了原址——现时点而言,也没有能否认还有一些指定地点残存着木乃伊部件的材料。

“几乎没有意义”的说法言过其实了。

“哦呀哦呀。该不会骏河前辈准备解明这一封密文,然后按图索骥踏上寻找木乃伊的旅途吧?这可万万不行啊,万万令人接受不了。千万别步上沼地学姐的后尘寻找木乃伊——前阵子不是有人警示过前辈了嘛。”

“是有人这么说过……但被你这么说却总觉得微妙啊。”

嘛,正因为知道这些才这么说吧。

这时,扇君又进一步作出了,更像是在训诫自己前辈一样的发言。

“对骏河前辈而言,还有一大堆该做的事情不是吗?收拾房间、应考复习。是说最重大的事项,是在大学时回归篮球部来着?既然如此,就算是暑假,不是为了采集昆虫而是为了采集木乃伊外出之类的,不是愚蠢得透了顶了吗。”

“愚、愚蠢透顶……”

“大愚不灵——太愚蠢了呀。”

虽然经常听说有应考生为了逃避学习的烦躁,因而开始不停收拾房间,但因为不想收拾房间而出门远行的应考生,恕我寡闻,听都没听过呢——扇君连珠炮似的这样说着。

虽然是个让人不爽到想摁住狠揍一顿的学弟,嘛,但是说的话也是无比正确的——我没有去采集木乃伊的空闲,连狠揍学弟一顿的空闲也没有。

而且我也没想做沼地恶魔大人的接班人——也没有作为女儿,要替母亲善后,把目标转向木乃伊的这种强烈心结。

虽然难以忘怀,也不想就此忘记,但是我已经将以前的事告一段落,决意向未来迈进了——没有再回头向着过去的、负的遗产的道理。

……但这样的景象,又浮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切不断赶不走的话,也不能像完全无视了一般,倒也是无关任何原则的真心话。

“不不,这不是挺好的嘛。就把它毁掉丢弃算了,毕竟这样的东西不才是前辈的自卑之处嘛——老是积攒这样的东西,老是积存坏情绪,才会生出像我这样的黑暗呀。”

“‘像我这样的黑暗’?”

“没什么。”

好像没什么的样子。

“好啦,我们继续收拾房间吧。日理万机的骏河前辈。有什么嘛,就算全国到处都有人向猿之手许下自私的愿望,因而被推向不幸的深渊底部,那也不怪骏河前辈吧。就算情形急转直下,因而不只许愿者,身边无辜的人类也无差别地遭受了被害,也与骏河前辈一点关系都没有吧。虽然骏河前辈有这个想法的话说不定完全可以在事前防止这种悲剧发生,但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非得让前辈一一善后,做出这种犹如大义灭亲般的善行不可呀?没关系,就算阿良良木前辈再怎么贬斥这种自我中心的做法,至少我是会站在前辈这一边的呀。”

“大义灭亲……吗。”

真令人不禁苦笑。

灭亲。

也许这正是一针见血的词汇。

008

不过密文就在眼前,就算稍微尝试破解一下,也不至于引发什么大问题——就这样,总而言之我还是对这封母亲留下的信稍稍做了思考。

在这样奇迹般的时间点,以奇迹般的概率映入眼帘的,本来最可能就这样没被任何人发现,就这样遗留于后世的信件,仅仅撕破扔掉的话也太煞风景了。于是就试着解读一下吧。

“诶——,居然要思考吗?意外啊意外。明明世界某个角落的某个人自作自受,是自己的人生偏离正轨这种事,比起骏河前辈把自己房间收拾得干净舒适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的来着。”

虽说扇君再度像这样不厌其烦、不肯罢休地说着这种话,不过管他呢——倒不如说,最大的奇迹是,这一切发生在了这个学弟的眼前。

要是这孩子不在,说不定我就会佯装没发现过这样的谜之木乃伊,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因为是“扇”所以让人有被“扇动”的感觉吗。

“那就,既不是坐直也不是储存腰节,而是沉下身子(注:腰を矯(た)めて——坐直,腰を貯(た)めて——原文的“储存腰节”,腰を据(す)えて——沉下身子,坐定。西尾你没再给我来个腰のためで算是对得起我……)来好好考虑一下吧。我方便坐下吗?”

“嗯?啊啊,你随意呗。要是你能在附近腾出能坐下的空间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问能不能坐在骏河前辈的膝盖上呀。”

“这可不能让你随意啊!”

这样啊——意外地真的很失望地垂下肩,扇君大幅度地把附近的杂物踢飞,腾出一块空间来坐。

我也照着扇君的做法腾出了座位。不过是用手。

“果然,还是再减少一些物品的好呀。就算我说因为骏河前辈把东西乱丢到这等程度,而使得信件的发现有所推迟,也决不是言过其实才对呀。”

“我觉得再怎么善于整理也不会发现纸质屏风内部有信就是了……不对,你要说这是自卑的表现也确实如此,但是最根本的是,我是感情丰富的那种类型。对于丢东西实在有些下不去手。”

“倒也正因为这份感情丰富,才成了战场原学姐唯一的,没断绝关系的初中旧友,所以这一点也有好有坏啦。那就不要想成是把东西丢了,而是项城市创造出空间来就好啦。”

“创造出空间……说得在理。”

“是呀。扮演好空间制作者的角色就好了。”

“空间制作者是谁啊?!”

是一里塚木之实唷,扇君一边展示着这种重度狂热者的知识,一边在露出的榻榻米上正坐。

这孩

子只有礼仪会好好遵守吗……

沉默的时候摆出阳奉阴违的态度,还真是了不得的性格。

绕了一圈下来反而生出感慨来的我,叉开腿坐了下来——倒不是害怕正坐的姿势会引起脚麻,而是我实在没能腾出能正坐下来的空间。

虽说叉开腿坐了,但绝不能说是舒适。结果而言,我就像是一块拼图碎片一样,以镶进杂物堆的姿态坐了下来。真想现在好好去跑个短跑。

“接下来,密文的解读方法虽然有很多种,不过不管哪一种途径都有其适合的地方呢。骏河前辈是怎么认为的呢?”

“就算你问我怎么认为的……”

我又没有推理小说的储备知识,哪能说出个一二三呀——根本就连有很多种方法能解读密文都不知道。

“嘛,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按着文面指示一一做下来是不太靠谱……”

全是用命令句写成的文章,却没什么命令具有执行性——大部分行为,要是实行了,会变成大量杀人事件的犯人吧。

“不过,也有一些能实行得了的命令句呀,骏河前辈。比方说,‘靠近前胸’这种的。”

“明白了。只要把前胸靠近你就好了是吧。像这样吗?等等,刚才不是做了一遍这样的事了吗!!”

“没想到前辈真能再来一回……真是旺盛的杀必死精神呀。既然要做,不如就做到‘肌肤相亲’这一步比较好。不过我倒是没这方面的欲望啦。”

飘然地这么说着(飘然地做出不得了的发言),扇君把信纸举在自己眼前连一公分都不到的地方,定定凝视着。

离得这么近不是连字都看不见了吗——不过这也许并不是在看字迹,而是在看纸质或者笔压?

