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过去她在那里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尤巴连结体

深夜读书会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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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六年的某天。

现在正值高中二年级的暑假,筱山正树却坐在教室内。

在桌上将笔记本摊开,手撑着脸颊,表情呆滞地看着窗外景色。自这座位于山丘上的学校可将下方的城镇景色尽收眼底。位于盆地内的乡下小镇。视野当中绿意的比例更胜水泥建筑的灰色,到了夏天,那翠绿便越发盎然。

碧蓝天空与纯白云朵、苍郁茂密的树林。农田一路铺向远方的山脚下,山顶上头云朵随风悠然流动。在这炎热的正午时分,阳光烧灼着地面,学校回荡着自操场或体育馆传来的运动社团的吆喝声,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正挥洒着青春。

正树听着那声音,怀着讥讽嗤之以鼻。

青春根本没有价值可言,为青春挥洒汗水到最后只是徒然。

说穿了,青春不过是逃避现实。

因为正树就是一度逃避现实才会落得现在的窘境。

就在这时,正树听见粉笔敲在黑板上的声音。转头一看,教师正在讲台上授课,在黑板上接连写下文字。粉笔随着固定节奏敲打黑板,不知为何那声音比运动社团的吆喝声响亮。

教室内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不多,而且绝大多数的学生并非忙着做笔记,而是直盯着时钟。再过三分钟、再过两分钟、还剩一分钟。当规定的时间越来越靠近,心跳也跟着转为急促。正树不由得咽下口中唾液。

最后——

盖过一切杂音的下课铃声在校内响起。

同时教师也已经写完板书,转身面对学生,接着开口说:

「那么就到这里结束。起立。」

学生们迫不及待自座位上站起,在对老师行礼后气氛瞬间沸腾,仿佛在说我们的暑假从这一刻真正开始啦。

暑修到此结束。

根据学校规定,接受补考也未达一定分数的学生,就必须在暑假期间到学校暑修。

照理来说,学生只要认真向学就不会与这规则扯上关系,但正树之前加入棒球队时把读书抛在脑后,因此落得现在必须暑修的下场。

过去的正树可能不当一回事,但现在正因为退出了棒球队,让他更加切身体会到早知如此,与其把青春献给积弱不振的棒球校队,更该把精力用在读书以免暑修。

不过这样的后悔就到今天为止。

暑修结束了。

正树冲出教室打算先回家。一路上不时与来学校参加社团活动的同学和老师们擦身而过,来到脚踏车停车场。在他牵出脚踏车时,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耳熟的女学生的声音。正树立刻就明白那是谁,却没见到那人的身影。他左顾右盼,终于让他找到了。

位于脚踏车停车场旁的旧校舍。那个人正从旧校舍一楼的窗口探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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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树,你要回去了喔?棒球队呢?」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退队了吗?」

「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喔。啊哈哈,我忘了耶。」

少女愉快地笑着。

长部由美。对正树而言,她是小一岁的青梅竹马,有如自己的妹妹。不过自从升上高中,开始流露莫名的女人味,绑成马尾的头发下时隐时现的后颈不时提醒着正树她确实是异性,这总让他有几分不自在。

也许当女儿步入青春期,做爸爸的也会有类似的尴尬感受吧。

「话说,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这还用问,当然是同好会——传说研究会的活动啊。」

「噢,那个莫名其妙的社团喔。」

「什么莫名其妙,真是失礼。历史可是比棒球队还悠久喔。」

「那具体来说都在做什么啊?」

「比方说调查从地方到全国规模的各种民俗啊,看,像是读这类的书。」

由美手中拿着老旧的书籍。看来似乎是文集。从纸张的状况来看,大概是过去传说研究会的成员制作的刊物吧。

「正树也有兴趣吧?」

「完全没有。」

「咦咦咦~~明明就很有意思耶~~……来,这一段你看一下嘛。」

青梅竹马将摊开的书塞给正树想强迫他看。正树不大情愿地大致浏览,上头写着某地的怪谈故事。

丑时三刻,深山里的某个古老隧道会变成通往异世界的入口,经过的人一旦被吞噬便有去无回。

内容看上去相当无厘头,正树只觉得这种事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

「这哪是什么民间传说,根本是超自然现象吧。」

「包含这种在内,广义来说也是种传说喔。不过这算是我个人的见解啦。」

「喔,是喔。」

正树随口敷衍后,探头看向她在的房间。除了由美之外,没有其他人。三坪大的室内摆着一张长桌,墙边的书架上排列着诡异的书籍,室内泄出凉爽的空气。

「原来如此,由美这么喜欢民间传说啊……所以真正的理由是?」

「咦?我是真的喜欢啊。不过,把这里当作避暑胜地也是其中之一啦。你也知道吧,我跟爷爷住在一起,他讨厌开冷气。」

能在冷暖气一应俱全的房间悠哉地阅读想看的书。也许对由美而言,传说研究会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吧。

「你明明喜欢怪力乱神,在这种地方倒是现实得很啊……不过这同好会还真感觉不到干劲。说起来,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会员吗?」

「有啊有啊,还有会长跟另一个人。现在不在就是了。」

「真的很没干劲……唉,不管了。总之我要回去了。」

正树原本打算就这么转身离开,突然又想起什么而转过头。

「对了,今天我们家要准备帮我哥搬家,你也来帮忙吧。」

「啊,是今天喔?好啊,我等傍晚凉一点了再去。」

「了解。我会为你留下很多工作的。」

「等等,那毕竟是你们家的事,就自己解决啊——喂!不要不理人家就跑掉啦!」

正树跨上脚踏车,快速离开。抱怨声随即从背后追来,正树像是为了激怒少女,故意回以大笑。于是预料中的怒吼声传来。这让正树感到莫名愉快,不由得更拉高笑声的音量。

傍晚。

原本住在老家通学的念大学的哥哥筱山久司,决定趁着暑假的空档搬到大学附近的公寓,因为发现两小时的通车果然还是太勉强自己了。

现在筱山家的忙碌气氛就是因为搬家前的准备。

「你要感谢我啊,因为我离开这里,你才能独自享用这个房间。」

正树不理会哥哥高姿态的话,指向壁橱。

「对了,壁橱里的东西你没有要带去吗?」

因为两人一直以来共用这个房间,壁橱内塞满了两人的杂物。里面基本上都是舍不得丢的物品,因此应该不包含需要带到新居的必备品。但若没有这种机会,恐怕也不会打开来整理,既然如此就顺便整顿一番吧。在整理搬家行李的同时,把壁橱也一并清理干净。

久司这么想着。

听了哥哥的答案,正树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拉门,目睹眼前的情景,喃喃自语:

「……这个到底要怎么整理啊?」

打开许久未曾开启的壁橱门,里头堆满了杂物。舍不得丢又找不到地方放就塞进壁橱,长年累积的结果暴露在眼前。

那情景颇是壮观,简直像一面墙。

话虽如此,还是得想办法收拾才行。只能一点一点依序动手拆除。

两人注意不让那面墙突然崩解,慎重地动作,从上方开始一一取下杂物。

就在整理工作好不容易就要进入尾声时,正树发现了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有个东西塞在壁橱的角落。拿出一看,是个陈旧的金属盒。正树一面想着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塞到橱柜里头,并且掀开盒盖。

