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日 瓦鲁欧克山中
“你也真是缠人啊……!”他挥动黑翼,在空中飞翔。青皮肤的恶魔如鹰一般的双眼透着灿然红光,甩着编成一条条细束的黑发,驱使着有翼人面山羊紧追不舍。其背后负着两柄剑,两手中还各有一柄。全都是魔剑。魔剑士“地狱的虐杀艺术家”。唇上和下巴处的胡子剃得整整齐齐,精悍的面容总是摆出一副如同讥讽的表情。剑舞大公爵,泰达尔·库莱希茨,原本拥有并能自如操纵七柄魔剑,如今包含那化作有翼人面山羊的魔剑在内也只有五柄。剩下的两柄剑已经被他击毙。库莱希茨甩出握在左手中的褐色魔剑。“嘉修特·丹多尔波罗格。”
褐色魔剑化作多头有尾、拥有着螳螂般前肢的蟋蟀。虽说是蟋蟀,但体长也超过了五美迪尔,翅膀极度发达。魔虫丹多尔波罗格。将这种凶暴至极的异形生物封入剑中,与剑本身同化,魔剑才得以诞生。他已在与库莱希茨的数次交锋中杀死了两只魔兽,也就是说破坏了两柄魔剑。丹多尔波罗格以慑人的气势飞来。“——阿尔卡迪亚。”他悄声说出这个名字,解放右臂化为无数黑色细管,如洪流般向丹多尔波罗格涌去。丹多尔波罗格挥舞锋利的前肢斩断数根黑管,然而单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抵挡阿尔卡迪亚的攻击。阿尔卡迪亚击中丹多尔波罗格,虽然将翅膀尽数贯穿,却被坚硬的外骨骼弹了回来。“既然如此……!”随着他作出命令,阿尔卡迪亚将丹多尔波罗格捆束起来。他使劲扇动黑翼,全力朝着库莱希茨将丹多尔波罗格甩出。阿尔卡迪亚在恰当的时机松开丹多尔波罗格,丹多尔波罗格的巨大身躯向库莱希茨飞去。“——嘿……!”库莱希茨双手紧握原本持在右手的墨绿色魔剑,放平剑身拍打在丹多尔波罗格身上。载着库莱希茨的有翼人面山羊猛地下坠了一截,趁着这个机会,他占据了库莱希茨头顶的位置。“贾休基修……!”他呼唤这个名字,随后左臂便膨胀起来覆上黑鳞,变成了和手臂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的东西——巨大的黑蛇、又或是、颈部极长黑龙头部。贾休基修张开大口朝库莱希茨咬去,要是你能从这凶暴的下颚中逃脱那就试试看啊,贾休基修会追上你的,不管你逃到哪里都不会放过。“……唔!”库莱希茨当即放弃逃跑,将墨绿色的魔剑朝贾休基修丢来。“嘉修特·奴艾尼切格拉!”当即从魔剑中诞生出全长估计超过十美迪尔如同通体墨绿覆有黑斑的蚯蚓一般的生物奴艾尼切格拉。贾休基修与奴艾尼切格拉撞在一起,张口咬住对方,然而从牙齿嵌入的部分伴随着粘液喷出了泛青的气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立即收回贾休基修,在急速上升的同时,已经不留一丝阿尔卡迪亚痕迹的右手拔出了悲哭之剑。将悲哭之剑换至正从贾休基修恢复途中的左手,将短剑刺在右掌上。短剑剑柄上浮现出的几张面孔扭曲起来,发出GYOOOOOOOOHYUUUUUUUUUUUUUH的恐怖尖嚎,啜饮他的血液。随后悲哭之剑变化成为了无法再称之为剑的凶器——不祥的猩红刀刃分成数段,每一段都可以自如弯曲伸缩,比起剑更像是鞭、然而又比鞭子坚固太多。“——断末魔之剑……!”他折起断末魔之剑,急速俯冲。库莱希茨又拔出了一柄魔剑,红色的魔剑,他知道那是什么。“嘉修特·利维迪留夫……!”魔剑化作浑身被鲜红火焰覆盖的无头四翼巨鸟利维迪留夫。利维迪留夫朝他突进而来,他没有躲闪,而是迎上前去。他的嘴边浮现出自然的笑容。还差一点,马上就好。在激烈相撞之前,他稍微调整黑翼的角度,使他与利维迪留夫擦身而过。利维迪留夫的炎翼烧焦了他的身体,无妨。借着交错之势,断末魔之剑将利维迪留夫一分为二。利维迪留夫即便是被斩成两截,也会很快复原,不过,趁着这段时间,他可以与库莱希茨近身相搏。