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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人感受着自然而然从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不由得心想——这里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熟悉的布局,熟悉的墙壁,熟悉的地板,熟悉的天花板,理所当然的家具配置。和今早上看到的一样,确实是我的家。但是这个地方已经被一位陌生的来访者反客为主了。
本该是安稳的温度感觉格外的冰冷。本来舒心又有些懒散的气氛现在也感觉紧迫而胆战心惊。
这一切的中心,坐在沙发上的举世无双的黑发美男子,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正举起红茶杯仰头就喝。
「我不客气了。这茶叶算是蛮不错的呢」
被他轻轻放下的茶杯在茶碟上发出微微的响声。而这样微弱的声音都让直人猛地倒吸一口气。
那是红茶。茶杯并不是他平时用惯的马克杯,而是给客人用的和茶碟配套的那种茶杯。
有谁从架子上找出了这一套杯子,还给克拉维斯泡了红茶。而会这样做的人只有遥了,但是遥却不在客厅里。
大概是感受到了狼狈的直人眼里的不安了吧。克拉维斯稍稍咧了咧嘴角,把视线投向直人和拉凯尔身后。
「不用担心。我没有加害早见遥。在让她给我泡好红茶之后,就让她到那间房里睡过去了」
那房间指的是那间和客厅用一幕挂帘连起来的小日式房间吧。扭头看去,遥确实在那里,得以确认她真的平安无事。
但是直人还是动不了。因为克拉维斯的眼睛正像是在窥探他的反应似地看了过去。光是和他对上视线都感觉灵魂要被抽走。有一种,万一有那么一瞬间看向毫无关系的东西上去,自己就会立刻脑袋搬家的感觉。
(可恶啊……)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明明也没被他做什么,但那股恐惧却深深渗透到了脑髓里去。这股毫不讲理的感受让直人心里倍感烦躁。
为什么自己非得这么害怕不可,他并不是为此而烦躁。而是在为为什么非得跟这样的『怪物』对峙而烦躁。因为这个男人非比寻常,超乎常规,一塌糊涂。
直人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克拉维斯头上的数字实在没法仔细读取。已经成了一串没有任何含义的乱码罗列。
说明那个数值不是直人这点能耐可以精确掌握的。换句话来说,等于表明他是一个直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正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拼命忍住不要发抖的捏得死死的直人的手。
在那股柔软的触觉的帮助下,直人这才终于找回了原本的呼吸。条件反射地朝一旁一瞄,看到是拉凯尔的手轻轻裹住了直人的拳头。
「没事的。遥她没事」
她说这话的语速有些快,尽管还带着似乎很紧张的僵硬,不过却也让直人悬着的心落了地。既然拉凯尔都这么说了,那应该确实如此了吧。
交叠上来的掌心的冰冷温度让他的紧张得以缓解。直人把淤积在喉咙深处的一口气呼出来之后,再一次让视线回到了克拉维斯身上。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抓你来吃的,只是想跟你说点事」
他挥洒出一股较之用来声明自己无害实在是太过带有威压感的气氛,克拉维斯把原先放在膝盖上的手抬起,催促他们坐下。
「都坐下吧。还是说,我应该站起来?」
「不、不会……」
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克拉维斯突然恶作剧似地笑声让直人毛骨悚然,于是直人立刻这样接话。说出嘴的自己的声音实在是太孱弱,险些还发抖了,直人在心里自嘲了一番——这声音也太丢人了吧。
即便如此直人还是没办法轻易迈出脚步,这时,拉凯尔抢在直人前有所行动了。她坐到了沙发的正面,也就是夹着矮桌坐到了他对面去。而那个地方没有沙发,只有地板,不过看来对拉凯尔来说在这样的状况下也没有余裕去抱怨什么了。
于是直人也跟在坐到坐垫上的拉凯尔,在她身边坐下了。
这样从正面与之对峙之后,那股脖子被勒紧的威压感的压强变得更加沉重了。明明只是被他看着而已,却有股被既不是杀意也不是歹意,更为纯粹且冷血的东西化作刀刃直抵喉咙的感觉。
「好了……」
等着两人坐下之后,慢条斯理地作开场白的克拉维斯的声音让拉凯尔的肩膀猛地一抖。而这也让直人有了点反应。
(拉凯尔这是……害怕了吗?)
刚才面对身为『不死者杀手的』雷利乌斯的时候她都还能毫不畏惧地贯彻高傲的态度。但是……面对这么一个家伙的话真是在所难免了吧,直人这样心想着硬生生咽了口唾沫。
直人为了能尽量保护一下整个身体僵住的拉凯尔而稍稍靠前。但是却被拉凯尔拍了一下肩膀制止了,然后拉凯尔说。
「请问这次是有什么事呢?父亲大人」
她抬起头来直问了过去。但是尾音还是稍微抖了抖。
克拉维斯深吸一口气之后,表情柔和地苦笑道。
「有什么事……吗。这句话嘛,感觉实在不该用来问一位前来迎接擅自离家出走的女儿的父亲呢」
克拉维斯以一副和父亲这个词也十分不相称的模样,带着果然是和父亲这个词十分不相称的语气这么一说,然后环视了一眼房间。
「……而且,我也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到『这里』啊」
尽管这句轻声说出的话像是他的自言自语,但直人的耳朵还是确实听清楚了。
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拉凯尔的离家出走,或是克拉维斯所嘟囔的『这里』的含义,正当直人想要开口让他说明一下的时候。克拉维斯的视线却捷足先登地回到了直人身上。
「看来女儿受你关照了,我替她向你道谢。……以及道歉。实在是给你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
「不会,我可没觉得有什么麻烦的」
要真说完全没有的话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不过感觉始终是得到的救助要大得多。
更重要的是他不太愿意当着这个男人的面说拉凯尔的坏话,所以直人尽管紧张,却也还是摇了摇头。
而这让克拉维斯呼地叹了一口气,并露出微笑。
「你可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实在是很像人类」
不知为什么,直人从这一句话里听到了一股轻蔑。
克拉维斯优雅地在膝盖上头把手指交缠在一起。
「关于拉凯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要把她带回去。你意下如何呢?」
「诶?可这……」
犹豫的直人接不上话了。因为他完全解读不了克拉维斯这样问的意图,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样一来的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在管直人要把拉凯尔带回去的准许。
估计拉凯尔想到了一块儿去吧。她双手交握在膝盖上,稍稍探身。
「父亲大人,我还没打算回去」
然后拉凯尔便强有力地如此断言。
但是的话……她的这句话却把克拉维斯嘴角边的柔和笑意抹掉了。鲜红的眼睛一个打转盯向拉凯尔,气氛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拉凯尔,我现在正在和直人说话」
那不算是瞪着,也没有怒喝。只不过是轻轻劝诫小孩子一样的话语。
但仅此却足以让拉凯尔闭嘴了。拉凯尔顿时像是被训斥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缩了缩身体。
「实在是……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直人并不为那个拉凯尔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而吃惊。因为身处拉凯尔身边,并没有被克拉维斯直接点名的直人都被他的沉静气氛的压迫下说不出话来。
(不妙啊……这个人、真心可怕……)
更何况在那之后那双滑行般转动的眼睛又转而看向了直人。他顿时就大气不敢喘地绷紧的身体。
「直人」
「我、我在!」
他不由自主地被吓了一跳。尔后往丹田用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那么奇怪,然后心想着干脆硬碰硬地回望着克拉维斯。
「事情我都已经有所掌握了。把拉凯尔带回去想必会让你不安吧,不过你不需要担心这个,因为你的生命可以由我来代为承担」
「请、请稍等一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像是日常对话一样宣告的内容却完全超脱了日常,直人十分困惑地皱紧了眉毛稍稍探出身去。
克拉维斯那苍白的手有着简直像是被雕刻出来似的完美美感,抚向了他自己的胸膛。
「今后你就使用我的生命吧。哪怕你死了好几百次,我也能立刻将你恢复原样。关于吸血方面的变质,我也会采取应对」
「采取、应对又是……」
「拉凯尔应该也说过有苍就可以实现对吧。那么苍也由我来收入囊中,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等下!」
拉凯尔像是下定决心似地,开口打断了克拉维斯这番语气听似柔和却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压力的话。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直人都吃惊地扭过头去,而克拉维斯也稍慢了一拍之后,用最低
限度的轻微动作扭头看着拉凯尔。
拉凯尔双手撑在矮桌上头往前探身。
「父亲大人,我……」
「你就回家老老实实待着吧,我可不想浪费了你」
「不行!苍得由我们找出来。我们可不打算服从你……」
还没能努力奋起的拉凯尔的话说完,整个场面就有了变化。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