盒中装着信件和明信片,按照不同寄件人分成数叠,再用橡皮筋捆绑起来。

「这个是……」

直到这时才回想起。

当正树还是小学生时,曾将收到的信件和贺年卡装在那个金属盒里保管,但随着时代演变,正树与朋友间不再有那样的信件往来,金属盒的必要性也跟着减弱,最后就连那个习惯也消失了。话虽如此,正树舍不得扔掉那些信件和贺年卡,就将整个金属盒塞进橱柜里。

正树感到怀念地拿起信件,一一浏览内容。

小学生的正树会写贺年卡给朋友们,但现在就连发一封恭贺新年的简讯都觉得懒。正树的想法逐渐转变成反正新学期开学后就会和学校的朋友见面,到时候再说声恭喜就好。

就在正树回想起这些往事时——

「哦~~真怀念耶。」

听见耳边传来的声音,正树转头一看,由美的脸就在旁边。看来她似乎刚刚才到,但是壁橱也已经整理好了,没剩多少事需要帮忙。现在才跑来不知道是想帮什么忙,正树打算出

口抱怨时,由美将某个东西递向他。一个白色信封阻挡视野。寄件人是奶奶,收件人的栏位写着筱山正树。

「刚才在楼下刚好看见邮差来,我就顺便帮你收了——呃,干嘛一副复杂的表情?」

「没有啦,我是很感谢你,但是代替收信真的好吗?你又不是我们家的人。」

「因为我到的时候刚好遇见邮差嘛。这算我的好心耶,好歹感谢一下。」

「啊~~你说是就是啦。谢谢喔。」

「一点诚意也没有。」

正树不理会由美的不满,接下白信封,找出了剪刀。他留意别剪到信纸,一刀剪下信封的上缘。

由美见状说道:

「正树,你好像一直都用剪刀拆封,你就不能更小心一点吗?看你剪那么快,我都会怕里面的信纸被你剪到。」

「会吗?我在剪的时候有特别注意不要剪到信啊。目前也只有少数几次不小心失手,没什么问题吧?」

「明明就剪到过嘛。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用剪刀啊?」

「为什么喔……」

恐怕是爷爷的影响吧。在小时候的正树眼中,爷爷用剪刀拆信看起来很特别,甚至有几分帅气。理由大概就这么单纯。

话虽如此,那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的习惯也让正树有点吃惊。

正树随口回答后取出信封的内容物,里头装着一张折成三等分的信纸。到底有什么事?这是正树第一次收到奶奶寄来的信,让他不由得紧张也许上头写了事关重大的内容,但信中只是询问正树的近况,看起来稀松平常。

「突然寄信过来,我还以为是怎么了……就这样喔?话说为什么只问我的近况啊?」

「因为你一直没去露个脸给奶奶看看啊。」

久司整理行李并说道:

「你老是说要练棒球,很久没去看奶奶了吧。」

「呃,嗯。」

「就连奶奶为了方便就医,搬到现在那个家的时候,你也没去问候一声吧。那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了。」

「嗯,没去。其实从爷爷的葬礼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奶奶。我记得那是在我刚升上国中的时候,所以……」

「差不多四年前了啊。既然这样,奶奶当然也会有些担心吧?现在奶奶也开始定期到之前爷爷住的那间医院看病。也许奶奶担心自己说不定会哪天突然就走了,在那之前想先见孙子一面。」

「这种触霉头的话真亏你讲得这么轻松耶……」

「有什么关系,大家是一家人啊。况且这也不一定真的是玩笑话。也许奶奶真的突然就过世了,要是心中有所牵挂,搞不好半夜会来找你喔。」

「太可怕了吧!」

哥哥就是喜欢把怪谈拿来当作玩笑话,过去正树被迫一起参加试胆的经验也不只一两次。由美会对超自然现象着迷到加入传说研究会,说不定就是受到哥哥的影响。

「你退出棒球队之后不是很闲吗?既然这样就趁暑假去一趟吧。」

「你突然这样讲,我也……」

「正树,你就好心去见奶奶嘛。还是要珍惜爷爷奶奶啦。像我每天都和他们见面喔。」

「由美,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住在一起吧。」

不过正树也认为两人的意见有道理。

实际上,正树甚至也没寄贺年卡给奶奶,被人指责不孝也无从反驳。也许奶奶很担心他,若非如此,奶奶也不会特地寄这种询问近况的信件来吧。

「也许我是该反省没错啦,但是要趁暑假去有点那个吧,感觉太急了啦。要是寒假的话,也许……」

「正树,我觉得这只是把问题往后延而已。」

「唔……好吧。那我现在打通电话,这样就可以了吧?」

既然由美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正树伸手要拿手机,但这时由美制止:

「既然这样,你干脆寄封信吧。」

「啥?干嘛要这么麻烦……」

「麻烦更显得出诚意嘛。接到电话就回拨,收到信件当然就回信啊。」

「讲得好像以牙还牙一样……话说还要特地去找邮筒,太麻烦了啦。」

毕竟这里是个乡下小镇,各个邮筒之间的距离不短,从自家骑脚踏车也得花上十几分钟,来回就是半小时左右。正树只觉得麻烦。

「那我就告诉正树一个好消息。」

由美说道:

「以前我们不是去试胆过吗?回想一下,杂木林里头只剩下鸟居的……」

「噢,你是说那里喔。」

以前正树、久司与由美曾经去试胆,地点就在本殿已经腐朽倒塌的废弃神社。

「你记得那附近有个邮筒吗?」

「有吗?」

「有啊,圆筒状的那种。那地方离这里就不远了吧?」

「嗯~~是不算远啦……」

那里离家确实算近,而且写信说不定是个好主意。就算打电话给奶奶,正树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肯定只会尴尬而已。既然如此,能仔细推敲内容的信件可能会更合适。

正树决定写信后,立刻告诉在客厅休息的母亲自己的意图。母亲也表示赞同,但又告诉他现在信封刚好用完了。既然没有也没办法,正树打算明天再去买的时候,母亲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对了,以前的贺年卡还有剩吗?」

「咦?以前的贺年卡还可以用吗?」

「没问题,没问题,能用能用。」

母亲如此说着起身去找贺年卡,没过多久又回到客厅,手上拿着九张贺年卡。从生肖图案来看,是七年前的东西了。正树看了不禁担忧,用过去的贺年卡写信问候长辈真的好吗?简直像清仓的行为,难道不算失礼吗?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方法是母亲想到的,正树思考片刻就得到了结论:「应该没差吧。」

「还有,这是两圆邮票,记得要贴喔。」

正树见母亲递出九张两圆邮票,歪着头问:

「要贴这个喔?」

「当然啊。你看看那张贺年卡的左上角,上面写着五十对吧?那就是贺年卡——也就是明信片的价格,也是邮票的价格。不过之前消费税不是调涨了吗?贺年卡也跟着变成五十二圆了,所以缺额得另外补上邮票。啊,还有记得在左上角的贺年标记上画两条线,不然邮局可能不会把它当成一般的明信片喔。」

「哦~~我都不晓得耶。」

正树得到了与奶奶的联络方式后,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握起笔。身体倚着椅背,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该写些什么才好啊?按照现况写就好了吗?既然奶奶特地写信来,就代表她可能很担心正树吧。既然如此,是不是该避开可能会让奶奶不安的内容,告诉她自己过着充实的每一天?