他挥出断末魔之剑,库莱希茨便吟唱着“拉缇哈·伯尔克斯佛尔。”使有翼人面山羊伯尔克斯佛尔变回葡萄色的魔剑。库莱希茨握住魔剑向下坠落,一边坠落一边勉强抵挡断末魔之剑。库莱希茨又拔出一柄深灰色的魔剑,挥舞双剑防御断末魔之剑的袭击。防御,防御。你就防御吧,来呀,继续防啊,看你能防御到什么时候。落地,积雪扬起,地面陷落。完全不受冲击影响,库莱希茨扑了过来。他叠起黑翼,在漫天飞雪中奔驰,起跳,甩动断末魔之剑。两柄魔剑与断末魔之剑在一眨眼间无数次相撞。突然,魔虫丹多尔波罗格和大蚯蚓奴艾尼切格拉跳了过来。他躲过丹多尔波罗格的冲锋,俯身闪过蜿蜒而来的奴艾尼切格拉,紧追库莱希茨。库莱希茨用魔剑抵挡、拨开断末魔之剑,试图创造后退的机会,然而他迅速使断末魔之剑伸长。在他从正面进攻的同时,断末魔之剑绕到后方向库莱希茨突击。这样一来即便是库莱希茨也无法彻底回避。“——咳……!” 库莱希茨向侧面一跃,但肩膀仍被深深剔去一块。他读出了库莱希茨的动向,几乎是瞬间移动,出现在了库莱希茨即将落地的位置。
“抓到你了哦……!”
只要想象一下断末魔之剑如蟒蛇般缠住库莱希茨勒紧其脖颈的景象,断末魔之剑就会照办。他原本想要这么做却突然打消主意,一脚将库莱希茨踢开。巨鸟利维迪留夫恰在此时冲来。“贾休基修!”他瞬间让左臂化作好似黑龙的贾休基修,将利维迪留夫打落在地。不容一刻迟疑,他用断末魔之剑连续挥斩,斩下无数次后,那东西出现了。在利维迪留夫的身体正中,稍稍偏左的位置,那东西就隐藏在那里,如同大小足需一人环抱的珍珠。“哼……!”他短促地冷笑一声,贾休基修便将那物体咬碎。利维迪留夫周身包裹着的火焰气势顿时衰减,紧接着库莱希茨便挥着双剑攻了过来,他用断末魔之剑轻易地挡开攻击,再驱使贾休基修扫过库莱希茨,库莱希茨被击飞,葡萄色的魔剑再度化作有翼人面山羊伯尔克斯佛尔,库莱希茨抓住伯尔克斯佛尔的角,伯尔克斯福尔冲了出去,好快,飞了起来,更快了。要追吗,还是不追——他轻轻摇了摇头。看不见丹多尔波罗格和奴艾尼切格拉,但的确已经收拾掉了利维迪留夫。这样一来魔剑士泰达尔·库莱希茨拥有的七柄魔剑中,已经被他破坏掉了三柄。还剩四柄。他哼笑了一声低语道:“这乐趣就留着今后慢慢享用吧。”
“看来——”从树阴之后,塔里艾洛吐着白气走了出来,仿佛很无趣似的看了看四周。“你娱乐完了?”
“算是吧。”他梳了梳前发,“大家都没事吗。”
塔里艾洛本就扭曲的脸进一步扭曲,只是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虽不知道他为何表现得如此不悦,但估计这代表的就是没事的意思吧。
“今后,决不能再出现任何牺牲了……”他让断末魔之剑缩小,左手握住剑柄,从自己的右手中拔出,短剑剑身不留一丝血痕。
“喂。”塔里艾洛靠近过来,戳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稍微笑了笑,“什么都没想。”
“既然这样,你倒是表现得难受一点啊。”
“可我不觉得疼啊。”他将悲哭之剑的剑尖刺入左掌,皮肤被刺破,血液渗出,明明都相当于伪造品,却会产生痛楚。然而,他并不觉得疼。
“别这样。”塔里艾洛从他手中夺过悲哭之剑,“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脑子已经烂到让人遗憾的级别了所以听不懂吗,垃圾混账。”
“抱歉。”他握紧手,再松开,掌中的伤口已经消失。所有的伤痕,都如同这般消失便好。“从约拿树海中撤退的时候,毛死了。还有寂星、流悠路加、亚鲁巴特、施特烈豪森也死了。不、不是单纯的死了,是我害得他们死的。我已经害死了五个人,已经太多了。”
“所以那又怎样?”塔里艾洛抓住他的衣襟,“所以说那又怎样,啊啊?你倒是说啊,亚济安。”
“我?”亚济安低下头,“我该说什么?”
