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圆满离婚新试炼!? 第二章 呼之即来的男人

难道要背叛一无所知的他,结束这段虚假的临时关系吗。

还是说、——?

(……先起床吧。)

听着小鸟们的清啼,菲尔一下从床上直起身子。

(算算时间,差不多该继续去帮昨天的忙了。计算才算到一半。另外关于商路的事,我还想更详细地问问他。)

多和他说说话,更清楚地了解他。必须要找到某种答案——。昨天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即使过了一晚,仍在菲尔心中煽动着暧昧的焦虑。

中午过后,当菲尔来到办公室时,克劳还是老样子在努力工作。

「夫君大人? 妾身来帮您计算了。另外,请您喝杯能缓解疲劳的茶。」

「是席蕾妮吗?」

菲尔从门外探身进来,指着侍女端来的盛着茶和点心的托盘,克劳微微咧开嘴露出笑容。……这么说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妻子』面前自然地笑起来的呢?菲尔试着回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来。

「那真是帮大忙——」

「呜吓哇,真是太感谢了! 您听到了吗吾主? 夫人真是太温柔了。明明是不久前才用卑鄙的手段捉弄过您的非人丈夫,您竟然还愿意特地来帮忙!」

「就是说呢。凯大人,还请您再念他几句。」

「凯,既然要开口的话,能说些比沉默更有价值的话吗?」

克劳随手敲了一下在一旁埋头于文件中的管家。

商路的议程,相当于增加了平时的办公时间。他们的工作量似乎增加了一倍,滑稽演员凯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轻轻取下羊毛织成的保温罩,里面是一个光滑的白瓷壶。柠檬香蜂草的香气顿时飘荡在房间里。菲尔向侍女示意,让她在长椅前的桌子摆上香草茶和点心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着克劳的手边。

(※注:『レモンバーム』,柠檬香蜂草,又叫香蜂花,学名Melissa officinalis,其中Melissa是从拉丁文蜂蜜衍生而来,是一种产自苏联、伊朗和欧洲的草本植物,可用来泡茶,它的气味具有柠檬香。)

在大橡木桌上摊开的地图上,画着一条大商路的概要。菲尔不由得沉吟起来:

「将埃尔兰特皇都和尤奈亚王都贝尔法缇斯以直线连接起来,穿越东方帝国。这真是个远大的计划啊……啊!在皇都和科尔巴赫之间,还有一个其他领地。」

「那是紫龙公的领地,四皇子尤安……尤安·瓦泽塔·埃尔兰特的土地。那家伙今年应该十九岁了吧。」

「尤安大人……呃、那个……」

(是谁来着? 我好像在从斯坦特陛下那儿收到的《克洛维斯皇子的身世书》中看到过。)

菲尔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嫁过来之前一股脑记在脑子里的埃尔兰特皇室的情况。

埃尔兰特有五个皇子。虽然彼此关系的好坏有很大差别,但菲尔也认识年长的三个人。

「妾身想起来了,尤安大人。妾身记得,他因为喜欢动物,总是带着两只大狮子,所以被称为『瓦泽塔的年轻狮子』……。乌贝尔陛下的第二妃梅伊乌的第二个孩子……啊。」

菲尔的头脑在理解了全部之后,突然冷却下来。

「与第二皇子伊古雷科是同母所出的皇子?!」

伊古雷科·泽尔克·埃尔兰特是埃尔兰特反尤奈亚派的急先锋。刚嫁到这里时,菲尔和克劳都差点被他杀死。跟他也算是因缘际会的对象。

「那是因为梅伊乌王妃出身的大贵族罗什侯爵家本来就是反尤奈亚的核心。」

(呜哇……这么说,尤安殿下也像个小号伊古雷科殿下一样吗?这种人的领地,夹在科尔巴赫和皇都之间?)

「那就麻烦了,因为尤安大人也一定是一位典型的反尤奈亚派的人吧。」

菲尔明显皱起了眉头,但克劳的回答却出人意料。

「也不是。我希望能和紫龙公尤安缔结协定。如果能让商路穿过瓦泽塔的话离皇领就很近了,瓦泽塔出产的马匹也很优质,正适合交易。」

「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啊,没错没错。尤安殿下虽然从血统上来看派系是反尤奈亚派,但他本人却并非如此。因为特殊的出身,所以不太受母亲娘家的影响。对吧,吾主?」

凯挥挥手解释道。

「特殊的出身……?」

「他是我们兄弟中唯一一个由教会抚养长大的。」

据说,罗什侯爵家都是野心家,正因为如此,才会推崇皇位继承权位居第二位的二皇子伊古雷科,蔑视远离皇位的尤安。

第二妃梅伊乌也只把爱倾注给了伊古雷科,以教养为由把年幼的尤安送进了中央教会。

「由于教会是和皇家隔离的环境,更何况他和父皇关系不好……更何况,尤安长大之后,罗什侯爵家想给他灌输什么想法都没用。」

「尤安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对您来说。」

虽然知道了他的成长经历和血统,但最重要的是他的性格,菲尔还是摸不透。

菲尔的问题让克劳皱起了眉头。他看起来很少见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是啊。你问性格吗……。如果列举相似的东西,硬要说的话……」

「是空气吧。」

听到凯冷不防地紧接在克劳之后作出毒舌的补充,菲尔哑然了。

「空气……呃、您在说什么呢凯大人?! 喂,夫君大人!不要沉默,请否定他!」

「啊……不,我倒不觉得是空气,虽然和他是兄弟但他的存在感太弱了。对了,说到印象的话……骨子里很认真,却很乖张,如果帕鲁还活着,应该和他同岁,他们关系很好。」

「……诶?」

提到已逝弟弟的名字,菲尔有些害怕。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突然有些后悔。

但是,这一切都被克劳接下来的台词抹杀了。

「对了,他和帕鲁的关系很好。除此之外……他和帕鲁关系很好,他和帕鲁关系很好。」

「这全部都是重复的点哦!?」

菲尔觉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但克劳挽着胳膊断言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他确实是个很努力的人。如果能把对他的好处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听不懂。如果能抢先一步反尤奈亚的贵族,把他拉到商路建设中,也能牵制抵抗势力。我本来就有这个计划。」