这样的话——

「咦咦咦~~你之前明明就退出棒球队了,要写成没退出喔?」

「这也没办法吧,会造成不好的印象的内容——喂,你看什么看啦。」

转头一看,青梅竹马的脸再度理所当然般凑到身旁。

由美眯起眼露出轻蔑的表情。

「正树,不可以说谎喔。」

「我是不想让奶奶担心啊,况且这也不算全然在说谎吧。实际上在我退出棒球队之前,的确流汗也流泪,挥洒青春好一阵子啊。」

「既然这样,不要退出不就好了?」

「我一直到事态演变成必须接受暑修时才发现啊。我实在不该满脑子只想着社团活动。况且我们是在大会上根本赢不了几次的弱校耶。既然这样,把心力灌注在其他地方还比较有意义吧。对了,比方说谈恋爱。」

「你刚刚才说不能满脑子想着社团活动,谈恋爱就没关系喔?」

「恋爱不像社团活动那么花时间,所以没关系啊。」

「是吗~~我觉得听起来完全是在狡辩啊~~」

正树不理会由美的责难,写下虚假的现况,仿佛自己正享受着青春。不过写到一半,手却不由得打住。

究竟该不该在信中提到恋爱等方面的话题?假设真的要写,又该怎么写?只要撒谎写下自己有女朋友就好了吗?但正树觉得那未免太窝囊了。这样的话,别提到恋爱比较好吧。

「刚才明明都那样讲了,却不写恋爱喔?」

由美说着,那笑盈盈的眼神中充满着「有本事就写给我看啊」的挑衅。

「呃,你……好啊,我写给你看啊!就写不久之后绝对会交个女朋友!」

正树几乎自暴自弃地写下「之后会交女朋友」表明决心作结。

没有写「交了女朋友」也许是正树的自尊心使然。

不过一旁的由美露出苦笑。

「真的能交到女朋友吗?」

「当然。你等着瞧,而且绝对找个超正的。」

「是喔……正树,我相信世上有奇迹。」

「喂,是怎样,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啦。」

「对了,我来帮你找找供奉祈求良缘的神明的神社。」

「不用你操心!」

与由美闲聊拌嘴的同时,要寄给奶奶的明信片也

完成了。正树走出家门想去找由美刚才提到的邮筒,跨上脚踏车出发。

在漫天彩霞下穿越住宅区,骑进田间的产业道路。悠哉地骑在连路灯都没有的路上,不经意地深吸一口气。

绿叶的气味。到了夏天,那气味也变得更加浓郁。打从出生时就形影不离的气味。即将离开这座小镇的哥哥会不会有一天对这气味感到怀念?看着只有双车道的道路,会不会渐渐觉得这真是个不方便的地方而感到不满?

思绪不着边际地打转时,岔路突然映入眼帘。

横跨田园中央,通往杂木林的田间小路。只是将泥土堆高压实形成的道路现在只有农民使用,连身为当地居民的正树也鲜少经过。

不过今天正树骑进那条路。

在小路上朝着杂木林骑没多久,目标突然映入眼帘。圆筒型的老旧邮筒仿佛遭人遗忘,孤零零地立在路旁。

「……这个现在还能用吗?」

锈迹斑驳的外观加上恐怕鲜少有人经过的位置,就算现在已经被弃置无法使用也不值得讶异。不过邮筒上没有停止使用的告示,投信口也没有封死,正树认为应该还能使用,便打定主意准备寄出明信片。就在这时,正树突然感觉到视线而转头,但眼前只有生苔的鸟居静静伫立。那与邮筒同样似乎许久未有人清理保养,再加上现在正值傍晚,有种难以名状的诡谲气氛。感到几分莫名寒意的瞬间,栖息于杂木林的乌鸦群倏地同时飞起。正树感觉到异样气息直扑向自己,投入明信片后便逃也似的离开。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转瞬间便过去,已经来到第二学期的开学日。骑脚踏车上学的正树也感觉到自己再度回到穿着学校制服的日常生活了。

回想起来,今年的暑假比起过去更加平淡无趣。

没有特别为任何事灌注心血努力,只是漫无目的地过着一天又一天。结果还因此被由美取笑:「你不是要找女朋友吗?」

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身旁没有让他想交往的女生。

没有立场挑东拣西?

眼睛长在头顶上?

谁理你啊。无论是谁都有选择的自由,当然筱山正树也该有。

正树一面思索着这些借口一面走过校门,将脚踏车停放在脚踏车停车场后走向鞋柜。换穿室内鞋抵达教室后,正树与同学们简单打过招呼便坐到位子上。教室内比平常更吵闹,大概是因为好一阵子没和同学见面,大家聊得正起劲吧。正树这么想着,看向教室内特别吵闹的方向。有一堵人墙围绕着不知是谁的座位。正树好奇地探头看人墙的中心处,结果——

那是谁啊……

众人包围着一名女学生——出众的美貌加上柔和笑容的长发女生。那样的容貌肯定是无数女生憧憬的对象,同时也是嫉妒的目标吧。

正树看呆了一瞬间,立刻转头向班上的朋友井上问道:

「那是谁啊?转学生?」

「呃……抱歉,你这是哪门子的耍宝?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耶。」

「等等,我不是在耍宝。那到底是谁啊?」

「风间同学啊。风间遥香,和我们一起入学的同年级生。」

「啥?我不知道有那个人啊。不要扯这种没意义的谎啦。」

「说谎?正树你才奇怪咧。」

井上对正树露出一脸纳闷,但正树也对井上的反应大惑不解。他到底在说什么鬼话,班上根本就没有叫风间遥香的女生。因此正树找上其他同学一一询问:「她是转学生吗?」但得到的回答都和井上相同。大家是一起入学的同年级生;她在校内可是有名到几乎无人不知,你才不对劲吧。当然正树也不可能就这么接受。

「这怎么可能……这只是所有人联手一起整我吧。是这样吧,井上?」

「怎么可能啊,谁会做这种麻烦事。」

「但是,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啊。」

「你只是突然忘记吧?」

「突然忘记……用常识想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吧!」

「我用常识想也觉得,你不记得才叫不可能。」

「所以应该是你们在说谎啊!对吧!」

这里毕竟是乡下地方的小镇,学生本来就不多,同年级的所有人甚至彼此认识。就这个角度来看,无论好坏都可说是没有新鲜感的学校。

所以正树敢一口咬定。

在他的记忆中,同年级的同学当中找不到风间遥香的脸孔。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因此风间遥香这个人过去不在这学校,根本不存在。

但是不知为何没有人对她的存在怀有疑问。

现在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我的脑袋出问题了吧?总不会是因为暑假过得太浑浑噩噩,不知不觉间连记忆的一部分也跟着遗失了?

正树一个人惊慌失措,井上看不下去便示意班级点名簿。记载了每位同班同学的名字的列表上,理所当然地印着风间遥香的名字。就算是班上同学的恶作剧,也不至于大费周章准备这种道具吧?

但正树还是无法置信。

当正树混乱地按着额头,井上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证据。储存在手机里的相片。大概是每当学校有活动就会拍照,她的身影理所当然地映在其中,看起来与同学们处得相当融洽。

「哈哈哈,这是怎么搞的……」

正树发出干笑,浑身无力地靠向一旁的墙面。

难道风间遥香真的原本就在这个班上?

难道就只是因为筱山正树失去了记忆?

这不可能。风间遥香过去绝对没有在这个班上。

换句话说,忘记的是所有人。大家都忘了过去根本没有风间遥香这个人。

但这样一来,点名簿和相片要怎么解释?

无法反驳。那些都是风间遥香过去确实存在于此的铁证。

「……所以我就得承认?」

因为有证据,就得承认风间遥香的确老早就在这个班上了?同时也要承认筱山正树失去了记忆?