“你的狗屎脑袋里到底想的都是些什么,现在马上跟我说清楚不然就宰了你。”
“真可怕。”
“你还不清楚?我就是这种人。看谁不爽的话不管他是谁都别想在我眼前安稳站着。怎么,不说吗,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塔里艾洛将头抵过来,逼近亚济安的脸。塔里艾洛的青色右眼和黑色左眼,仿佛凝宿着完全不同的感情和思考。不仅是颜色,形状、神情都不同。说到底他的整张脸都是如此,既凶猛,又冷静,既粗野,又纤细,既冷酷,又热烈。“——不知怎么着,反正那个叫什么泰达尔·库莱希茨的烦人狗屎恶魔混账,就是盯上了你。然后你呢,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这个老太婆军团。是不是啊?想逃吗?想金蝉脱壳?别他妈开玩笑了。”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逃、之类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为了同伴的安全?别虚情假意了。你只是吃不消了。一边保护同伴一边战斗感觉已经到了极限了。你害怕再这样下去会死更多人。所以说你又算什么?亚济安,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我不算什么,我……”
“别会错意了。”塔里艾洛的食指戳着亚济安的额头,牙齿咬得嘎吱嘎吱
作响,“我们不是蝼蚁。听好了,亚济安。你的确很强,不管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作为一个生物来说,你的确很强。但是,这又如何?我们的确比你弱,但这又如何?就因为你强所以我们必须得被你保护?你当你自己是养了一群雏鸟吗?别擅自搞得自己一副照顾人的模样啊。我们即便是弱,箭飞过来还是会躲的,有人挥拳打过来也是会揍回去的,哪怕是一帮无能、臭小鬼、一捏就碎的女人,该战斗的时候也只能去战斗。我们实际上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世道哪有什么安全地带,天要你死你不得不死,这是理所当然的。别自大了,亚济安。你的命是你的,我们的命是我们的。任何人,都无法背负其他人的人生。觉得自己能背负然后像喝了劣酒一样耍酒疯,倒是谁都能做到。睁大眼睛瞧瞧,垃圾。清醒过来,朝你背后看好了,那上面有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一个人而已。就算身边有同伴,等你死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而已。你也是,我也是,任谁都是这样。活着,战斗,最后一个人去死,大家都一样。就算你能飞,也别居高临下地看我们。不论是已经死的,还是今后将要死的人,都容不得你这种家伙去夺走他们的尊严。那些家伙才不是你身上的装饰品。你来保护我们?别搞笑了。多管闲事。听好了,亚济安,别想逃。别以为逃了就能不再失去任何东西。”
“……我知道了。”亚济安缓缓推开塔里艾洛的食指,“我知道了,塔里艾洛。我不会再逃了,今后不管是谁死了,即便那真的是我的错,我也不会逃。”
“当然了。”塔里艾洛松开亚济安的衣领,朝地面吐了口唾沫,“回老太婆那边去了。快点。”
“嗯。”
亚济安将悲哭之剑收回鞘中。塔里艾洛转过身去,亚济安追在他身后,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塔里艾洛回过头,拧起嘴角。“又怎么了?”
