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为了帮助名为阿良良木历的同班同学,那时候的我真的是竭尽了全力,但是真正最辛苦的却并不是为了找人而在很长一段时间辗转于世界各地的这件事。
不,当然了,打探出那个人的所在地也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只要想到这一切事都全是为了阿良良木君,我就绝对不会气馁——说实话,这与其说是单纯为了阿良良木君,倒不如说其中还包括着针对名为忍野扇的学妹的对抗意识,不过这个就姑且不说吧。
总而言之,我已经找到了。
到达了。
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我终于发现了忍野先生——身为妖怪变化的专家,同时也是怪异现象专家的忍野咩咩先生。
虽然那时候我竟然大意地以为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但事情的关键却是从那里开始的。
真正的关键,就是在我到达之后。
因为我的旅途并不是以找到忍野先生作为终结的——而是要把他带回日本。说得更明确一点,就是请他回去救阿良良木君才是主题的所在,以及问题的关键。
所以根本不必多说——
“我不会救的。人就只能自己救自己啊,小班长——”
这样的论调才是忍野先生一贯坚持的不变主义。而他坚持这个主义的姿势,即使面对着长途跋涉千里迢迢跑来找他的我,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依然无比坚决地——
贯彻着这个主义。
“哈哈~小班长你要去救阿良良木君的话,那当然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可没有非要陪你去的义务啊。虽然我很感谢你告诉我亲爱的阿良良木君的近况,但如果阿良良木君想从那种状况中得到帮助的话,那当然是应该由阿良良木君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自己啊。”
“自己的力量……但是——”
面对出乎意料的展开,我不禁急了起来。
但是仔细一想,不管是春假还是黄金周的期间,这个人都一贯坚持着这样的原则——虽然他应该不是一个薄情的人,但却决不会为这种情而改变原则。
与其说冷酷,倒不如说严厉。
比起针对他人,更多的是针对自己。
也许专家往往是把为人情而行动的风险看得很重吧——在这方面(先不说他们本人是否承认,或者说他们肯定不会承认吧)也跟贝木先生有着共通之处。
虽然也可以说是跟传闻中的影缝小姐正好相反——当然这应该并不是身为头领的卧烟小姐的教导方针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以二分之一的概率把赌注押在影缝小姐身上会更好呢……我边想边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不,都是我的错。
完全是我的错。
以为只要把阿良良木君的近况——把完全跟忍野扇组成搭档,手拉手地意趣相投的他所处的危险现状告诉忍野先生的话,他就肯定会马上采取行动……擅自做出这种乐观估计的我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就像算计好似的,太厚脸皮了。
何止是绕世界一周,自己几乎是经历了网罗全世界各地的行程才好不容易发现了忍野先生。我竟然乐观地想着自己的这份努力不可能得不到回报——殊不知我自己所经历的艰辛,明明对忍野先生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啊。
“阿良良木君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得救——而且话说回来,阿良良木君他自己是不是想得救,我也认为是个疑问呢。我反而觉得他是想要自罚哦。”
“……自罚。”
“虽然我不会说是自灭啦。不过要说像他的风格也确实如此。也可以说那样才算是阿良良木君吧——就是‘这样才对嘛’的感觉。不过,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这样帮助他会对他有好处呢。只是——”
小班长。
你所经历的艰辛和努力,决不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忍野先生接着说道。
“我是专家,要描述具体的业务内容的话,那就是从事着搜集怪异谭的工作——或许你还不知道,不过我一直都为了这个目的而在世界各地流浪。可以说就是为了听别人说故事而到处旅行——所以你可以告诉我吗,小班长。在你找到我之前,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样的旅途呢?”
“…………”
“毕竟是曾经上演过恶梦般的黄金周的你,所经历的一定不会是寻常的旅途吧。虽然光是找到这里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伟业。但正因为如此,你一定也有过许多无法得到说明的不可思议的体验吧?如果是那样的故事,就可以作为我的工作代价——成为我的搜集对象。说不定还可以成为让脾气古怪的我去帮助阿良良木君的借口哦。”
……就因为这样,我讲述了起来。
为了帮助阿良良木君——为了跟小扇战斗。
把我所经历的旅途。
踏上过什么样的土地,渡过了什么样的大海。
那既是寻找忍野先生的旅途,也是寻找自己的旅途,又或者是为了忘记阿良良木君而展开的旅途。
002
那是在德国的古城里遭到幽禁时的事情。
(在德国的古城里被幽禁?喂喂,小班长。你突然间在说些什么呢?)
(请你保持安静听着我说吧。如果你不接受这个条件的话,我就没法把话说下去了。)
那是在经过老仓同学的那次事件后,我第一次飞往海外的期间发生的事情——回想起来,那时候在日本正好是千石被蛇缠身的时期。考虑到这一点,我当时做出离开日本的判断或许是有点为时过早了。
虽然我并不认为是过剩反应。
但是,小扇毫无疑问是趁着我不在的期间展开了这样那样的暗中活动——与其说是暗中活动,或许应该说是猖狂跋扈更合适吧。
(哎呀,你对那所谓的小扇还蛮严厉的嘛,小班长。姑且不论是怎样的来龙去脉,你这样子说别人坏话还真是少见呢。)
(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也一样。)
(是吗。是跟你的头发变成黑白相间的白老虎似的纹路有什么关联是不是?)
(那个就留到之后再说——现在我打算跟你说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但是,即使那时候我继续留在日本,我也不认为自己能保护好阿良良木君。
因为我想如果不从根本上彻底颠覆小扇的存在(或者说是非存在),状况都不会有所变化——要达到这个目的,我确信就只有找到下落不明的忍野先生才有可能。
确信……不,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东西。
那时候的我对自己的行动都充满了不安——无论做什么都没有任何依靠。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多半会把这些不安都推给另一个自己去承受,但我现在已经不能那样做了。
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另一个自己。
虽然或许应该说“另一只自己”才更准确——但是即使如此,我之所以如此当机立断地采取行动,都是因为对阿良良木君怀抱着报恩之心的缘故。
虽然他总是把我说成是他的恩人,但是对我来说,他其实才是我的恩人——即使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我无论如何也必须把忍野先生带回去日本。
(无论如何吗——也罢,只要你说的故事有着与工作相当的价值,我当然是会跟你回去的啦。)
(这个我知道——我都说请你别打乱我的话头了。)
(噢噢,好可怕好可怕——别那么生气嘛,小班长。真的很有精神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本来我之所以要去德国,就是因为得到了相关的情报——那就是有专家因为工作从日本前往德国的情报。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断定那就是忍野先生,本来情报的出处也稍微有点古怪,但既然没有其他可靠的情报,我就必须去确认一下。
(哈哈~!那么实际上还是扑了个空吧——我可没有去过德国呢。话说,大部分的外国我都基本上没去过啊。)
(是的,我也知道——像这样实际上找到你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都完全找错了方向到处乱碰乱撞。)
(别那么沮丧吧。毕竟那些多余的奔走,其实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嘛——当然,前提是内容能抵得上工作的代价了。)
(那我就继续说吧。)
我被幽禁的地方,是古城的地下牢。
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石造的。
牢房的栅栏是铁制的,不管怎么摇晃也一动不动——门扉用的锁是原始式的插闩锁,看样子完全不像是能以暗号密码解开的构造。
不管我怎么绞尽脑汁,这也不是能凭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牢房——已经完全被监禁了。
“…………”
不,除了高强度的坚牢性之外,这里还有一个更切实的问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这个大约八张榻榻米大小的牢狱里,并没有浴室和洗手间之类的设备。
当然,我并不是要对这种监牢房间寻求那个级别的宜居性和舒适性——并不仅仅如此,在铁栅栏中甚至连递送食物的缝隙也没有,这个也是值得注意的部分。
理所当然的是,这里也没有睡床,更没有被子。
总的来说,在这个牢房里完全没有“人类生活所需的设备”——那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虽然我不愿意去想,但就算不想也知道。
“他们”并没有长期把我监禁在这里的打算。
(“他们”?你说的“他们”是?)