正树落入没有出口的自问自答中。这时一只手突然拍在肩上。正树惊觉而转过身,只见话题的主角——风间遥香一脸不可思议地稍稍歪着头站在他身后。

「筱山同学,你怎么了吗?没事吧?」

也许是担心不知在嚷嚷什么的正树而前来关心。面对十之八九出自善意的行动,正树却没有回答,只是愣在原地凝视着对方。对那反应感到纳闷的遥香朝正树的额头伸出手,大概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吧。但在正树眼中,那却是原本不应存在的诡异人物——来自未知的接触。因此他在混乱之下会有那样的行动恐怕也是人之常情。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树立刻甩开遥香的手,然后——

「你、你到底是谁啊!」

扯开嗓门如此嘶吼。

充实抑或是空洞。无论度过何种日常生活,只要有所行动自然会对现状造成变化,无关期望与否或结果好坏。

那么让筱山正树的日常生活波澜四起的原因,究竟何在?

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让日常生活发生变化了?

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既然在教室中暴露那样的丑态,正树决定先去理解位于这一切变化的中心的风间遥香。

为此正树首先开始观察。

「早安。」

遥香早上一走进教室,立刻就有同学们围上前去向她搭话,而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反感,反而面带微笑一一回应。所以搭话的人自然也觉得舒服,转眼间她的身旁便充满了笑容。

「啊,这个问题喔……」

当同学们前来问她课堂上听不懂的部分,她也会欣然予以协助。她的说明简单易懂,大部分的人都能轻易理解。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做好的。」

也曾见过她代替自称有急事的同学,完成擦黑板或倒垃圾等等的杂务。

这一点对教师们也相同。

「好的,我明白了。把这些搬到准备室就可以了吧。」

当教师要求帮忙,遥香也从来不嫌麻烦,总是确实完成被指派的工作。教师似乎也视她为可以放心信任的模范级学生。

正树不动声色地观察遥香的一举一动,有时躲在暗处偷窥,有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睡,有时则悄悄跟在她背后,将借此得知的情报一一记录下来。当然正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如跟踪狂,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更加了解她这个人。

然而越是调查,越让正树了解到周遭对她的期待,以及能回应所有期待的风间遥香是多么无懈可击。

除此之外什么也掌握不到。

因此,正树的调查行动来到下一个阶段。

实际访查。

但询问内容不再是她这个人之前是否存在,而是关于她的过往。

正树已经不打算否定她这个人的存在。正因如此,为了更了解她,正树决定尽可能搜集所有消息。

而辛苦的结果如下:

她似乎是在升上高中时与家人一起搬到这个小镇,现在已经在这间学校建立起无可动摇的地位。容貌可人、品行端正、成绩优秀,她是如此鹤立鸡群,但

对体育似乎很不在行,然而这个缺点也被视作她的可爱之处。另一方面,从未有人能与她交往。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她高不可攀而不抱期望,虽然其中也有极少数的勇者向她开口告白,但全都在下一瞬间殒落。足球队、篮球队、网球队、游泳队、田径队、柔道社的主将们接二连三遭到回绝,听说最近连学生会长也加入了其中一员。顺带一提,兴趣是阅读。从她的外表也许无法想象,她似乎特别喜欢科幻小说,家里也摆着整排相关书籍。

以上就是搜集到的情报。

虽然最后还是不足以得知她的秘密,但并非毫无斩获。

总括而言,风间遥香不在筱山正树的好球带。

无论男女老幼,所有人都有自己心中理想的恋人形象。

从活泼好动到安静贤淑;聪明或擅长运动;身材高大或娇小、头发留长或剪短;环肥燕瘦、娃娃脸或坏人脸;性格坚强或柔弱;巨乳或平胸。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喜好吧。

就理想的恋人形象而言,无论旁人如何赞不绝口,她依然不是正树想主动一亲芳泽的类型。

不管是笑起来掩着嘴的优雅模样,或是走路时挺直背脊的端正姿势,还有主动接受教师委托的个性,一切都完美过头,令他看了不自在。

当然了,筱山正树不否认她距离自己太过遥远。就算自己真想一亲芳泽,也没有轮到他的一天。换言之,就像不平行也不相交的两条直线。风间遥香与筱山正树之间的距离就是这么遥远。

所以正树压根儿也没预料到事情会演变成那样。

当九月接近下旬时,正树明白继续调查遥香也没有意义,便过着新的日常生活。

来到学校就趴在桌上,听见上课钟响便撑起身子,但是老师讲课几乎全当耳边风。午休时间与好朋友一起度过,放学就直接回家,也不会和谁一同出游。

与所谓的青春相去甚远。这就是正树新的日常生活。

就在那样平淡的日子里。

平常导师在宣布事项后就会结束放学前的导师时间,但今天必须为了十月即将举办的球技大赛进行讨论。

首先在班上选出执行委员,再以执行委员为中心一一决定每个学生参加的项目。

话虽如此,不会有人主动想接下执行委员这种麻烦事,因此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耗费时间,这是正树认知中这个班级的特征。

然而,只有一个人是正树认知中的例外。

在班导开口询问:「有谁想担任执行委员吗?」所有人沉默不语的寂静之中,那名女学生毅然举起手。

「老师,可以交给我吗?」

她正是风间遥香。

没有人反对她的毛遂自荐。既然有人主动愿意挡下麻烦,当然大家也乐得轻松。另一方面,或许也代表众人对她的信赖吧。

成为执行委员的风间遥香站到讲台上,从导师手中接过一份资料。上面大概是球技大赛的比赛项目一览表。她看着那份资料,在黑板上写下比赛名称,结束后转身面对同学们。

「如果有自愿参加的项目,请举手告诉我。」

她如此宣布后,刚才一片死寂的教室便传出骚动声。大家开始和朋友讨论要参加哪项比赛,和乐融融地向执行委员表达意愿。

在热闹的教室里,正树决定趴在桌上度过。正树对球技大赛没有任何兴趣,反正最后总是会有空缺留给他。

但这成了正树的错误。

起初只是没事做就趴在桌上,但正树渐渐开始打起瞌睡。突然一只手拍在肩膀,让正树惊醒,抬起脸来发现遥香就站在身旁。看来是她叫醒了自己。

换作是暑假刚结束时的正树,肯定会惊惶不已,但现在的他某种程度已经习惯遥香的存在,光是这样不足以让他惊慌。于是他镇定地询问对方的用意。

遥香苦笑回答:

「大家都回去了喔。」

「……咦?」

正树环顾教室。除了他和遥香以外没有别人了。

「该不会导师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差不多五分钟前。」

「真的假的……」

正树懊悔地仰望天花板。

放学后其实也没预定要做什么,所以时间多的是,但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度过还是让他觉得浪费。

正树对叫醒他的遥香道谢后,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她回答「不客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风间同学还不回去吗?」

正树问道,她便伸手指向黑板。

「我今天要写好那个交给老师才行。」

那个又是指什么?

正树看向黑板。黑板上写着球技大赛的比赛项目与参赛者一览表。看来她似乎必须将刚才讨论的结果写在专用的报告纸上,在今天放学前交给负责的教师。正树在心中敬佩她愿意接下这种麻烦事,同时浏览黑板上的结果。哦,那家伙要参加那个项目喔?那群人一起选了那个啊?正树这么想着,寻找自己的名字,最后睁圆了双眼。筱山正树的名字出现在垒球参赛者的名单中。

「啥?」

正树刚才确实认为随便哪个空缺都好,但为何偏偏被分到垒球?