“没怎么。”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吞回去,亚济安开始迈步。你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不愿去想这些,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即便是想也不可能知道,根本无从了解你的现状。我不会再离开这里了。但是,是否真的不想离开,我也不清楚。刚才我之所以会迷茫,可能也是因为想去找你吧。抛下一切去找你,找到你后,就带你去什么别的地方。不禁涌上苦笑。虽然我相信你肯定平安无事——带你走?说什么傻话,你肯定不会接受的。而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会强求。
也就是说,塔里艾洛说的没错。逃避。我想要逃避。我害得同伴死掉,然而却没有任何人责怪我,仍然跟随我,和我在一起。这说来真是值得庆幸,理应痛哭流涕地感谢大家,然而这真的好沉重,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成长,明明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却还是没有一点进步。可悲。可耻。我没有脸面和你见面。虽然我想见你,急不可耐地想要见你,却没有那个资格。不禁叹了口气。
“不知贝蒂怎么样了啊。”
塔里艾洛的肩膀、或者应该说是右半身突然一震、或者应说是抽搐了一下。“啊啊?关我屁事,那种女人,哎……”
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却一时间开不了口。
两人无言地向前走了一段路。
突然,塔里艾洛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边揪着头发一边哼笑了一声,说道:“估计是死在哪个荒郊野外了吧?”
若要问他是否真的这么想实在是显得不通人情,即便是整天被人当作是个木头的亚济安,也是懂得这种程度的面子话的。
“贝蒂还活着。”
“谁知道呢。”
“她可是我们的魔术士。对吧?”
“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安慰我吧?……唉,我也是烧坏了脑子。”
“你能说出这种话,看来的确是烧坏了脑子啊。”
“闭嘴,渣滓。”塔里艾洛擦了擦嘴角,“那家伙才不会简简单单挂掉的。”
追上塔里艾洛,拍上他的后背,马上被他挥手甩开。
亚济安抬头仰望白色的山脊。离融雪还有一段时日,不过只要能够翻越瓦鲁欧克山,便能一口气前往旧法·塞尔吉那王国领土。从铁心脏协会的罗德里格·法尔科内那里听说,龙州联合活动于旧法·塞尔吉那的柴卡平原,据说秩序守护者也在那里。也许——想到这里,他连忙摇头。现在不要去想这个,首先要寻找新天地,其他一切自那之后再谈。
么祷野灵国 缠闻湿地
灵姬抿起花蕾般的嘴唇无声地笑着,来回踢动纤瘦的光脚。
变高了好多。
让灵姬乘在肩头的乌大男,当初身高二美迪尔三十七桑取,体重二百五十基尔格拉哈姆左右,而如今身高已逾八美迪尔,体重已经无法计量,估计超过了五千基尔格拉哈姆。灵姬眯起边缘勾勒着红、黄、蓝三色的眼睛,抚摸着乌大男丑恶的脸庞。由数百只眼球缝合而成的浑浊白眼、被金属护具遮掩的鼻孔、尽是缝合线的脸颊、两排大小堪比灵姬手掌的黄牙伴着牙龈一同剥露而出的巨口、没有毛发以铁钉取而代之的头部,全都是何等的丑恶。真的是,从头到脚,都丑陋得让人无法再看第二眼。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呀。咯呵呵呵呵呵……”灵姬吻上乌大男那永远无法合上的眼皮,乌大男发出“咕噗唔唔唔咕……”的低吟,转动那倒胃口的眼睛注视灵姬。世间恐怕没有人能沐浴着这般视线还倘若无物。当然灵姬也起了鸡皮疙瘩,在驱赶恐惧的同时不禁心生感动。
“全都是妾所创造的。好厉害好厉害。虽说妾早就深知妾本领过人,即便如此还是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呀。妾可真是厉害呀。喂,乌大男。你觉得呢?”