「──请注意一下自己说的话」
响起了克拉维斯甜美而锐利的话声。
然后拉凯尔就没办法急着往下说了。
冰冷的指尖滑过说出了反抗话语的嘴边,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而那只手属于克拉维斯。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起了身来,还朝前弯下。到底是为了威胁她还是为了使用更加直接的手段呢,克拉维斯像是亮出獠牙似地伸出的手看起来仿佛是要抓住拉凯尔的喉咙。
但是……。
「不过也还真是让我吃惊呢。……这反应相当不错」
隔了一拍之后,克拉维斯面露笑容。那并不是至今为止的优雅而有些冰冷的微笑,而是一张隐含着非人者的魔性的妖艳,令人联想到残忍的笑脸。
脸上带笑的克拉维斯的手并没有碰到拉凯尔,就这么在她面前停下。
因为他的那只手被直人的右手抓住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但其中并非完全没有直人的想法。克拉维斯这一连串完全没有一丁点儿的谦逊可言的举动,在他看来十分的暴力而傲慢,对此感到反感之后,身体反射性地做出了动作。
直人十分用力地,像是要把这只手给拧断似地抓紧了克拉维斯的手腕,同时抑制住颤抖不已的本能,回瞪着那双锐利严酷的鲜红眼睛。
「……不好意思。难得您的一片好意,不过我并不希望您把拉凯尔带回去,同时也不打算接受您的照顾。倒不如说,能不能别突然找上门来,然后做太多自作主张的事情呢」
必须要往丹田倾注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这番话给说出来。
直到确认看着自己的克拉维斯那双危险到极点的闪亮红眸被眼皮遮住,并轻轻把头扭向另一边,直人都一直体会着心脏几乎要破裂的滋味。
「是嘛、自作主张是吗……原来如此,确实在理。无法否定」
克拉维斯语气带着平缓的起伏这样说。
直人以为要被杀掉了。不管怎么说,谈话的对象实在是太强大了。
但是克拉维斯甚至没有挥开被直人抓住的手,只是表情变得充满愧疚。
「我向你道歉吧。是我缺乏了适当的礼仪,然后的话……还有我拿捏不住力道」
「什──」
直人身边的拉凯尔猛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疑问。
而直人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用来抓住克拉维斯的右手,从手肘往上的部分唐突地落到了地上。
直人的手臂像是没办法好好嵌合的人偶手臂,毫无抵抗力地,轻而易举地被从身体上分离了下来。
而在手臂掉到地上之前,克拉维斯被直人抓住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直人落下的右臂,捡了起来。
那确实是直人的右臂。但却不是毫无力气地垂下的人类手臂。不对,那甚至不能算是生物的一部分。
被从上臂切断的手臂尽管有着形似人类肉体的弹力,却一滴血都没有流。圆形的断面色泽红黑且十分光滑,见不到肌肉骨头和神经之类的组织。只有一个鲜红的断面像是一面镜子似地贴在上头。
「这……是、什、什么的东西……?」
直人在下意识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即便没了一只手,肩膀也不感觉疼。失去了手臂的上臂也没有鲜血流出。
直人一脸愕然地看着自己所谓的右臂,身边的拉凯尔则给出了解释。
「但是用我的血做成的东西。想要复原你的手臂就必须这样做」
「这么说,这条手都是你的血块吗?」
「没错。……我是觉得作为手臂的功能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拉凯尔像是有些尴尬似的看着被截断的直人的肩膀。而直人则把视线挪回到了正前方。
克拉维斯手捧着用血块做成的手臂深深地坐进了沙发里,仔细端详着手上的东西,同时优雅地开口道。
「虽然还不错,不过也不算做得有多好」
尽管对直人来说,他何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可谓是个谜,不过似乎拉凯尔也心中有数。看到克拉维斯坐下之后,她还像是要用后背护住直人似地往前迈了一步。
而克拉维斯的视线依旧停在手臂上,就这么问拉凯尔。
「拉凯尔。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选择?)
唯有直人对此感到疑问。
拉凯尔似乎知道克拉维斯的言下之意,但是却一声不吭,只是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估计是明白女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打算了吧。克拉维斯像是轻声嘟囔似地笑了笑,轻轻朝直人招手。
「到这边来。把手伸出来」
「……是」
被这个男人吩咐的话,到底要怎么抵抗才好。虽然没必要抵抗,不过直人还是对这柔和的压力心觉不服的同时,老实地把手臂朝克拉维斯……准确来说是把本来还挂有右臂的肩膀伸了过去。
克拉维斯拉过从直人T恤上稍稍露出一小节的上臂,把从那断面上整齐切断的手臂严丝合缝地贴了回去。然后念叨了某种奇怪的语言。
于是接触在一起的断面顿时毫无异样感地融和到了一起,变成了原本的那一根手臂。
「唔哦……真厉害」
「感觉如何呢?」
为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而吃惊的直人在他的催促下试着弯曲手肘,反复伸出收回。捏紧拳头之后,再摊开手掌。动作全都十分顺畅。
尽管之前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不过等克拉维斯给自己修补过之后确实觉得之前其实一直都有点笨重和僵硬。现在活动起来甚至感觉比自己的原生手臂还要舒服。
「不要多管闲事」
拉凯尔很是不满地这么说。于是克拉维斯的血红眼睛就浮现出了淡淡的动人神色。
「别自满了。况且这也不是为你而做的,这是为了向他赔礼道歉」
「直人是我的眷属。不要擅自碰他」
「那你是我的什么?」
克拉维斯冷笑着从沙发欠身站起。一想到他刚刚朝拉凯尔伸出的手,直人就连忙摆好了架势。
但克拉维斯只是把这当作了小孩子的虚张声势,用戏弄和爱怜的眼神看了直人一眼之后,直接穿过他身边走向了客厅入口。
「如果你希望的话,那拉凯尔就暂时交给你吧。关于苍的处理也随便你们吧。我应该是不会加以妨碍的。女儿虽然任性,不过还请你多关照」
「这、这样好吗?」
明明刚才都还说要带人回去,但是克拉维斯却和他的语气一样,徐缓地让步了。
真是不可理解。他对自己女儿拉凯尔的态度,还有他对从吸血鬼的角度来说该是身为女儿下属的直人的态度很不恰当。一般来说,拉凯尔应该会得到更多的尊重,而直人则被百般刁难不是吗。
克拉维斯没有回答直人的问题,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地忽然把脸转向玄关。
「再有一件事我要道歉不可。这下,会稍微有点吵闹」
像是找准了话音落下的时机那样——实际上尽管克拉维斯确实是在找衡量时机——不过玄关确实是发出了爆炸一样的声音。
2
之所以能知道那是玄关的门被打穿的声音,全因为克拉维斯不费吹灰之力地接住了像是炮弹一样从走廊那边猛烈轰过来的门。
克拉维斯像接住了一个被抛过来的球一样把严重弯曲的门稳稳接住,然后瞬息之间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飞过来的是个男人,他一脚蹬在走廊的墙上,带着破空的声音击出了自己的膝盖。
男人瞄准的是克拉维斯的身体。直击命门的踢腿带着凶猛的速度甩出。
而克拉维斯则把手上的门往旁边一挪,当做盾牌挡住了这一腿。
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声音。而且掀起的猛烈冲击波的余波还把吊在客厅天花板上的灯都给震碎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
被当作盾牌使的玄关大门像是薄薄的木板似地脆弱断裂,落到了客厅地上。
「你是……!」
直人出于危机感而为了挺身站到了能保护拉凯尔的位置上,等他看清闯入人的身影的时候立刻大叫一声。
这男人他曾见过。其实,就在一个钟头前碰见过。
杂乱并往后梳的头发加上狰狞如野兽的锐利视线,肌肉结实的身体,能把水泥墙踢碎的力道。他就是『不死者杀手ImortalBreaker』中的一人,梵克汉=赫尔辛。
「找到你了,克拉维斯=阿尔卡特!」
梵克汉发出了足以摇撼整间房的咆哮,在一度落地之后把圆木一样粗壮的手臂打向了踢腿的反方向。微微震颤的空气告诉了直人这
一记拳头的压力有多可怕。
那已经是一种非现实的力量了。并不是人体能打出的威力。但是被当做目标的克拉维斯却只是轻轻一挪身体就轻易躲了过去,然后还不费力气地抓住了发动攻击的梵克汉的脖子。
「还得为红茶而道谢不可。我不准你损害作为她的圣域,也就是厨房」
他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语气也依旧那么悠然。而被抓住的梵克汉的身体,那副身高估计比克拉维斯还要高一些的强壮身体,简直像是小动物似地被抛起。
之后,克拉维斯以流畅的动作踢了浮在空中的梵克汉一脚。只不过是轻旋脚跟稍扭上身的小动作却带着无从想象的冲击力,直接把身材高大的梵克汉一口气轰飞到了玄关外头。
没法抵抗也没法防御的梵克汉一条线地被打到了外面去,后背直接撞碎了公寓走廊那边的墙,倒向了另一边。然后是淡淡的粉尘升腾。
直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对直人而言梵克汉是个威胁。是个头上显示出异常生命力的怪物,是毫不留情地对直人出杀招的危险人物。他回想起了梵克汉试图踩碎自己的头的那个时候,耳边感受到的那股暴力杀意。
但是现在,在他眼前却显得不值一提。
突然,克拉维斯脚边传来了齿轮转动那样的声音。
无数只手从地板上伸出,像是要把那双赤红的眼睛朝脚边看的视线都遮断似地,缠绕着包围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克拉维斯。直人也见识过了这些苍白而长得异常的手臂。与此同时,也想到了那个操纵这些手臂的人——雷利乌斯。
