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魔王都市的女王 第三章 红死沙漠

从要塞都市〈莫尔德斯〉出发后的第二天白天。

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之海上,一艘小型船正破沙前行。

沿着〈地脉〉行走的〈航沙船〉因为性质所限无法自由决定航线,但相比于飞行艇等等,也有对操舵者负担较小的优点。

「相当破旧的船呢……这样子真的能在沙漠上行走吗?」

虽然克蕾尔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不过这艘船似乎经过了那个薇薇安·梅洛萨的改装,内部意外的靠谱。

在紧急情况下,这艘船甚至还能切换动力。据说是挪用了军用的〈精灵机械〉,搭载到里面去。那是露比亚通过〈骸联盟〉的关系拿到手的违禁品。

(好了,〈红死沙漠〉进是进了——)

在甲板上,神人擦着汗流不止的额头。

被精灵的力量舍弃了的这片血红的荒芜沙漠。

在这种地方里,真的有什么〈魔王坟墓〉存在吗——?

「……唔,话说回来,好热啊~……」

倚在船边的护栏上,显得精疲力竭的克蕾尔说道。

哪怕是她这个炎精灵使,在热的地方果然还是会觉得热。

她解开了被汗水沾湿的制服襟领,不断地用手扇风。

……从刚才起,她的胸前便隐约可见,透露出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

「……!」

神人连忙转移视线。

只见在视线前方——

有一个人像被浪打上沙滩的人鱼一样躺倒在地。

是琳丝蕾特。

「……呜呜呜,好热啊~……快要热死了~」

全然不顾自己伯爵家千金的身份,她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闪亮的铂金色长发,也受损得叫人可怜。

……这个炎热的沙漠,对于雪国出身的大小姐而言果然太过严酷了。

「琳丝蕾特,不要紧吧?是不是到床上休息比较好?」

听到神人这么一问、

「不了,神人,非常感谢你的关心。不过,不用了。整艘船里,这里还算最好的」

「嘛,那倒也是……」

事实上,比起有太阳光暴晒的甲板上,船内还更加的热。吸收了〈地脉〉力量的〈精灵机械〉正不断释放大量热量。

属于军舰的〈亡灵〉倒是还有冷却用的设备,但是这艘破船上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当然,也没有〈净身〉用的沐浴场。

「把芬里尔召唤出来啦。多少会凉快一些吧」

浑身是汗的克蕾尔这么一说、

「芬里尔可是诞生于〈元素精灵界〉的极寒之地、〈尼福尔海姆〉的精灵啊。在这种地方召唤它出来,未免太可怜了」

琳丝蕾特便有气无力地答道。

(……真是位善良又温柔的千金小姐啊)

神人不禁在内心感叹。她之所以深受劳伦弗罗斯特的住民和女仆乃至是学院里的精灵们的欢迎,都是因为这份温柔的性格吧。

「那也有道理……等下斯卡雷特,你给我回到〈元素精灵界〉去啦」

听到克蕾尔的命令,身缠火焰的火猫喵了一声摇摇头。看样子,斯卡雷特很中意这个炎热的沙漠。

斯卡雷特身上的火焰虽然没有真实的火焰那么热,但是从视觉上来说看着还是难受。

「两位,这点暑热就请忍耐一下吧」

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菲亚娜的声音。

「……?」

神人一行来来回回地张望——

只见一个大木箱上,有骑士精灵〈高鲁基乌斯〉坐在上面的身影。

骑士精灵的头部锵啷一声打开了,菲亚娜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都跑到什么地方里去了啊……!」