正树拎起书包,连忙跑向教职员办公室。

「老师,为什么我被分到垒球啊!」

现在正树有着不想与棒球扯上关系的理由,但不晓得原因的班导师只是露出微笑回答:

「哎呀,因为班上大家几乎都说让筱山参加,你又在睡觉。而且你不是棒球队的吗?那不是刚好吗?」

「那是之前的事了!现在不是棒球队了!」

「是这样喔?哎呀,就算是也一样啊。我认为每个人都该参加自己擅长的比赛喔。棒球和垒球其实也很类似吧?」

「呃,话是这样说没错……这个真的没办法改吗?」

「嗯~~名单都已经决定了,只听某个人的意见就更改可能有些困难喔。」

「真的不能拜托老师帮忙一下吗?」

「你这样讲我也没办法啊……如果有人愿意来打垒球,你和那个人交换应该没问题啦……无论如何,你先去和风间说一声。她是我们班上的执行委员,你随便跟人调换,最麻烦的还是她喔。」

正树点头后快步走出教职员办公室。正树知道遥香八成还在教室,总之先找到她向她告知自己的不满吧。

「真是的,有够麻烦……」

正树如此喃喃自语,走在放学后的学校走廊上。

自窗口投入的夕阳让气氛更显寂寥。外头传来的棒球队吆喝声与楼上传来的管乐队练习声,仿佛与那份寂寥互相共鸣,也许就像平日空荡荡的游乐园中大声播放的欢乐音乐吧。

正树这么想着来到教室门前,伸出手打算开门。但他突然停下动作,因为教室里传来了说话声。平常他会毫不在意就直接拉开门,但现在可不行。因为他已经从教室门上的玻璃看见了里头的状况。

傍晚的教室内,男学生与女学生神情肃穆地面对面。男生是别班的学生,女生则是风间遥香。

正树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撞见了告白的瞬间。因此他原本打算识相地暂且离开,但这时鄙俗的想法掠过脑海。这不是应该看到最后吗?因此正树微微拉开门让对话声能传到耳边。虽然心里确实有几分罪恶感,不过终究没胜过好奇心。所以他屏息静候,将精神集中在听觉上,心脏因为期待与紧张而加快跃动。

一瞬间就结束了。

「我很抱歉。」

遥香郑重地低头拒绝了对方的告白。

另一方面,男学生露出淡然的苦笑,恐怕早就预料到会有这般结果吧,留下一句「那我先走了」便走出教室。正树慌了手脚。这样下去他会被发现刚才躲在门外偷听。虽然正树连忙想找地方藏身,但那个男生似乎很受打击,没注意到正树就这么离开了。

正树松了口气,随后像是赞赏刚才那位勇者般握紧拳头。

你刚才很努力了,了不起的勇气。

但同时新的烦恼也跟着涌现。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虽然正树想早点把该传达的事情告诉她后赶紧回家,但现在大概不适合。过一段时间再来找她吧。

正树这么想着,打算离开教室门前时。

「唉~~真受不了,有够麻烦的。我还有执行委员的工作得处理耶,拜托别浪费我的时间好不好。」

怨言。

正树环顾四周想找出刚才的声音来自何方。没有其他人在场,除了教室中的风间遥香。因此正树把脸凑向门缝窥探,想确定刚才听见的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听错。

风间遥香坐在椅子上,再度投入执行委员的工作中——嘴里不断咒骂。

「明明就只看外表,不要来告白好不好?而且还挑我在忙的时候。」

这个瞬间,正树就连「人家只是来告白,有必要说成这样吗」的愤怒都忘了,满脑子只剩惊愕。

平常有如好人家大小姐般端庄的她口无遮拦地发泄心中的怨怼,正树怎么可能不惊讶?

不小心撞见了不该见

到的情景。

不小心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语。

正树将刚才哽在喉咙的惊呼声咽下,缓缓地打算把脸从门缝挪开。

就在这时,喀啦一声。

正树想悄悄离开,但这时手不小心碰到门,不小心拉开了门。

正树因为自己的失误暗叫不妙,紧接着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她正睁圆了双眼看着自己。

短短一瞬间,转身逃走的想法掠过正树的脑海。但是最后正树的思考抵达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话会比较好的结论。

我什么也没看见,因此我没理由逃走,那么我应该保持平常心完成自己该做的事。这样就对了。

正树清了清嗓子,摆出若无其事的淡然表情走到遥香面前,告知自己对出赛的项目有所不满。

「那个啊,球技大赛参加的那个项目喔,我现在是被分配到垒球,有没有办法改啊?」

「……」

「呃,你有听见吗?我想换到其他项目耶。」

接下来她只要明白正树的用意,同样以若无其事的态度配合就好。如此一来,真相就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然而,遥香却俯着脸一语不发。刘海遮掩她的表情,再加上沉默,让正树完全不懂她在想什么。

正树压低了脸想看清她的表情,但在这瞬间她突然一把揪起正树的领子,把他的脸拉近到额头几乎相触的距离。眼前视野被她那有如修罗的愤怒表情所占满,紧接着——

「刚才看见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于是正树的善意就这么被糟蹋了。

无论谁都有秘密。

正树当然也有。不想让父母发现的杂志、不愿让朋友得知的癖好。所以正树也认为当自己无意间得知其他人的秘密时,绝对不该向别人泄露。

这次也不例外。

就当作没看到吧。

刚才正树的确这么想。

然而——

「刚才看见的事不准告诉别人!」

她二话不说就彻底粉碎了正树的一番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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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干嘛闷不吭声啊!我叫你不准告诉别人,你回答啊!」

遥香如此请求,但姿态未免摆得太高了,居然揪着对方的领子用吼的。不,这其实不叫请求吧,根本就是命令。

正树其实压根儿没有要向别人泄漏的想法,也认为自己就算说了恐怕也没人会相信。风间遥香的地位就是如此稳固。

正树只是纯粹感到疑问。

为什么她要隐藏自己的本性?

正树只想得知理由。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当对方抓住自己的领子像这样施压,正树就不由得想反抗。

所以——

「我考虑看看喔,如果有事相求的人摆出好一点的态度啦。」

「唔……」

正树如此试探般反击后,遥香放开他的领子缓缓后退,保护自己似的将双手举到胸口。

「你想要什么……?话先说在前头,任何下流的要求我都不会答应。」

「……在你眼中我是这种人喔?」

「那当然。新学期第一天就甩开我的手胡言乱语的人,我怎么可能相信啊?而且理由居然是忘记有我这个人,这怎么可能啊?」

「不是啦,该怎么说,那时候我只是一时错乱啦……」

「而且其实我都知道,你在那之后就一直想接近我对吧。」

「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啊……」

「有人跟在背后,不管是谁都会发现吧。况且你四处打听我的消息,大家也都好心提醒过我了。」

「真的假的……」

正树不禁有种类似遭人背叛的心情。

「这种像苍蝇一样在我身边飞来飞去不知想刺探什么的家伙,我当然不会信任。」

「居然叫我苍蝇喔。老实说还满伤人的耶……算了,总之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你就相信我吧。」