无数的手臂抓住了克拉维斯的腿、手、肩膀和身体还有脑袋脖子,试图直接将他摁倒在地。克拉维斯被这股朝下方拉去的蛮力稍稍乱了架势,紧接着就有一头巨大的狼从他的正面拨开了飞舞的粉尘直袭而来。
那是一头有着深深茶色毛发,身躯比直人、比克拉维斯都要高大的狼。
它亮出洁白而野蛮的獠牙,猛地一跃而起,盯准了动弹不得的克拉维斯的喉咙猛扑过去。
而克拉维斯却不做多想地把自己的手臂送到了獠牙上。
肌肉被嚼烂的声音。骨头被咬碎的声音。狼的巨颚会将这个优雅男人的纤细手臂咬成一节又一节。……在正常情况下。
野兽的喉咙在低沉咆哮,牙齿深深嵌进了克拉维斯的手臂里,但是却没办法顺势咬碎。
唯有低沉的野兽咆哮不安稳地在室内回响。
克拉维斯举起自己的手,顺带把紧咬不放的狼也给举了起来。把野兽巨大的身体被悬吊在了半空中后,眯着眼睛看着它那张狰狞的脸笑了。
「人狼(Lycanthrope)吗。好久没有亲眼见到了呢,真是稀罕」
拥有人与狼两个姿态的古老种族对克拉维斯而言也不怎么特别。
克拉维斯就这么吊着皱起了毛发浓密的眉间瞪着自己的狼——变身之后的梵克汉,俯视着包围并拘束着自己的无数手臂。
「再有的话……是人偶师吗。真是一对奇特的组合呢」
话音刚落,他把手……几秒钟之前都还被人偶的手臂紧抓着的手一挥,抓住克拉维斯的无数手臂就被接连斩断,落在地上。如镜面一般的断面在地上一滚,像是融化到了地板里般消失了。
接着克拉维斯转身对准了窗。顺着这么转身,把还挂着一头狼的手臂用力挥了过去。
被粗粗的牙齿咬穿的手臂承受不住这股力道,从手肘处断开。
在挥洒四散的血滴的同时,梵克汉被以凶猛的力道丢了出去。撞碎了玻璃窗,还撞穿阳台的围栏,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没能收得住,顺势猛撞到了隔路相望的另一边的公寓上。
发生了爆炸一样的震天响响彻四周,这股力道的反作用力也化作了狂风,将直人家里的东西悉数掀翻。
直人双手在脸前交叉,试着保护自己和拉凯尔。等到卷起的狂风和烟尘稍稍平息之后,这才连忙抬起头来。
克拉维斯脚踏着粉碎的玻璃,丝毫不在意窗框上还插有碎玻璃,直接一把抓了过去,打算就这么从阳台上出去。
顺着面露苦笑的克拉维斯的视线,直人也跟着朝外面看去。
只见对面那公寓墙上有一个矿坑似的痕迹,而边上则站着两个男人。
其中之一就是刚刚被丢出去的梵克汉。他现在已经回到了青年的模样,顽强地把手臂跟木桩似地插进公寓外墙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就这么“站”在了墙上头。
而他下方,有一道淡然站在从墙上伸出的巨大人偶手臂上的身缠紫色斗篷的人影——正是雷利乌斯。
尽管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不过肯定是在瞪着这头。
克拉维斯一边眺望着他们一边轻轻甩甩手腕,像是确认情况地捏了捏。那只手刚才确实是被梵克汉扯断了才对。但现在已经一道伤口都没留下,甚至还连被撕破的衣服都恢复了原样。
「尽管有些匆忙,不过今天还是就此失礼了吧」
克拉维斯边这么说边很稀松平常似地把手搭在了阳台上。
他扭过头来,隔着肩膀,用深深的,深到了甚至看不出感情色彩的眼瞳看着在直人身后一步远的女儿。
「这身衣服品位不错。很适合你」
「……这是遥借给我的」
拉凯尔轻轻抓住罩衫的前胸,有些炫耀似地抬起头来。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眼直看回去的她的身姿。
「那么,请好好珍惜吧」
眼睛一眯,克拉维斯就轻盈地高高地越过了阳台的栏杆。
「等下……!」
直人不由得连忙伸手制止。不过这完全是自己的杞人忧天。
因为跳出去的克拉维斯轻轻落到了隔着一条路的对面公寓的楼顶上,确认到追踪自己的那两人跟着跳上来之后这才转身走人。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在看电影了。克拉维斯一跳就落到了旁边的那户人家的楼顶上,而梵克汉和雷利乌斯也把楼顶当做了寻常道路似的,毫不犹豫地追赶在后。
三道异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还没等数到十,就已经分不清到底谁在朝着哪个方向,现在正位于哪里了。
能明白的……只有这件不得了的事态,暂且算是告一段落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居然变成了让直人的常识无法理解的事情的盛装大游行呢。直人摇摇晃晃地回过头去,从阳台处看得到的室内情况让他哑然失声。
一言概之,就是一片惨状。窗玻璃粉碎之后散落到了阳台和窗边,客厅里的所有东西全都被掀翻在地。木地板被削掉,墙被打穿,连天花板上都开有好几个洞。
虽然时间很短,不过被那么超规格两个的怪物——算上雷利乌斯的话就是三个怪物曾在这里大打出手。而受损的地方仅限制在直人房间和周围一带,这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但很不可思议的是,看起来是被无差别地席卷过的房间里头,只有直人和拉凯尔所处的地方还有厨房,加上放在桌子上被喝了一半的红茶毫发无损。
「这么……这是要、怎么办啊……」
肩膀耷拉下来的直人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现场看起来简直像是发生过瓦斯爆炸一样。但是最具代表性的瓦斯源头,也就是厨房毫无损伤的话那爆炸的理由也就说不通了。
直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真正的户主,也就是遥和雪说明这样的一副状况。
「啊,对了啊,遥!」
才一想起,直人就猛地抬起头来。直接跳过了玻璃碎边冲进了房间里。
立刻挥开客厅一旁的挂帘,确认里面的情况。
然后……他看到了身上盖着一张毛毯的遥正紧抱着坐垫,睡得香甜。
「Zzz~……呵嘻嘻、Zzz……」
这到底是梦话还是呼吸声呢,遥嘴上念叨着奇怪的咒语把脸凑到了坐垫上,露出叫人无所适从的安稳睡脸。
但是她周围,一旦离开会妨碍遥睡觉的影响的范围,就留下了明显的刚才战斗余波留下的清晰伤痕。
(是嘛……他是保护了我和拉凯尔还有遥,大概还有厨房)
理解了这一点之后,直人又一次惊住了。
在那样的灾害之中,想要精准地保护某一个点的周全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还不只是一处,现在是明显有好几处地方是被有意地免遭殃及。
迎击梵克汉,被雷利乌斯妨碍,哪怕是这样克拉维斯也还是保护住了最低限度的东西。
自己应该感谢他吧。但直人更强烈地感觉实在是不得了。
「哈啊。真够了,居然能在这样的状况下睡着……」
直人身体乏力的渐渐瘫坐在地上,同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苦笑。
而从身边朝小日式房间看去的拉凯尔也轻轻松了口气。
「醒不过来是正常的。估计的话是被那个男人下了魔法。在效果失效之前,就是天塌下来都不会醒」
「喂。这样真能算没问题吗?」
「既然是在魔法的作用下睡过去的话那就不会有问题。
……毕竟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拉凯尔喃喃自语似地补上了这么一句,让直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刚才开始,他就对拉凯尔的语气有些在意。
「……我说啊。你总是一口一个那个男人的。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拉凯尔对克拉维斯的态度,以及反过来克拉维斯对拉凯尔的态度都让直人感觉不太对劲。
仔细一看的话,拉凯尔在一瞬间露出了像是害怕的表情,然后一声不吭地把头扭向一边。她那张表情复杂地暗淡下来的侧脸像是在说不要深究。
这时候便出现了一股不用问都知道两人之间曾发生过什么插曲的气氛。既然如此,直人也没办法把酿成这种气氛的话接着往下说了。
姑且的话,还是把遥在醒来之前搬到房间去会比较好吧。
正当他这么想着而站起身来的时候。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吗~」
陌生而声调甜腻的女性嗓音从不远处的客厅入口传来。
直人连忙抬头,转了过去。
他看到了一个女性站在那里。
那是位把金褐色头发高高绑起的高挑女性。带有白色外套的西服裹着上身,修长紧致的双腿从开有高叉的紧身裙里伸出来。
鼻子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脚上穿着高跟鞋,洋溢出『女能人』的气氛。却又能同时从衣服下头窥见一副引人注目的丰满肉体,尤其胸口一带更是飘荡出一股压过了她的知性美的性魅力。
直人不认识她。
她用一双稀奇的紫红色眼睛找见了直人后,十分兴奋似地在面泛红潮的同时露出笑容。
3
室内一片惨状。除开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东西之外,其他的地方其他的东西全都坏得七七八八,实在没法让人生活。
而这个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进来了。
今天到底是第几个人擅自闯进自己家里来了啊。直人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这里其实不是自己家,压根就是别人家的逃避现实的想法。
「你是黑铁直人君……对吧?」
站在客厅入口,刚见上面的西服女性用双手裹住被染成了朱红色的脸颊,莫名开心地看向直人,并这样问。
他几乎能听到身边的拉凯尔 “嘎”的一声绷紧了身体。
(触发交流障碍症了吗……)
她是有说过不怎么应付得来同性,也就是女性呢。直人用余光看着拉凯尔这张发青的脸的同时,回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那么的话,这位客人拉凯尔也很应付不来吧。怎么说好呢,毕竟她在好坏两层意义上都散发出了实打实的『女人味』。
「是的,是我没错。不过你是……」
「啊~唔,果然是这样呢。虽然想着会不会就是你,不过看一眼之后我就看出来了呢~」