「呵呵,这副盔甲的里面可是和外界隔绝的,凉爽得很喔」

「记得高鲁基乌斯里面不是和〈元素精灵界〉相连的吗?」

「现在已经关闭了〈元素精灵界〉的〈门〉。所以我进来也不要紧喔」

……原来如此。看来想得挺周到的。

「王女殿下,好狡猾!」

「让、让我也进去!」

克蕾尔和琳丝蕾特两个人一起,不住地敲打高鲁基乌斯的甲胄。

「不好意思了呢,〈高鲁基乌斯〉可是王家专用的王室精灵啊」

若无其事地说完,菲亚娜再度咔锵地把头盔合上。

「啊,小气王女!」

「奥尔德西亚建国以来最大的暴君!」

两人愤恨交加地敲着甲胄,然而骑士精灵的铠甲毫不为所动。

「两位,这样做反而会更热喔」

「那、那倒也是,唉……」

「已经快到极限了~」

闻言,两人再度疲倦地倒在甲板的地板上。

就在这时——

「真是的,这种程度的炎热就受不了,看来平时锻炼不足啊」

神人他们身边有一阵凉风吹过。

是手持〈风翼之枪〉的艾丽丝跳了下来。

刚才她好像一直在船舱上进行枪术训练,只见她的刘海都被汗水沾湿了。

制服也变得半透明的,透露出内衣的线条——

「……!」

但是指出来也难免尴尬,神人只好默默撇开目光。

「这么热的天气,真亏你还能训练啊」

「毕竟我生来就有风的祝福啊」

「好羡慕呢……」

「嘛,到了夜晚又会变凉了吧」

「夜晚不止是凉,已经算冷了吧……唉」

嘀咕一句,克蕾尔望向视野范围内尽是一片通红的〈红死沙漠〉。

「话说回来,神人」

「什、什么啊?」

见克蕾尔不知为何盯着这边看,神人心里有点发毛。

「你在登船的时候,和姐姐说什么了?」

「啊、嗯……那个,各种各样、的啦……」

神人转移视线,试图蒙混过去。

(我擅自说出来也不好吧……)

她的那句话,果然还是该由她自己去传达的。

「唔,什么嘛,古古怪怪的……」

见到神人那副态度,克蕾尔不满地投来怀疑的眼神。

在雪一般纯白的梦境里——

艾斯特醒来了。

(……又是、那个梦……来着——)

她在心里冷冷地自言自语道。

尽管觉醒了,身体却无法自由活动。

她的意识,被封印在了某座祠堂里的、插入岩石中的圣剑里头。

在数千年前发生于〈元素精灵界〉的战争里——

曾经作为最强的精灵兵器被使役的她,在〈元素精灵界〉和〈人间界〉一分为二的那一天里,落入到这个大陆上。

不管来多少人都绝对无法使役的精灵。

绝对不会被拔出的剑。

那就是剑精灵——提尔缪斯·艾斯特。

尽管力量远远不如在〈元素精灵界〉的时候,相对于人类而言也过于强大了。

因此,那把剑没有落入到任何人手里,仅仅是作为被敬畏的对象在这座小小的祠堂度过永远的时间。

——"本应如此"。

在她落到地上后,经过二千年的时间。

那一天,一位上山拾柴的少女来到了这座祠堂。

少女身披纯白的羊毛衣,长着一张可爱的脸。

恐怕是迷路了误入这里的人吧。

全然不知那里封印着最强的精灵,少女——

若无其事地,拔出了她。

至今为止不知有多少人,试图将她收入手里。

有的人是为了得到名声,有的人是渴求拯救世界的力量。

可是,少女和此前来到这里的人类都不一样。

少女追求的不是圣剑的力量——

只是、"希望得到朋友"——她如此许愿。

(……不……可以,和我结下契约的话,你会——!)

在纯白的梦境里,艾斯特的意识喊道。

可是,那副声音并没有成形——

搭载神人一行的〈航沙船〉持续在滚烫的沙漠上前进。

太阳已经西斜,甲板上落下了长长的影子。可是,不管去到哪里红沙的海洋,连一个绿洲都找不到。

「照这样看来,今天也没有收获啊……」

靠在甲板的船舷上,神人叹了口气。

「莎拉蒂王女真的来过这种地方吗?」

「谁知道呢。说不定已经追过头了——」

「嘛,也不是不可能呢」

克蕾尔也微微耸了耸肩。

「要是能有一点点线索就好了啊——」

神人这么嘀咕一句,从船舷上抽开手。

「要去哪?」

「啊啊,去瞧瞧艾斯特的情况」

「哼……还是老样子,就宠艾斯特呢」

「算是吧」

回了句,拍掉沾在制服上的大量沙子后,神人走向船舱。

两天前,艾斯特做了关于过去的梦。

从那个时候起,

她就开始露出莫名显得不安的表情。

乍看之下,她看起来可能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可是,神人注意到了搭档的细微表情变化。

回到船舱,打开门——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床铺微微鼓起来。

从被子的角落处,可以看到散乱的银发露出来。

「艾斯特,怎么了?」

艾斯特钻进神人的床铺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了。

不对,虽说不罕见本身也是一个问题……

神人走近床铺,轻轻掀起被子。

「……艾斯特?」

「神……人……」

只见全裸只穿长筒袜的剑精灵带着有点恍惚的表情,注视着神人——

下一瞬间,她张开纤细的双手紧紧抱了上来。

这不像平时那样只是想撒娇,神人立刻就明白了。

大概是又做了令人不安的梦吧。

和平时不同的还不仅如此。

「艾、艾斯特,那是、怎么回事!」

神人不禁惊呼一声。

她穿着的不是平常的黑色长筒袜,而改成了彩色的条纹长筒袜。

「……!」

对此,艾斯特睁大了紫绀色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开始重新构筑黑色长筒袜。

「被看到丢脸的地方了」

「不对,真搞不懂纠结的地方……」

明明条纹长筒袜也相当可爱来着——

……先不提那个,之前应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才对。

……这意味着她是如此的动摇了吧。

「艾斯特,没事吧?又梦到过去了?」

「——不记得了」

「是么……」

——神人心里有个头绪。

(之前也有过艾斯特的过去记忆苏醒过来的事啊……)