「我说了,我才不会相信你。你听不懂人话?不过不好意思,我没学过和变态沟通的语言啊。」

「这女的……」

干脆真的去散播流言吧。

正树咽下这股怒气,思考着。

就算自己再怎么声称不会说出秘密,双方也只是继续走在平行线上吧。既然如此,随便提出一个要求,结清这次的人情债,她在精神上应该也能比较安心。

正树默默地如此思考着。

另一方面,遥香狐疑地观察默不作声的正树。然而,她突然像察觉到什么似的提高警觉,直瞪着正树,眼神中充满了轻蔑的情绪。

不过正在沉思的正树没察觉对方的反应,只是就刚才得到的结论开口:

「既然这样,回家路上请我吃个冰吧。」

随意提出的要求。没有任何其他意图。

但是遥香的眼神倏地转为锐利,简直像在谴责对方。

搞不懂她为什么要狠狠瞪着自己,正树也纳闷地皱起眉头。

难道就这么不想请正树吃冰吗?明明花个一百圆就能了事啊。话虽如此,若是现在动怒,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正树为了保持平静,吐出一口气,再度问道:

「所以说你答不答应?我是无所谓啦。」

遥香不甘心地咬紧了牙。经过好半晌的沉思,百般不情愿似的露出苦恼的表情答应。

「好吧。我没办法,勉为其难只能接受你的提议。勉为其难。」

「为什么要这么强调自己是被逼的?」

正树不禁想着。

这女的好像连一支冰棒的钱都不愿意花在我身上,度量是有多小啊。

「算了——对了,你要什么时候才回去啊?」

「把所有参赛者填进这张名单之后。」

「那就快点搞定啊。我会好心等你的。先说好,我可不会帮你。」

既然她要让人这么不愉快,那自己赌上这口气绝不会伸出援手。

遥香以冰冷的视线看着如此宣言的正树,但那似乎并非因为正树不帮忙而感到不满。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等?」

「不然咧?」

「你可以出去吗?」

「啥?为什么?」

「我不想和你呼吸相同的空气。你可以出去吗?」

「啊,是这样喔。」

正树咂嘴后走出教室,背靠着走廊的墙一脸愤恨地等待。在遥香结束执行委员的工作走出教室前,正树不断在心中咒骂她。

这么说来,对球技大赛的参加项目有所不满这点还没好好商量。

在遥香走出教室不久前,正树终于回想起这件事。

等了数分钟,完成登记工作的她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但她对在这里等待的正树没有一句慰劳,反倒是连正眼都不瞧,径自走向教职员办公室。

正树只好跟在她后头。

「不是我要说喔,既然是你让我等,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啊?」

她转过头瞄了正树一眼,以厌烦的语气回答:

「我又不希望你等我。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还在那里,很闲吗?没其他事情好做?没有其他兴趣吗?如果真是这样,你这人还真够无趣的。」

「……对花时间等的人是这种态度喔?」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总之只要了结这次的意外,之后就再也不需要与她扯上关系。只要撑过今天,明天开始又是一如往常的日常生活。

所以正树也懒得再回嘴。

不过该告诉她的正事还是得先说清楚。

「那个啊,球技大赛的项目喔……」

「你被分到垒球项目,所以呢?」

「嗯。我最近不太想打棒球,想换成其他项目。」

「办不到。你在睡觉所以不晓得吧,大家干劲十足也很想打赢。踢过足球的全都参加足球,打过篮球的全都参加篮球项目,当然有棒球经验的人自然也会被分配到垒球。这时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我虽然有棒球经验但我不想打,所以我想换组,你觉得这种意见会有人接受吗?」

「这个嘛……」

「再说,睡觉的人哪有什么选择权?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不想打棒球,但球技大赛就一天而已,忍耐一下参加比赛。就这样。」

根本无从谈起。

正树的抗议就这么被一口回绝。

经过教职员办公室后,两人一起来到鞋柜换鞋,步出校舍。因为两人都是骑脚踏车上学,便一起走向脚踏车停车场。在移动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对话。其中一个理由是就算主动搭话,她也只会恶言相向,不过沉默并没让正树感到不自在也是个原因吧。不知为何,正树对这沉默没有反感。

尽管如此,正树还是有些事想先问清楚。

自棒球队正在练习的操场旁走过时,正树无所谓地问道:

「你平常干嘛隐藏这种个性啊?」

「我没有隐藏。」

「摆明了就戴着面具嘛。」

「我没有戴着什么面具。」

「喔,那是装乖乖牌喽?」

「你烦不烦啊

!」

「那你干嘛隐藏本性嘛。唉,不过那种难相处的个性,要交朋友的确也很困难吧。」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隐藏,只是看对象改变态度而已。」

「有够差劲耶。」

「这很普通吧。无论是谁都会视对象改变自己的态度,我也不例外而已。面对喜欢的人或讨厌的人,态度当然会有所不同。」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讨厌我喽?」

「难道有任何要素让你误会我对你有好感吗?」

「是没有啦,不过我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会让你讨厌的事啊。」

此话一出,只见遥香对正树投出责难般的眼神,下定决心开口:

「因为——」

就在遥香要说出口的瞬间,传来了不知是谁呼喊正树的声音。转头一看,区隔操场的铁丝网另一头,站着一名棒球队队员。

他名叫吉留,在三年级生退出棒球队后成为新队长的男学生。

「正树,你现在要回去吗?」

「是没错。干嘛?」

「啊,呃……」

吉留欲言又止,视线四处游移。

「到底是怎样?有话就快说啊。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喔。」

「等一下,那个……啊,你该不会是风间同学?」

直到这时吉留才注意到遥香的存在。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显然一开始他会叫住正树与遥香毫无关联。

另一方面,遥香露出平常面对同学时的柔和笑容,悠然向吉留打招呼。变换自如的态度说是戴上面具也不为过吧。

「还真罕见耶,正树和风间同学一起出现。」

「哦,是喔?」

在众人的认知中,风间遥香是与大家一起进入这间高中。但是筱山正树的记忆里没有她的身影。换言之,大家也许知道两人过去有过什么交流,只有正树本人不知情。

不过从吉留的反应来看,风间遥香与筱山正树过去似乎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话说,你们两个现在打算去哪里啊?」

吉留如此问道,正树吐出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叹息。

「也没要去哪,只是刚才碰巧遇见,就一起走出学校而已。」

「哦~~是喔?」

「……看来你找我好像也没事嘛。那我要走了喔。」

「咦?啊、嗯。路上小心。」

「该小心的是你吧。别再受伤了。」

听正树这么说,吉留露出苦笑。苦笑中没有对正树的体恤感到的喜悦,反倒有几分尴尬的苦涩。不过正树没理会他的反应,径自迈开步伐。其实正树现在实在不怎么想撞见吉留。

这回遥香快步跟了上来。

「没关系吗?他好像有想说的话还没说。」

「没关系啦。反正也不会是多重要的事——别管他了,快走吧。」

正树加快步伐,像要逃离当下的话题或情境。

遥香不满地看着他的背影。

来到算遍整个镇上也没几家的便利商店,正树在店里让遥香请吃冰后,没和她有其他交流就回到家了。把脚踏车停在玄关旁,不经意地抬头仰望自家。

围绕在水泥围墙中,两层楼高的老旧独栋民房。正树的房间就在二楼,一直到前些日子正树都与哥哥一起用那个四坪大的房间。

哥哥离家搬到大学附近是在暑假时,正树当初得知自己接下来能自由使用整个房间,曾经兴奋地想着要好好利用,但实际上当哥哥离家后,正树却拿不出任何干劲。理由很单纯,因为根本感觉不到那种必要性。也许在筱山正树长年累积的认知中,四坪大的房间原本就该分配给两人使用。

正树走进玄关后,首先探头看向客厅,随后又走进厨房。母亲这时已经在准备晚餐,正树顺便问了晚餐的菜色,从母亲口中得到亲子丼这个答案。得知晚餐正好是喜欢的菜色,正树便满足地走上二楼。一进到房间就将书包扔向一旁,换上轻便的居家服。

就在这时,正树突然回想起来。

因为吉留恰巧在那时搭话,让正树忘了追问为什么风间遥香这么讨厌自己。

究竟是为什么啊?

