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莲。好像之前队长请你吃饭了是吧。」
那一天冒险结束后,使弓的前辈找上了莲。
由于缪莉娜才刚归队,今天就只简单地探索一下迷宫。比平常还早回来的时候,队伍中感情最好的前辈对莲出声。
「啊啊。不好意思。没有找前辈去,好像变成我们把前辈抛在一边的样子。」
这个队伍除了莲以外,有秘迹使队长、女剑士还有缪莉娜,再加上使弓的前辈五个人。之前庆祝缪莉娜痊愈时,莲突然参加了,所以只有前辈没有参加。
由于像自己一样的新人可能害得他心情不好,莲谨慎地回答。
「嗯?不,我没有在意喔。那两个人,和那家伙有一点缘分,所以才去庆祝她痊愈吧。」
「缘分?」
队长与女剑士,和缪莉娜有什么缘分。由于是自己队伍的事情,莲涌出了兴趣,继续追问下去。
「是怎样的缘分?」
「啊,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莲基于兴趣而打听,他很爽快地说明了:
在十年前革命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缪莉娜失去了母亲,于是队长似乎变成了年幼缪莉娜的类似监护人一样的人。然后队长结婚后,监护人的任务就由女剑士接手。女剑士就继续照顾缪莉娜,住在一起了。
正因为有这样的缘分,迎接缪莉娜的就是那两人。而莲就是刚好碰见了那个场面。
话说回来,当缪莉娜进入这个队伍的时候,好像有听说发生了争吵。当然缪莉娜也是有实力而被推荐的,但他完全了解了还有这样的事情经过。
「话说监护人……我听说她不是有哥哥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刚刚那件事也是间接听来的,真的很想知道的话就去问本人啊。」
使弓的前辈耸肩。
莲在心中想确实如此。毕竟是工作伙伴的隐私。因为连朋友都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问。不要理解对方太深,也是让人际关系变圆滑的手段之一。
「说得也是呢。」
只是,现在这样事务上的关系有点寂寞。莲隐约如此觉得。
「首先啊,就算我被叫去庆祝痊愈,我的话大概会被要求出钱吧。这个月缺钱所以饶了我吧。」
「缺钱,是怎么了吗?」
「笨蛋,就是这个啦。这个。」
前辈对莲得意地比出小指。
「咦!?前辈有女友了!?」
「啊啊,就差那么一点了。再一下子,就能把酒馆的大姊姊给──」
「嘿~」
莲觉得没有必要听到最后。他说到一半,莲就一口气没了兴致。
最近使弓的前辈都把钱押在酒馆大姊姊身上,连生活费都砸下去,贡献给她了。
大姊姊就是在做那样的生意,所以花再多钱都没有用吧。
眼神已死的莲给他忠告。
「就算花钱,也买不到爱情喔?不是要花钱而是要花时间和工夫。沟通很重要喔。」
「啥?唉,你还真傻。你什么都不知道喔。」
「这是什么意思。」
莲生着闷气,回应前辈的话。
这是从奴隶少女降那里现学现卖的忠告,前辈嗤笑莲的肤浅。
「原来如此,你说得也有点道理。但是啊,就算不省下时间和工夫,男人花钱吝啬就废了,会被看不起喔。」
使弓的前辈认真地对还年轻的莲说:
「花钱、时间和工夫都不吝啬,才是爱啊。」
回家后,莲一个人独自思考。
前辈最后的那句话,意外地很有名言的感觉。
奴隶少女酱说过。
恋爱就是沟通。必须按部就班慢慢照阶段来。
从这个观点来思考,要接近奴隶少女酱必须要沟通。