克劳在若无其事地说出重点的同时皱起眉头,菲尔歪了歪头。

「我写了好几封信,但那边一直没有回应的意思。我还想过要不要去紫龙公领直接跟他交涉呢……」

凯立刻向含糊其辞的克劳提出忠告:

「可是,现在还不知道瓦泽塔公爵领地的情况。在半路上就被埋伏在那里的反尤奈亚派盯上,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哦? 就算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您也有可能成为亲尤奈亚派的领头人。」

总而言之,他想让尤安站在自己这边,但对方没有作出回应,自己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理解了这一情况的菲尔把下巴安了回去。

(商路的建设,也是埃尔兰特内的亲犹尤奈亚势力和反尤奈亚势力的碰撞。)

听到计划的时候,她只是天真地对其中隐藏的可能性感到兴奋,但实际上这背后隐藏着非同寻常的复杂情况。

(嗯,怎么说呢,反尤奈亚的思想真是根深蒂固啊……。话说回来,虽然不是尤安大人,但说起埃尔兰特帝的儿子……)

「第一皇子吉尔福特兄长大人还安泰吗?」

「不要说太多关于那家伙的话……我觉得只要一叫他的名字,他就会冒出来了。」

「冒出来这个说法……」

菲尔一边想象着那身仿佛直接表现出性格的过于浮夸的纯白服装,一边委婉地责备丈夫。

「那个,夫君大人,他又不是一讲鬼故事就会冒出来的妖怪。一提到他就会冒出来什么的……」

「是啊……嗯,就算是皇族,也不可能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就来了。只是,前几天从那家伙那里收到的书信,总让我觉得情况……」

就在克劳正要说什么的时候。

「呀嚯嚯锵锵,来客人了哟,我是兄长大人哟——!」(鬼故事成真了哈哈哈——by烟)

即使窗户紧闭也能在耳边响起的那过于清晰的声音,让克劳和菲尔同时沉默了。

「……刚才的、您听到了吗?」

「是幻听。」

就像是想要践踏在一瞬间断然回到文件工作的克劳的意志一样,声音还在继续。

「喂喂愚弟二号,还有愚弟二号的新娘! 黑龙城的快乐小伙伴们!一被叫到就飞身前来的我,参上! 我是大家最喜欢的吉尔福特哥哥哟! 都出来吧!!」(这人确实有病,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里在用Mamo的声音播放——by烟)

黑龙城的面积相当大。菲尔冷静地想,如果是从城门外喊出来的,那声音一定很有张力。如果进行演讲的话,一定会很出众吧。

「哇哇,吾主? 真的

好吗!? 那个,我想肯定不是幻听……」

「凯,绝对不要打开城门。」

对脸色苍白的管家下了严令之后,克劳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摆出一副彻底无视的架势。

(吉尔福特大人,您还真来了啊!?)

虽然那边还在不断地发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出来吧,故乡的哥哥在哭呢。」之类神经兮兮的警告,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长兄,而且还是帝国皇太子殿下,这样的应对真的好吗?就在菲尔在心中持续吐槽的时候。

窗下传来的美声依然明朗。

「好吧,我知道了,如果你想在家里一躲到底的话,哥哥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但是我现在就要披露你那甜蜜的、开心的、令人害羞的、小鹿乱撞的初恋故事!!我记得那是在愚弟二号十六岁的春天——」

「凯,马上打开城门,往那个笨蛋嘴里灌石膏!!」

「愚弟二号和愚弟二号的媳妇,好久不见了! 有客人来了,是哥哥我哟!」

面对匆匆到城门迎接的克劳和菲尔,吉尔福特一脸笑嘻嘻的表情,爽朗地说出同样的话。

前段时间,在新婚旅行地迪卡路遇到的白龙公吉尔福特·格里弗雷·埃尔兰特,是个异常热情、不听别人讲话的男人。

灰蓝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眼睛。与下任皇帝相称的美丽、高贵、端正的容貌。虽然和以前相比什么都没变,但有一点不可思议。

(? 奇怪的打扮)

他身上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长外套,一直盖到脚边。大概是用双手从内侧抓在一起的吧,前面紧紧地扣着,只露出头来,很不自然。

——这时,菲尔有了不祥的预感。

(该说他有一种神秘的暴露癖好吧,前段时间只在局部裹了一块薄布,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女浴池里。说要让我了解裸体的魅力。那、那件外套下面难道……不,不管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不,不会吧。)

在具体说出讨厌的『不会吧』的内容之前,吉尔福特突然爽朗地笑了。

下一个瞬间——他面对着菲尔他们,唰地拉开了外套的前襟。

(吓——!?)

在菲尔对真正的变态行为尖叫之前,夫君大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挡住了妻子的眼睛。多亏这电光火石的自我牺牲,千钧一发之际,菲尔终于没有看到可怕的东西——本以为如此,吉尔福特的嘲笑声却刺进了他俩的耳膜。

「哇哈哈! 你们看,这是我采用全新设计订做的白龙公的正装! 机会难得,我就先藏起来,想让你们吓一跳。怎么样,太耀眼了,帅得让人无法直视吧?」(这台词让我想起某百年一遇的大帅哥——by烟)

「……!?」

菲尔慌忙挪开克劳的手一看,发现外套下面的高个子正被一件带着金纹的高雅白衣覆盖着。

(谁知道你会不会来真的啊……!)