正树先是东想西想,但真相只有向她询问才有机会得知,因此正树决定不再浪费心力。况且这次让她请吃冰之后,彼此的人情债已经一笔勾销,从明天开始别再和她扯上关系就好。就算她讨厌自己,也不会造成任何麻烦。

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为旁人分级。

从上而下大致上分为「死党、朋友、点头之交、陌生人」吧。

风间遥香属于「点头之交」的位置。换言之,她对正树的重要性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她讨厌正树也不构成什么问题。

这就是正树最后得到的结论。

隔天早上。

上学途中,无数的视线指向正树。从校门口、鞋柜、走廊到教室的一路上,总是有不同的学生向他投出视线。每当他感到莫名其妙而回望对方时,对方会立刻抽回视线,与一旁的友人开始窃窃私语。

难道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吗?

正树对这无法理解的现象感到疑问,来到教室门前。伸手抚上门时,突然发现了小小的异状。今天教室内似乎比平常更吵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正树拉开门走进教室。

刹那间,教室鸦雀无声,同学们的视线集中在正树身上。

那情景不禁让正树倒抽一口气。

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灌注的情感各有不同,有欣羡、有疑惑,也有怨恨与嫉妒等形形色色,但似乎大多都是负面的。

现在到底是怎样?

正树浑身不自在地来到自己的座位,移动的过程中同样受到无数的注目。真是尴尬,难道自己搞砸了什么吗?平常正树总会趴在桌上等待上课钟响,但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实在没办法这么做。正树环顾四周,询问井上究竟发生什么事。

正树这么一问,只见井上皱起眉头。

「这个应该是正树你最清楚吧。」

「清楚什么?」

「当~~然是这次骚动的原因啊,你应该最清楚吧。」

「我才想问原因咧,我到底清楚什么啊?」

「就说了——」

井上一脸烦躁地要说出理由的瞬间,教室门倏地敞开。教室里的视线纷纷转向门口。现身于门口的正是由美,或许是慌慌张张赶来的,她额头上冒着汗珠,不过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一发现正树,也不管这里是学长姐的教室,就这么大步靠近正树。接着——

「正树,我有事要问你。」

「是、是要干嘛啦。」

由美不理会仍不知所措的正树,瞥向遥香后说道:

「在这里不太好,到走廊上讲。」

「不好是怎样不好?」

「少废话,就是不好啦。」

「我就问你是怎样不好——」

「来就对了啦!」

「啊,嗯。」

正树只好跟着她走出教室。才走出教室,走廊上的学生们视线纷纷集中向正树。正树再度感觉到浑身不自在。这时由美逼问:

「正树!你和风间学姐开始交往了,这是真的吗?」

「……啥?」

「不要装傻!现在明明全校都在传啊!」

「别闹了啦,你到底是在……」

胡说八道什么——正树原本不打算当一回事,但是他见到青梅竹马的眼神绝非开玩笑,随后又察觉到旁人的视线证实了由美所言不假。

「……真的假的?」

正树面对超乎想象的事态,愕然无语。

但是从大家的反应来看,恐怕是真的吧。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招致这种事态?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演变成这样的?

「到底是从谁开始传的啊!」

正树一问,由美像是被音量吓到,仍然回答:

「也没有谁啊,是风间学姐自己讲的……我听说是这样啦。」

「你说那个女的?」

正树立刻去找遥香。

她一如往常在同学们的围绕下,但表情显得有些困扰。看来似乎正受到同学们接连不断的质问攻势。至于内容,从身旁那些人的兴奋表情就看得出来。

这时正树快步靠近那人群。同学们察觉到正树的存在,纷纷敛起笑容向后退开,在正树面前让出一条通往遥香的路。正树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来到遥香面前,在她开口询问来意前就先说: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正树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肃杀。恐怕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那笑容只是张面具,也无法强迫自己忽视面具底下的本性。

「什么事?不能在这边说吗?」

「我希望可以单独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正树用拇指指向走廊方向。

想在没有其他人注目的安静场所问个清楚。

遥香明白了正树的用意,点头同意后自座位站起身。

移动的过程中,正树与遥香同样受到难以数计的注目。

理由已经明白了。至今回绝

告白无数次的风间遥香终于决定了对象,会受到全校瞩目也是当然。

然而因为那个对象,那些视线中暗藏的情感似乎相当复杂。

为什么是那家伙啊?

话说他到底是谁啊。

疑问、嫉妒、怨恨。灌注了负面情绪的视线不断刺在正树的背上。

不过现在那些视线一点都不重要。

问题在于,自己现在为什么和她成为恋人关系。

正树带着遥香来到校舍的屋顶上。虽然午休时有几群人固定会来这里,但除了午休时间,没什么人会靠近。正树觉得那里应该会是个适合的地方。

一如所料,早上的屋顶上没其他人在。

但是受好奇心驱策,一路尾随的豺狼们正躲在通往屋顶的门后方,模样简直就是狗仔队。拜托别那么白目好吗?

虽然要把他们赶走也不是不行,但正树认为大概只是白费力气,便从门口拉开一段听不见说话声的距离,开始与遥香交谈。

「好了,那我要问了。」

「问?有什么好问的吗?你这只滚屎虫。」

满脸笑容。从一如往常的柔和笑容喷出肮脏的字眼。

「事情变成这样的原因根本就在你身上,还有什么好问的?」

「原因是我?等等,我们正在交往是你跟别人讲的吧?」

「是啊,是我没错,但一开始就是你强迫我和你交往吧?」

「……嗯?」

什么?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就像先前自己不记得有风间遥香这个人,现在又发生了类似的现象?

木已成舟,但只有筱山正树本人不知情。

正树感到一抹不安,但甩了甩头稳定精神问道:

「等一下,我从来没有强迫你和我交往啊,况且我也没有这样暗示过你吧……」

「你居然脸皮厚到能说出这种话啊。」

「虽然你这样讲,但我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啊。」

「好吧,你到底有多么卑鄙,我就勉为其难一五一十地解释给你听。你把耳朵挖干净听好了。」

当遥香开始说明,正树终于知道双方认知有何落差。

真相必须回溯到昨天放学后——当时正树思索着不散播遥香本性的条件。

正树对她傲慢的态度气愤到有股想干脆公开一切的冲动,但还是勉强保持冷静,思考如何处理当下的情况。

然而这时,遥香正将狐疑的视线指向沉默的正树,同时天大的误会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这男的肯定是想威胁我。现在他一定正思考着卑鄙的手段。看着我的眼神暗藏一股恶意,肯定是这样没错。

正树对遥香的误会浑然不觉,提出他的结论。

——既然这样,回家路上请我吃个冰吧——

正树认为这样一来就能让一切一笔勾销。

然而,遥香的误会因为她那自我意识过剩的本性而暴冲。

确定了,这男的肯定对我有意思,不对,是爱上我了,才要我放学跟他一起走,换言之就是要我放学后和他约会。等等,既然想和我约会,那不就等于要我和他交往吗?他现在实质上就是强迫我和他交往吧。肯定是这样没错。这男人肯定喜欢我。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星期来他四处探听我的消息,也是出于对我的好感。新学期开学时反常的反应,一定也是因为被我触碰才会害羞而一时失控。