正想要问“你是谁啊”的直人的话被硬生生劫走,她还顺带热情地抓过了直人的手。西服女性喜形于色地像是要靠过去似地拉近了和直人之间的距离。
她这样的极速接近让直人有些窘迫。但是却也没办法抽身往后退。因为她紧紧抓过直人的手之后,还紧抱在了自己胸前。
「等……」
手掌沉进了弹力十足的胸部里头,被一股陌生的柔软包裹。那股要把自己融化掉似的柔软触感让直人的脖子升起了动摇的热度。
他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来,却被强有力地制止,女人从下头仰视着直人,像是在窥探他的表情。涂有桃红色口红的丰润嘴唇散发出稍稍刺激鼻腔的甜味。
「真是对不起呢~。吓了你一跳对吧?不过我也很为难的啊……毕竟那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叫手上掂量些。明明我都跟他们说过绝对不能给别人添麻烦了呢」
「他、他们?」
听她说的话,直人能理解到她估计在说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没准的话,这里头可能还包含了克拉维斯,不过这个可能性应该比较低吧。毕竟克拉维斯所处的立场并不需要接受别人的指示。
「唔呼,不过也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就见到你呢。好开心耶……」
女人好不沉醉地轻声这样说,然后抓起直人的手就往自己脸上蹭。看到简直像是发自心底爱恋不已似的样子,直人用力把手收了回来。在这时候,指尖正好碰到了她的眼镜边框。
「……所以说啊!你到底是谁啊!」
直人瞪着这个西服女,厉声问道。
他并不是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但哪怕是面对看起来如此动人的女性,他也没有豪爽到被一个陌生人拉手过去强行摸胸还不会吃惊。说真的,他感觉这样很瘆人。
女人的嘴唇露出了魅惑的笑容。把身体扭成了一个S形,把手伸向直人的头一通摸,还不住地夸他真是个好孩子。
「这么害羞,真是可爱呢」
「别碰我」
直人强行挥开了她执拗地伸过来的手。
「嗷」
但是西装女却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倒不如说,反而是有些开心,还呵呵地笑了。
「那个……『初次见面』。我是从属『御剑机关』的绯镜贵彩。请多指教哦,直・人・君」
自称鬼才的女性又朝直人靠近一步,用食指献媚似地戳了戳直人胸口。然后手指一滑……忽然指向了拉凯尔。
「然后……这位就是拉凯尔=阿尔卡特了吧」
突然被点名的拉凯尔表情再一次绷死。
她的这道声线又让直人背后窜过了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恶寒——因为太冰冷了。贵彩像是看着某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叫了拉凯尔一声,然后像是扭动身体似地站到了拉凯尔眼前。
「哼……是这么回事啊」
贵彩像是在估价似地绕着拉凯尔一阵打量,这种毫不客气的视线让拉凯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不敢跟他对上视线,只得像个精致的人偶一样静静站着。她的站姿乍一看似乎怡然自得,不过直人还是隐隐感受到了她正处于被蛇瞪着的青蛙那样的状态。
贵彩一边把长发挂到耳朵上去,一边轻轻把脸靠近拉凯尔。拉凯尔顿时都不敢眨眼了。贵彩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变化,只是顾自对拉凯尔轻声说。
「……让你这样的家伙四处乱窜对我来说真是一大麻烦。虽然很想立刻把你抓回去『解剖』,不过现在正当着直人君的面,所以这一次就放过你吧」
这话是故意打算让直人听到的吗,还是恰好相反呢。反正贵彩用能让直人隐隐听到的声音冷冰冰地对拉凯尔这么说之后,抬起头转过身来又朝直人投去了艳丽甜美的笑脸。
「直人君也感觉很困扰对吧~。毕竟家『也』被弄成了这样」
「不会……」
直人只能把这么一句话硬挤出来,皱紧了眉头。
尽管理由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是直人在直觉上对这个名叫贵彩的女人没有好感。甚至还感觉有点生厌。
(造成困扰的倒不是说是你才对……赶紧回去)
尽管直人想要把话这么说明白,赶紧把她给赶出去,不过也想要下逐客令之前从这个似乎了解许多内幕的女人嘴里打听些事情。
于是直人强忍着胸口被人戳的烦躁,开口问她。
「那么。来自御剑机关的绯镜小姐有何贵干?既然都不请自来了,那想必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情吧?」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嘛,人家会兴奋的」
「我说你哦!」
「我之所以来这里,都是为了收拾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房间……还有过来打声招呼呢」
在为直人这粗暴的一声感到开心的同时,贵彩把连指甲都修整成恰到好处的形状的手指挪到了嘴边,随性地笑了一声。
「打招呼?为了什么?」
「当然,是想要为了和你建立更加深~入的关・系呢」
「我都说了……」
他现在无比焦躁了。直人把手插进自己头发使劲来回挠。
而贵彩则有些沉醉地看着他,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鲜艳的嘴唇。
「我可是认真的,直人君……这个拉凯尔=阿尔卡特对实现我们御剑机关的目的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种仿佛是在问你还想继续往下听吗的语气让直人太阳穴一阵抽搐。
「那你们目的又是什么。说话不要这样卖关子」
尽管嘴上这么问,不过直人其实已经大概揣测出了所谓『御剑机关的目的』。
贵彩的大眼睛眨了眨。紫红色,这种从未见过的颜色闪出了不逊的光芒。
「歼灭不死之王(No Life King)克拉维斯=阿尔卡特。这就是御剑机关的夙愿」
自己父亲的名字让拉凯尔有了些反应。
贵彩像是要捧住丰满胸部似地在胸前叉手,用指尖推了推纤细的眼镜。
「直人君刚才也看到了吧?光是存在有那样的怪物这个事实,对世界来说都已经足够有威胁了」
克拉维斯确实是个怪物,对着点直人并没有异议。但
也不会对贵彩的这番话表示认可。
直人开始用渗透着既像是不满又像是气愤的眼神看着贵彩。
「也就是说,御剑机关就是个怪物清除专家」
「唔~,这个嘛……。工作上的话,基本就是把她那样的怪物抓起来解刨,做成标本、了吧」
贵彩恶作剧似地笑了。从中感觉到厌恶感的直人这一次变成很露骨地瞪她。
「开玩笑的啦。呵呵,表情真可怕」
贵彩用娇滴滴的谄媚声音笑着,又一次靠近了直人。然后像是要靠在他身上似地伸手搂过直人脖子,用手掌抚摸直人脸颊。
这毫不客气地抚摸上来而且还毫无羞耻可言的女人体温,让直人眉头的皱纹越来越深了。
但是贵彩似乎连他这样的表情都十分怜爱,用热情洋溢的视线凝视着他的同时,进一步把身体靠了上去。
「我们的目的是维护、管理人类世界的秩序。『为了世界的悠久安宁』。这才是『御剑机关』高举的信念」
现在她整个人几乎就是抱了上去,把分量十足的柔软东西压到了直人胸前。
直人想要把身体缩回来。但是贵彩缠住了直人脖子的手表示抗拒。
「够可疑的了」
无论是贵彩说的话,还是贵彩这人本身。直人心里完全没有的想要相信她的想法。直人抓住了搂上来的贵彩的手,用力扯了下来。
但是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近,贵彩像是炫耀似地,把被直人扯下来的手放到了自己丰满的胸部上。
「我的职责是排除所有会对此造成不利的『威胁』。而现在,首要的目标就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
这即是为了世界的悠久安宁。
直人板着一张脸,表情阴沉,把头扭向了被打得粉碎的窗那边。
「那么梵克汉和雷利乌斯又怎样?我觉得他们两个也是相当不得了的『威胁』吧?」
虽然和克拉维斯相比的话或许逊色很多,不过他们身上确实有着人类无论怎么锻炼都绝对无法企及无法填补的级别差距。
但贵彩只是耸了耸肩,还有些瞧不起人似地哼了一声。
「能被人管理的东西不能算是威胁。因为……想要杀掉的话就能杀得掉」
流畅地从桃色嘴唇说出的话语,再一次让直人后背感觉到了厌恶。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了吧。这个女人,时不时表露出来的危险感觉让直人心里点燃了一盏感情幽暗的灯。
「意思是,人无法控制的东西就杀掉吗」
「如果那么做能对世界的秩序有贡献的话」
直人讽刺地这么一说,贵彩就回了他一张美丽的,还有些天真无邪的笑脸。
然后她的嗓音陡然变得阴沉。
「呐,直人君。你知道『集体消失事件』里一共有多少人消失吗?」
尽管嘴上笑意盈盈,不过贵彩的话声中充满不祥。简直像是在听人讲鬼故事似地,直人有些慎重地往下接话。
「集体消失……你是说那片无人街区吗?」
「虽然那里也是,不过可不只有那个地方发生过哦。那块地方只是冰山一角。在世界各地的消失事件中消失的人类,总共是『十二万八千九百三十二人』」
这句话让直人也大吃一惊。因为他尽管知道四处都有发生消失事件,却不知道有这么大规模的人类消失。
尽管当时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不应该是会被当作更加严重的事件而登上世界级的新闻头条吗。但直人不记得有哪一宗被大肆报道过。
这时,贵彩用不安稳的眼神,嘴上依旧带笑地看着直认。简直像是在试探他。
「……如果这些全都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所为的话,你会怎么想?」
「什么……?」
「如果要说把这么多的人一次性消灭掉的话,那靠人做的兵器也能办得到。但是兵器没有自我意志。而且如果没有人使用的话,无论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发挥不出来。况且还可以被拆解」
但是克拉维斯=阿尔卡特不一样。用这样一句话当作转折之后,贵彩接着说。