但是他和奴隶少女酱私下并没有接点。奴隶少女酱的私下生活好像包覆在黑暗中,不如说包覆在很黑社会感觉的面纱下。不是能轻易靠近的领域。
也就是说,要和奴隶少女酱沟通,就只能花钱见面。
钱与时间,两者都要花费。什么都没有错。莲的脑中,由于前辈的那番话,而将纳贡的行为正当化了。
但是这个月莲要找奴隶少女酱有一个问题。
「没有钱啊……」
莲露出沉痛的表情,低语着。
没错。这个月莲的钱可说已经见底了。虽然前天由于庆祝缪莉娜的痊愈,而被请了一餐,但财力并没有恢复。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莲的队伍在冒险者中,是很罕见地每个月支薪。最低限度的薪水得到保证,根据每个月队伍的收益,薪水会增加。
在大多数都是日薪的状况下,这样虽然支薪很安定,但相对的就不能预支薪水。
莲付完这个月活着需要的费用的话,就只剩一点了。
连一千琳都舍不得花的状况。如果还想要挤出一点钱来用,就必须要削减生活费吧。主要是伙食费。
如果还要继续,会如何呢。
「大概、饿死……」
莲想象了这样的未来,吞了一口唾沫。
为了省工夫时间而花钱是错的。莲很确实地学会了。
首先,饿死了一切就没了。爱不能填饱肚子。这点小事莲还是知道的。
但是不吝啬于花费金钱时间才是爱情。莲将使弓的前辈所说的话,稍微记在心中。
也就是说,为了爱而花钱是当然的。
爱情与面包。
以金钱为支点的天秤,往爱情的方向倾斜。
「好。」
莲紧握拳头,决定为了与奴隶少女酱见面而花钱。
没问题,不过是稍微削减伙食而已。稍微削减两成伙食就能与奴隶少女酱见面,还算便宜吧?
你说的完全没错!
不经思考就决定的莲视线前方,像是暗示他的未来一样,树叶被风吹而在空中飘舞。
红叶飘散。
已经到了差不多会对夜风感到些许寒意的季节,奴隶少女穿着贯头衣站在广场。
包围公园广场的树木们,除了常绿树之外,树叶都从黄转茶色了。失去水气的树叶,像是展现出其干枯的身体有多轻一样,随风飘舞。
吸了一口气,进入肺部的空气有点太冷,使胸口疼痛。
一般来说换季就会换衣服,但她的衣服没有换。穿旧了的贯头衣、戴在脖子上的皮革项圈。举着涂白的标语牌,静静地露出微笑等待。
能感觉到空气变冷、能听见街上的声音。
远处人们忙碌的声音、风吹动街道的声音。连树叶飘散的声音都能听进耳中,冬天就是如此寂静。
一年的结束正在接近。
与红叶的枯叶一同结束的秋天,奴隶少女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成功逃掉了!啊哈哈!那个秃子的脸,真是值得一看!
──是!多亏了哥哥和姊姊。
──……之后该做什么?
──做什么?我们三个人要拯救世界啊!
──哇哇,不愧是哥哥!与众不同的梦想呢!
──笨老哥又在说做不到的事。
──哼哼!那可不好说喔。
吐出白色的水蒸气,彼此欢笑的那一天。
本性阴沉的自己,以及虽小但比谁都聪明的壱季
然后,还有一个人。
明明超弱,却只有嘴上功夫厉害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不要都不听别人说就把别人当笨蛋。看招!
──……呃!!臭、臭老哥,杀了你。
──姊、姊姊!不要因为被掀裙子就使用玉音啊……!
──没错没错!我和你们俩不一样,我是个杂鱼喔?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了,所以你要更珍惜哥哥!
──……壱季。这个笨蛋哥哥,可以揍他喔。
──咦?咦!?