克劳松开因为脱力原地不动的菲尔,一言不发地走向哥哥,然后用力朝他的头上来了一记。

「你是来干什么的!?」

「哎哟痛。那什么,我不是说了是来让你们欣赏我的衣着吗?还有,我想你们是不是因为爱上哥哥我而快要哭泣了呢! 你们可以尽情地依偎在体贴又亲切的哥哥身边,热切地和他亲吻哦。来吧来吧。」

「这是一个巨大的误解。请,回去的路在后面。本来我想让你回到星星或者土里去,但身为弟弟的我是个关心人又亲切的人,所以就没有把真心话说出口。」

克劳所指的回去的路,也就是吉尔福特的背后,站着为数不多的精锐白龙兵,他们似乎是在守卫通往城门的道路,但一个个都表情微妙。

这些人工作一定很辛苦吧,菲尔多少有些同情他们。黑龙城的士兵和佣人,与基本上都是一本正经的夫君大人形成鲜明对比,非常喜欢恶作剧,但白龙兵却给人一种完全相反的印象。社会上,上司和部下可能会互相弥补不足之处。

菲尔放弃了令人沮丧的想法,在面无表情的丈夫身后半步,优雅地弯下腰。

「久疏问候,吉尔福特兄长大人似乎贵体康健,真是太好了,毕竟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嘛。」

「哎哟,这不是弟媳妇嘛! 看起来很有精神啊,而且还是那么美丽!立春(圣烛节)饰演的女神布丽姬娣的评价甚至传到了我的格里弗雷那里。真不愧是传说中愚弟二号的初……」

吉尔福特笑着拉起菲尔的手,兴奋之余,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愚弟二号克劳的铁拳制裁立刻刺进他的腹部,将他一拳打飞到后面。

「……失礼了,皇兄。您的肚子上刚才爬着一只毒虫,我下意识就……」

「这样啊,谢谢。但是,下次一定要在预告的基础上,礼貌且恭恭敬敬地把它掸掉吧!」

虽然应该是被相当的势头打飞了,但吉尔福特却轻轻松松地爬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的特征是,虽然不擅长武术,却很耐打。

「真是的,愚弟二号,怪不得别人说你社会性很薄弱。即使是温柔的哥哥也是会生气的。如果你不坦率一点的话,就交不到朋友哦。不管怎么说,从以前开始,你的朋友就少得可怜,在我们兄弟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是个冲击性的孤身一人!」

「……」

也许是已经厌倦反驳了吧,沉默着站着的克劳的眉间,皱纹一下子增加了。

迫不得已,菲尔低调地举起手来。

「那——……个,兄长大人。以前的事妾身不太清楚,不过妾身觉得现在的夫君大人也有善于交际的一面。最近,他和妾身的哥哥斯坦特·麦克纳瑟·尤奈亚也有来往……」

「是吗?那就是进击的孤身一人吧!」

虽然菲尔内心想让他从孤身一人这个标签中逃离出来,但如果贸然反驳的话,不知道话题会飞向哪里,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给我适可而止,请你认真回答我……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克劳低声问道,吉尔福特耸了耸肩:「好可怕啊。」

「我来看看可爱的弟弟的脸。这样不行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无聊的玩笑,真佩服你的胆量啊。不愧是皇兄,即使是在这种忙碌的时候也能在百忙中——不,算了。」

克劳不耐烦地反驳道,中途又作罢。取而代之的是,虽然他的目光依然望着哥哥,却喃喃地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话:「我也没必要硬着头皮跟你说话。」菲尔歪了歪头。

(嗯? 他想怎么办?)

然后,过了一瞬。

克劳突然偷袭,瞄准了吉尔福特的脖子。

「夫君大人?!」

在惊慌的菲尔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阻止他之前,锵,一声硬质的金属音传遍了全场。

吉尔福特一步也没动。他微笑着,伫立在原地。

「唉……」

菲尔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

——不知何时,克劳和吉尔福特之间站了一个高个子女人,用手中的短剑挡住了克劳的剑。

(谁?)

她的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接近黑色的灰色头发高高扎成一束,暗紫色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虽然五官端正,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过于淡漠的表情。

但是,令人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些。

女人反手抓住原本应该护在身后的吉尔福特的胸口衣襟,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朝白龙师团兵的方向投掷。是惊人的怪力。

兄长大人面带微笑,轻盈地飞向空中。

「哈啊!?」

像是要回应菲尔的惊愕一般,白龙兵们跑了过来,像是搬货卸货一般接住了吉尔福特。他们的反应相当熟练。

「好久不见了,米泽尔卡。我察觉到有什么动静,就猜是不是你,你果然藏在里面啊。」

明明是克劳主动上前砍人,结果却神色凝重地收回剑,被称为米泽尔卡的女性武者利落地弯下腰:

「好久不见,黑龙公。恕我冒昧,请您不要为了恶作剧而制造杀气,让我不得不提高警惕。」

「因为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想迅速地把唯一能给那个变态……那个皇兄的脑袋上泼冷水的你喊出来。……不过,你还是那么无情。」

「把殿下带到安全圈是护卫士的职责——而且危险往往不止一个。」

女人抬起头,拿着短剑的手随意地横砍了一下。刹那间,一阵刺耳的金属声再次响起,一把小刀刺进了地面。她斜眼看着,静静地继续说道:

「像这样……也有砍人的同时把刀扔过去的两段式攻击。」

「原来如此? 你的身手一点儿也没有落下,这比什么都好。」

「哎呀哎呀,今天又飞得很好! 景色很不错。我已经有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鸟儿的感觉了。」

吉尔福特满脸笑容地从白龙兵中间走出来,女人冷冷地说:

「反正你也躲不开,我只好采取强制措施。要是你的身手再好一……算了,从毁灭性地缺乏运动能力来看是不可能的,失礼了。」

「嘛,虽然我也有隐

藏的华丽运动能力,但这里有米泽在嘛!」

「嘛你个头! 为什么要特意给自己招来危险呢?请把吵吵嚷嚷的拌嘴控制在互殴的程度。看得我都胆战心惊了。」

(看、看生活垃圾的眼神。)

菲尔听着她的台词不禁战栗起来。陌生女人的目光,仿佛连暴风雪看到也要道歉着退去一样。搭着她的手,还能泰然自若地站起来的吉尔福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菲尔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克劳简单地介绍道:

「米泽尔卡·蒂亚榭。吉尔福特皇兄的秘卫。在优秀武人辈出的蒂亚榭村出身的人才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拥有在不论男女的武者中都堪称超群的本领。」

「很荣幸见到您,我叫米泽尔卡,平时潜伏在天花板上。黑龙公夫人,今后还请您多关照。」

她以平淡而不带感情的语气自报家门,肃然屈膝。

(天花板上?)

一瞬间菲尔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但她的眼神是认真的。菲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不语。于是隔了一拍之后,米泽尔卡又如同倒豆子般继续解释道:

「我出现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很惊讶,问我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所以吉尔福特殿下命令我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要自我介绍。」

「原、原来如此……」

只踌躇了一瞬间。菲尔微微一笑,提起礼服的一角问候。

「初次见面,米泽尔卡女士。妾身是席蕾妮·艾里斯特尔·尤奈亚,暂定为黑龙公夫人,预计在夏天之前离婚。能见到您,妾身感到万分荣幸。」

「不胜惶恐,夏天之前预定离婚的暂定黑龙公夫人。」

黑灰色头发的女性——米泽尔卡将手指并拢在太阳穴上,行了个礼,面无表情地回答。在旁边听着对话的克劳用指尖轻轻揉着眉间。

「……米泽尔卡,不用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妻子的口头禅。从暂定到离婚这部分冠词是多余的。」

「遵命。那么,称呼您为黑龙公夫人。」

米泽尔卡身穿白龙师团的白色制服,挺拔的站姿十分优美。与安静的空气相结合,简直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刃。

(好、好帅……! 我还想跟她再多说几句!)

而且在不论男女的武者中都是最厉害的。在迄今为止的工作生涯中,因为容貌和性别而经常被人轻视的菲尔,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对话,对她投以憧憬的目光。

就菲尔两眼放光地盯着米泽尔卡的时候,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吉尔福特突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就是这么一回事,弟媳妇。米泽是优秀的护卫。当她判断周围有危险的时候,都会一把把我扔进垃圾桶,她救了我好几次!」

「垃、垃圾桶? 讨厌!兄长大人真爱开玩笑。」

菲尔本想一笑而过,米泽尔卡却平静地回答道:

「在确保安全之前,必须躲在兼具伪装和缓冲功能的地方。很少有暗杀者会认为皇太子会躲在垃圾箱里。」

「……」

菲尔试图猜想吉尔福特新做一套纯白衣服的理由,但又放弃了。这可能会成为某纳税人兼吝啬家的心理阴影。

菲尔默不作声,吉尔福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扬起眉毛。

「哎呀,有铃兰的香味,这是弟媳妇用的香油吗?」

「是的,这是夫君大人送给妾身的礼物。」

「是吗?铃兰真是好东西啊! 铃兰也是米泽喜欢的花。」

听了这句话,菲尔心里一惊。

(吉尔福特大人? 他刚才说——)

不过,紧接着吉尔福特随口说出的这句话,却掩盖了所有的蛛丝马迹。

「话说回来,愚弟二号你知道吗? 之前一直在国外旅行的莉葛琳妃回国了。」

「……你去皇宫就是为了这个吗?」

「算是吧。看她的样子——她还在憎恨着父皇和埃尔兰特。」

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菲尔也跟着紧张起来。

「啊啊。这样啊。」

克劳用失去感情的眼神望向地面,菲尔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肘上。克劳微微瞪大了眼睛。

「席蕾妮? 怎么了?」

「……不。没什么,什、什么事都没有!」

菲尔嘴上坚持说没有什么理由,但还是依偎在他的身边,一边移开了视线,克劳终于露出了苦笑。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呀啊呀啊,真不愧是新婚燕尔啊!」

「这是错觉!」

吉尔福特心直口快地拍着手,菲尔吓了一跳,一把甩开克劳。克劳毫无防备地打了个趔趄,瞪着兄长。

对于同父异母的弟弟无声的抗议,吉尔福特毫不在意,又补充道:「我为了打探莉葛琳妃的情报去了一趟皇宫,但得到的情报却东拼西凑。」

「首先——你还记得愚弟一号伊古雷科吧? 就在前几天,他疯了。好像是被谁下了咒毒。」

(唉!?)

菲尔的喉咙发出咕嘟一声。正因为四皇子的关系,刚刚才提到了他,所以更加吃惊。

(那个人……疯了?)