「他可以不被任何人管理地,凭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只有使用力量。他可以靠自己的一己之见把大量的人类从这个世上抹去。这要不能称为威胁的话,到底该怎么形容」
「……你的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哪怕兵器没有意志,可如果负责管理的人类有那个意思的话,不也会成为你所说的『威胁』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因为这个世界是为了人类而存在的啊」
「为了人类……是嘛」
果然是没法释怀。直人很不服气地咬紧了嘴唇。
贵彩双手叉在胸前,诱惑人似地歪着头说。
「就是这么回事啦。在把克拉维斯=阿尔卡特歼灭之前,虽然很抱歉不过还请让我监视好直人君你们吧。如果把这个小姑娘关起来就能引蛇出洞的话,那事情倒是好办多了。不过我不认为那个克拉维斯会现身营救这个姑娘,倒不如说应该是会见死不救趁机消失」
从贵彩和御剑机关的角度来看,拉凯尔和克拉维斯一同出现在新川滨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吧。这样的机会她们肯定不会白白放过。那么的话,看来自己也是逃不过她们的耳目了。
「不过敬请放心。虽然说是会监视起来,不过也只是盯紧了克拉维斯=阿尔卡特会不会接触你们而已,直人君平常时怎么过就怎么过吧。御剑机关不会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我也不会让他们这样做。万一发生什么事的话还能给你打掩护」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直人就猛然想通了。想通了那件一直都很在意的事。
「是嘛,把无人街区和血迹和尸体,还有那一整条路弄得干干净净的人,就是你们做的好事吗」
处理、收拾好昨晚发生的超常现象的痕迹的手段明显是人力所为,而不是拉凯尔的魔法那样的不可思议的力量。
能够在一晚上进行那种程度的修整和掩盖消息。看来御剑机关这个名号尽管并不为公众所知,但其实规模相当大。
贵彩像是要把亲吻直人似地把脸凑近,她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并轻声细语。身上飘来一阵淡雅的香水味。
「那点小事不算什么呢。这房子也很快会被漂漂亮亮地恢复原样。在那之前,我事先准备好了酒店房间,直人君还请到那里住吧」
「……虽然我想着应该不至于,不过你该不会也住在那家酒店里吧?」
「不・告・诉・你」
贵彩话中有话地,倒不如说是明显另有打算地把食指压在了嘴唇上。
「算了,没这个必要」
直人不由得往后对了半步。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不过贵彩这双带着热气的眼睛着实让他感受到了贞操的危机。
如果换做那个爱下半身思考的损友晋之助的话,没准会心想着这等好事简直难以置信然后就主动凑上去,不过直人虽然从贵彩妖艳的举止中感受到了一种性感,但是却觉得万万碰不得。或许顺应她的渴求主动闭上眼睛不做多想的话是会很开心,不过他绝对不想要那样做。
「我说啊,直人君。撇下那边的小姑娘,到我这里来吧……。我能让你好好开心开心呢。而且——」
直人往后拉开的距离很快又被她逼近,贵彩的手滑动着抚向了直人的腰间。像是在确认着他的体温和肉体触感似地慢慢往上,摸过腹部之后直逼胸膛。然后扭动着柔软的身体,用水汪汪的眼睛仰视着直人。
「还会保护你」
贵彩相当真挚地这样说。
直人板着脸,有些困惑。尽管也是因为贵彩这种太过亲密的态度使然,不过他始终感觉她的言行之中全都另有深意。
「……这我也不需要」
把贴在自己后背的手扯下来之后,直人把贵彩推了回去。
贵彩毫不抵抗地往后退下。但是表情中却有着挑衅的神色。
「真可惜。不过……要不了多久,你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贵彩朝直人投去像是要把他牢牢抓住的热情视线的同时,还像是演戏一样有些夸张地抛了一个飞吻,然后打算转身离开客厅。
但是等到她即将要踏出走廊上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隔着肩膀朝直人扭过头来。
「问一下哦……直人君你的『Drive』,是什么样的呢?」
提问的笑脸有着不可大意的锐利。
但是直人却完全不懂贵彩的疑问和表情是什么意思。
「啥?『Drive』?那是什么?」
听到了直人的回答之后,贵彩的笑意更深了,然后轻轻回过头去。束起的头发在她的脸颊边上投下一道影子。
「没什么。那么就先拜拜了。再见啦,直人君」
像是在强调那双丰满的胸部似地把手臂拢在旁边地挥挥手之后,贵彩这才真的离开了房间到了走廊上。
在玄关外头走动的高跟鞋踏出十分有节奏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了。
直人的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
正在这时……直人身后的拉凯尔忽然倒在地上。
「唔哦,你、你怎么了!?」
「不行了……受不了了……那是我、最受不了的那类人……」
拉凯尔的声音走掉发颤。眼神也已经彻底死了。
尽管她一直保持沉默所以让直人也从中途忘记了她的存在,不过看来她父亲和贵彩的这一通组合拳还是给她造成了相当的打击。她那无力地放到地板上的指尖,仿佛随时都会留下一段死亡讯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吗!?发生了什么事啊!?拉凯尔酱没事吧!?」
毫无征兆地大叫的嗓音来自遥。在这个绝佳的时机上醒来的青梅竹马双手抱着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头,不断环视周围的情况。
拉凯尔心力交瘁地倒在身边。睡醒的遥在日式房间里很是混乱。直人则倍感空虚地以手抚额。
最难搞的事情,这才刚开始。
哄了哄遥,让她总之先冷静下来,然后让头晕目眩的拉凯尔在遥刚刚睡觉的地方躺下。直人在这损毁了一大半的房间里,给遥说明了一通压根没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直人又不可能跟遥说实话。从结果而言,就是把含糊其辞的说明不断拖延下去,而遥也始终是一副听到的东西都难以接受的表情。
正在这时候,自称是『御剑机关』的黑西服男人,带着一名像是律师一样的男人过来了,开始进行单方面的解释。
此次发生的事情皆为御剑机关的纰漏,因此御剑机关将负责赔偿全部损害。关于这房间以及公寓的公共部分,都将按照最快的日程安排修缮,还请不必担心。……就是这样的内容。
夹杂着复杂的字眼和听都没听说过的制度名词的解释十分难以理解,表示听不太懂的遥要求了好几次对零碎内容的解释。
但是那个律师和御剑机关男人都只是反反复复强调,会将这里恢复原样和进行赔偿,出于规章他们必须要进行事先决定好的解释说明,没有回应遥的请求。到最后,他们依靠三寸不烂之舌堪称精彩地营造出了一个『这里头有很复杂的情况』的令人不好深究的状况。
在他们过来之后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遥差不多要累垮的时候,御剑机关结束了『情况解释』,留下一句接下来『要跟所有者解释情况』之后就离开了直人的房间。
尽管没有解决任何关键性的问题。但是,光论从遥身上夺走继续深究的想法这一点上,御剑机关堪称成果斐然。
「……同样的话,妈妈也还要听一次吗……」
遥喝着直人作为慰劳和道歉而泡的红茶,用力叹了口气,而直人则在心里头反反复复地向她道歉。
4
挂在墙上的圆形挂钟即将指向晚上十一点。
摆放着亮茶色家具的客厅十分安静,充满了熟悉的气氛。
往借来的马克杯里倒入用伯爵红茶煮成的奶茶,坐在摆放在大大的电视机前的白色沙发上。直人独自呆呆看着什么都没有投影出来的液晶屏幕。
这里不是直人家,而是遥家。
本来的话直人打算只是让拉凯尔到遥家住下,自己的话则到相对没有收到什么损害的卧室里,在自己家里过半野营一样的生活……不过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做的遥极力抗议,最终让他也在她家里住下了。
早见家把公寓的最高一层全都包了下来当作自己家,所以相当的宽敞,作为让遥和她母亲雪两母女一起生活的地方来说,空间和房间都有太多的空余。所以直人也借住在了其中的一间房里。
现在,遥正带着拉凯尔亲密无间地洗澡。不过的话,感觉那叫亲密无间的就只有遥而已,拉凯尔尽管用那张紧绷的苍白的脸表示办不来,不过直人还是告诉她权当作是住宿费,让她好好忍忍了。
如此一来,被独自留在客厅里的直人得以悠哉悠哉地享受一杯睡前奶茶。
杯子里的奶茶依旧很暖,仰起头来喝一口,随后就有柔和的奶香和伯爵红茶自带的佛手柑的香气直通鼻腔。尽管茶叶稍微有些老了,不过还残留有相当的香味。估计是因为储存状态相当好吧。
但是直人的心情却绝对算不上平静。
在这样一段安静的夜晚时间里,他无论如何都会去回想——回想至今为止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仔细想想的话,还是在昨天才见到的拉凯尔……)
深深叹气的同时,直人无力地靠坐在沙发上仰头望向天花板。
尽管自己都难以置信,不过他见到了拉凯尔,死了一回之后复生。在无人街区了见识到了魔法,在街上险些被梵克汉杀掉,一回到家就看到克拉维斯在等着。再加上随后克拉维斯和梵克汉还有雷利乌斯把家里毁了一半,在此之上更有那个叫贵彩的女人擅自闯进家门。这么一连串的事情,全都发生在昨天和今天之内。
「啊……感觉脑袋要短路了……」
呻吟了一声之后,直人把杯子放到桌上,在沙发上躺倒。
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完全没法在脑袋里整理出个所以然来。尽管接连遇上的事情让直人应接不暇,但也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要说能理解到什么的话,那就是自己被卷入了一场不得了的事端之中而已。
直人又叹了一口气,举起自己的右手,细细端详。
再卷起T恤的袖子。
(记得……应该就是在这一带吧)