(“海威斯特(High Waist)”和“罗莱斯(Lowrise)”这两人将会在后面登场——不过在那之前。)
虽然我刚才说的是“把我”。
但是被关在牢房里的人并非只是我一个。
“如果你是在想逃狱方法的话,那都是白费力气,还是放弃算了吧。”
少女啊。
正当我仔细地打量着牢房内的每个角落的时候,也许是因为看不过眼吧,同室的他这样向我搭话道。
“既然已经被这样抓住,我们就已经完了——接下来就只能任由那两人摆布啦。”
“……真干脆呢。”
我这么回答道。
实际上,从他靠着牢房的墙壁竖起一边膝盖的姿势来看,我甚至能感受到某种高洁的气概——跟他相比,我看起来就好像因为被关进狭窄的房间而完全丧失了自我,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吧。
但是即使如此,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像他那样老实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
那绝对是不行的。
我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如果是以前的我还很难说,现在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率直地遵从他的建议。
“记得你在跟阿良良木君战斗的时候,也是这样坦然地选择了放弃呢——德拉玛兹路基(Dramaturgy)先生。”
“…………”
听了我忍不住说出口的略带讽刺的发言,他——身为吸血鬼退治专家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连笑也没笑,只是点头回了一句“确实如此”。
003
(德拉玛兹路基?哎呀呀,这还真是意外。竟然出现了这么令人怀念的名字——是当初把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逼到濒死状态的三名专家中的一人吧?)
(没错呀,忍野先生。是你在春假期间受阿良良木君的委托进行交涉的其中一个对象。)
(呵呵,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小班长对他抱有生理性的抗拒感也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他就是把阿良良木君逼得走投无路的其中一人——当然,对身为我的同业者的他来说,那只是他的工作啦。)
(嗯,确实是这样。我也知道怪罪于他的想法是不对的。虽然我心里很明白,但是……)
(哈哈~看来你已经变得很富有人性了呢,小班长——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哦。换句话说,从日本前往德国的专家指的就是德拉玛兹路基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
看来在我所掌握的情报中包含着致命的错误,不光害得我在现场东奔西走,最后在我打探到的地方出现的却是一位犹如冲天巨柱般的外国人巨汉。
那是身高毫无疑问超过了两米的肌肉隆隆的大块头男人——而我也对他有点印象。
春假期间。
在直江津高中的校庭里,我曾经目击过阿良良木君和他战斗的场面——现在想起来,我看到阿良良木君作为“吸血鬼”战斗的场面,那应该就是第一次吧。
我跟所谓的怪异现象扯上关系,
那应该也是第一次。
那就是开端。
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为了“退治”阿良良木君而毫不留情地挥舞着双刀焰形剑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跟阿良良木君展开生死厮杀的吸血鬼退治的专家。
(不过严格来说,那时候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其实也不是想要杀死因为被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吸血而发生吸血鬼化的阿良良木君呢——因为基于我通过交涉定下的规则,杀死阿良良木君就会被视为犯规了。)
(的确是这样呢。不过,毕竟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啦。)
(哈哈~果然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正如你所说的……我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然后说起不知道的话,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并不知道我的事情。因为跟另外的两人不一样,我和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并没有发生过直接的接触。)
所以,看到特意远路而来却发现找错人的我,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露出了相当讶异的眼神。不过,那并不只是因为看到不认识的孩子来找自己。
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正在工作的途中。
(工作途中——说起德拉玛兹路基的工作,那当然就是……)
(嗯,是的。是吸血鬼退治呢。他就是为这个目的前往德国,而且正在进行着潜入调查。)
这方面的消息看来也在某个环节不小心弄错了——虽然状况是理解了,但是这样的话,如果那是彻头彻尾的假消息还好一点。
本来想找忍野先生,没想到却找到了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明明是在找能帮助阿良良木君的专家,结果却找到了退治阿良良木君的专家。
就算是搭错线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过根据卧烟伊豆湖小姐和艾皮索德君所说,阿良良木君和旧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亦即小忍目前已经获得了无害认定,所以应该是没有再战的危险……
(这就难说了。如果阿良良木君所处的困境确实像小班长你说的那样,这个无害认定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长的时间啊。)
(既然你这么想,就请你赶快跟我一起回日本呀。要听我说故事的话,就算回国之后也可以讲给你听吧——我连续通宵都快困死了耶。)
(行啦行啦,你就姑且当作是枕边故事,总之先让我继续听下去啦。虽说是找错了人,但总算是找到了德拉玛兹路基的你,为什么后来会被幽禁在古城里面呢?)
(嗯,这是因为……)
“日本人……嗯。没什么,你这衣服的款式我也有点印象。少女啊,你难道是Heart Underblade的眷属的相识吗?”
或许应该说他果然不愧是职业专家吧。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只打量了我一会儿就马上看出来了。
(稍微等一下,小班长。你难道还把直江津高中的制服穿到德国去了吗?)
(咦?的确是呀?即使是现在,这件大衣下面穿的也是制服……你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不……我想并不是因为德拉玛兹路基是职业专家才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不过那也无所谓了。继续说下去吧。被问到是不是阿良良木君的相识,小班长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当然是回答“我们是朋友”了。
因为确实是朋友。
“是吗。”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因为言谈举止都很死板,想从他的动作看出感情实在非常困难——他对阿良良木君有什么看法,对自己没能成功退治阿良良木历这个“吸血鬼”有什么感想,这都是我想试探的情报,但是现在的我却似乎没有能力做到这件事。
已经丧失了。
如果不是反过来对阿良良木君怀恨在心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本来就已经是盘根错节的复杂状况,我实在不希望再出现新的介入者。
(当然啦,德拉玛兹路基毕竟是彻底忠于工作的专家嘛——阿良良木君和小忍……关于自己没有成功猎杀Heart Underblade那件事,我想他应该至少在表面上并没有因此而记恨吧?)
(是的……他好像把失败也看成了在工作的范畴内。)
(嗯嗯,跟基于私情和使命行动的另外两人相比,德拉玛兹路基毕竟还算是比较容易交涉的对象呢——)
是的。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找错人的时候,我本来老老实实地撤退就好了——那样的话,后来就不会发生被幽禁在古城地下的意外事件。
然而,我当时却犯了一个以前绝对无法想象的错误——那时候,我居然产生了不想白白浪费至今为止花费的旅行费用、时间和苦劳的想法。
我没能做出及时止损的决断。
我总觉得,要是不从这次跟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的邂逅中得到些什么就太划不来了——而且还坚信自己一定能从中得到些什么。虽然不是忍野先生,但他毕竟也是个专家。
但是,不管他有没有对阿良良木君怀恨在心,我当然也不会天真到指望从身为吸血鬼退治专家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口中打听到如何从小扇手中保护阿良良木君的方法。
又或者如果是以前的我,说不定真的能做到那种事。尽管那是工作,但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毕竟是曾经企图退治阿良良木君的人。面对这样的人物,这时的我已经不再具备率直地恳求对方协助的强韧精神。
当然也可以说我是好不容易才终于获得了这样的缺陷——总而言之,我尝试从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那里打听的情报,是关于寻找忍野先生的线索。
虽然他应该并不属于由卧烟伊豆湖小姐担当统括角色的圈子,但是据阿良良木君所说,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也应该是某个组织的一员,那么想必也是属于一个颇具规模的联络网的专家。
既然有联络网的话,就一定有情报网。
如果说他对春假期间接触过的忍野先生的动向有所把握,也应该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竟然还打算从单纯的找错人中获取新的线索,我的想法也实在过于理想化了。
(其实我觉得也不算太过分啦。并不是理想化,只不过是过于出众的合理主义而已。实际上也正因为从德拉玛兹路基口中得到了线索,你现在才会出现在这里吧?)
(当然,如果单把结论摆出来的话确实是这样。但即使如此也还是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感觉总是被有关怪异的情报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我实在是太大意了。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结果,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似乎也对忍野先生有所了解——不,准确来说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并不是说自己知道,而只是简短地回答说如果向他所属的组织打听,应该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情报。
也就是说这个业界的圈子并没有多大吗。
“虽然就算告诉你也没关系——”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开口说道。
面对来自异国的旅行者,他并不是基于亲切心这么说,而是仿佛想尽快赶走在工作途中跑来打扰自己的麻烦人物的态度。
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指针,无论如何,只要他能告诉我下一步的指针,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不在乎。但是——
“不巧的是,现在我正在进行潜入调查,暂时还不能跟组织取得联络。”
似乎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你愿意等到我任务结束的话,你就找个地方边喝啤酒边吃香肠等着吧……啊啊,话说你的年龄还不能喝啤酒是吗?”