虽然因为他让菲尔经历了残酷的事,也不认为今后能和解,但她并不希望他有这样的结局。因为熟知的面孔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不幸,苦涩的味道在菲尔的口中蔓延开来。不知道克劳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情,他慎重地询问道:

「……伊古雷科皇兄? 被下了咒毒……谁干的?」

「谁知道。反正我得到的情报也不多。在皇宫里的贵人用的牢房里,有人发现他发出怪声在床边滚来滚去。」

吉尔福特皱起眉头说,他被抓起来之后,一直在颤抖喃喃着同样的话:

「被妖精王所诅咒。染上红色的恶疾。蓝。翠。下一个是黑,该轮到你了。」

——黑龙的庭院染上了红色的疫病。

这句话酷似奇利亚曾使用的威胁。

(又是妖精。)

菲尔默不作声,吉尔福特继续说道:

「但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一个可以跟咒毒挂上钩的线索了。因为伊古雷科什么都说出口就疯了。所以,愚弟。加上最近一连串的咒毒风波……你不觉得,被盯上的可能就是这个国家吗?」

「那么,皇兄的意思是说憎恨埃尔兰特的母妃……莉葛琳妃很可疑?」

「嘛,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更可疑的理由是,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出来。」

菲尔察觉到吉尔福特含糊其辞的原因,低下了头。被认为是诅咒并杀害帕鲁的凶手的正是莉葛琳。

再加上在伊古雷科发生变故之前,据说也有人目击到带着红葡萄酒到狱中探望伊古雷科的人物。咒毒一般都会以红色的东西作为掩护。

菲尔茫然地喃喃道:

「可是,她有皇帝陛下的庇护,再说证据……」

「嘛,说到底这都是臆测而已。以上是凭借优秀的皇兄的慧眼作出的推理。」

「我想向那位优秀的皇兄提一个建议。能不能别再站着说话了?虽然说实话,我很讨厌把变态带到城里来,但是站太久的话我妻子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因为这句话,菲尔才意识到自己这帮人正在城门前交谈。另一方面,克劳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

「皇兄,能把米泽尔卡借给我吗?」

「唔嗯?」

「席蕾妮,你不是想和她谈谈吗?时间正好,你陪她喝杯茶好了。」

虽然克劳什么都没有说明,但是吉尔福特立刻就明白了,菲尔吃了一惊,但她也不是想不到为什么他要在此时此刻提出这样的建议。

虽然也想刨根问底,但是菲尔还是没办法地点点头。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米泽尔卡令人意外的很不情愿。

「殿下,可是……」

「米泽,这是命令。」

听到吉尔福特的这句话,她转身敬了个礼「是」。菲尔看到,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神,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咦、咦? 可以吗?)

伴随着脚步声惊人的米泽尔卡,菲尔犹豫着离开了这里。

「我可没听说你会突然过来。」

把地点转移到接待室后,克劳在兄长面前,立刻重重地叹了口气。

「别放在心上,我们兄弟俩见几次面都无所谓啦。哇哈哈。」

(……你看起来不是很精神吗? 害我白担心了。)

克劳在心里骂道,但也放心了下来。其实,他很在意这位长兄的情况。

不久前,吉尔福特从皇宫寄来了一封信。信本身就是普通的「你还好吗? 我很好所以你也很好就行了! 不允许有异议。」这类他经常耍宝的内容。

但是,信封是旧的,不像他喜欢漂亮的信封。而且,摊开的纸上用异常凌乱的笔调,写满了零散的话。

(『酷似』、『莉葛琳王妃』、『怪物』、『别过来』,都是潦草的字迹写的。凌乱的笔调看起来像是吉尔福特的笔迹……难道不是他写的吗? 那么,那到底是谁?)

当然,刚才克劳也给他本人看过确认了一下,不过,他却歪着头说:「出了什么差错吧? 真奇怪。我确实是用信封封好蜡的……真让人不快啊。」确实让人很不愉快,但既然他说不记得了,克劳就不再多问了。

「新商路的计划不是很顺利吗?我听说了,你把斯坦特王叫来,直接得到了他的同意?」

「你的密探真优秀啊。」

克劳讥讽了一句,喝了一口茶。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父皇……乌贝尔陛下倾向于对尤奈亚王国实施怀柔政策,应该也会赞同商路的计划。不过,这次莉葛琳妃的回国,让我有些不安。」

因为不知道她的恶意会在何时何地露出獠牙,吉尔福特眯起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咒毒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已经开始在国家蔓延开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作为担心国家未来的优秀皇太子,必须尽快查出凶手,阻止这种诡计。」

「说到咒毒,我听说皇兄格里弗雷领的近郊发生了一起奇怪的事件。」

「……格沃尔丹的兽害吗?就发生在两周前呢。」

吉尔福特立刻收起笑容,皱起眉头。这是一起惨痛的事件。

——『格沃尔丹之兽』,被如此称呼的神秘怪物,突然袭击了皇领边境的寒村。

据说那是一头有着黑色条纹的红毛,有公牛那么大的像狼一样的怪物。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壮和敏捷,三十多名可怜的村民,几乎都被它吃了个精光。

「家畜几乎毫发无伤,被杀的都是人类。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异常性了吧。讨伐行动虽然接连出现了许多重伤者,但总算是成功了。可是……」

野兽被长矛刺穿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猎狗。

与此同时,幸存下来的村民中,一名男子突然喷血毙命。据说他是狗的主人。他的心脏上出现了一个像用枪刺出来的洞。

「而且,飞散出来的血,闪烁着淡淡的荧光……原来如此。在我最近从奇利亚那里问出的咒毒中,感觉和『隐迹之月』很像。也就是说,那是强化他人类型的咒毒吗?」

「格沃尔丹很有可能被什么人当作了实验台……听起来真恶心啊。」

听完克劳的推测,吉尔福特叹了口气:「看来得提高警惕了啊。」

(咒毒之兽的出现,和那个女人的回国……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巧合。)

「莉葛琳妃回宫之后……皇宫里有没有其他的变化?」

吉尔福特在回答之前,稍微思考了一下。

「有什么变化? 啊,对了对了。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忘了说……我见到弟弟了。」