“材质是结合时代背景考虑,并没有特殊之处的粗草纸。应该就是用当时手边正好有的纸,和当时手边正好有的圆珠笔所写——也没封上信封,就这么往纸质屏风的内部一扔,是甚至让人感到简单粗暴的做法。”

像是发表犯罪推理一般地,扇君这样充满分析性地说道——不过,倒也能说是说中了我母亲那随意而又简单粗暴的性格。

“但是,要把信藏在纸质的屏风里,可不是简单粗暴就能办到的……这不是需要相当缜密的手法才行吗?”

“嗯——实际又如何呢。不管用再怎么缜密的手法,把有着历史积淀的纸屏风拆解开再组装复原,这怎么都得说是粗野到带有冒犯意味的行为呀。”

“呼嗯。是这样的观点啊。不过再怎么说,不小心破坏掉纸屏风的我们,也没法说别人粗暴呀。”

“真讨厌,不是骏河前辈自己毁坏掉屏风的吗。请别把我也当成共犯呀。”

真是洋溢着忠诚心却在责任上泾渭分明的学弟啊——不,把木乃伊手腕扔出去的确实是我,但你也该稍微感到自己有些责任好不好。

“嘛嘛,先把屏风的事放一边不行吗。我们现在该来想想这封密文呀。”

一边这样打着马虎眼,扇君一边终于把粗草纸的信笺从眼前拿开递还给我,交换过我手中的木乃伊来。

嗯——。

为了解读而像这样拿着信笺的实物的话,先不说它的密文和文意,我再一次意识到,这张纸已经有些破烂,字迹也颇为褪色,真的很难读……

不小心处置的话搞不好会弄破了,我就连拿着它也觉得战战兢兢地危险。

总之先整理一下已知信息……虽然罗列了不少人体部位,可也有不少缺漏……命令的内容,虽然有着不少易生歧义之处,但基本来说是敦促人搜集某物……吗?

虽说带着这样的前提来解读密文了,但也缺乏确保密文一定是指示木乃伊部件所在地的证据。

“骏河前辈,一边读着信文一边听我说吧——我想到了一个假说。”

“嗯?什么假说?说来听听?”

“虽然罗列却又有所缺漏——这么说来该不会是减法吧?”

“减法?这可糟糕了。我对于理科可很不擅长呀。”

“把减法划归到理科的范围里去的话,会有不少科目没法学习吧。”

扇君苦笑着——嘛,这也是为了缓和此处气氛的玩笑话吧。

“然后呢?‘减法’又是什么意思?”

“嗯,也就是说有可能写下来的部分并不重要,相对的写漏了的部分才是重点,就是这样的假说——举个例子,要是列举地支的文面当中,独独缺乏‘丑’这一项的话,那比起其它的十一项来,‘丑’才有独特的含义,这不就抓到重点了吗——这样的。”

呼嗯。原来如此,并非写下的部位,而是没写下的部位成为了关键,这样的想法吗——虽然是我想不出的假说,不过成立的可能性还挺高。

“然后呢,骏河前辈。一边读着信文也无所谓,向我这边转过来把臀部朝向我吧。我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白了,臀部朝向你就可以了吧。”

“然后保持这样的体势,扭动臀部来写下我的名字吧。”

“我明白了,保持这样扭动臀……怎么可能写啊!!”

这算什么?!野生动物的求爱行为吗?!

“别给我在这里无理取闹!你对前辈的顺势吐槽要求也太高了!还什么‘一边读着信文也无所谓’!”

“不是啊,骏河前辈第一回不是玩得挺开心嘛,我也不得不进行接下来的第二弹啦。得意忘形这一点是彼此彼此唷——不过,密文跟我们的臀部没有关系,这一点是确实明了了。”

“让前辈摆出母豹一般的姿势,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吗?!都看到我把臀部朝向你这种风景了,给我得出一点建设性的结论啊!”

“是甚至想让人建设展望台一般,很棒的美臀呀。不过,要是把腰臀视为一体的话,也不能说臀部在信文中没有涉及——用这种观点来看的话,也不是不能说信文是在广义上网罗了人体的所有部位呀。”

“是吗……先不论我臀部的风景如何,这样一来,要想考虑信文没有涉及的部位就困难了呀。”

我生出了想抱头逃窜的心情。

跟不妙的早熟学弟一同面对不妙的母亲留下来的恶意密文,果然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本来我就不是头脑好的类型,在直江津高中要跟上进度也是相当勉强。

要是羽川前辈的话,可能一瞬间就能解出这样的密文了——战场原前辈的话,倒是可能根本不会去解。她一定会说“有想说的话就好好说”之类。

要是阿良良木前辈的话……

“我倒是不知道,要是阿良良木前辈的话会怎样,可要是说那位巨乳前辈能‘一瞬间解出这种密文’,对我的自尊心可是莫大的刺伤呢——我就接受这种挑战吧。”

扇君作了如上的发言。

嗯。

说起来,扇君似乎对羽川前辈抱有竞争对手一般的心态。虽然觉得他有时做得太过火了,也觉得他应该更谨慎一些,不过我觉得,自己也没有敢于对羽川前辈采取敌对态势的这等度量,因而就难以提醒他了。

“要是我想的话,这等密文也是能一瞬间就解出来的。但总觉得那样太过扫兴了,才煞有介事地按照程序来解谜,决不表示我走不了捷径呀。”

“诶?那既然这样,要不就走走看……你说的什么‘捷径’之类的。”

我半信半疑地试问道。

倒是觉得反正他也只会说着些不温不火的话。不过就算这不明身份的学弟还身怀一些绝技,也说不准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心中升起了奇特的期待感。今天该做些什么来鼓舞他呢?

“要是今天你说中正确答案的话,真要我用臀部写你的名字也可以唷。”

“真要是前辈这么做了,大概会迎来连自己都为之惊愕的冷场效果,所以我觉得就免了吧——只要称赞一句‘好厉害啊,扇君’,就足够满足我小小的虚荣心啦。”

哦——?

说着十分谦逊的话——言下之意,是具有相应的自信也未可知。信任度从半信半疑提高到了十之八九可信——但总有一丝丝拂之不去的不安。

“那么,”结果,扇君做作地发出一声“咳哼”的咳嗽,然后将刚才从我手里拿到的猿之木乃伊的左手,跟自己的左手如握手一般交叉着,高高举向天花板。

“猿之手哟!请将这封密文解……”

“好厉害啊扇君!”

称赞了一句,一拳把扇君打飞了。

以头等运动员毫不放水的实力,用尽全身力气地打了过去——所幸扇君被背后的垃圾山撑着,没有受伤。

房间都差点散了架……不,虽说扇君没受伤,可也不能完全保证他没有异状。比起异状,这更应该说是异行——异动。(注:優(やさ)しい——温柔、善良、亚萨西。易(やさ)しい——联系前后文这里是騙(だま)しやすい,好骗的意思。)

怎、怎么样了?刚、刚刚的愿望,恶魔算不算受理了?毕竟才进行到一半……我宁可相信,这算是中途取消了,不过……

“好痛啊——。你这是干什么呀,骏河前辈?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

过去了。”

一边以这种不满到极点的口气说着,被打飞的扇君却毫无遭到打击迹象地,干脆利落地站起来——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啊。你是抖M吗?