明明应该是年幼、贫困、痛苦的日子,但包含一切的回忆在内却如此可爱。现在看到的记忆、有着无可取代事物的过去实在太美了。
在沉浸于过去时,忽然感受到人的气息。
是客人吗。
奴隶少女如此想着而回头,而后微微睁大双眼。
「你在这种地方啊……」
在少女前方,有个正值壮年的三十岁男性。
虽然很平常自然地站着,却没有破绽。他有着金发、看起来教养很好,以及温和的面容。站在奴隶少女面前的人物,是这个国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
「……呃!!」
没有预想到的人物出现,奴隶少女藏不住动摇。
救国的勇者。拔起人们所愿而创造的剑的英雄。
她快速看了周围,确认壱季所张开的结界,但马上又想到这对勇者不可能有用。不如说是被壱季所构筑的高度结界吸引,而走进来看看的,这样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准备要出声,但被迅速地压下去。
「其实呢,我的血亲在这个都市。还有,过去的伙伴也在教会呢。准备要去神殿打声招呼时,就
偶然看到你了。」
大概是从对方的视线中,感受到对方的疑问。勇者自己说明了来这座都市的理由。
就只是偶然的相遇。
但是奴隶少女的戒心没有解除。她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福──」
她将标语牌翻面,打断了准备说出某人名字的勇者。
『全否定奴隶少女:次数时间无限制完全免费』
看到背面这段文字的勇者,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像是将空出来的沉默塞满一样,奴隶少女开始否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虽然是全否定的话,但她的沙哑声中没有平常的气势。但也不是正常的语调。
就只是很冷淡而已。
勇者无力地笑了。
「说得对。我再怎么对你道歉都不够。」
「你是哪位。被陌生人道歉也很困扰。」
「当时的我们都沉溺于胜利的喜悦中。完全没想过胜利后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一头雾水。」
「我想你一定也是拿了私人财产逃走了,所以才没去找你的行踪。我不想做出给败者补刀的行为,我当时这么说了……不,不对呢。我是安心了。因为终于结束了。我当时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毕竟我们花了五年呢,我一直想快点了结。」
「我不知道你在说何时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
「我在那之后才知道。你变得怎么样了……你为何是那样子。」
勇者拚命道歉,但奴隶少女陷入沉默。
勇者持续低头。他低下头之前的视线,倾注在奴隶少女身上的项圈。
并没什么。
对勇者的态度,她感到有些不快,如此想着。
她不知道勇者知道了什么、想象了什么,但自己并没有变得不幸。
她对这个项圈本身没有怨恨。不如说很感谢。
如果没有这个,自己就无法和他人说话。
而且。
──笑一个嘛。你脸蛋这么漂亮,却面无表情很可怕喔。欸嘿!像这样笑出来吧?让它看起来很刻意一样、语气也柔和一点的感觉!!试试看吧。
──……像这样子吗?
──啊哈哈哈哈。你的脸超僵的!什么啊笑死我了!
──……杀了你喔,臭老哥。
──姊、姊姊!请冷静一点。哥哥也是,为什么要这样取笑姊姊啊!」
她坠落到人的尊严都被剥夺的地方。失去了尊贵地位,陷入了人所谓的不幸。跌落至与出生完全相反的立场,在其过程中被戴上了项圈──然后自己才终于,能和任何人对话了。
变成了一般人叫做悲剧,但她不想要因为这种事而接受他人谢罪。
她想着对方能不能回去。但勇者被囚于自责中,没有要动的意思。
奴隶少女不情愿地开口。
「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谁的事情……」
她迷惘着该怎么说。最后,她仍举着标语牌上全否定的那一面,开口回应:
「你所说的那个人,一定如你所想的逃出来了喔。」
「……!」
勇者惊讶地抬起头。
「才、才不可能。我调查过你了。调查了之后,我知道了……!」
「就算你说调查过了,我也很困扰。」
他的视线像是对项圈的表达同情,奴隶少女感到厌烦地皱起眉头。
「那个小孩一定是拿着私人财产逃走了,伪装逃跑地点隐藏了行踪,现在一定在边境的乡下逍遥活着。你所说的少女,她不知道自己的愚蠢、还有自己的存在究竟有多么罪孽深重,现在一定厚着脸皮幸福地活着。
奴隶少女将不可能存在的谎言告诉勇者。
「你所调查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才没有那回──」
「没错。就是那样。你是正义的伙伴。你接受了民众的愿望,击退了恶徒首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结束。」
说着明显就是谎言的奴隶少女脑中,浮现了某个少年的高亢声音。
──总之我们都自由了。我和你还有壱季。没有我们三人兄妹做不到的事情!
──呵呵,您说得没错!就算没有血缘相连,我们的羁绊也是世界第一的。
──……虽然有一个没用的杂鱼就是了。
──你在说我吗!?是在说我吧!