啤酒固然是不能喝,但等待也是不行的。
我根本没有时间。
这毕竟是分秒必争的事情啊。
即使是现在的一瞬间,身在日本的阿良良木君在和忍野扇的共同行动中,也不知道正遭受着什么惨痛的对待。
(那么实际上,阿良良木君都遭到了什么对待呢?)
(他被千石杀死了,一次又一次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哈哈~的确。还真不是磨磨蹭蹭的时候呢。)
即使如此,我还是姑且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不会花太久的。最多也就五年,恐怕应该能在三年之内解决问题吧。”
这还能等吗。
连青春时代都要过去了。
如果是阿良良木君的话一定会这样吐槽,然后说着说着就演变成很有趣的一番对话吧。不过实际上,这应该是很认真的话题——尽管从高中生的角度来看简直是漫长得令人难以置信,但如果作为“工作”来考虑的话,三年和五年也决不是很长的时间。
即使在计划退治作为小忍前身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的时候,吸血鬼猎人们都应该花费了相当长的年月。
……以短短的两个星期就让他们的心血付诸东流的阿良良木君,果然是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更加非同凡响。
(话说回来,小班长。你和德拉玛兹路基的对话,究竟是以什么语种进行的?)
(虽然他好像也通晓日语,但是他的原则似乎是当地的工作必须使用当地的语言……所以我当时说的是结结巴巴的德语。)
(不管是结结巴巴还是怎样,光是能说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真的很惊人呢。那么,接下来又怎么样了?就算等不了德拉玛兹路基的工作结束,你也不可能强制他做些什么吧?)
(是的。我当然不能打扰他的工作——所以,我打算做相反的事情。)
(相反的事情?)
(就是说——我并不是打扰他的工作,而是反过来想要协助他的工作。)
不过,这个选择是否正确就不得而知了。
004
“‘海威斯特(High Waist)’和‘罗莱斯(Lowrise)’。”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一脸平淡地向在桌子前坐下的我切入了正题。
“他们是现在骚扰着这个地区的两只吸血鬼——并不是其中一方是另一方的眷属,而是罕见的双胞胎吸血鬼。”
“双胞胎的吸血鬼……那真的很罕见吗?”
毕竟吸血鬼本身就已经很罕见,实在难以做出准确的判断。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板着一张脸无视了我的提问——虽然他是接受了我提供协助的要求,但似乎却没有打算跟我建立友好的关系。
(双胞胎的吸血鬼是很罕见的哦。)
(啊,果然是这样吗。)
(或许光是这样就应该算是贵重种了吧。根据我的推察,他在春假时追踪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也同样是贵重种——看来德拉玛兹路基很多时候都会被委以特殊变种吸血鬼的退治任务呢。)
(特殊变种……吗。)
(虽然也可以理解为他总是被硬塞过来一些棘手的任务啦。因为他似乎是能把工作当成工作来执行的质朴敦厚的男人,所以才经常会接到这类麻烦的任务吧——就像阿良良木君这样的男生接近小班长一样。)
(请不要用这样的说法……而且是我主动接近他的。)
(不过,小班长你虽然有吸血鬼方面的知识,但基本上还是个外行人。职业意识这么高的德拉玛兹路基,竟然如此爽快地接受了你的协助申请,这种展开还真是出人意表呢。)
(不,其实他也不是爽快地接受啦……正如我有我自己的考虑,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似乎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呢。)
(自己的考虑?哎哟?还真有意思呢。继续说吧?)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无视了我的提问,接着说道:
“虽然我刚才说他们骚扰着这个地区,但也不是突然间出现的。‘海威斯特’和‘罗莱斯’作为吸血鬼的活动,在最近才开始变得活跃,已经发展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发展到了连身为吸血鬼退治专家的我们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换句话说,就是无害认定被解除了的意思吗?”
“以这对双胞胎来说,本来就没有被附加这样的认定——现在的Heart Underblade和Heart Underblade的眷属被采取的完全是一种例外性质的措施。”
从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的严肃表情中,果然还是无法看出任何的感情。但是关于这件事,他似乎还是怀抱着某种苦涩的滋味——即使不能算是怀恨在心,也渗透出相当不情愿的氛围。
(嗯,我想也是啦。毕竟那时候是我向卧烟小姐请求,让她采取了这种颇为强横的手段——不过,也有人毫不在乎地无视了这样的无害认定呢。)
(咦?)
(不,这是我们行内人的事情,你不用在意的。)
“要勉强说的话,就是处于保护观察的期间——虽然你也许有些误会,但我们的组织所奉行的并不是务必将所有的吸血鬼都彻底消灭的思想。虽然艾皮索德(Episode)和吉罗金卡塔(Guillotine Cutter)他们的思想都跟我有所不同,但至少我们并没有想过要将吸血鬼灭绝——不过为了避免使他们成为威胁,我们觉得有必要对其数量和性质加以调整罢了。”
“…………”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跟野生动物的管理和环境保护也有着共通之处,确实值得深思——总觉得很有现实感。
不,或许并不是现实感,而是现代感才对——然后,那双胞胎的吸血鬼“海威斯特”和“罗莱斯”,简单来说好像就是超出了这个基准吧。
“不管是多么值得保护的对象,一度品尝过人类味道的肉食兽都必须处理掉——就跟那个道理一样……是吧?当然,这只是以你们日本人熟悉的东西来举例。”
“嗯……真的很熟悉呢。”
因为这是相当敏感的问题,我也不敢轻率地表示同意,但这的确是个容易理解的例子——大块头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一旦紧绷着脸,就算把跟阿良良木君之间的摩擦撇开不说,也还是会给人以极难相处的印象。但是对于提出协助申请的我,他似乎也有主动和我拉近距离的意向。
至于这种拉近距离是否成功,就另当别论了。
(好啦好啦。毕竟对德拉玛兹路基来说,要是跟协助者变得过于亲密的话,在关键时刻就会出现无法轻易抛弃对方的问题了。)
(虽然我猜也是这样,但这完全不能说是‘好啦好啦’耶。这不就会被人家盘算起抛弃对方的计划吗。)
“
具体来说,双胞胎的吸血鬼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
虽然不管怎么想这种问题都只会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答案,但如果不问清楚的话我也无法提供协助。
对已经认识了阿良良木君和作为他搭档的小忍的我来说,光凭“因为是吸血鬼”这样的理由,我还是无法肯定吸血鬼退治的正确性。
并不是善恶和得失的问题。
(忍野先生也是持有“怪异并不是什么都退治掉就行的”这种观点的吧?)
(嗯,这个,的确也是啦。虽然影缝酱在这方面的观点却是大不相同。)
(是这样吗——咦,请等一下。忍野先生是把影缝小姐称呼为影缝酱的吗?)
虽然不知道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对我的立场给予了多大的照顾,但他至少是觉得如果不把这些事情好好说清楚的话就无法期待我发挥搭档的作用吧。于是,他就把最近才查明的“海威斯特”和“罗莱斯”的恶行向我完完整整地做了一次说明。
(期待发挥搭档的作用?面对一个突然出现的素不相识的女生,德拉玛兹路基应该本来就不会有那样的期待吧……站在他的立场上看,难道不只是“能派上用场的话就算是初次见面的女生也无所谓”的心态吗?)