“sh、扇君,你、你知道刚刚你都干了什么吗?!”

“那是当然呀。我可是自我意识过剩的集合体。我不过就是发自内心地,对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方便的魔法道具‘猿之手’许了个愿呀。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还什么自我意识过剩的集合体……我看你是自我毁灭愿望的集合体吧。”

每次都这样,真是令人害怕的学弟。

我把扇君被打得飞起来时掉落的左手木乃伊捡了起来——倒是至今也没有明确的变化。

我想想……按专家忍野咩咩的话说,恶魔之手虽以“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为广告语,实际上却是只对人类消极愿望有所反应的道具。

积极的愿望必有其反面,而恶魔之手就是去实现这种反面的愿望——一言以蔽之,化表为里,表里一体的恶魔。

……虽然这是性质可怖的道具,但这也正是在当下局面当中很有利的情报。

分不出哪是表面或里面,仿佛什么都没在思考,空洞一般的扇君的愿望,就算进行到一半的许愿仍然有效,恶魔是不是也没有要帮扇君实现的意思呢?虽然说着“发自内心地许了个愿”云云,但我其实真不知道这个学弟有没有心……

不过,这也只是我十分具有希望性的观测。

是不具备专门知识的我所擅自妄想出来的。

虽不阴暗却很黑暗的学弟的愿望,就算实现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总之。扇君。解开密文的关键,有没有‘啪’的一下从脑中冒出来呀?”

“不,很遗憾,没有一点变化。一点头绪也没有,还是完完全全蒙在鼓里。不对——该说是蒙在黑暗里吧?”

是吗——这样的话,刚刚许下的愿望,认为它被判无效了好像也没问题。不过,我以前许愿的时候,愿望倒是立刻就产生了反应……这里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妄下判断。

在切断意识睡着的晚上,才正是危险的时刻——正是那时,里侧的自己宣告登场。

反面的忍野扇吗……

“哈哈——对我来说,倒是无谓地浪费了一个愿望呀。”

“说不定这是在无谓地浪费自己的人生……你还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学弟啊。”

实际情况又如何呢?

该不该跟阿良良木前辈商量一下这回的事呢——虽然想把这次的事件当成是试着跟阿良良木前辈和好的契机,也想作为一次难得的见闻跟阿良良木前辈分享,但我终归还是有作为学妹的坚持。

一有困难就找阿良良木前辈帮忙,这样下去永远也得不到成长——人是不能帮助他人的。

人只能擅自自救。

“哈哈——这可是舅舅的名台词呢。那么,我就决定自己擅自自救啦。就请骏河前辈把我这等人弃之不顾,只追求自己的幸福好啦。”

“你这人怎么说什么都带着刺啊……在这种局面下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呀。这由不得你。”

“哦哦,您为人是多么善良啊!”

扇君像感叹一般张开双臂。

虽然我觉得那是用身体语言在嘲笑说“这位前辈怎么就那么容易中圈套呢”——说不定他说的不是“善良”而是“好骗”?(注:怪我(けが)——伤口,怪事(かいじ)——怪事,怪なる(あやなる)——“奇怪”的动词用法。现在多用其形容词形怪しい。为什么我要在翻译中复习音读和训读和固定词啊……)

不过,这也不是玩文字游戏的时候。

“人只能擅自自救”这句话,说不定解释了一定的真理,但也不能就因此默认后辈一个人擅自走向破灭。

幸好,就算扇君这极度不经大脑的愿望真被恶魔受理下来了,我也知道相应的解决方法——这种经过专家教授的交涉技巧,在本次事件中也应当派的上用场。

针对恶魔实现了愿望这一状况,分别从表侧和里侧进行对应,有两种对策——一种是证实愿望的不可实现,另一种是抢在恶魔之前凭自己的力量实现愿望。

要点是,将恶魔逼迫到无法履行契约的死角。

这里应当采取的是第二种解决方法。

也就是,在恶魔解读出密文之前,我和扇君独力把它破解出来,这样根据契约,扇君的肉体就不会遭受恶魔凭附。

小小尝试一下没问题,但过于冒失地发起挑战只会凭空扩大危机感……我真没想到区区只是收拾房间,最终会演变成这样的遭遇。

阿良良木前辈去年的遭遇,大概也是这种感觉吧——这说不定就是最高年级生的责任之类的。

“嗯?”

这时,扇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不好意思,骏河前辈,能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嘛?”

维持着半埋进垃圾山当中的状态,他指向了脚边——虽然这样恭谨的口吻中,不一定包含着对前辈所适当的尊敬态度,我还是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那边的是捡起木乃伊的左手时随手放在榻榻米上的,之前所说的粗草纸。

那张有二分之一几率反面朝上的纸怎么了?刚刚不是从头到尾都检查过一遍吗?

“不啊,只是看着它反面朝上的状态,又发觉了些别的事。能用脚趾把它夹给我吗?”

“怎么得用脚趾啊……”

但这说不定是有其意义的要求,我小心翼翼地注意不撕破密文纸,用脚的大拇指和食指夹起它(实在很像夹娃娃机的动作),将它递给了扇君。

扇君也用脚接下了它。

到底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做法呀。

“喔唷。”

跟我想得一样,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深刻含义(似乎只是想体会一下,不是跟我用筷子夹开食物而是用脚趾传开信纸(注:箸渡し(はしわたし),意为一个以上的人同时夹住一盘菜里的食物,在日本是只有祭奠死人的时候才做的事情请务必引以为戒,与足渡し(あしわたし)(用脚趾把东西递来递去)音近。其实第一个词直接用IME打的时候出来的是橋渡し(过桥),西尾没放进来真是太好了。)的做法。这算是什么样的欲求啊),扇君最终普通地把信纸拿在手里,又一次仔细端详起来。

只不过这次看的是反面——“嗯。”

“怎么啦?是不是其实反面,还写有别的信息来着?”

“不。虽然觉得也有这样的可能所以才检查的,但是扑了个空。不过,扫除也好解读密文也好,实际行动都是最重要的啊——为了能通览整张纸的反面而展平了纸张,但是却发现了一开始由于纸张皱褶而漏下的,在正面一角的信息了呀。”

“皱褶?”