「弟弟?」

这句话让克劳感到莫名的不安。

「那个女人和『弟弟』——?」

不管愿不愿意,克劳联想到的东西是固定的。亚麻色的头发和明亮的大海般的眼睛。

因为会让她联想到掠夺并玷污自己的乌贝尔帝,莉葛琳妃厌恶一切男性,就连男性佣人都几乎不会靠近她的离宫,她唯一会留在身边的『弟弟』只有一人。

(说什么傻话。帕鲁已经死了……我就是用这只手,斩进了他的血肉之躯。)

倒不如说,如果有能相信他还活着的可能性,那该有多好。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克劳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克劳因自嘲扭曲着嘴,但他被吉尔福特接下来的话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唔嗯,就是那个缺班很长时间的愚弟啊。哦哦,你刚才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其实,关于那个『愚弟』,我多少有些担心。能偶然和他碰面虽然很好,但那孩子给人的感觉却变得很讨厌……嗯,倒不如说这才是我想说的主题。」(※注:这里讨厌这个词吉尔福特是带点卖萌的语气说的。)

这样的说法进一步煽动了克劳的不安。

「皇兄,弟弟变得很讨厌是什么意思——?」

正当克劳和吉尔福特在会客室交谈时,菲尔带着米泽尔卡走到了面向中庭的露台上。现在是如同画作中一般的好天气,温暖的阳光让人心旷神怡。俯视着庭院里,冬蔷薇盛开的季节已经结束,早春的花朵正在含苞待放。

(那—个,怎么办……?该说『粗茶招待,还请赏光』吗? 不,这是拉娜她们严选的好茶叶,所以并不粗糙。难道应该说,『这是妾身珍藏的高级茶,请用心品尝』,不对这根本没有招待的意思嘛。)

虽说是招待,可是该做什么好呢?菲尔从未以『夫人』的身份独自在这座城堡接待过客人。

「要加一块糖吗?」

桌上摆着撒有紫罗兰蜜饯和糖粉的国王饼。在摆着各种点心的桌子前,菲尔一边往杯子里倒用牛奶煮出来的红茶,一边抑制住内心的动摇,向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米泽尔卡问道。

(※注:国王饼(Galette)是法国料理的一种,是指一种圆形扁平的料理或甜点,历史非常悠久,法国人从13世纪左右就开始吃了。原本布列塔尼地区日照时间短,土地贫瘠,不适合种植小麦。因此,适合土地和气候的荞麦的栽培兴盛起来,荞麦粉的加瑞特变成了面包,作为主食被人们所喜爱。做法是在荞麦粉中加入水和盐混合,然后在专用的铁板上摊薄烤制而成。通常会放上火腿、奶酪、三文鱼、鸡蛋等咸味的食材,主要作为正餐使用。当然,也有使用果酱和炼乳酱的甜味国王饼,从饮食到甜点的广泛的享受方法也是其魅力之一。本文中则是以甜点的形式出现)

「不了,不劳费心。身为臣子我无法与您同席。」

「吉尔福特兄长大人的话您不用担心。因为夫君大人和兄长大人都想两个人单独说话,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不自然的吩咐。」

虽然菲尔有些困惑,但她还是继续说道:「总觉得……」。菲尔原本就是平民百姓,所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虽说是皇太子的直属,但一般来说,让领主的妻子招待护卫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如果是我主观臆测的话,那很抱歉。也许是夫君大人一上来就砍人的缘故,你好像很不愿意离开吉尔福特兄长大人身边。」

「我会反省自己的不成熟……让您感到劳心,非常抱歉。」

看到她诚惶诚恐地低下头,菲尔慌忙摇头。

「这座城堡很安全。黑龙师团很优秀……虽然听说兄长大人不擅长运动,但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不会遇到危险。」

「那个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拿起剑就会切到手指,骑上马就会华丽地滚落下来,射箭就会被弹起的弓弦砸到自己的脸上晕过去,一下河就会溺水。」(呃,我记得第三卷的时候吉尔福特说他教帕鲁骑马……现在我对此深表怀疑——by烟)

这么说来,在洗澡的时候他也沉到水里两次,菲尔说到一半又放弃了。那只会让她更加担心,而且提起那件事还会让菲尔和克劳感到消沉。

「真的,从很久以前开始,那个人就很随意地到处徘徊,随意地消失,随意地脱下衣服,甚至随意地快要死掉……」

米泽尔卡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空洞,开始喃喃自语,于是菲尔也把话题转向了糟糕的方向。

「唉,那种裸体至上的主义真让人头疼啊!比如眼睛该放在哪里什么的。」

「是的。衣服在进行像刚才那样的紧急避难时很容易抓住。而且可以作为缓冲材料,所以我希望他能经常穿着。」

听到这声完全没有赞同她的观点的「是的」,菲尔一头趴在桌子上。总之,皇太子为了安全起见被扔出去是家常便饭。

看到米泽尔卡对裸体这个词毫无反应的样子,菲尔很想问她:「难道白龙师团的士兵都看惯了吗?」但又觉得一旦问出口她一定会极其地后悔,只好作罢。

「妾身再问你一句。……你说我们这是初次见面,也就是说,之前你并不在迪卡路吗?」

「虽然我暗中和他同行,但我还是维持着一定的距离保持警戒。在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那个石冢崩塌的瞬间,我已经来不及出手了。」

米泽尔卡面无表情,眼睛里带着一丝懊悔。菲尔恍然大悟。

(所以刚才她也不愿意离开吧。)

多么忠诚的护卫啊,菲尔被她的敬业精神之高所感动。

「你从以前开始就是兄长大人的护卫吗?」

「是的,我待在他身边差不多有十年了。」

那么,他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暂且不论主从之间是否也通用这种说法。

「那个,米泽尔卡女士。」

「请您不要介意敬称,我只是吉尔福特殿下的一介护卫,您只要叫我米泽尔卡就行了。」

(嗯,真让人为难。可能这样比较自然吧……但还真是不习惯啊。)