(这么说当然是没错了。但是,即使要利用初次见面的女生,公开情报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请你听我说吧。)
(好的好的。)
根据他的说明,那似乎是一个像都市传说般的故事——不过毕竟是跟吸血鬼相关的事情,故事充满怪谈气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据他所说——
最近似乎经常会发生旅行者的失踪事件。
来德国观光的十几岁的年轻旅行者的失踪事件,以超出显著性差异的频度不时发生(注:显著性差异是概率论和统计学的术语,意思是“并非概率性的偶然,而是有意义的数值”)。
如果把没有列为事件的情况也算上的话,实际上的受害者或许还要更多——因为失踪的全都是旅行者,说白了就是全都是外乡人,所以目前还只是在当地的媒体间形成话题的程度,但是如果加以统计的话,完全可以想象到这将会演变成一场随时会被扩大为国际问题的大骚动。
“因为旅行者们的失踪状况都各不相同非常零散,所以警方据说现在也还没有将其视为同一犯人作案的想法……但是,在任何时刻都没有放松过对‘海威斯特’和‘罗莱斯’的监视活动的我们看来,事件的真相实在是显而易见。”
他们终于冲破了自制的界线——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以沉重的口吻说道。
“那些失踪的旅行者们,估计全员都被绑架到了那两人的不知道具体地点在何处的基地里——恐怕全员的生存机会都非常渺茫吧。”
“…………”
没错。
吸血鬼决不可能毫无目的地掳走人类——同时这也不可能是为了勒索赎金而实施的诱拐犯罪。
因为对吸血鬼来说,人类并不是那样的对象——那么,要问是什么对象的话,那恐怕就只能归结于极其简单明快的、同时也令人恐惧不已的食物链了。
也就是说——食料。
食物。
吸血鬼吸取人类的血液,啃食他们的肉体。
吮嗍骨头——舔食脑浆。
(哈哈~说得好像很讨厌呢,小班长。)
(这个是当然了……毕竟,这并不是可以轻易接受的东西。)
(不过,你应该明白吧?对吸血鬼来说,那是补给营养的手段,同时也是生殖活动。不这样做就无法存活,无法继续生存下去。虽然要说原始的话也的确是原始啦。)
(是的。当然了,从本质上说,这跟熊把在山上迷路的人视为粮食并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
(只不过?)
(不,那个也留到后面再说好了。)
(是吗,听起来好像别有深意呢。不过比起阿良良木君的叙述,这个听起来要好理解多了哦。最起码没有偏离主题,突然兴致勃勃地聊起多余的事情嘛。)
(就算是阿良良木君,恐怕也不会跟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兴致勃勃地闲聊起来吧……虽然我也说不准。)
(那么,请继续说吧。)
“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作为吸血鬼的节制——虽说不吃就会死,但不管怎么说也吃得太多了。”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平淡地说道。
至于他究竟是勉强压抑着自身感情,还是说对这一类的“粮食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感觉,我实在完全无法判断。
“不过,从他们把对象限定为旅行者这一点看来,还可以稍微感觉到他们为避免犯行暴露而采取的保护措施……但是这种隐蔽手段也早就失败了。简直是不做反而更好的隐蔽措施,足以证明他们已经只能想出这点程度的主意——趁还没有犯下更严重的罪行之前将他们处理掉,可以说反而是为了双胞胎着想的行动。”
“为了双胞胎着想……吗。”
虽说是为了工作,但还是要为了给自己划清界线而这样说。但是,这样的说法不是太伪善了吗?也许是我反射性地产生的这种感情流露在表情上了吧。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
“最低限度,我并不是为了人类而处置双胞胎的。”
接着这么说道。
005
(粮食问题吗。说起来,最近我吃鱼的机会比较多呢。)
(这个……当然是机会很多啦,呆在这种地方的话。)
(不管身在哪里,住下来就是天堂哦。说不定比住在城市更合适呢。不过在吃鱼的时候,看到鱼头我就会这么想——果然这东西,这样的表情,不管怎么看都是尸体呢。)
(请别那么仔细地观察鱼的表情好不好……不过那是当然的啦。人家不是常说死鱼般的眼睛吗。)
(人类就是通过吃其他生物来生存的——最能让我体会到这种实感的恐怕就是鱼了。这个真的是闲聊了呢。不过我开始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吗。)
(是的。为什么身为职业专家的德拉玛兹路基会轻易接受刚认识的女孩子的协助请求呢?我刚才总是对这一点感到很不可思议,原来是有这样的内情吗。他也真会做这种残酷的事呀——不过,在大致预料到这种展开的情况下还插上一脚的小班长也不是盖得呢。)
(…………)
年轻的旅行者被掳走。
行踪不明——没有回来。
街谈巷说。道听途说。都市传说。
如果犯人是吸血鬼的话,这个故事作为怪谈来说似乎也编排得过于完美了。但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我就是最佳的协助者。
毕竟我既年轻又是旅行者。
作为囮子来说——简直就像特意准备似的恰到好处。
“与其说是囮子,倒不如说是名副其实诱饵吧。是为了吸引双胞胎吸血鬼接近的诱饵。”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严肃的说道。
“跟踪着你被‘海威斯特’和‘罗莱斯’掳走时的移动路线,找出那两人的基地位置——毕竟我们并不是法律执行机关,所以也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目前的嫌疑都还只是停留在臆测的阶段。双胞胎是清白的可能性也并不为零——”
所以就有必要掌握现场吗——又或者是必须找到基地位置,并且发现被绑架的旅行者们吗?
“发现旅行者是不可能的。如果那是食欲失控的吸血鬼,人类什么的就连一根骨头一片皮肤都不会剩下。”
“…………”
“就连一根头发、一片指甲也不剩哦。不过,只要找到两人现在的基地,应该也能得到某些证据吧——所以现在有必要让你被掳走。”
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的救援或许会赶不上时间。
你说不定会被吸血鬼杀死吃掉。
即使这样你还是愿意协助吗?
那与其说是意向确认,倒不如说是为了避免事后引起诉讼而宣读的通告文似的。然而,我却马上回答道:
“是的,我愿意协助。如果这样你就会告诉我忍野先生的所在地的话。”
“……我姑且先说明了,以我的权限能向你保证的,就只是向组织询问这一步啊。我无法做出更大的保证——什么都无法保证。组织也不一定掌握着那个夏威夷衬衫的男人的最新情报,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向我公开。现在的我隶属于组织的战士中可以说是小喽啰级别——能访问的情报也是有限的。”
“那样我也不介意,请多多指教。”
曾经被过去的怪异之王、既是铁血也是热血更是冷血的吸血鬼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授予过“便携粮食”这个称号的我,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又在别的国家再次肩负起身为食物的使命——然而……
006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从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那里能得到多少有关忍野先生的情报,就算得到了情报也不知道那些情报究竟有多
大的准确性。对当时的我来说,这实在是一场相当不划算的赌博。但是仔细一想的话,这对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来说或许也是一样的。
虽说我是年轻的旅行者,是最适合作为诱饵——并不是伪诱饵,而是真正的诱饵——加以利用的材料,但是作为一名职业专家,假如还有其他的手段可用,他也应该决不想让外行人而且是素不相识的女孩子跟自己的工作扯上关系。
这并不是伦理和道德的问题,而是因为不确定的要素太多了——说得极端点,他也无法保证我不是双胞胎的吸血鬼“海威斯特”和“罗莱斯”那边的人。
是否值得信任,是否可以信赖。
比怪谈还要古怪。
即使如此,他之所以答应了我的协助申请——交易的提议,恐怕是因为已经断定没有其他可用的办法的缘故吧。
在还没造成更多的受害者之前——借用本人的说法就是“为了双胞胎”——为了解决事件,利用对怪异有一定见识的我查探出两人的基地所在。他认为即使这不是最好的策略,也决非是愚笨的策略。
如果是小扇的话,或许会带着浅笑——带着阴暗的浅笑,以“真是愚蠢呢”来评价我们双方的意图吧——
(——从结果来看,虽然很遗憾,不过得到这样的评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因为无论是我还是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都被幽禁在古城里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暂且不说,但是“海威斯特”和“罗莱斯”应该是常时监视的对象吧?明明如此,基地的位置却还是不得不借助诱敌战术来查探吗?这还真是有点荒唐呢。)
(关于这一点,我本来也觉得有点疑惑——不过在实际上被掳走之后,我就明白了。基地本身就是个近似于怪异的东西。也就是说,“海威斯特”和“罗莱斯”用作基地的古城……是一座所谓的城寨都市,但那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城市。)
(不存在的城市……故事的规模开始变得有点大了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无论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失踪的旅行者们了。)
(同时也发现不了基地——虽然形式上有所不同,但这就是所谓的结界吗?)