这么一说,又看了看扇君手中的信纸,我也注意到了……并非长期折叠而出现的折痕,而是刚刚木乃伊的左手胡乱抓住屏风内侧的信件,从而攥出的皱褶。

而且因为现在展平了,本来很难读的字句都清晰可读了起来……忽视了这一点确实是我的粗心大意所致,但由于害怕纸张破裂,确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要去强行整平皱褶和折痕。

为了能仔细看清反面,而不害怕撕裂信笺的扇君的所作所为居然能联系到新笔迹的发现,看来不管如何,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至今为止,一直都看漏了这行字句的原因,除了它藏在皱褶里,字迹又褪色了之外,还有一个。

只有这行字,跟以往所看到的文章不同,任何一个语素都是片假名构成的——就像这样。

【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

读净死角?(注:一句话全用片假名写的话,无论断句还是词汇都有可能出现复数的意思。凭物语当中出现过的,斧乃木把班长的名台词误读为“不是什么都跑”就牵扯断句错误的问题。请各位好好思考。)

009

“不只是一句全用片假名写成的话,还是一句写在远离正文处的话,足以说明这一句话的特别吧——四角、死角、资格、刺客……读、唱、新娘、夜视?”(注:前一组全读作【しかく】,后一组全读作【よめ】)

前五个音倒是只能写成“没有浊物”的汉字呢——扇君像姑且发现了解读密文的一项提示,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所处的困境,我觉得倒不是靠这点新发现就能打破的……真是乐天啊。

不过,也能说这正是冷静的表现。

虽然我专断地就把这段片假名代表的汉字定为“读净死角”了,但确实还应当考虑别种汉字的情况啊……

不过,不管怎样,这一句话毫无疑问应当特别对待——虽然形式上跟正文一样全是命令句,但这句话中首先不含有正文每句话中都包括的身体某部,其次命令动词(注:日文中命令句动词在句尾,变形为【え】段。与汉语的语序有所不同。)无论写作“读”“唱”还是“新娘”“夜视”都与收集行为无关(当然要是写作“新娘”或“夜视”,就根本构不成命令句了)。

“比起

说这是命令句——我觉得说不定这更像是设问句呀。”

“设问句?”

“没错。嘛,姑且先排查一下各个可能性吧。诚如骏河前辈凭直觉所断言,这里应当变换出的汉字就是‘读净死角’吧——也就是说,阅读一下没有浊物的死角,就能导出密文的答案呀。”

扇君理所当然地,如同这一概念已经存在一般这样说,不过“没有浊物的死角”究竟是什么啊?大体上死角这种形容,本来不是用来读的,而是用来发现或者将人逼入其中的吧?

要说这是设问句也太没谱了。

到了这一步甚至让人觉得这句话和解明密文没有关系——要是全用片假名书写,我甚至都不能分辨这究竟还是不是母亲的字迹。

构造太过简单,难以体现个人风格。

就这么放着这行字不管算了。

既然是拿手边正好有的纸写下的密文,那么说是那张正好在手边的纸上,本来就写有这与密文无关的一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就算这么说,是不是也不能无视掉这好不容易出现的像是头绪的头绪——由于痛扁扇君的时候反射性站起来的我,至此终于像是要换换脑筋似的坐了下来。

扇君也回复了正坐的姿势。

不如说完全摆好了正坐的样子,这个学弟。

“‘死角’意思是类似‘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说,刚刚作出的,应当注意文中没有写到的部分,应该算是正确答案了吧?”

也不至于要驳回这种假设,总之先持保留态度,再进一步发掘一下好了。

“是、吗。那就再来查证一下吧。骏河前辈,臀部。”

“少说得这么直白!少下这么直白的指示!少像手术中的主刀大夫跟护士说‘手术刀。’一样把‘臀部。’当命令句!你觉得我还上得了这个当吗!”

状况已经改变了。在现下扇君对着猿之手许过愿了的当口,还开哪一门子玩笑啊——虽然扇君老是缺乏正经感觉的嬉笑着,但现在我们已经被逼到解不出这封密文就麻烦了的死角里了啊。

“不过我倒也觉得,母亲大人写不出这种拿女儿臀部当成谜题关键的密文啦。”

扇君似乎本着这种谜样的理由放弃研究我的臀部了——真是令人摸不太着头脑的学弟。

要这样说,虽然没有母亲拿女儿臀部做谜题,但是有没有母亲能让女儿陷入现在的困境当中真是不好说。不过就算是那位名为卧烟远江的母亲,也不会想到女儿会落入今天这步田地——她又不是预言家。

“可要依我看,卧烟家族全部都是预言家一般的人呀。”

“怎么?”

“不不,没怎么唷。”

“这样啊?总感觉你有时候说的话,好像比我更要了解我母亲一样来着……”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知道的是你呀,骏河前辈。特别是,”

扇君把手里的粗草纸还给我。这回我没有像刚才一般,把木乃伊的手腕交换回去——这太危险了。就算理解到现在正发生什么事,扇君也能毫不顾忌地许下关于我臀部的愿望,就是这等危险。

“特别是——像卧烟远江这远非等闲的大人物,会仅因区区交通事故而作古的这等摩柯不思议事件的真相,绝非我能想象出来的呀。”

“……这……”

我的母亲,就算是大人物也好,是奇怪人物也罢,又不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吸血鬼,也会遇到交通事故,并因此而死吧——我却没能接下去说这些话。

这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不是吗?

“实际又如何呢——从死法上看,总有种不太适合她的感觉呀。不过,我倒是想学习一下俘获了这样的卧烟远江的父亲大人呀。毕竟我也想盘下骏河前辈的芳心来着。”

“盘、盘下!?”

不应该是射穿吗?

虽然不像猿之木乃伊,不过这不是想要附身我似的吗?

带着对我跟这个学弟之间到底应该保持多少距离感的迷惑,我再一次从头读起了手里的密文。

“没有浊物的死角”……

没有浊物,换言之也就是“纯粹”、“清澈”这类的意思吗……?但是用于敦促搜集行为的动词,“集聚”也好“拼凑”也好“靠近”也好,都与纯粹的印象相去甚远。

设问句本身,和构成问题的要素之间,存在矛盾……

但正因为是密文,说不定发生矛盾的地方才应该是引人注意之处。

“浊物……浊。是浊酒的意思吗?”

扇君以极其少见的认真态度提出了主张。

“那就作为尝试,我们两人在这边喝上一壶浊酒怎么样?”

“别以为你用少见的认真态度一说我就会上当啊。为什么我非得在这跟你把酒言欢不可啊?别随随便便就提出对酒精的要求,你是哪来的不良少年吗!”

虽说并没有什么浊酒,不过这房间里好像在死角以外的地方,还有着一大堆所谓“浊物”。不分清浊——不分青红皂白地先把一切接受下来,似乎也适用于理解不可思议的现象,阿良良木前辈过去也就是这么对应各式各样的怪异现象的。

例如……是不是有“纯真无垢的双眸”这样的惯用句?

“也有‘浑浊的眼球’这种提法呢。前辈你看,尸体的眼球不就是黏糊糊的,浑浊不透明的样子吗?”

“……”

就算你用全黑的眼睛看着我,说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的存在才浑浊不透明呢。

就不能更明朗一些吗?

“上小学时,好像做过在试管中加工出白色浊液的理科实验……那到底是什么来着?”