这男人居然对自己心仪的女生用这种手段,究竟有多卑鄙。

遥香的眼神转为锐利。

正树皱着眉头思索自己为什么会被瞪,并询问遥香的意见。

——所以说你答不答应?我是无所谓啦——

遥香咬牙切齿。

这男人明知道我没办法拒绝,却还装出一副自己对我没兴趣的态度,目的就是让我低声下气恳求他与我约会。

这卑鄙的家伙。

遥香懊悔地咬紧牙根,百般不情愿地答应了正树的提议。

——好吧。我没办法,勉为其难只能接受你的提议。勉为其难——

在她的认知中,事件的经过似乎是这样的。

听完解释,那超乎想象的内容令正树不由得仰望天空,随后说道:

「你不要闹啦。」

自己不知不觉间被她当成了卑鄙至极的家伙,而且完全出自单方面的误会。

「什么嘛,到头来还是因为你那样讲容易让人误会吧。」

「啥?你到底是哪个字听错才会误会啊?脑子是不是有洞啊?」

「什——你说我脑子有洞?和我比,你学业成绩明明就差到天边去!」

「现在会联想到学业成绩就表示你真的脑子有洞啊!」

「你说什么!」

「怎样啦?」

一触及发的两人几乎要伸手抓向对方的瞬间,遥香突然惊觉到观众的存在,转头看向通往屋顶的门。正树察觉遥香的反应,也将视线挪向那里。

狗仔队依然躲在门后。他们该不会以为自己没被发现吧。但要是争执的场面让他们看见,无法想象会形成什么谣言。

现在应该先冷静下来。

正树清了清喉咙试着恢复镇定,向遥香询问最重要的问题。

「刚才那些事,你该不会跟别人提过吧?」

如果那些误会就这样在全校流传,筱山正树的社会地位将坠落谷底。

「你是说强迫交往的事?怎么可能。」

「是、是喔。那就好……」

「一点也不好。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接下来?」

「就这样继续交往,或是分手。」

「随便怎样都好吧。你想分就分一分啊,我是无所谓啦。」

能和她成为男女朋友,对男生而言也许是无上的喜悦吧。正树本身倒也没那么厌恶。不过前提条件是彼此都同意交往,因为那种误会才得来的关系一点意义也没有。既然如此,干脆分手也不构成任何问题。

正树这么认为。

然而——

「真能那么轻松了事就好了。话先说在前头,我们现在正在交往这话题已经传遍全校了。要是交往还不到一天就分手,那不是会影响到我的评价吗?」

「在意那个要干嘛?况且如果你没有主动跟别人乱讲,顶多就只是我们之间有误会罢了,为什么要特地……」

正树眯起双眼投出责难的眼神,遥香懊恼地咬牙切齿。

「有什么办法,因为我觉得我必须比你先宣言我们在交往啊。」

「为什么?」

「因为我那时觉得你是那种会趁机散播谣言的卑鄙小人啊。」

「……真够糟的,特别是对我的评价。」

「总之,不能立刻分手……这样吧,交往几个月后,因为你实在差劲透顶,只好分手,这样的情境最好。」

「到底是哪里最好,拜托解释得让我也能听懂。」

「所以这阵子先装作在交往,可以吧?」

「喂喂?我的声音有传到吗?」

「有谁有意见吗?」

「我从刚才就一直有意见。」

「看来是没有吧。既然这样……」

「有。这里有人想发问。」

「好,那边的猪公同学请说。」

「这个嘛,为了能顺利分手,我认为我们应该互相合作。你明白吗,自恋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以请你告诉我详细的内容吗,虫子先生?」

「很简单。你也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一些让人家对你评价下降的行径不就好了?这不是个好主意吗?」

「啊哈哈,路边的垃圾先生真的好风趣喔~~预祝你在打扫时间被塞进焚化炉喔。」

「啊哈哈,像水沟淤泥一样的内在送进焚化炉也烧不干净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对彼此露出笑容,同时在心中咒骂。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不好。但是再怎么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拿不出办法而叹息。

两人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等候时机,找个适当的理由宣布分手。

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下暴露丑态,也不需要有谁扮黑脸。

无论如何,既然遥香反对立刻宣布分手,那正树也打算配合她。正树本身没有喜欢的对象,最近这阵子也闲得发慌。既然如此,享受这样超乎日常生活的情境倒也不错。

在两人的协议抵达终点时,正树突然想到。

「嗯?等一下喔。你昨天说你讨厌我,该不会是因为你的误会?」

「什么意思?」

「就那个啊,你以为我威胁你,逼你和我交往……」

「啊,和那个无关。虽然那时我的确因为误会而鄙视你,不过在那之前,暑假刚结束时,你就已经让我看了很烦躁。」

「暑假刚结束时?」

「暑假结束后我才知道,听说你退出棒球队了啊。你要不要待在棒球队,我是没有什么意见,不过退出棒球队的你成天浑浑噩噩,看了就觉得烦。」

正树

确实原本是棒球队的一员,但是因为暑假发生的事件而退出。在那之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干劲,只是无所事事地过着每一天。

不过——

「那点小事就让你用那种态度对我喔?」

对她又不造成任何麻烦,没理由因此吃上那样毒辣的对待。心里要烦躁要厌恶都是她的自由,不过实际表现在眼前还是让正树不舒服。

然而遥香本身似乎对这一点也有自觉,虽然明白但还是无法克制,因此也不打算改变她的态度。

如此一来,双方的意见就成了平行线。恐怕彼此都不会退让吧。

虽然正树对她认识不深,但这点程度还看得出来。

所以正树停止抱怨,要她赶紧一起回教室。毕竟在这里待太久也可能产生无谓的谣言,现在上课钟差不多该响了,刚才躲在门后的围观群众也已经消失无踪。

遥香看着话说完就想离开屋顶的正树,纳闷地问道:

「这是我要求的,这样问也许很奇怪,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那个……你也可以干脆告诉大家啊,说风间遥香其实是这种人。」

于是正树自暴自弃般回答:

「反正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吧。」

风间遥香在校内的地位就是这么稳固,旁人反而会认为是正树故意想抹黑她,让正树的评价一落千丈吧。

「所以你才配合我?」

「真要问这是不是原因,我觉得也不算全部啦……」

比方说,正树既然已经向由美与奶奶夸下海口,那就非得交个女朋友不可。就这个角度来看,这次的误会有其利用价值——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理由吧。

此外,反正最近闲得发慌,就算不是真的,尝试看看与女生交往的感觉也满有趣的吧。这样的想法不禁浮现心头也是事实。

不过如果要问这些是否真的是理由,正树还是无法斩钉截铁地回答。

确切的理由正树说不上来,左思右想也只能得到「也许、大概、恐怕」诸如此类的猜测,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最后,正树懒得再想下去了。

「你还真是个怪人。」

「面具想摘就摘,想戴就戴,你也够怪的了。」

「你真的很爱顶嘴耶。」

「你才是嘴巴不饶人吧。」

「真教人生气。」

「我知道啊。」

遥香皱起眉头一脚踢向正树的小腿,随即跑向屋顶的门。正树想对遥香抱怨,但她扮了个鬼脸抛下一句「谁管你啊」便离开屋顶。

尽管怀抱着无数问题,两人奇妙的青春生活就此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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