(统辖着一整座城寨都市的话,想必也是有着相当大背景的吸血鬼吧。尽管被“海威斯特”和“罗莱斯”这些随意的名字束缚着,但是想要保留对他们的处分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实际上并不是想保留,而是想保存下来啦。)
(就好像你想对小忍做的那样……是吗?)
(哈哈~不过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小忍,别说都市,恐怕就算是国家也能统辖起来吧。总而言之,就是只有在把掳来的人类带进去的时候才会显现的基地吗——明白明白。这样对德拉玛兹路基这种类型的专家来说确实是无计可施呢,如果不使用诱饵的话。)
(如果是忍野先生的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手段呢?)
(因为我基本上是个交涉人啦。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工作大概就是充当德拉玛兹路基和双胞胎吸血鬼的中间人吧——介入其中就是我的工作。跟小班长你是同样的立场哦。当然我是绝对没有主动请求充当诱饵的英雄气概啦。)
(……我很有英雄气概吗。)
(不管谁看都是这样。不过,和春假的时候相比,这次虽说是自我牺牲也不是献身式的做法,感觉很好呢。毕竟是怀抱着力求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意图。)
的确。
虽说是划不来的赌博,但正因为从中看到了胜算,我才不甘愿冒险的——决不是无视消费对效果的比率而采取的鲁莽行动。
考虑到现在阿良良木君所处的危险状况,我所做的事情可以说完全是在安全圈的范围内。
(这个,我倒是觉得完全没有这回事啦——不过,要把重心放在哪里,这都是因人而异的。)
(是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吧,一定是的。)
只是,在这场赌博中,我和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都不能说是获得了胜利——毕竟结果两人都被送进了牢狱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除了“你瞧!完蛋了吧?”之外也没什么好说了。
综上所述,赌博是会毁掉自己的。
这次也许是错在我不该做自作聪明的计算,按照概率的数字来行动——虽然这方面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在赌博上,或者干脆像阿良良木君那样以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发起特攻会更容易大获全胜。
话虽如此,这当然是由并非赌徒的职业专家——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战略性地制定的诱敌作战方案。
为了维护身为专家的他的名誉,我就姑且在这里做个补充吧。实际上,我们的作战其实并不是彻头彻尾地失败了——反而应该说,到中途为止都是完全按照计划推移的。
(是到中途为止——呢。那也就是说半途而废了吗?)
(真严厉呢,忍野先生……)
不过,那也同样是真实的一面。
因为如果计划完全失败的话,至少也不会演变成我和德拉玛兹路基先生被监禁在无法逃脱的地下牢的状况——照这样看来,或许战略性的行动还是在完全失败之后会更容易重整旗鼓呢。
也就是说被烧掉一半的住宅反而比完全烧毁的还要难处理——这毕竟是自己家曾经被彻底烧毁的我所说的话,这个说法应该是相当有说服力的吧。
首先按照顺序来说明,由我充当诱饵的方案本身是相当成功的——虽然以“一帆风顺”来形容也有点奇怪,但身为年轻旅行者的我,作为来自日本的观光客,可以说是成功地遭到了吸血鬼的绑架。
在远离人烟的漆黑夜路上毫无防备地走着的时候,我就遇上了——“海威斯特”和“罗莱斯”。
遇上了两只吸血鬼。
遇上了那对双胞胎的吸血鬼。
(哈哈~如果是阿良良木君的话,多半会用“毫无防备地、轻快地走着的时候”来表达吧。)
(不,我可没有轻快地走着耶,当时真的相当紧张——蹦蹦跳跳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完全是蹑手蹑脚的样子。)
毕竟我可不是阿良良木君呀。
“遇上了”这个描述严格来说也不太恰当。
因为我是被他们前后夹击的——我忽然感觉到背后的动静而回头看去,发现那里正站着一个身穿溶暗的纯黑礼裙的金发女孩子。
虽然看到她的金发我就马上联想到了小忍,但就算她不是金发,我或许也凭直觉感应到她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存在。
眼瞳的颜色是鲜红色。
是不是可以用“仿佛充血一般”来形容呢。
(如果是阿良良木君的话,多半会用“仿佛千叶县一般”来表达吧。)
(就算是阿良良木君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千叶县也没有什么红色的印象吧。)
(不过,毕竟还被称为房总半岛嘛。)
(要是你在打岔的话,我就不说了哦?这可是严肃的场面耶。)
实际上。
我当时是反射性地做出了逃避的举动。
因为在红色眼瞳的注视下感到恐惧,被她表情上所浮现的浅笑吓得浑身发抖,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拔腿就逃的冲动——我的任务明明是被吸血鬼绑架,却做出了几乎等于放弃这个任务的行动。
真是彻头彻尾的外行人。
只有知识在不断积累,完全不善于实践——怪不得会被小扇取笑了。
不过,虽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幸运,但是当忍不住想逃出去的我重新转向正面的时候,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前后夹击。
在直到刚才为止都绝对没有任何人的前方,存在着同样是金发红眼的非存在——挡住了我的去路。
仿佛逼近眼前的障壁一般。
挡在我的面前。
仿佛和背后身穿纯黑色礼裙的吸血鬼构成一对似的,正面的吸血鬼是纯白色燕尾服的打扮。
领口还系着帅气的蝴蝶领带。
依然是以充血般的眼睛——注视着我,脸上浮现出浅笑。
那是有如利刃般浅薄的微笑。
(原来如此,是男女的双胞胎吗——这样就真的是更加罕见了。)
(不,现在回想起来,关于那究竟是不是一对男女,老实说我也无法断定……虽然为了便于叙述我会用“他”和“她”来代表,但实际上我并没有准确地分辨出性别。因为任何一方都很美丽——性别什么的,感觉好像已经超越了哪个界限。)
(是吗。这个嘛,作为怪异来说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啦。不过最值得注目的是他们分别有着各自的角色担当这一点吧。)
(角色担当。)
(他们各自担当着性别的雌雄……虽说是只有两人的小圈子,但也可以认为是具备了相当程度的社会性呢。实在令人感兴趣。)
(社会性……也许真的是这样。从这个意义上说,恐怕是跟小忍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吧。)
虽然从表面上看两者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十几岁的少年和少女,但毕竟对方是吸血鬼,外观其实是没有太
大意义的吧。
最重要的是内在。
最成问题的也是内在。
就算不是像小忍那样有着五百岁或者六百岁的年纪,他们也应该生存了无法根据外貌来想象的漫长岁月。
后来我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以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的话作为参考,身穿溶暗礼裙的少女应该就是“海威斯特”,而身穿白光燕尾服的少年则是“罗莱斯”。但我总觉得那样的区别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
成功地占据了以我为中心的两个对称点位置的他和她,让我只觉得他们完全是一体的存在。
被四只红色的眼瞳夹在中间。
被四只红色的眼瞳挡住去路。
被双胞胎的吸血鬼从前后紧紧盯着的我,就像整个人被固定了似的完全无法动弹——就连恐惧的颤抖也停住了。
当然,双胞胎在注视着我、在紧盯着我的这些说法,其准确性也实在非常可疑。
实际上,他们的视线或许都无视了我,两人的眼中都只能看到彼此吧——我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海威斯特”只看到了“罗莱斯”。
“罗莱斯”只看到了“海威斯特”。
我想多半就是这样吧——明明存在于视线中,却被完全无视的感觉。
不过,如果在这种状况下可以被他们无视的话,那也可以说是最好不过了,但世上自然没有那么大的便宜可捡——在此之后,我将要被绑架。
按照原定计划。
只是,能按照计划实现的就到这一步为止了。
007
至于我究竟是怎样被绑架的,就连我自己也无法认识到。
虽说被双胞胎绑架就是我的职责,但就算我想要做出抵抗,也毫无疑问智慧落得失败的下场吧。
不,应该说成功才对。
我就像行李似的被两人抬着走,被送进了本应不存在的城寨都市中央的古城里——然后就被关进了地下牢。
虽然也并不是遭到了什么粗暴的对待,但同时也没有感觉到能以郑重来形容的关照——不过,在他们把我留在牢屋里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底总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无论是面对怪异现象还是面对吸血鬼,这也不是第一次的经历——进一步来说,就连被强行绑架也不是第一次,但我看来还是无法习惯下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反而是习惯了才危险吧。)
(即使是身为职业专家的忍野先生,也是这样吗?)