“白色浊液……我觉得与那个没什么关系。不过,虽然不是浊酒,但是要说到‘浑浊’这个词,基本给人以液体或是液体混合物的感觉呢。”

“是呀,毕竟是三点水旁的汉字呢。但也没法因此,就把密文纸也给泡到水里呀。”

“嗯,我也觉得那么做不对。”

要是能重复多试几次倒也无所谓,但把密文纸泡到水里去,却什么都没发生的情况也是有的。这种做法太不可逆了。万一跟糯米纸一样入水即化怎么办。

“……不要抱着迷茫暧昧,大海捞针一般的心情,来读自己看不到的东西,这该不会还具有心理学上的意义吧?”

要真是这样,那可是热爱从鸡蛋里挑出骨头的我,似乎花上一辈子也解不开的密文呀——扇君不仅毫无气馁之意,倒不如说是对现在身处的苦境很享受似的说着。

果然是个抖M吧?

只是,如果这份推理是正确的,我作为一个人也不能完全说没有浑浊之处——过去也曾到达与怪异,也就是恶魔同化过左手腕的程度。

“刚刚虽然断定,片假名前五个音只能写作‘没有浊物’的汉字,不过如果考虑到自造词的情况,也可能出现别的解释呢。‘浊泪横流’(注:【ナキ】可以写作【無き】,就是原文中“没有浊物”的意思,然而在自造词中也有【泣く】的情况,翻译成“浊泪横流”。把【ナ】与【キ】拆开的话,前者可以视为【濁り】的形容词词尾,接上后者能够变换为的种种汉字:【気】、【記】、【期】、【木】等等。懂的就懂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姑且是翻译了,知道这是日文文字游戏就好……)这种的。”

这应该是由“说到‘浑浊’就首先想到液体”的想法出发的,扇君经过更新的视点——虽然这个词本身是生造的,但泪液本身就有很多组成成分,要说是“浑浊”也没什么错。

“要是考虑到了自造词,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情况?‘雄浑之吼’……‘浑浊浊木’?”

“‘浑浊浊木’什么的,倒是很像某地的迷路少女的咬字方式就是啦。”

“‘浊气冲天’……‘浊望不遂’。‘浑浊之记’……”

越说越觉得,像挖到了偏离目标的矿脉一样——“自造词”这一想法,本来还觉得挺出色的。

不。

好像是想得太多了。

虽然我确实是不适合思考的笨蛋,不过要是进行这样等级的过度解读,不是也会误入歧途吗?

虽然行为不太讲理,但是基本上我的母亲,不属于深谋远虑的类型——要说也不如说是缺乏忍耐的行动派。

本来就不属于,会想出这等复杂暗号的人——比起按照顺序一点一点解明问题,她更偏爱像砍断竹子一般简明的构造。

偏爱……是啊。

一开始对我们来说可能没抱着什么玩乐的心态,但对那个人来说,这种密文应当是一项娱乐——并不是用于安全措施的密文。

就先假定这封密文是用来指示木乃伊所在地的,但我甚至觉得从它遗留下来的那一刻,那个人就没想隐藏木乃伊的所在地。

至于把密文藏在屏风内部这一平常不会发现的地方,这种超乎常人理解和常理范畴的行为,如果解释为那位母亲特有的玩乐之心的话,我就能让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令人畏惧、毛骨悚然的密文内容,

也远非其字面所示,毫无人性地暗黑,而只是恶趣味一般的好奇心的产物……没有必要害怕密文自身,没有必要对其全盘接受。

进一步地说,是半带玩心。

当然,这也伴随着危险——因为“很漂亮”这种理由而收集刀剑,也不能改变刀剑本是用于杀人、杀过人的事实。

要是这么说……要说这并不是安全措施,而是恶趣味、恶质的玩笑,正合适遭到顺势吐槽的恶意洋洋的话——那应该用更不同的视角来看。

这里才的确应该,用“纯真无垢”的双眸,来解读这封密文也说不准。

对。

就干脆本着,母亲和女儿在玩脑筋急转弯的心情——去做。

正在我终于找到了新的立足点,至少是像找到新的立足点一般心情为之一振的时候,如同水漫进来一般,扇君的口袋里传出振动音。

“喔唷。不好意思。”

说着这样的前言,扇君用手指勾住手机绳拿出手机来。

“不是邮件,而是电话呢。哦呀哦呀,是阿良良木前辈打来的。”

“!”

“现在正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如就先挂了吧。要有什么别的要事,随后一定会寄邮件来的。”

“不、不用,你接就行了。不用顾虑什么。”

我做出冷静的样子敦促扇君接起电话。

和一直无视着我的电话和邮件的阿良良木前辈,在意料之外生出了接点,而我紧抓住这个接点不放,就是这样的意图——当然,再怎么说也不能抢过扇君的手机把电话接起来就是了。

“哈。不过,木乃伊也好密文也好,暂且按下不表,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就这么办吧。就算最后落得不得不去商量的地步,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在极限之前独力解决问题。……虽然是彻头彻尾无所谓的事,但你要是能在通话过程中稍微感知一下阿良良木前辈现在是什么情绪就帮大忙了。”

“我了解啦。”

扇君完全不问我为什么做出这种不可解的请求,站了起来按下了通话键。

“喂,是我,忍野扇。我来到神原前辈的府上叨扰了——不不,没什么目的呀。我又不是来帮神原前辈收拾房间的。”

似乎看懂了气氛,不只是对怪异的问题,扇君还对开端的“收拾房间”这一事件作出了如上解释。

原来这孩子也是懂得体贴人的呀。

“一边又是把胸脯靠过来,一边又是把臀部朝向我地,虽然受到了这样的诱惑,但是我已经尽力殴打了神原前辈啦。哈哈——这位前辈真是够变态的呢。”

少说多余的话!!

万一阿良良木前辈担心得跑过来了怎么办!

“嗯。之前说过的羽川前辈的事吗?那位巨乳到底出什么事了?嗯、好——”

扇君一边说着,一边踏过垃圾堆,出门去往了走廊——怎么了,是在我面前不方便说的话题吗?之前说过的羽川前辈的事?所以一上来才不是很想接电话吗?

总之,扇君就这么出了屋子——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有种“”地被丢下的感觉。

就算是那么乱来的学弟,一下子走了也会感觉有点寂寞……为了驱散这种寂寞(还有,对乱来的学弟该不会再跟阿良良木前辈说什么多余的话吧,这样的不安),我又一次地将注意力转到密文上,试着整理出一份假设。

是呀……作为设问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行片假名写成的字,比之正文是更为独立的一行。这点已经确实理解了,大概这样的考虑也不会出错。但是,能使得这行文字独立于正文,可不只有全部写成片假名一种手段。比如圈起来或标上下划线,想强调这行字的方法多如牛毛——这样的话,最终选择了“写成片假名”这种手段,会不会有其深意呢?

写成片假名来设问的理由……不得不写成片假名的理由?那可以假定,正是瞄准了也有把这行看做“把浊泪横流的刺客给夜视掉”的余地这一特性,而故意扩大解释范围……

呣。

我觉得这条思路还不错。正想着扇君回来时要跟他说一下的时候,听见有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哦呀,比预想得要早回来很多嘛……我还以为铁定是很复杂的事,才特地站起身到屋外去说话来着?