菲尔在孤儿院也算年长,所以很少有机会和『年长一点的姐姐』说话。

那边是年长的姐姐,这边只是公主的替身,即使她说不要在意也没关系——

(嗯? 等等。那还不如将错就错呢。)

「那么,好不容易来一趟,妾身就和吉尔福特兄长大人一样,叫你米泽怎么样?」

「……唉? 好、

好的。非常感谢您,黑龙公夫人。」

「只有妾身一个人用爱称也太不公平了,您也唤妾身的名字吧。」

米泽尔卡——米泽虽然立刻合上了张开的下巴,却又不知所措地眨巴着眼睛。那个样子,让她那成熟的气质显得有些孩子气。

「那么,谨遵您的吩咐,席蕾妮大人。」

「大人什么的,妾身想让你直接叫我的名字……不,算了叫什么都行吧。请多关照,米泽。妾身很高兴。因为米泽这个爱称很可爱,其实妾身很想这么叫叫看。」

是的。从菲尔几代前的祖先身上就中道崩阻因此难得一见的少女心,明明早就不存在了,此刻却发出了撩人的回响。正当菲尔双眸放光的时候,米泽却困惑地徘徊着视线中,露出一丝苦笑。

「席蕾妮大人果然正如吉尔福特殿下所言。」

「? 哎呀。吉尔福特兄长大人是怎么形容妾身的呢?」

「是。她交谈的时候不会说谎,和她对话最后都会不可思议地解除警戒心。开朗、豁达……『如果她那副样子能自称体弱多病的话,即使是身患绝症的老人,也会从病床上跳起来,怒吼道不要小看真正的体弱多病啊。』他是这么说的。」

「……啊,好的。这样啊……」

在那些让她实在不敢当、毫无实感的夸奖中,只有最后一点菲尔是有头绪的,她按着眉间低下了头。记得新婚旅行的时候,她和访问地的伊鲁族战士展开了激烈的打斗,还扮演密探,用烟花把蚁冢炸上了天,做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

「而且,她的模样像妖精一样可爱,美丽得仿佛不像尘世间的人……说句僭越的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美丽的人。既然吉尔福特殿下会说出『能娶到那样的新娘,愚弟二号真是艳福不浅』,那么他也一定对您这样的大人——不,非常抱歉。」

接下来要说的话,米泽慌忙吞了回去。

(这样啊。一提到吉尔福特大人,她就变得吞吞吐吐的。)

从她那冰冷无情的守护者面具下,菲尔渐渐看清了她自身的表情。

「米泽,你很喜欢吉尔福特兄长大人吗?」

「……那囧事情」(※注:这里是米泽咬舌头了。)

「这么说来,这座城堡的管家也每天喊着我喜欢您,非常喜欢您,十分爱您,老是躲在办公室的壁橱里,一副非常不想和夫君大人分开的样子。呃,你怎么了?」

(给我、等等。慢着,刚才……)

米泽一脸严肃,反射性地紧咬着牙关。

她那白皙端正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动摇,但仔细一看,菲尔发现她的耳朵已经被燥热染成了红色。

(唉……?)

大概。

可能,自己踩到了一个地雷。而且,还是在什么都没想的情况下,全力踩下去的。

(不是单纯的忠诚。那个,这种反应,难不成是那什么……哇、呜哇)

一定是、那什么。

就连菲尔也察觉到了,她慌忙掩饰道:

「对对对对不起,刚才妾身什么都没说,不对妾身确实说了什么,但是等一下,可能是妾身误会了,也说不定对吧?」

「席、席蕾妮大人? 非常抱歉,请您冷静下来。」

「哎呀讨厌,妾身非常冷静哦。呵呵,真是的,妾身真是误会得太厉害了!你怎么可能会喜欢吉尔福特兄长大人呢!! 这离谱到了妾身应该伏地道歉才对。总之,用湿布包住有点蔫的卷心菜,放在阴凉的地方,它就会变得很精神哟,你知道吗!?」

「不,关于您推测的内容,完全不是误解! 如果问我对那位大人的感情,我也无法否定,所以还请您站起来不要伏在地上了!」

菲尔这边一片混乱,结果米泽也被卷入菲尔的剧烈震惊中——一不小心,告白脱口而出。

时间冻结了。

两个人维持着冰冻的姿势,脸都像成熟的苹果一样变得更加通红。简直可以说是冷冻苹果的大合战。

「对不起!!」

率先解冻并道歉的是菲尔。她对自己的肤浅感到猛烈的懊悔。

平民出身的护卫兵和皇太子。

(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即使喜欢,所以有什么用呢?他们的道路不会有相交集的一天。

面对脸色发青的菲尔,米泽摇了摇头。

「请您,忘掉这与身份不合的玩笑。我是吉尔福特殿下的护卫。我的身体会成为他的盾牌,我的手臂会成为他的剑和弓。这才是幸福,是我唯一能留在他身边的路。」

(啊、……这样啊)

正因为是无法动摇的关系,正因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正因为不明确地告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能待在他的身边。

「为了让期待未来的那个人能够无所顾忌地直视着前方,守护他的背影是我的使命。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都是我的使命。」

听着米泽的话,菲尔低下了头。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感想。

(那到底是在说谁的事——?)