(嗯。或者应该说,不想习惯呢。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是什么工作,在觉得习惯了的时候就是引退的时候了——但是听你讲到这里,小班长,好像完全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嗯,算是吧。虽然自己这么说也有点那个,但我被掳走的姿态,作为诱饵来说,确实可以说是十分像模像样的。)
(哈哈~就像马里奥的碧奇公主一样吧。)
(不过,最近好像碧奇公主也不是整天被拐走了呢。)
(这就是说,是德拉玛兹路基那边出现了失误吗?难道明明是以小班长作为诱饵,结果却跟踪失败了?以钓鱼来打比方的话,这就是单纯被鱼吃掉了鱼饵的情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作为职业专家可真的是不应该有的失态啊。)
(不是这样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并不是在这一步上失败了。他成功追踪着被双胞胎掳走的我,而且好像还顺利地入侵到了突然出现的虚构城寨都市的内部。)
(也就是说突破了结界吗。老实说,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几乎意味着他的工作已经成功了啊……换句话说,是他的入侵被对方感应到了吗?)
(这个……)
也对吧,从大致上说就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按照当初的计划,本来应该要向双胞胎发动先制攻击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结果却反而遭到他们前后夹击的先制攻击,最后就被他们抓住了。
正当我在石造的牢房里设法维持着平静心情,想着“接下来只要等待救援就好了”的时候,看到巨汉专家被“罗莱斯”和“海威斯特”两人粗暴地扔进来牢房的时候,我真的是整个人都当场呆住了。
老实说,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被灌输了“职业专家是应该不会失败的”这样的固定观念——只要身为外行人的我能顺利完成自己的职责,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应该会很顺利……仔细一想,这种想法实在是给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托付了太多的期待。
光是不得不跟外行人一起展开工作这一点,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相当超常规的任务了。
已经不是标准的任务了。
工作也已经变成了普通操作步骤完全不通用的工作。
那么我应该也存在着害他失败的侧面吧。
(不,这个要是由小班长你挑起责任的话,我觉得也完全不合适啦。在把外行人加入到作战计划的时候责任就已经在德拉玛兹路基身上了——当然,我也没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啦。但是让小班长暴露在危险中的事情,我也曾经做过。)
(既然你这么想,就请你当作是把那时的人情还给我,什么都别说马上回去救阿良良木君嘛。)
(没有啦,因为那件事已经扯平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扯平了吗……)
(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说,继续听你说吧。)
(你好像打了不少岔耶。)
(比起这个,为什么德拉玛兹路基的任务会失败呢?根据你刚才的讲述,我总觉得没有什么失败的原因啊……尽管从人数来说是对方有利,而地利的条件也是对方占优势,但双胞胎毕竟是吸血鬼,而德拉玛兹路基则是吸血鬼专业的职业专家。作为专家,这明明是专业领域中的专业领域,只要他觉得自己有胜算,这就不再是划不来的赌博。应该是有着八成以上胜算才对啊。)
理所当然的是——
不光是对我来说,即使是对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来说,计划中最困难的步骤应该是已经完成了的。
然而,因为以我作为诱饵而被比喻为钓鱼的这次作战方案,更准确地说并不是钓鱼而应该是狩猎。
要问钓鱼和狩猎有多大的差异的话,当然在夺走其他生物性命这一点上是同样的,但狩猎也或多或少存在着被反狩猎的可能性——话虽如此,毕竟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并不是我这样的外行人而是专家,他应该是有考虑到的吧。
他应该有计算过被狩猎的风险。
绝对不可能粗心大意。
既然这座城寨都市是双胞胎的基地和敌方阵地,预计到所有的危机性状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即使这样也依然有可能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态。
而且那并不是危机性的状况。
这是比预料中还要“好”的状况。
“在等待向‘海威斯特’和‘罗莱斯’下手退治的瞬间,我发现了本以为早已被全部杀死的被掳走的旅行者们当中的幸存者——在让他们逃出结界外部的过程中,我遭到了来自背后的袭击。”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极其平淡地对自己的败因进行了分析——不,毕竟成功地救出了生存者,而且还让他们逃到了结界之外,将其视为败因恐怕并不完全正确吧。
虽然计划已经被打破了。
所以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作为职业专家应该也没有后悔,当然也不会为自己的行动感到耻辱吧——因为幸存下来的并不是年轻旅行者而全是年幼的小孩子,所以我也不打算责怪他的判断有误。
虽然不打算责怪他,但现状也不可能因此而得救——我和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就这样被幽禁在古城的地下了。
008
“越狱是不可能的,放弃吧。”
看到我还在继续对牢狱内部进行检查,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以沉重的声音这么说道——在他看来,我这个外行人看起来一定是非常的不干脆吧。
“我的意志会由那些孩子们为我继承的吧——只要联络传达到组织那里,就会派遣出下一位战士。‘海威斯特’和‘罗莱斯’被退治的未来,可以说是已经确定了——虽然跟想象中的形式不同,但我完成了工作,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
这个人也放弃得太干脆了吧。
难道是已经大彻大悟了吗?
而且我还也希望他能考虑一下我的目的还完全没有实现这个事实——在把未来托付给孩子们之前。
(嗯,是人生观不一样啊,对他来说。或者说他的视点是着眼于长期性的吧——而且相当富有戏剧性。因为成功救出了多个受害者,就算小班长一人成为牺牲者,在正负抵消后也还是正数——在他心目中恐怕是成立了这样的等式吧。)
(是因为他是职业专家吗?)
(没错——正因为是职业专家。在跟阿良良木君的战斗中那么干脆地撤退,也可以说是拜这种计算能力所赐吧。)
“……要是放弃的话,就只能在这里等着被
吃掉了吧?”
“就算不放弃,也会在这里被吃掉。那倒不如选择放弃更好,至少不会觉得那么悔恨啊。”
虽然这也许是作为战士的建议,但我实在是难以接受。
“虽然我没能履行和你之间的约定,不过也没问题,如果是Heart Underblade的眷属,不管是身处什么样的困境,也应该能一个人撑过去的吧。”
“…………”
或许是因为职业意识太高、精神力量太强大的关系,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似乎存在着以“心态”去跨越一切的倾向。
虽然这也是一种美德,但我却无法接受。
我叹了口气——
“我不放弃。”
这么说道。
“我是绝对不能在这种虚构的世界里死去的。就算阿良良木君只能自己救自己——我也希望自己能参与其中呀。”
“……你是想要名誉吗?想要给予了朋友帮助的名誉吗?”
虽然那是对我的死心不息感到无可奈何的语气,但是——嗯,要说想要也没错吧。
那个名誉,我真的很想要。
但是也并非只是这样。
要是知道我在这种地方因为被吸血鬼吃掉而死,阿良良木君和战场原同学也不知道会有多么的失落。一想到这里,我就不能那么轻易就放弃自己的性命。
如果我在这时候不拼命挣扎的话,也就意味着我的朋友没有看人的眼光——只有这一点是我想要极力避免的。
(还真是了不起的毅力呢。假如是我的话,在那种状况下一定会干脆地放弃的。)
(请你别说自己根本就没那么想过的话了——如果是忍野先生的话,在这种状况下也会设法跟双胞胎吸血鬼交涉,然后努力存活下来的吧?)
(哈哈~!既然你知道这一点,也就是说你也做过同样的事情吧?既然结果还是没有奏效,那就是说接下来又发生了超乎预料的展开吧。)
(…………)
“嗯,说的也是。如果运气好的话,你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双胞胎的眷属。”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以安慰的口吻这么说道——要我说的话,那好像应该是运气差的情况。
“至于我就应该没有这个希望了。我肯定会遭受拷问,被迫供出组织的情报——但是,没有问题。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在大牙里藏进了自杀用的毒药。”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难道你就没有更乐观一点的展望吗?”
我忍不住这么说道。
面对这位不管怎么看也比我年长、而且还是专家的人物,本来我是万万不该说出这种话的。但要是他在同一个房间里营造出这种阴沉沉的气氛,我也很难想得出好主意。
本来我的脑子运转得就不太顺畅了啊。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正确使用“阴沉沉”这个词啊。我还以为只会用在“比起芥麦面更喜欢乌冬面”这样的地方。)
(不,可是真的是这样的感觉啊,当时的空气。)
“乐观的展望?”