这么想着,抬起头来,却发现进了被搞得一团糟的我的房间的,并不是扇君。

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到访的是。

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衫,像自罚一般满是分叉的茶色头发——一只脚上打着石膏绷带的少女。

010

“……这已经超过了恶趣味的范畴,变成不讲道理了吧。能别再搞这种小动作了吗——妈妈?”

我尽可能地用跟抑扬顿挫无缘的口吻,将涌上心头无处安放的各种情感压下,这么说道。

“说起来,这是妈妈第一次在白天堂而皇之地出来跟我见面?”

“嘿。”茶色头发的少女讽刺般地勾起唇角。

这种嗤笑的模样,虽然毫无疑问是我从中学时代起就熟识的少女,沼地蜡花,但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与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比之她之前努力挺直腰杆,甚至令人感觉到疲惫的老成的恶魔姿态而言,现在的她表现得更加洗练。

“居然一点都没受惊,真是没趣啊——你究竟怎么知道的呢?凭着友情?还是,凭着母子的感情呢?”

都不是。

到底我跟沼地之间存不存在友情,这件事很值得商榷,至于到底我与母亲之间存不存在所谓的母子感情,就更值得商榷了——但我之所以能确定出现在我面前的决不是沼地本人,是因为沼地她没有对于我的余念。

与我决然不同——

“终于不满足于在梦里出现,还要侵蚀到现实世界里了吗?妈妈。要是这样的话,我差不多也不得不去住个院了。”

“你就放心吧,骏河。这不是你精神上出现了问题——而且,妈妈也不是幽灵呀。你就想成是只在你太过为难的时候登场的,妖精一般的存在就行啦。”

还妖精呢。

这是何等超现实的发言……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还是顶着沼地的模样这么说的。

心情变得很是复杂。这就是所谓背德感吗?

“不过,我现在又没有很为难啊。”

不,应该是很为难吧?

完全没收拾好房间,也没有设置好与阿良良木前辈和好的伏线,还管不住这过分亲近自己的学弟,更解不开密文……

考试复习也好归部复健也好,要说困难更是的的确确的困难。

这么一看下来,甚至感觉我的人生好似没有一点顺利的地方似的。

“会考虑到‘顺利的人生’之类概念的这种思考方法,我可不是太明白呀。人生这东西,评判的标准不是‘到底能有多不顺利’吗?风险管理啊,伤害控制这种的……都是减法呀。”

减法。

要是人生是只能用扣分的方式来评价的话,确实也难以适用于“顺风顺水”这一概念就是了。

“可没有以100分满分的方式生活着的人呀——kukuku。骏河是对理科很不擅长来着?”

“的确……不过要这么说,基本上我对学习都不太擅长就是了。就连国语……我最讨厌什么密文之类的了。”

我极其生硬地这么说着。

“妈妈,为什么留下这种密文呢?”

“应该问的是——我为什么,要留下这种木乃伊,不是吗?”

穿着运动衫的少女,少女姿态的我的母亲,像故去的沼地蜡花一般地笑着,从我的手里抽出木乃伊——虽然可能只是印象问题,但这样一看,就像木乃伊本来就应该收放在她手里一样。

恶魔收集者沼地蜡花的手中。

恶魔所有者卧烟远江的手中。

正仿佛是恶魔应当所在之处一般。

“就算你说出‘居然留给我这种遗物,真是添了莫大的麻烦’一类的话也没关系啊?”

“我倒没准备说得那么过分啦……”

我还不至于不知羞到要把因这个木乃伊而起发生的所有损害,都怪到母亲的头上。

而且——要是能这么不怕误解,毫无反省意图,任性地说的话——也可以说正是这具木乃伊,才构筑起了我和战场原前辈、阿良良木前辈的缘分。

“但是我却没法认定妈妈是出于善意留给我这种木乃伊——我无法出于善意地那么想。就算真是这样,我也没打谱得收集别的木乃伊部件。”

就算母亲以这种不讲理的姿态出现,我也没准备出手搜集木乃伊——当然,这里面也存在我为破解密文所故意找出的借口。

嬉笑着,仿佛嘲笑一般——仿佛收集者本人一般。

“你也不是非得继承‘那孩子’的意志呀。也没必要去清算我的负面遗产——再说了那封信,也不是写给骏河你的呀。”

母亲这样说。

“如同你们察觉的,这是我埋藏在屏风里,连同整幅屏风一起送给你爸爸的,就像情书一样的信呀。”

“……竟然是情书……”

把情书藏在屏风云云的桥段,记得是扇君刚刚告诉我的……但能把屏风作为情书的载体,何止奢侈,简直都到了豪放的境界。

“毕竟那是我少女时代写下的情书,文面也不自觉地出现了故意追赶时髦的倾向呀。”

“……就好像凭着爱好故意用复杂的汉字的中学生一般吗。”

虽然我意图传达出些微的讽刺含义,但“都说了是少女时代呀。追求时髦而已”,母亲就像这样毫不介意地说。

“我想要抛弃卧烟家族,那位哥哥也想舍弃神原家族——在这一点上我们可说是情投意合呀。我给神原家送的,隐瞒了来源的屏风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被使用着,也算是我对神原家族的一点小小复仇啦。”

居然就这么无意间听说了父母恋爱发端的情节,我颇生出了无言以对的心情——与其说是令人不好意思,倒不如说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秘密时的心情。

而且还管爸爸叫“哥哥”?

我的母亲竟然意外地是妹系角色吗?!

“而且,之后我们实际上也的确抛下家庭出走了——”

“……”

舍弃了一切,仅余下彼此。

不,准确的说,之后——还生下了我。

“不巧的是哥哥太迟钝了,到头来也没发现我的信——而且这期间我也被禁止出入神原家了,所以也没能前去回收屏风,就是这样的情节啦。是没能派上用场的寻宝图呀。”

没能展开的情节,没能回收的伏线——母亲总结性地说道。

至此我才第一次想到,虽然特意选择我过去认识的,过去曾是宿敌的沼地的姿态出现只不过是母亲在恶作剧而已,但她不以本来面目登场,说不定是因为无法以本来面目出现在神原家。

这就是,所谓的“结界”吗?

反过来说,不惜伪装身份来突破结界,是有重要到这等地步的话要告诉我吗?

“……果然,妈妈还是想让我去收集木乃伊吧?”