她的心意,菲尔感同身受。正因为如此,才会感到痛彻心扉。

「好的……谢谢,米泽。妾身会全部忘记的。对不起,妾身一时慌了手脚。」

凝视着杯底,菲尔垂下了头。

加了奶油的茶水的粘稠表面,正摇曳着自己那张不安的脸。

什么都不让他知道,什么都不传达给他。

只是在他的身边持续守护着他,这才是幸福——

和米泽分开后,菲尔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心神不定。

即使近在咫尺,也绝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就算我的未来是这样也没关系,米泽是这样说的。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凛然地挺起背,菲尔觉得那样她很美。那一定是因为隐藏着的觉悟,让她能把所有的矛盾都包容进去,只想纯粹地保护他。她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坚强,果断通透的想法,都让人羡慕。

(吉尔福特大人,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呜呜,还是别想了。)

菲尔用力地摇了摇头,结果刚好碰到了烦恼的一角。

「弟媳妇? 正好,我正在找你呢。」

「吉尔福特兄长大人,您不是和夫君大人有话要说吗?」

他什么时候在我前面的?与明亮的天蓝色眼睛对视,菲尔啪嗒啪嗒地眨巴着眼睛。

「正好刚刚结束。真不好意思,让你招待我的护卫,我是不是应该替她向你道声谢?」

「哪里哪里。妾身才是,和她相处妾身非常乐在其中哟。请您代我向米泽问好。」

菲尔微笑着弯下了腰。「她好像和弟媳妇一块过得挺开心的。嗯,不过我也很喜欢弟媳妇哟!」吉尔福特说着挥了挥手。

然后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就算你不是真正的席蕾妮公主也无妨。」

「……唉……」

菲尔的反应慢了一拍,她突然觉得声音离她的世界越来越远。

(刚才……他说什么?)

耳畔一阵耳鸣。面对茫然的菲尔,吉尔福特继续说道:

「没事吧?唉,你的反应还真弱啊。那我再说一遍吧。弟媳妇,你不是席蕾妮·艾里斯特尔·尤奈亚吧?而是和她长得极其相似的,另一个人。」

「您……说什么?妾身完全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如果您打算继续恶作剧的话,妾身就先告退了。」

菲尔用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就在她正要转身时,吉尔福特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嘛,请先留步,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很喜欢我的弟媳妇,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她能明确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打算用『恶作剧』来应付一切的话,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觉得呢?」

「…………」

(你是怎么知道的? 呜呜,不能问出这个问题。)

在这里问他得知真相的理由,就等于承认调换的事实。首先,必须闯过这一关。

「……妾身无法再陪您闹下去,如果您一再愚弄妾身的话。」

菲尔竭尽全力挺直腰杆,虚张声势,瞪着吉尔福特。「哎呀,好可怕。」吉尔福特耸了耸肩,眯起双眼:

「我得先跟你说一句,我手头有很多物证哟? 比如那张肖像画之类的。最重要的是,你用苍白的脸色,怯懦的表情,发出沙哑的声音,根本就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嘛。」

真不好意思让你感到害怕了呀! 开朗地道歉的吉尔福特,此刻看起来却十分陌生。

(没错。面对这个人,绝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在迪卡路,他最终成为了伙伴。但是,在那之前的经过,此刻足以让菲尔提高警惕。

「总之,斯坦特王是因为担心体弱多病的妹妹的身体,所以才把和妹妹长相酷似的尤奈亚王室旁支的公主作为替身嫁过来的吧。……但是,既然你和她不是双胞胎的话,就是一个连罕见的瞳色都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吗?」

听到这番感慨的话语,菲尔不由得缓缓地吐出了堵塞在

喉咙里的气息。

(也就是说,替身的真实名字和平民的姓氏都没有被他发现……)

如果只是自己被吊死而孤儿院平安无事的话,情况还算好的。稍微冷静下来的菲尔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

「真是胡说八道……满口都是不着边际的事,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刚才您说,要问妾身一个问题吧? 能让妾身先听听看吗?」

「与其说是问题,倒不如说是课题吧。前段日子,你在迪卡路对我说过,『妾身可不想伤害那个人』之类的话。」

当吉尔福特告诉克劳与有关弟弟帕鲁的艰辛往事时,菲尔曾向他如此宣言。虽然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话,但她的心情并不是虚假的。

「那么,弟媳妇,不过是『席蕾妮公主』冒牌货的你,现在,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钱啊,她倒是想跑,结果你弟弟不仅想扣她工钱还想把她关地牢唉——by烟)

既然你说过不想伤害克劳的话,那么你停留在这里,是打算做什么呢?

「所谓的为了什么,并不是指你调换的理由,因为那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以冒牌新娘的身份,在这里欺骗愚弟,却又说不想伤害那孩子,这样的事你要怎么实现呢?」

「……」

这恰好是前几天自己产生的疑问。

克劳正在为菲尔做力所能及的事。

(那我呢?我能回报给他什么呢?)

他的『课题』准确地剜出了菲尔怀抱着的,却又在内心深处无论如何都想要掩埋的违和感的碎片。

「关于新娘的真伪,我并不打算到克劳跟前去嚼舌根。不过话说回来,就连我都能察觉,那孩子应该早就发现了,却故意保持沉默,所以就算我说出来也没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唉」

这个男人刚才是不是说了一句不能听漏的话?

「您刚才、说什么?」

「你是为了什么——」

「后面那句!」

菲尔的心脏不停地咚咚跳动。手心渗出了讨厌的汗水。

(他刚刚说夫君大人早就——什么?)

吉尔福特眯着眼睛观察了她的样子,然后点点头:「……啊啊,原来如此。」

「你看,只和你见过一面的我都知道了哟。何况……愚弟二号是个聪明的男人。他可能是我们兄弟中最精明勤勉的那个。」

这一点菲尔也很清楚。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观察了他三个月。他聪明到了让人觉得可怕的程度,菲尔本以为自己清楚这一点。

(快说那是谎话、或者是我听错了。)

仿佛要打消菲尔的祈祷,吉尔福特严肃地宣告: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跟他说过。不过——你真以为克劳没有发现你的真面目吗?」

「……」

克劳一定,已经察觉到了替身的事。

听到这个宣告,一阵脚下崩塌的错觉朝菲尔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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