尽管隐约知道在哪个位置,不过像这样看的话却弄不清楚哪一节是自己的手哪一节不是了。试着摸摸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感。这是用拉凯尔的血做成的,还经过了克拉维斯调整的手臂。
「吸血鬼……不死者……威胁、吗」
遥一不在,他就放松了警惕,说出了这几个字眼。
即便现在,如果照镜子的话,直人头上的数字以后就是明晃晃的『0』。这正是直人已经发生了变异的证据。
可他自己并没有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类』的切身体会。或许是因为这双奇怪眼睛的缘故,让他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有多『正常』吧。这下只不过是又被新赋予了再生能力而已。
黑铁直人对于自己本身,并不觉得有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但是,那也只不过是一年的功夫而已。
等过了一年,直人就会发生变化。变得不再是人类,不再是黑铁直人。到时将会是什么模样,拥有怎样的怪物性质呢……眼下的直人还无从得知。
「苍……」
无力地放下高举的手臂,遮住合起来的眼皮,直人下意识说出了声。
如果拥有苍的话就能变回普通的人类。就能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在遥身边生活。可以免遭变化。
但是,拥有了苍之后真能让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吗。再说了……。
(苍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明明拉凯尔也说过,不知道它在哪里,形状是什么样的。情况少之又少。
而且让他在意的,还有那个御剑机关的名叫绯镜贵彩的女人。
「绯镜……这总不会、是偶然吧」
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已经身心俱疲,甚至连思考的力气也消失了……直人隔着眼睑体会着自己手臂的重量,像是被这股重量压下去似地,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梦乡。
……听见了歌声。
在把意识黏糊糊地融化掉的睡意之中犯着迷糊的时候,直人朦胧地这样想。
(啊,我……睡着了吗)
他理解到自己正在梦境和现实的分界线上彷徨。听到的歌声是摇篮曲。虽然那其实不是摇篮曲,只是童谣而已,不过直人认识那个一直把这当成是摇篮曲的人。
就是遥。
本来的话她似乎是从母亲雪那里当作摇篮曲而记下来的。所以对遥来说,一提到摇篮曲就总会唱这首歌——唱出这首徐缓的旋律能慢慢招来睡意的温柔歌曲。
像是被这歌声吸引住似地,直人抵抗住了就此睡过的想法,慢慢睁开眼。
「……唔哦。吓我一跳」
不由得惊叫一声。
因为他一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遥的粉色睡衣。薄薄的布料被柔软的身体撑成了山峰的形状,遥的胸部挡住了直人的半边视野。
拜此所赐,他完全没法直视遥的脸。
那道鼓胀的距离意外的近,如果遥稍稍弯腰的话,似乎就能直接落在仰躺着的直人脸上了。最重要的是……
(虽然平时不会怎么太在意地盯着看……不过她、胸前意外有料啊)
隔着粉色布料可以窥见的剪影,看起来和被文胸那样的东西支撑起来的状态有所不同。大概,现在并没有穿吧。
这么一想,他就对现在几乎要碰到鼻尖上的这鼓起物的存在在意得不得了。
「唔、啊。吵醒你了吗?」
歌声戛然而止,遥从丰满的两团鼓胀之间俯视直人。
直人不由得有些吃惊。……那里摇了摇。
「不是的。话说啊,你倒是叫醒我啊。我都还没洗澡呢
」
把视线从眼前的东西上挪开,直人像是要糊弄过去似地佯装淡定地说。
这时候他才终于掌握到了自己的状况。估计是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吧。然后被洗完澡的遥发现,遥就把自己的膝盖借给睡着的直人当作枕头了吧。
难怪感觉脑袋下面暖洋洋的。香喷喷的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让直人的指尖有些紧张。
遥这时候没有扎头发。好久没有见过她的这个样子了。仔细一想的话,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到她家过夜了。
「因为感觉你好像很累了。啊,不过我是有想着到十二点就叫醒你的哦?」
「是、是嘛……」
尽管随便应和了一声,同时直人心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换言之,就是应该就这么起身呢,还是就这么躺着呢。如果强行起来的话像是拒绝了遥的一片好心,让他于心不忍,不过要是一直这么躺着感觉也说不过去。
然后……遥的手轻抚直人的头发,像是在温柔地劝慰直人的斟酌。她的指尖如同安抚小孩子似地陷进了他的头发里,慢慢抚摸。
直人不由自主地深深舒出了一口气。遥的手不可思议地令他安心下来。抛开害羞或者难为情这些感觉不说,抚摸在头上的手的柔软触感还是让他心情都放松了下来。
直人听着自己头发被轻轻梳理的声音,偷看似地仰望着遥。
御剑机关进行了一通说明之后,把直人房间里的惨剧解释为是无人机误闯了进去。尽管心想,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而且胡闹,不过遥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说辞。
或许的话,说是除了接受之外也别无他法会更加贴切吧。因为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令人难以否定的逻辑。
遥并不记得自己有见过克拉维斯。按照拉凯尔的话来说,魔法的作用似乎就是这样。
目前为止,遥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直人想着,毕竟是那个克拉维斯所做的事情,今后肯定也不会出现什么负面影响吧。
「直君在我家过夜,感觉真是令人怀念呢」
一边抚摸头发,一边露出柔和微笑的遥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这样说。
「……最后一次大概是在三年前吧」
直人这么回答之后,遥便重重点头。
今天并不会是最后一次在这里过夜。而且就在三年前直人都还住在这个家里,但是却硬是要搬到其他的房去。
「明明像以前那样一起住就好了啊。毕竟这里也还有房间」
遥这是在撒娇一样的口吻中微微飘荡着一丝丝的认真。
直人垂着眼睑,挠了挠脸。
「你啊。这样会很不妙的吧」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我和你姑且也算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女。在各种方面……都比较不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啊」
遥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快,而且十分坦诚。
「诶……?」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遥的嗓音听起来十分认真,以至于直人傻傻地叫了一声。
直人仰视着的遥也在有些凝视着他。估计是因为刚洗完澡让她的体温有所上升吧,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比以往都要湿润。
本来一直以同样的节奏抚摸直人头发的温柔的手,像是屏气凝息似地停了下来。
「我不会觉得不方便的。直君……有这种感觉吗?」
「遥……」
正当直人想要念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喉咙顿时噎住了。
因为他所仰望的遥的头上的数字有了变化。上升了20点。
本来在直人头发上的遥的手,慢慢地,有些战战兢兢和拘谨地,又像是有些犹豫地触摸到了直人的脸颊。她的指尖很热。
「直君。我……呢……」
估计她也没打算要说到最后吧。又或者说是被心里的感情催动了吧。
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刚才被抬起的长长睫毛,还有微张的嘴唇,都像是在拥抱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似地……靠近了直人。
香皂的味道让直人脑袋有些发晕。脸的一旁就是柔软的胸部。隐藏在深处的心跳越发清晰地传达给了直人。那昂然的心跳声正是紧张的体现。
耳朵里听到的心跳声究竟是来自于遥,还是自己呢。
(这下、不太妙啊……)
直人抵抗不住这股被人牢牢控制的走向。也思考不来到底有没有抵抗的必要……正当他们两人的鼻息快要碰到一起的时候——。
「两位在做什么呢?」
相当天真无邪地探头过来看并开口这么问的嗓音及嗓音主人,让直人感觉自己那颗紧张得像是要裂开的心脏真的裂开了。
「唔哦啊哇啊啊啊啊!?」
直人连忙扭动身体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其实就是背后直接摔在了地上。腰间一带摔在地上的力道比预料的要强,他顿时就疼得缩紧了身体。
在此期间,遥举止可疑地环视周围,连耳朵都红透了,并连忙站起身来。
「拉、拉拉拉拉……!」
她的舌头都打结了,甚至没办法念出这个歪着头的入侵者——拉凯尔的名字。而拉凯尔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么动摇的遥,然后把头往反方向扭了过去。
摔在地上,距离沙发大概有有两步远的直人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心脏就要从那里头跳出来似的,想尽办法要让这家伙冷静下来。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话说啊,刚才是真的不妙啊……!)