“真啰嗦啊。我都说不去也没事呀——要非这么说,我现在把这封信撕了也行。少见地担起这份责任。但是我希望,骏河你能稍微明白一下,现在你把自己置于的逆境的危险性就是啦。”

这么说着,卧烟远江垂下了肩膀。

“危险性?……那我当然有意识啦。因为扇君刚刚大意地对着木乃伊发愿了嘛。真是,轻举妄动也得有个限度啊——为了从这种危机当中保护那孩子,我就不得不把密文解开了啊。”

就像过去阿良良木前辈,也曾经从我没有限度的轻举妄动当中保护了我——一般。

“我说的不是,这个呀……虽然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但那小子的认知还是太天真了。”

母亲这样严厉地说。

那种宛如世界恶意的结合体、破灭意识的具现化一般的少年,居然有人断定他的思考是“太天真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竟然有这位母亲一样的人物,真让人不禁生出感慨来。

还“那小子”咧。

“在日本千家万户散落着的,我的木乃伊,到底能引发多大的不幸——他根本没能理解。”

居然说“我的”木乃伊……

一方面也表现了对木乃伊的所有权的强烈主张……但这样一弄,不就好像卧烟远江其人也是木乃伊一般了吗。

“不,我觉得这些扇君还是知道的吧。毕竟我像是挑刺一般亲切地、滔滔不绝地说明过了。这不仅是能让许愿者其人自作自受,更是能把周围人都卷入其中的悲剧——”

“这样的悲剧,会进一步产生连锁。”

母亲卧烟远江,打断了我,这么说下去。

“因为木乃伊,会以不幸和愿望为食——如同癌细胞一样,增殖下去。”

正因为是愿望所以才是癌细胞(注1)呀——母亲如同沼地蜡花一样,垂下肩膀去。

因为过分惊愕,粗草纸从我手中滑落了——不仅如此,我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想不到啊。

被人指出来之后,还在惊愕自己没能想到这一点的事实,就是这等不可思议——是呀。

我向木乃伊许愿那时,回应了我愿望的木乃伊,分明是“成长”了——要说起来已经是干尸的木乃伊能“成长”起来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不过总之,那时还不足手腕长的木乃伊,在实现了第一个愿望时,“长”到了手肘处。

如果实现了第二个愿望,肯定能长到肩膀——实现到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也一定会再往下生长吧。

“成长”——“再生”?

如同癌细胞一般——如同,不死的吸血鬼一般?

诶……这样下去的话,会如何?

被碎成无数块的木乃伊零件……在世界各处,使像我这样愚蠢的许愿者的本人及其周围发生不幸还不算……还会雨后春笋般,发生“三倍以上”的生长?

那样的话,实现了三个愿望,也不能终结悲剧,而是再以三倍的效力,使三倍的人发生不幸?

三倍,九倍,八十一倍,再接下来……已经是不擅长理科的我,所计算不来的乘法了。

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人把比粗草纸还脆弱的木乃伊,进一步分散破碎,那不幸的蔓延速度简直好比病原体……诶?

这不是很奇怪吗?

还有这等事吗?

那位欺诈师所持的木乃伊头部都已经成功处理掉了,本来还抱着这件事已经某种程度上解决了的轻松心态——真要这样的话,不是完全没这回事吗。

为什么本应被处理掉的左手,又再度在我屋子里面出现的这个莫大疑问,到这一步终于有了大概的说明——要是木乃伊能够无限再生,无限增殖的话,有多少只左手,在原理上都是不奇怪的。

当然,要是这么说,还存在着为什么垃圾山里埋藏了我毫无印象的第二只木乃伊左手……但至少,数量上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但是这样的“解决”又是新问题的火种。

要按这个理论,就连头也可以再生。曾经听说过涡虫连脑部都能轻轻松松地再生出来——怪异现象就更不用说了。

“kukuku。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嘛,这方面已经早有靠得住的专家开始行动了,大致上也采取了不少以防事态扩大的措施啦。”

好像觉得我的动摇很有趣似地说道——至少母亲,没有给人在这方面的当事人的责任感。

专家……忍野咩咩和贝木泥舟吗。

确实贝木泥舟曾经持有一部分木乃伊……那只木乃伊的头部,我觉得应当是跟我一样直接从母亲本人处取得的,但那个欺诈师,保不准还拥有木乃伊的其余部分。

毕竟欺诈师总是说谎嘛。

“但是,存在连专家也没发现,没能回收的部分也是事实——虽然都是些任谁也发现不了的部分啦。能发现它们的大概只有骏河你这样的人吧。”

这句话有两层含义。

作为卧烟远江本人的女儿,肯定发现得了她的遗产——作为像我这等的愚者,才能一不小心发现木乃伊,一不小心对它许下愿望。

如果是后一层意思——连专家都没发现的木乃伊部件,能一不小心就被愚者给发现了什么的,这一点我实在难以苟同。

我想到的最糟糕的未来竟然有如此之糟,我一时间失去了言语,不过母亲面对着我,却一点也没显出发憷的模样——虽然觉得她作为处在漩涡中,留下这等负面遗产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有什么相应的主张,不过应该是没有的吧。

死人又不会说话。

她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需要那种消极退缩,又是爱哭鬼的木乃伊的呀——我漠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喔唷。差不多那个暗黑小子快回来了——那就暂且别过啦。”

“诶?”

我竟然一瞬间想着“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啊?”,果然我从根本上还是个怕寂寞的人。不论对谁——哪怕是不太好对付的母亲——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依依不舍起来。

“一不小心撞上那个小子的话,我在世界观层面会很不妙呀。说不定能互相湮灭掉。”

湮灭?

怎么说得扇君像反物质一样……不,该说他是暗黑物质吗?

“嘛,别人的意志也好遗志也好,你都没有继承它们的必要,也没有人希望你这么做——我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些而来。骏河你不是我,也不是这个女孩,更不是阿良良木君。每次想做什么的时候都抬出我来做借口,对此我已经牢骚满腹了。想做什么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想要努力,就按自己的方法加油。”

“按自己的方法……”

加油。

我察觉到这是第一次,受到了母亲的鼓励。

“不是叫‘加油小骏河’来着?”

“为、为什么知道那种绰号啊!”

我初中时候自己起的绰号!

“妈妈可是好好地看着自己女儿的呀——kukuku。不过要我说,这也是浑浊的绰号呀。”

“浑浊……”

居然连努力都视为不纯物,真是跟传闻一样的天才性啊——何止是强烈,这样的角色性可以称得上是残酷了。

虽然是母女,跟我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是啊。

神原骏河,和卧烟远江是不同的人。

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这个事实。

事到如今——正式地。

“不过,浑浊也好污浊也好,如果那是你本来的样子,那就保持那样就好。不过要是区区的水一般,可就让人接受不了了。”

“区区的——水……”

“非为良药便为鸩毒,不然你就仅止于水——啊,对了对了。如果,你要能再见到贝木的话,替我跟他说一声好了——也不用这么数年如一日地追随我呀。不用担心,我在另一边也跟老公如胶似漆呢。”

真难说出口!

倒不如说,这能说出口吗!?

011

“不好意思,让前辈久等了。都因为阿良良木前辈把话说得太长——不过考虑到巨乳前辈在国外遭遇的窘境,这也是无可奈何呀。不过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了,这次我也不得不尽一点绵薄之力了呀——哦呀,骏河前辈,发生什么事啦?总感觉前辈微妙地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呀。”

“不,没什么啊。”转着手机飘然归来的扇君这么一说,我下意识地自己摸了摸脸,回答道。我真的露出了那么轻松的表情吗?