那是〈精灵剑舞祭〉的预选赛前夕的事。为了消灭露比亚刻下的〈咒纹〉,艾斯特用尽了圣剑的力量。

尽管只是暂时的,那个时候她和神人的精灵契约中断了,位于〈元素精灵界〉某处的艾斯特的本体——货真价实的〈灭杀魔王之圣剑〉的记忆随之苏醒。

说不定如今艾斯特做的梦也和当时一样,是因为提尔缪斯·艾斯特本体的记忆流入到这边来。

那么一来——

神人的目光落在了烙印在右手上的剑之〈精灵刻印〉。

(……难道说,和艾斯特的精灵契约要恢复正常的形态?)

实际上,神人和艾斯特结下的契约是相当不完整的。现在的〈灭杀魔王之圣剑〉充其量只能发挥出原本的艾斯特约十分之一的力量。

莫非是那股原本的力量,准备要回到艾斯特的体内——?

艾斯特紧紧地揪住了神人衣服的袖子。

「神人,好怕」

散发着白银光芒的长发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每次见到那个梦,都有种我不再是我的感觉——」

「艾斯特……」

见到剑精灵那样,神人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对我来说,艾斯特只有你。只有你才是艾斯特」

「神人——」

艾斯特猛地抬起头来,紫绀色的眼睛眨着眨着。

——就在这个时候。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突然,船身发生剧烈的震动,一阵地震般的轰鸣声响起。

「……!发、发生什么事!?」

匆忙赶到甲板上的神人,被展露于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在沙漠中张开的巨大漩涡,正要把〈航沙船〉给拉拽进去。

「……喂喂,那是什么啊?」

把身子探出船舷的神人喊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突然间,就从船的航线上出现了!」

在大幅倾斜的甲板上,几位千金小姐似乎也陷入到恐慌状态。

「是涡潮……!」

「涡潮?」

听到竭力握住操舵轮的菲亚娜的发言,神人反问道。

「是地脉的流动出现阻滞后产生的漩涡。一般只会出现在海上的——」

吱吱吱吱吱吱——挤压般的声音响起,船体更加倾斜了。

「呀啊啊啊!」

「哇啊!」

见克蕾尔失去平衡不停地在甲板上滚,神人连忙抱住了她。

「好……了,没事吧?」

「……嗯、嗯……谢、谢谢」

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克蕾尔点了点头。

「……!不行!船被吸引过去了!」

尽管菲亚娜一直往嵌在操舵轮里的精灵矿石注入〈神威〉,但是船的航线却没有变化。不止如此,船身还不断被吸引到漩涡的中心去。

这原本就是以〈地脉〉里流通的〈神威〉为动力而驱动的船。只靠姬巫女注入〈神威〉,根本不足以控制它。

「这样下去,船会分裂的——」

克蕾尔一脸焦急地说道。

「艾丽丝,能用风精灵魔术让整艘船浮起来吗?」

「……不,要让这么大的船浮起来,实在太难了」

艾丽丝摇了摇头。即便如此,她还是用〈风翼之枪〉操纵风,尽量地减轻船身的倾斜。

「看!漩涡的中心里有东西!」

菲亚娜大声喊道。神人定睛往沙尘暴的彼方看去。

只见在漩涡的中心,能看到近似巨大剪刀的物体。

剪刀仿佛在等待神人一行的船只似的,咔嚓咔嚓地开开合合。

「那是……精灵?不对,是魔兽么……?」

「——是沙漠的大沙蚁〈蚁狮〉呢。俗称〈毁船者〉喔」

这时,别在腰间的〈贯穿真实之剑〉出声了。

「蕾斯蒂亚,知道有那种东西的话就早点告诉我啊!」

「毕竟没想到千年前的怪物,如今还栖息在这里啊」

感觉变成魔剑形态的蕾斯蒂亚现在正在心里吐舌头。

「我、我说你啊~……」

「要是被那副大颚夹到,这艘破船会轻易被粉碎呢」

「啊啊,可以想象——」

神人抓了抓头发,然后站到了船舷上。

「神人,要怎么办?」

克蕾尔见状向他问道。

「总之,先把那个怪物打倒——」

「明白。我们来掩护」

克蕾尔拿着火焰鞭点了点头。艾丽丝和琳丝蕾特也展开了各自的精灵魔装。

在这方面,大家都已经有默契了。

艾丽丝咏唱〈飞翔〉魔术,在神人周围形成风的漩涡。

「上咯,蕾斯蒂亚」

「呵呵,交给我——」

暗之魔剑啪嚓啪嚓地溅出漆黑的雷光。

提着〈贯穿真实之剑〉,神人飞身扑进沙漠的漩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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