就在几秒前,就在那里。在那张自己曾经在坐过很多次并和遥一起靠着看电视的那张沙发上,到底险些发生了什么。一想起这个问题直人的脑袋就在释放危险信号。但是又没办法不去想。
刚才。自己真的差点和遥……。
「话说啊,遥、直人。有些事想要问你们」
估计是把举止明显很奇怪的遥和直人的这么些事情,当作是宠物做出的难以理解的行动而已吧。拉凯尔很随性地一下子就没了兴趣,然后优先打听了自己想问的事情……
还没有干透的稍带水汽的金发像是头纱一样被拢到了后背,在客厅里绽放出明亮光芒的拉凯尔扭头指向身后。
「那个女性是谁?」
「诶——」
这是在说谁呢,直人和遥都同时这样问并朝拉凯尔所指的方向——客厅入口看去。
那里蹲着一个像是要躲藏在走廊和门的阴影处似的女性。
她那头看似橘色的明亮茶色头发剪得稍短,身穿一套裤装西服。
等看清了那个绽放出好奇的视线往这边仔细观察这边情况的女性模样,直人说不出话来地险些晕倒在地,而遥的脸则更加红地大叫了一声。
「妈……妈妈!?」
蹲在那里的人正是遥的母亲,早见雪。
5
早见雪是个仅凭自己的能力养大了遥,并且还很照顾直人的豪爽且宅心仁厚的女性。尽管直人并不知道她的准确年龄,不过她依旧保持着不曾褪色的亮眼美貌。让人不觉得她是生有一个高中女儿的母亲。
尽管因为忙于工作很少在家,不过始终是个竭尽所能来展示对遥以及直人的爱意的女性。
所以在直人看来她简直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像自己母亲,而且一想到至今为止受了她这么多的关照,自然很难在她面前抬起头来。
正因如此。
「呀,这是怎么回事,真是太厉害了,超级柔顺的啊!哎呀,这头金发为什么会这么漂亮,看起来真是跟洋娃娃一样呢!真是的~~~,太可爱了吧!lovely!」
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把拉凯尔抱到了膝盖上抚摸她的头发,还用脸去蹭了蹭,直盯着她并享受着用手捧起她脸颊的柔软触感。雪的这一连串动作,直人都完全没法出面制止。
「直……直、人……稍微帮……」
拉凯尔用虚无浑浊的眼神看了过去,用仿佛要消失的细小声音向直人求助。
遭遇了贵彩,然后是和遥一起洗澡,再加上现在的雪,一想到拉凯尔算是被女性阵容连番轰炸之后,倒也不免老实地感觉她很可怜。但直人还是牢牢坐在已经是固定位置的雪的斜对面的座位上,慢慢地……像是要逃避似的把视线从拉凯尔身上挪开。
(抱歉,拉凯尔……我真的帮不上你)
没有任何人能制止这样心花怒放的雪。
尽管遥现在姑且正说明着拉凯尔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无论怎么看,当事人雪的心思都彻底被拉凯尔的容貌占据了,丝毫顾不上自己女儿说了什么。
「然后的话,今天就要在我们家住下了……我说啊妈妈,你有在听吗?」
遥很无语地双手叉腰,而雪却不厌其烦地摸着拉凯尔的头,同时扬起脸来。
「嗯嗯,我有在听的。而且刚才,那个叫御剑什么的也过来跟我说明过了呢。是什么来着,无人机?总之就是关于赔偿以及保密之类的……虽然记不太清,不过总之就是很啰嗦。话太多了」
连连摆手,像是很厌烦似地雪很夸张地
摆出了一副真心受不了的表情。她这个小孩子一样的举动让直人不由得笑喷了。
「啊……妈妈果然也听说了那个说明啊」
遥也同情地苦笑了。看来是想起了长篇大论的说明结束之后猛地涌起来的那股疲劳感。
但是相对于这点,雪却像是丝毫不在意。
「嘛,你们两个……不对,现在是三个了吧。大家没事就太好了。家的话不管毁了多少间都还能重建,但是你们可不行」
这么一说之后,她就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
对雪的话,拉凯尔都没必要使用『真红魔眼SlaverRed』来强行让她接受情况。
雪对直人亲戚关系的了解应该远比遥要详细,是个可以冷静判断出此人并没有拉凯尔这样一个表妹的人。作为一个大人也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真的是无人机引发的事件的话,是不是真的能引发这样大的骚动。
但是雪却不带一丝怀疑,也没有抛出疑问。只是原封不动地把直人和遥说的话当做事实去理解,很是随便地就接纳了这个金发来客。
如果非要问为什么会这样的话,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回答吧——既然遥和直人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没必要怀疑。
「关于这件事啊,妈妈。也就是拉凯尔酱,能不能让她在我们家过一夜?」
哪怕得不到母亲的准许也铁了心打算让她在这里住下的遥,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征求雪的意见。
雪又一次紧紧抱住了拉凯尔,像是在为多了一个家人而无比开心地直点头
「当然可以啊。倒不如说我可是很欢迎她能留下来过夜的呢,要不干脆在这住下?」
「不、不是……这实在是有点……」
从身后盯着自己的雪的脸实在是太近了,让拉凯尔全身都僵住了。看起来简直像是对太过突然的事态产生了过激反应而炸毛的小猫。
雪再一次张开双臂,爱不释手似地把这样的拉凯尔再一次紧锁到了胸前。
「发愁的表情也好可爱~!」
这一下,在一门心思用脸蹭人的雪的视野之外,拉凯尔的脖子无力地倒向后方。
直人心想她是不是终于被整断气了,正当他感觉还是该赶紧把她救出来而起身的时候,遥抢在他前头轻柔地把拉凯尔从母亲的手里解放了出来。
「谢谢你了,妈妈。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去睡觉了」
后知后觉的直人看了一样挂钟,看到长短针早都已经过了正上方。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到一点了。
「直君也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哦」
随便应和一声之后,直人目送遥离开客厅。
在遥的催促下,拉凯尔用很为难的视线看着直人,尽管十分困惑却也还是跟在遥后头走了。
自然散落的长长金发在遥借给她穿的橙色运动衫背后轻轻摇动。大概是因为她人长得娇小吧,导致她看起来像是弱不经风的小动物一样,令直人偷偷笑了一声。
(看到她这么普通的样子的话,倒也挺可爱的嘛)
身穿运动衫的拉凯尔看起来比中午那时候还要年幼,实在不像是个会在路上走着走着就盘算脱掉衣服的人。如果能让她按照这个调调习惯穿衣的话就轻松了啊。
「那么的话,我也……」
差不多该去睡了吧,直人也从椅子上起身了。
但是却被雪制止了。
「呐,直人。能不能给我泡杯红茶?」
「红茶?行是行,不过雪阿姨你喝红茶倒是少见啊」
明明平时的话肯定是选择喝咖啡的。
「偶尔的嘛。况且你泡的红茶还很好喝」
被这么一说的话,感觉还真不坏。直人嘴上说着什么没办法,却也还是找出了茶壶,然后用电水壶煮热水。
遥和雪跟直人不一样,并不会保存好几种的红茶茶叶。有的只是相当普通的大吉岭茶包,刚才直人泡的伯爵红茶,也都是遥的朋友送的桃子花茶而已。
既然难得被她拜托一回,那么直人还是选择了伯爵红茶的茶叶,把香气浓郁的红茶倒进了雪爱用的马克杯里,放到她面前。
「好了。要不要来点牛奶?」
「不用,原味就行了」
雪把手伸向放下的马克杯的同时,朝直人看去,用视线对他说。
先坐下吧。
「……有什么事吗?」
没有拒绝理由的直人老老实实拉过了雪证明的椅子。
坐下之后,雪稍稍露出了捉弄人的笑脸。
「刚才真是抱歉了呢~。我要是回来得再晚一点就好了呢」
「什……!」
如果直人还跟着给自己也泡了红茶,而且现在还送到了嘴边的话,那肯定百分百会用力喷出去,然后热热的茶给自己洗把脸吧。
倒不如说,一上来就谈这个吗。明明直人都想象着会谈到很严肃的问题而在心里摆正了姿态,不过不曾想到的贼笑却让直人掩饰不住动摇,连椅子都跟着晃了晃。
雪捧着杯子,另一只手举到和眼睛同高,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了几厘米的间隔。
「就差这么点了呢~。真是太可惜了……真的是、就差这么一丁点……」
「喂,够了哈」
前不久的画面在直人脑海里复苏。连带着轻挠鼻腔的香皂的香味,还有遥那止不住的呼吸。
雪像是要对打算挪开视线的直人穷追猛打似地,宛如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似地用喜不自禁的声音说。
「啊,要不然的话之后你潜入遥的房间去怎样?把她抢过来嘛~」
「我说你哦!这是当妈的该说的话吗!?」
「哈哈哈。就得趁着年轻多经历点东西嘛」
这么捉弄了直人一通之后,雪心情大好地笑了,然后仰头喝了一口茶。“哈啊”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感觉相当美味地看向深色茶汤的眼神十分温柔。