“只不过是做了个白日梦罢了。梦里——见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嘿——?”

扇君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马上判断这是与己无关的事情,迅速就切换了话题说,“那么,我们就接着考察这一封密文吧,骏河前辈。”

“……电话那头没什么事吧?阿良良木前辈怎么说的?”

“啊啊,放心就好。阿良良木前辈并没有像骏河前辈猜想得那么生气啦。暂时没跟骏河前辈联络,也是因为陷入了困境当中——当然,真正陷入困境的是羽川前辈才对。”

阿良良木前辈没有想象中生气,这个事实虽然让我高兴得想跳起来,但我现在想确认的事情却不是这件,而是“羽川前辈陷入了困境”这一点。

那位学姐能陷入困境已经算极其稀少的情况了,而且还是在海外被逼入死角,这可不是听了就能算完的事。

“不,不管怎样我们插手也没有用。只能这样守望着了——在巨乳前辈左右为难的时候,要是一个不慎帮了倒忙,可能造成更大的麻烦,阿良良木前辈也对此难于决断呀。”

“……”

总感觉是规模不同的话题。

不对,这边发生的事,要说也相当大规模了——毕竟母亲已经揭示了,木乃伊散落到全国千家万户,还会无限增殖这一可能性。

“嘛嘛,过大的胸部老是摇来摇去跳上跳下地很重,意外地本人把这当成是麻烦呢。”

扇君这样总结式地说道(虽然丝毫没能起总结作用),把话题切换回来:“刚刚提到的密文,趁跟愚笨的阿良良木前辈通话的期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假说——”

“不用什么假说了,扇君。”

但是我却这么打断了他。

“因为,我已经解开密文了。我已经得出结论了。”

“诶?”

暗黑的小子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实在是难得一见——能让虚空得犹如虚无的化身一般的学弟露出这种表情,在我而言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吧。

012

虽然这么开了头,实际上这次解谜根本不是值得故作威风的事情。

且不说中途为止都跟扇君在一起解谜,要不是白日梦中那个人突然出现,还给了如此露骨的体势,这个谜根本不是我这等笨蛋解得开的。

之前也做过不少猜测,但是那个白日梦的真相,说不定意外地就是她已经烦了我无休止地拘泥于她出于玩心设下的谜题。

只是,我也想作为前辈向这个有些得意过头的学弟,做些什么来显示一下威严,因而故意作出了一切都是自己想出来的,颇为天赋异禀的样子。

“首先,我所想到的是,”这么强调了自己的功绩。

虽然这么一说搞不好又会被看扁了——扇君嬉笑着,贯彻着一个听众的本分。虽然推理小说粉丝来担当解谜的

侦探角色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说不定他也并不讨厌担当总是大吃一惊的华生角色。

“关于信上所列的身体部位,既有不足也有冗余的这一点——你一度解释为,是不是没写入信文的才是重点。”

“是呀。倒没觉得这个推理派上了多大用场就是啦。”

“的确如此。根据看法不同,也不能铁定说信文没能网罗人体各部,似乎是在这样一点上把这个观点妥协放置了。但我觉得这一点,是不是恰恰可以反过来看呢?”

“反过来看?”

“也就是说,列出的文章中,重要的字句只有一两处,而其余字句全是冗余的信息——之所以没能网罗人体各部,是因为本来它们都是冗余,只要到了一定数目就达成效果了呀。”

要真弄得太多就过分繁杂了——我这么说着,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扇君的反应,结果他却,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一类情况吗。”毫无兴致地点头。

这居然是常有的情况吗……

我还以为是我发现的呢。

“这叫什么事啊……我还想了一个成语‘藏木于林’来形容这张密文的情况来着。”

“那个成语早就存在啦。倒不如说它是推理界的惯用语,或者常套语呢。”

“真的吗!?唔嗯——要有能准确形容我现在心情的惯用语就好了……”

“啊啊,那就该是‘重复造轮子’吧。”

居然真有!

听众的推理修养比侦探还深,这种新式的解谜场景我从没遇到过。我有些沮丧地想着的时候,“不过,问题是要确定到底哪一行字句体现了谜题设计者的意图不是很难吗?”,扇君那方这么催促道。

过分有本事的听众,过分有本事的学弟。

“不是有为了确定内容而设置的问句吗?【ニゴリナキシカクヲヨメ】——这个。”

“嚯嚯。那么,其中的‘ヨメ’就应该变换为‘读’的动词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前面的‘ニゴリナキシカク’,却是很别出心裁的部分。”

“别出心裁?”

扇君一边重复这个词一边又拿起粗草纸读着。

虽说如此也不过是读流水账一般地读着——我真觉得应该担心,他作为听众角色,一不小心察觉真相了都有可能。

“但仅仅听了这句设问,可没有哪一句话突然变得显眼起来呀。但是骏河前辈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相反咯?”

怎么感觉若无其事地提升了我说明的难度啊……虽然可能打开了局面,但我还不习惯这种任务,还是希望他别这么做的好。

这跟在球场上的紧张根本不是同一级别。

“按照顺序说明的话,这句话全文都写成片假名这一点很令人在意。在你去接电话的时候我也想了……要想强调这一句话是独立的设问的话,有的是手段可以采用。最显眼的极端是在开头,写上四角框的‘问题’二字就足够了。”

“原来如此,四角吗。那么,‘シカク’应当变换的汉字就不是‘死角’……”

“啊,不,不是这么回事。刚刚那是偶然说出的词。”

怎么感觉一发表这样的极端论,就把话头搞得乱七八糟。

这样下去显眼的就只有不善于把握进度了……虽然也想要给过分有本事的学弟显示自己作为前辈聪明的一面,但我终于意识到,在再次无谓地露出破绽之前,还是早早进行完流程比较好。

“也就是骏河前辈推定,密文中就含有问句一定得写成片假名的必然性,是这样吗?”

“嗯。虽然我还考虑过只是偶然写在了纸上,混入密文当中,其实是他人的无关笔迹的这种可能性……”

“由于片假名构造过于简单,因而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无法判明笔迹?”

“说得没错。”

扇君倒是在正合我意的地方附和了——甚至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察觉了真相,只是在照顾我的心情按照流程走下来。

“不过,并非如此。片假名的构造的间接性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要简化构造,所以才选择了片假名。”

“嗯……?像我这种愚昧之人,还是没法察觉到提示呀……这是什么意思呢?反过来说,因为会使得构造复杂化,才不能把汉字假名混写吗……?”

确实,“渾濁”的“濁”字的写法可没法提笔一瞬间就想起来呀,扇君补充道。

“因为数字化机械的普及,人类提笔书写的能力可是显著下降了。可是本文都使用了‘踝’这种少见的汉字(注1),决不是写不出‘濁’的类型——不过要乍一问,可一下数不出‘濁’一共几画呀。”

“就是这里。”

“啊?”

过于有本事的学弟过剩的演出效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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