就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单词似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抬起脸来。
“没错。这次也是,应该加以反省的就是这方面吧?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想定了‘如果有幸存者的情况’来制定诱敌作战方案,或许就不会反遭突袭了吧?”
“…………”
“如果随时都总是想定最坏的情况来行动,也许的确是可以避免最坏的情况,但那样不就无法实现最好的情况了吗?如果想要抓住机会的话,我们就必须事先构思好那个机会才行。”
不能想象出“幸福的自己”的人,就无法得到幸福——我再次痛切地体会到了这样的道理。
“必须想象一下理想化的展开。比如突然间由谁来救我们之类的——否则的话,在真的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就无法抓住对方的手了。难道不是吗?”
老实说,与其说是反驳或者是表明信念,这倒不如说是因为看到德拉玛兹路基先生那阴郁的态度感到恼火而忍不住发泄出来的台词。但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的——
“是吗。既然你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把这个交给你吧。”
他这么说道。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像是在掏零钱似的从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是荆棘之剑。
009
“出来。”“来出。”
过了一会儿,双胞胎来到了地下牢,把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留在里面,只把我带了出来——在这时候,我才第一次听到了“海威斯特”和“罗莱斯”的声音。
不,在绑架我的时候,他们俩其实也有交换过对话,但并没有对我说话——没有人会跟食料进行交流……当时我本来是这么理解的,难道是我误会了吗?
总而言之,我被他们从牢房里带了出来。
正如我估计的那样,那似乎并不是长期逗留用的牢房——只不过,这可以说是最糟糕的想象,我实在无法为自己猜对了感到高兴。
(就是说小班长是被当作夜宵带出来的吗?)
(从时间来说,已经几乎是黎明时分了——不过,那却并不是吃早餐的意思。)
(嗯?)
说实话。
虽说是为了阿良良木君,但是要说我对协助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的工作完全没有抗拒感,那也是骗人的。
不管是钓鱼还是狩猎。
我对单凭吸血鬼这个理由就要退治吸血鬼的做法抱有抗拒感,之前我已经说过了——而且,针对双胞胎吸血鬼“海威斯特”和“罗莱斯”,即使在展示出“他们会袭击人类”这个大义名分之后,我内心的犹豫也并未因此一扫而空。
品尝过人类味道的肉食兽都必须处理掉。
必须人道毁灭。
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在听人家这么说就会自然接受的严苛世界观下进食,而且单纯积累着知识一直活到现在的我,基本都倾向于把所谓的食物链当作自然规律来看待。
毕竟人类会吃掉其他生物的性命,就算其他生物把人类吃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总是这样子按照道理来思考。
而且关于食物方面,我也已经受过战场原同学的严厉指摘。
所以,我并不认为双胞胎光是这样就犯下了什么沉重的罪孽——即使是绑架旅行者这种被人类视为无法原谅的恶行,如果站在吸血鬼的角度来考虑,那也很难说是无法原谅的行动。
为了帮助阿良良木君而牺牲双胞胎吸血鬼,这种事究竟该做还是不该做,我一直都难以做出判断。
我还仍然有所犹豫。
(不管小班长你帮还是不帮,在受到有害认定的时候,双胞胎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所以你也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吧?)
(是的,这是当然了。的确是这样没错。所以这只不过是类似内心纠结的东西——反正我肯定会把阿良良木君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上。)
(但是,在协助展开诱敌作战的时候,你就有了想法。)
(并不是有了想法,而是有了想念的人——但是……)
那样的踌躇,结果都是多余的。
如果说是为了生存所必须的进食、为了营养补给的话,或者也可以说是彼此彼此。就算是要被吃掉,我或许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命运——认为那就是大自然的规律,真正心甘情愿地选择放弃。
毕竟我以前甚至还想过就算被阿良良木君吃掉也没关系——以在这里被双胞胎吸血鬼吃掉来结束自己的人生,或许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双胞胎真的是为了食用才把人类掳回来的话。
(……难道,并不是为了食用吗?)
(是的。他们——是为了玩。)
(为了玩?)
(为了玩。)
我被带到的地方,并不是用餐的饭厅——而是类似游艺室的大房间。就在我发愣的期间,我就被仰面朝天地绑在桌球台的上面。
然后以那样的我为中心,两人果然还是以点对称的方式分站在桌球台的两侧——如果这是被绑在餐桌上的话,接下来要遭到什么厄运就已经可想而知了,但如果是桌球台的话,我真的是完全莫名其妙。
不,毕竟也没有球带,准确来说这恐怕并不是一张桌球台……不过,双胞胎吸血鬼却亲切地向我说明了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究竟要用被绑住的我来玩什么游戏呢——
(不是有个游戏叫做倒棒子吗?他们似乎是想用我来玩那个游戏。)
(倒棒子?嗯,就是运动会时玩的那个?)
(不是,是在海岸和沙滩玩的那个。用沙子堆成山,在中间竖起一根棒子……接着就开始轮流削掉山的一小部分,然后谁弄倒棒子就算谁输的游戏。)
(啊啊,那个的话我也知道。阿良良木君可能会经常一个人玩吧。)
(我想应该不会经常一个人玩的……)
(因为弄倒棒子的一方就算输,所以我觉得应该叫做不倒棒子才对呢。不过那究竟要怎么在桌球台上玩啊?还说打算用小班长来
玩……)
(所以……)
游戏的规则几乎是完全按照原来的。
只要把沙山换成我,把棒子换成性命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了——他们分别从两侧“撕扯”我的身体,如果在轮到自己的时候我死了的话就算输。
双胞胎是这样说明的。
并不只是用德语,还很周到地用英语也说明了一遍——就好像觉得在让充当沙山的我理解游戏内容后再进行游戏是很关键的一步似的。
并不是进食。
而是玩耍。
这是玩弄其他生物的性命的行为。
如果说他们把人类掳回来就是为了以这种方式玩耍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在被绑架的旅行者中还有幸存者这个意外状况,使得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措手不及而犯下失误,但是现在其中的理由我也明白了——幸存下来的之所以都是年幼的小孩子,简单来说就是因为他们身体细小,也没长多少肉,而且还很容易死的缘故。
是因为他们作为游玩道具并不合适。
所以就碰巧幸存了下来——就是这么回事。反过来说,在旅行者当中尤其是十几岁的人经常被选为目标,是因为他们的生命力比较强——玩起来可以坚持相对较长的时间。
仅此而已。
我被掳来的理由,就仅仅是这个。
“…………”
我——不由得燃起了强烈的愤怒之火
如果是以前的我,恐怕是绝对不会产生这种感情的吧。这是完全超出了临界值的、激烈的感情巨浪。
过去我竟然把这样的东西——
都强加到了那孩子的身上。
关于那件事,我只感到无比的后悔——但是那样的后悔,接下来就轮到我来体会了。
就像拥抱一般。
似乎选择了先攻的“海威斯特”,先于“罗莱斯”对我的身体实施“撕扯”的行为——她随意地抓住了我的右胸。
给我住手,快放开。
可以触碰那里的人——就只有阿良良木君一个。
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010
“这条荆棘之刺对我来说只是自杀用的毒物,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不是这样。假如到了被吃掉的阶段你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那么为了应对无法抛弃乐观愿望的时候,你就像我这样事先把它藏在大牙里吧。”
“……使劲咬这个的话,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
“谁知道,我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会发生什么——就是那样的道具。我本来是打算在抱着死的觉悟时使用这个的——不过你就在想活下去的时候使用吧。”
之前有过这样的一番对话。
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用到这样的东西,但从我照他的建议把荆棘藏到了大牙里就可以看出,我或许也想象到了那样的未来情景。
这样一来跟德国这片土地相搭配,也可以说是相当有象征性的意义——不必多说,这里就是“荆棘公主”的舞台。
在古城里沉睡了百年的公主殿下。
虽然我没想过要拿自己跟那么高贵的公主相提并论,当然也不会在桌球台上期待着王子殿下的亲吻——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觉醒了。
(觉醒了?沉睡的力量?那还真是厉害,简直就像少年漫画一样的故事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该有多好呢——这并不是令人充满期待的那种展开。而是符合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喜好的、可以说是充满现实感和悲观性理论的归结……)
虽然我联想到的是“荆棘公主”,但对身为专家的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来说,荆棘之刺毫无疑问是用于怪异退治的道具。
就跟十字架、圣水、大蒜和银制武器一样,作为辟邪植物使用的荆棘——要问它为什么可以成为自杀用的道具,那就是因为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本身是吸血鬼的缘故。
身为吸血鬼却狩猎吸血鬼,杀死同族的专家……那就是德拉玛兹路基先生的真面目。
(啊啊,话说他确实是这样来着?)