「……说点严肃的。因为遥没有爸爸,所以可以的话我想要让她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构建一个寻常的家庭」
直人心里一直觉得这才是雪的心声。
直人十分清楚雪到底是用多么温和的眼神看着遥。
所以夹杂在乱开玩笑的话语之间淡淡地吐露出来的,充满了她浓厚爱意的这么一句话,让直人倍觉安心地松了口气。
「……是啊」
直人也是这么想的。希望遥能获得幸福。一直以来是,从今往后也是。
「所以啊,到底怎样嘛」
雪朝餐桌探出身来,把遗传给了女儿的柔软而丰满的胸部托在手臂上,像是要偷看直人表情似地把脸凑上前,那股直勾勾的好奇视线像是等着直人做反应似地直刺过去。
这太过明显的意图让直人皱紧了眉头,露出一脸的苦涩。
明明才露出了有些叫人感动的气氛,她这么立马又来这一套了。
「什么怎样啊」
「我家的遥。是个好孩子对吧?而且还世界第一可爱」
雪以手支颐,露出了心情颇好的眯眯笑脸。
直人叹了口气。哪怕不这么说,直人也明白在雪看来遥就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那么的话,还请你不要这样贱卖了啊……」
「我这是挑着人来卖呢」
她随口就是这么一答,让直人没法立马回话。
雪有些开心似地眯细了眼睛看着直人。然后美美地喝了口红茶。
「因为我觉得,如果是直人的话感觉会竭尽全力去让遥幸福起来呢」
我才不会把遥交给办不到这一点的人。
直人只得用一副什么都说不上来的复杂表情,看着语气温柔得像是在深深叹气的雪。
(雪阿姨,你太抬举我了……)
他在心里嘟囔了这样一句说不出来的心声。
直人期盼着遥能过得幸福。既希望她能比任何人都要幸福,也希望她能过得安宁。为此如果有什么是自己办的到的话,那将不吝出力。
但这并不是那种,自己要让遥变得幸福的豪迈气概。非要说的话,他甚至觉得让遥远离这些才能幸福。
自己并没有足以让遥在安稳的光芒之中享受幸福的能力。他对此深信不疑。
而且现在并不是谈这种事的时候。对现在的直人来说,必须要考虑苍的问题,而不是遥的幸福,以及其他人怎样做。
因为如果得不到那个应该弄到手的东西的话,自己在一年后别说要让遥幸福了,反而会变成一个令她不幸的存在。
这下直人再一次切身到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苍。
「……如果只是想说这些的话,那我该去睡了」
直人姑且注意了一下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变得太冲,同时装作很累似地站起身来。事实上他也确实累了,身体很累,精神更累。
「好的好的,晚安了~」
正当直人像是想要逃避问题的时候,雪并没有强行挽留他,只是随性地这样问候一声,然后像是在表示感谢他的款待似的举起红茶杯。
即便是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体
贴着直人吧。这种像是倾注在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一样的稀松平常的爱意让直人回以一声苦笑,接着转身打算离开客厅。
然后他的后背……
「直人」
传来了雪和平常时的招呼有些不同的,语气稍稍强硬的嗓音。
直人扭头隔着肩膀往回看去。
而雪并没有扭头看向他,只是看着马克杯里头对他说。
「对御剑机关多留个心眼」
那是一句了解内幕的人才会说的话。即便没有指代具体的什么事情,不过那确实是知晓了某件事情的只鳞片爪的人才说得出的话。
直人没办法糊弄了事也没办法含糊其词,更别说追问雪知道什么。他只能就这样乖乖把头扭回来。
之所以没有随口就反问雪,都是因为这么一问会把她牵扯到这边的事情里来。无论她知道什么,既然不是当事者,那就是无关人士。正如他对遥的坚定思念,他同样不想给雪添任何的麻烦。
「晚安」
留下这句话之后,直人就顺手关上了客厅的门。
……真是个安静的夜晚。不过依旧是个很棒的夜晚。
被淡淡的黑云遮盖的月亮显得朦胧绰约。在太阳下山的时候自天而降的雨水打湿了街道,把四处都淋得湿漉漉的。拜此所赐路灯显得很耀眼,而暗处很黑。如果想要踏足这片浓厚阴影的话,那么迈出那充满勇气的一步之后,那人将会被夜影眨眼间吞没隐藏。
夜已深了。
突如其来的雨水卷带的湿气加上始终无法下降的气温,让新川滨的车站前头被笼罩在令人不快的湿热之中。多亏了这样,才令路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让偏离了中心大道的羊肠小径那头的古旧游戏厅后头的一带成了死角。
所以。即便他在潮湿的深野里独自一人路过那片水泥墙,也不会有人目击到他的那股异样姿态和瘆人气场。
从阴影到阴影,从幽暗到幽暗。男人踏着流畅的步调走进了停车场一旁的小公园里。
那是个叫人不舒服的男人。穿着一身黑立领西服的身体又细又长,更加细长的是从中伸出的手脚。
被仔细梳整过的灰色头发,乍一看像是个很适合出现在社交界中的绅士,不过那张有着尖尖下巴的脸的大部分都纹上了黑色刺青,表明他并不是那种见得光的世界中的一员。眼光尖细,和人类的暖意完全不符。要说适合怎样的形容的话,那就是冷酷的残忍了吧。
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寄宿着升腾的热情,他站在了那道没有一道伤痕的灰色水泥墙前。
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就连些微的涂鸦都没有。
可他倾注在上面的视线却像是感觉到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然后缓缓抬起长长的手臂抚摸那道冰冷的墙。
慢慢地,用手掌抚摸墙面。
然后,墙上简直像是渗血似地浮现出了鲜红的文字。
他猛地把脸凑到了浮现出来的文字前。像是在逐个确认文字似地阅读、记忆。
「……这还真是、相当有意思的邀请函呢」
细细的眉毛挑了挑,嘴角浮现出锐利的笑意。
甚至还把鼻尖也凑近到了鲜红文字跟前。鼻子咝地一声使劲闻闻上头的气味,手掌反反复复地确认其存在似地抚摸文字串,接着毫不犹豫地伸出舌头。
他的舌头莫名的长,而且上面也有和脸上相同的黑色刺青。而那根舌头黏嗒嗒地舔舐了墙面。
「啊啊……」
这究竟是了然于心还是感慨呢。他深深舒了口气之后一边抚摸墙壁,一边站起身来。有什么东西从阴影深处迅速靠近了他的脚边。
──吱呀呀呀。
带着甲虫蠢动一样的声音靠过来的,是一只人头大小的奇怪虫子。尽管像是消融在夜色之中似的看不太清,不过男人知道它身上是深深的青蓝色,还带着圆咕噜的红黑色眼球。分成好几节的平滑身体似乎受了好几道伤,让它的动作看起来不怎么灵活,甚至有些笨重。
俯视着在这样一个状态下依旧渴望主人似地紧紧靠上来的异形,男人用抑扬顿挫明显的语气对虫子说。
「辛苦你把她引诱到这里来了。本想着有气味也行了……不过多亏了你,我连她的味道也给记住了。得感谢你」
说话的嘴角露出笑意。男人缓缓抬起脚,一下子就往虫子后背踩下。
坚硬而纤薄的东西破裂的声音,还有柔软的肉体被挤爆的声音被深夜的公园掩埋。肉体内侧满满当当的绿色体液四处飞散,然后立刻被外头的空气蒸发。之后只是留下了一道像是焦痕的痕迹。
男人再一次面对水泥墙,就是那道浮现出现红文字的墙。估计文字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吧,现在已经开始逐渐变得模糊,终于在男人的见证下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但男人像是连这样的事实都无比爱惜似地,把手贴在墙上。然后发出了颤抖的喘息。
「真是太棒了……」
他十分陶醉地扯着嗓子这样说。很懊恼似地朝着已经什么都不剩的平坦墙壁皱紧眉头。
长长的手指收折回来,好事在确认刚才的触感似地捏紧拳头。他的呼吸之中已经带入了一丝的感叹和恍惚。
「曾经听到过的通透嗓音……还有与此相称的美妙气味和味道……。啊啊,好想、好想亲手触碰你。想要用这根舌头直接品尝你。如果能亲眼目睹你那高贵的身姿的话,想必我的身体将会因喜悦而颤抖不已吧……」
他怀揣着满腔发自心底的对并不在这里的那个人的热情和欲望,遏制不住的期待让他的肩膀上下抖动。
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瞬间已经不远了,已经相当接近了。渴望的东西就在身边不远处,正在呼吸,血液正在流动,正在铭刻下生命的印记。这是一件叫人多么开心的事啊。
他大大摊开双手仰望天空。仰望着在昏暗朦胧的云的那头微微显出身影的月亮。
他隔着月亮倾诉道。直指那令他无比深爱的灵魂。
「我斯比纳=斯佩里奥尔,将会为你准备好最棒的虫子。……拉凯尔=阿尔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