因为遇到了敬爱的兄妹,她并不憎恨勇者。
因为遇到了敬爱的兄妹,她虽然感谢勇者,但也不能原谅他。
「你要承认这世界上存在着不需要你帮助的人。」
就算是救了国家的这个人,他没有帮助到的人们也确实存在。
「明白的话就快给我消失。呸!」
吐出口水的同时,奴隶少女将标语牌转回来。
『全肯定奴隶少女:1次10分钟1000琳』
就算被瞧不起,就算看起来有多奇怪,自己现在的职责就是这个。
与壱季一起哭泣的同时亲手制作的标语牌,奴隶少女将它贴上嘴角,露出平稳的笑容。
不再多说些什么。
奴隶少女与勇者的关系就是这样。
他和自己除了现在,过去都不曾说过话,因此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
「……」
两人面对面,不说话持续数秒。
谢罪直到最后都没有被接受,勇者低头转过身。
他过去有所贡献的革命,在十年前发生、五年前结束。由于打倒了对民众施予暴政、聚集了民众所有怨念的皇帝,革命胜利了。
然而,皇帝垮台的当时,很少人知道皇帝是未满十岁的年幼孩子。
确认勇者离开后,奴隶少女轻轻地闭上眼。
──……然后呢?拯救世界的妄言怎么样了?
──我没说妄言。魔物就是人的不好的思念产生的不是吗?
──是,没错。所谓迷宫就是人的感情领域从集团生活中泄漏出来的魔力固定而成的。所以所谓对人有害的魔物──
──啊~因为我不太清楚所以够了。简单地说,只要城镇中有人承受人的不好的思念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啦。
张开双手说着如梦一般的话的人,是衣衫褴褛身上有点脏的普通少年。
爽朗的声音。闪耀的笑容。像是祝福世界一样的男童高音。
──因为我很弱所以我懂!如果有很累很生气的事情,那就会变成产生魔物的心情!那是没办法的!所以说,如果有人可以承受那些人的牢骚,迷宫的魔物一定会消失的。只要能大叫出怨言、抒发心情,不好的心情就会消失了吧?
他不是像自己一样的秘迹的产物。
他也没有和壱季一样博学多闻。
──只要像那样让恶意消散,迷宫就会变成人类善意的结晶!
由于他的声音很好听。
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从故乡被掳走,而后被套上项圈、贴上价钱的声音高亢的少年。
──只要能做到,像我一样的杂鱼废物也能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怎么样!这个想法很赞吧!
当然,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迷宫确实是人的感情而创造的。所以只要人的恶意完全消失了,说不定迷宫就不会有魔物存在了。但这顶多就是理论上的。
但是现实上,人的恶意不会消失。能说出来的恶意,是非常微小的。
──难得都自由了。梦想就要大一点,来做拯救世界的生意吧。费用就一次十分钟一千琳吧。嘿嘿,准备好招牌,来鼓励各种人吧。
──臭老哥的想法果然很无聊。
──说得没错!这可不行喔,哥哥!拿着这么奇怪的招牌,一定会出现要求姊姊做奇怪事情的人渣!
──那么自卫时就变成全否定吧!!只要有壱季在的话,大致上都没问题吧?第一,这家伙很强嘛。不如说有危险的人是我。保护我吧,妹妹们!
──好、好的!我会全力保护您!
──……呜哇。都推给别人啊。
那是戴着项圈的三个人,从人畜那里逃出来,在路上所说的无聊的想象。
『全肯定奴隶少女:1次10分钟1000琳』
『全否定奴隶少女:次数时间无限制完全免费』
奴隶少女将标语牌贴往嘴边。
她已经知道了。
她知道举着这个招牌,是几乎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知道就算这么做,也无法拯救世界。
否则──『比骑士队还严格的必要之恶』就只会存在于传说之中。
本应消灭的传说变成现实、从奴隶少女站在这里开始,迷宫中产生的魔物也只稍微变少一点点吧。
然而,即使如此。
「奴隶少女酱~!」
常客的修女小姐跑了过来。
由于勇者在面前,不知不觉变得有点紧张的奴隶少女
,她的嘴角稍微缓和。和最常来的修女小姐对话,对她来说是非常快乐的工作。
奴隶少女收下修女小姐拿出来的一千琳。
那一天,没有血缘关系的三人兄妹所谈论的,一次十分钟一千琳的梦想。
「今天也累死了!来,一千琳!」
「今天也辛苦了
欸嘿!」
高举成形的梦想,奴隶少女今天也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她沙哑的声音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