(请你别在这里假装忘记了——这是前提吧。是大前提对吧。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去劝阿良良木君入行什么的吧。)
(这样想来,他说“是为了双胞胎”而“不是为了人类”的说法,看来只要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就好了呢。)
所以——
吸血鬼退治的道具,对他来说既是武器,同时也可以当作是自杀用的道具——只要藏进大牙里,那就真的跟把氯化钾藏在里面没什么两样。
但是,那是只能对吸血鬼发挥效力的“辟邪”之物,对身为人类的我来说——对有时是诱饵、有时是玩具的我来说,如果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植物碎片的话,也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
(没错……这个,你不会又假装忘记了吧?对于肚子被挖穿一半处于濒死状态的我,以吸血鬼的血把我救活的并非别人,不正是忍野先生你吗?)
吸血鬼的血。
当时侧腹部分被整块挖走,只能默默等死的我——就是以那样的方式得救的。
就是这样。
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
(没有啦,我并没有救你啊。只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而已啦,小姑娘——勉强要说的话,那应该是阿良良木君呢。)
没错。
刚才说的吸血鬼的血,就是当时还是吸血鬼的阿良良木君的血——这个再延伸一点来说,也意味着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的血。
既是铁血也是热血更是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之王的血液,是我的肉体的构成要素。
化作了血液,化作了肌肉。
化作了骨头,化作了脏腑。
如果作深层次解读的话,也可以认为正因为被埋入了那样的构成要素,在春假结束后的黄金周里我才被诱导出了名为障猫的怪异。不过基本上这种要素都潜伏在我的体内。
也可以用沉睡在我的体内这个说法吧。
但是——如果用荆棘之刺刺激那些血肉、那些骨骼脏腑的话,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肯定会发生什么。
如果是通常的吸血鬼,一旦受到辟邪的荆棘的刺激,就只会受到伤害罢了——在某些情况下或许会造成单纯的自杀的结果。
但是,这并非别人,正是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的血——是把吸血鬼的弱点都几乎尽数克服的、贵重种中的贵重种。
德拉玛兹路基先生所说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那句话,是完全可以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让沉睡中的怪异杀手之血觉醒什么的,实际上就算把我的身体弄得粉碎四散也毫不奇怪。
(的确是呢。这已经超出了不划算的赌博,变成了危险的赌博——拿性命当赌注什么的,这不就像以前做的事一样吗,小班长。)
(是的,对于自己在愤怒中暴走这件事,我已经在反省了——但是,毕竟那已经是在桌球台上即将被撕碎的性命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我自己也无法准确判断。
受到荆棘的刺激瞬间发生活性化的肉体,在一时间发挥出了吸血鬼的力量——这就是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在后来以专家的身份进行分析后得出的结果——那么在那时候的我,或许并不是变成白发而是变成金发,并不是长出猫耳而是长出尖牙了吧。
虽然那实在是不敢去照镜子的角色形象,不过幸运的是,吸血鬼是不会被镜子照出来的。
总而言之,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几乎把桌球台上的束缚撕扯到了形同虚设的地步,也把双胞胎吸血鬼揍得卧地不起了——对发生了什么事最不清不楚的人或许就是我自己吧。
(嘿嘿,少年漫画风的战斗场面都完全剪掉了吗——不过那也是当然的啦。即使是同为吸血鬼,而且同样是贵重种,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也是不同次元的啊。)
(记得还有人曾经从那不同次元的吸血鬼身上拔出了心脏呢。)
(噢噢,那是谁啊。还有这么了不起的人吗?……不过,明明在危险无比的赌博中取得胜利,在危机中存活了下来,小班长你却好像一脸郁闷的模样啊。)
(…………)
(难道之后又发生了进一步的逆转什么的?)
没有。
依靠着压倒性的敌我力量差距,既没有逆转,也没有逆袭。
双胞胎的吸血鬼“海威斯特”和“罗莱斯”,以仿佛看着妖怪变化的眼神——
以充血的眼睛注视着我——这次终于不是看着彼此,而是注视着我——
“你,是什么人?”“人么什是,你?”
这么向我问道。
“是专家吗。”“吗家专是。”
“抑
或是吸血鬼?”“鬼血吸是或抑?”
“不,是日本的女高中生。”
我回答道。
“为了喜欢的男孩子和自己的亲密好友能得到幸福,我正打算帮点忙……”
“…………”“…………”
像是完全无法理解似的听着我的明快回答的双胞胎——下一瞬间,在没有经过任何协商、也没有发出任何信号的情况下。
他们互相朝着对方咬了上去。
根本没有时间去阻止他们。
面对双胞胎互相以尖牙刺进对方的身体,互相吸血,互相啃食血肉的那幅壮绝画面,我就只能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对了。
我应该是知道的。
因为是我知道的事情,所以我应该是知道的。
我听说过吸血鬼的死因有九成都是自杀。
因为无聊、因为厌世而选择了自杀。
就连光是其基因就已经发挥出如此压倒性威力的传说中的怪异杀手,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也同样是有自杀愿望的吸血鬼。
为了自杀而来到了日本。
无聊会杀死人,甚至连鬼也能杀掉。
(……会为了进食以外的目的夺走其他动物性命的就只有人类——虽然有人这么说过,但如果这样说的话,懂得玩乐的生物也同样只有人类呢。为了缓解无聊而进行的游戏——但是,那也许是不玩的话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凭证。所以,被妨碍了玩耍的“海威斯特”和“罗莱斯”,被没收了文化和爱好的双胞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死。)
如果说“不要玩耍”,那就跟说“不要活了”是同一回事。
当然,就算是这样,我既不能在这里充当他们的游乐道具,也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随便把旅行者绑架回来这里当游乐道具。
但是,如果说这对双胞胎罪孽深重的话,把他们逼得互相吃掉对方互相抹消存在的我,也应该同样是罪孽深重吧。
强迫罪孽深重的他们禁欲的我。
是一个极其贪欲的存在。
011
“……整件事就是这样了。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结局,不知道你觉得如何呢?”
非常感谢你的安静倾听哦——听我这么说,忍野先生就回答了一句“非常有趣”——虽然与其说是有趣,倒不如说是在逗趣的样子,不过既然他觉得满意就最好不过了。
“而且跟到处都充满了感情色彩的阿良良木君的故事不一样,还蕴含着符合小班长风格的启发意义呢,说是启发,但同时也有挖苦的意味。即使对身为专家的我来说,也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你太过奖了……我反而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
但是现在可不是深感羞耻的时候。
“那、那么忍野先生。故事也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跟我一起回日本——”
“但是,小班长的故事,到这里应该还没完吧?”
忍野先生边说边拿出了一根香烟——没有点火就这么叼在嘴上。
“由于荆棘之刺的刺激,就像急性反应似的,让潜伏在小班长身上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 Underblade实现了暂时性的觉醒——但是,在你现在的身上,却连那样的潜藏要素也感觉不到。已经完全恢复成你自己了。”
他接着说道。
“…………”
“看来你在到达这里之前,在跟我见面之前,你好像已经把并非沉睡资产的沉睡之血都全部用光了啊——既然如此,在那之后也有过许多体验吧?”
关于那些事情我也很想听听呢。
只要时间允许的话。
被他以讽刺的态度这么催促着,我只得无奈地讲起了后续的故事。
“唔唔,这个……在那之后,德拉玛兹路基先生就照约定把从组织那里打听到的情报告诉了我。基于这个情报,我接下来访问的国家是——”
故事无穷无尽——物语也无穷无尽。
为阿良良木君竭尽全力的我的旅途,还远远没有走到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