“噗啯噢噢噢……”
“笨蛋。”灵姬在乌大男的鼻尖上拍了一掌,“别开口呀。笨蛋笨蛋。反正你又不会说话。妾就是这么制造的。不会说话才好。总是唠唠叨叨叫唤个不停的话,实在是吵得让人受不了啊。天下只有妾会说话才好,嗯,即便如此还是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呀。”
如今在这不论春夏秋冬都潮湿至极、要么满是浓雾要么就是淅淅沥沥地下雨要么就是雨雪交加、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泥潭阴气十足加上恶臭连野兽都不愿靠近、灵姬自然也讨厌讨厌讨厌得近乎于憎恨的缠闻湿地,灵姬亲手制造出的全员三百二十三名无命卫士在这久违的恶心沼地的各处蠕动着。此外还有,遵从灵姬命令徘徊于现世的尸体、凄惨笨拙的自动骸大约七万名。笼罩于薄霭之中的缠闻湿地,几乎被活动的尸体还有灵姬以尸体为材料制成的艺术品填满。灵姬坐在自己的最高杰作——乌大男的肩头俯瞰这美妙的景色。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呀——
“啪啪啪啪啪啪。”灵姬没有拍手而是用开口发声代替,黑发结成六根短角形状的小巧头部左右摇摆,“果然恶魔还有祭品之园的居民真是太棒了。人类之类的东西的尸体,怎么可能制成八美迪尔级别的无命卫士?作为材料实在是太脆弱了。嘛,说到底,原本就只是些最多也就长到两美迪尔左右的个体,自然也就不可能成为更大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方面,恶魔和祭品之园的居民就非常不错。其中有不少怪物,那些家伙死得越多,被杀得越多,就能得到更加多种多样的材料。看来照着那只臭猫说的办真是个正确的选择,妾真是聪明,不愧是妾呀。”
“咕姆噢噢……”
“所以说,让你不要再开口了呀,傻子。”灵姬敲着乌大男的鼻子,抬起可爱的脸庞。凝目远望,隐约能够望见么祷野灵国的中心、灵峰众烙山。在其周围纠缠不放生活着的居民们,全都至今为止还被腐朽的旧习所束缚,过着比死者还凄惨的穷酸生活。这片险峻阴沉臭不可闻的不毛之地,连恶魔都不屑于进攻,而那些愚民们却还深信着,这都是灵国被深远的灵力所守护的缘故。
灵姬突然心想:妾是否憎恨那些人?对这个让妾诞生、试图利用妾、将妾养育成强大可爱残酷的模样、被妾出手屠杀后却抛弃灵国那“死非终结、死者不死”的常识突然翻脸将妾放逐的故乡,妾是否发自真心地怨恨?
“并非如此啊。”灵姬宛然一笑,“这是爱啊。对这一无所有贫瘠可悲的故乡,对这唯有死亡能拿来聊以自娱的寂寞土地,妾满怀着爱意。妾一直打算总有一天要回到这里。当然啦,妾可是史上最强的灵姬、巫女神、其名阿么李。容纳妾降世的么祷野,是属于妾的,因此自然应该充满妾最喜欢的东西——死呀。”
“嘎啊啊啊……”
“笨啊。都说了不要开口了。”
“咕噢……”
“……唉。算了。”灵姬指向灵峰众烙山。“走吧,乌大男!用无数甜美的死亡精心装点妾的国度,作为献给妾的无上赠礼……!”???
……forced sleep mode is canceled.
process of awakening…………
OK.
ready.
“……test。”她试着出声,“a、a、i、u、e、o、a、
a~a。”听得很清楚。没问题,状况良好。睁开眼,视界展开。昏暗。调整亮度。直到看得清为止。看惯了的密封舱内的景色。试着活动手指,很顺滑。停止活动,没问题。没有卡顿和延迟。她操纵控制台打开密封舱的盖子。展开前头部装甲。吸气。吐气。嗅觉同样没有异常。她站起身。有些违和感。这是因为添加了不少改造,已与之前大为不同。双臂、双腿都在不影响强度的前提下减轻了重量,亦不影响可动性。为了挑战更为极限的设计,形状已经大幅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然而若要执着于活动得“像个人”,就必然无法加强性能,因此有必要进一步脱离人形。她将各个关节的可动范围扩大到了极限,肘部、膝部、手腕和脚腕都能够朝任意方向弯曲,肩、腰、脖颈也是同样。增加了手臂上的关节数量,足部额外增添了三根长指和两根短指来支撑体重,选择了容易应对急剧变化的形状。此外还追加了武器。她离开密封舱试着走了走,原来如此,感觉很新鲜,有些不稳,还有些恶心。然而必须要习惯,习惯之后,便能产生得到强化的实感。实感?明明我希望将类似人类的感受全部消除才好。如果能如机械般反应如机械般判断如机械般行动,肯定就不会输了。输了。没错,她失败了。阿曼。恶魔大公。实在是敌不过。她的双臂被黑炎之剑砍断,右腿被破坏。即便被她的粒子加速炮正面击中,阿曼也毫发无伤。她逃跑了。这样下去不会有胜算。她决心改造。若不决意实行算得上是重建全身的大规模改造,恐怕连碰一碰那家伙都做不到。而这一改造已经结束。
她在藏身处中来回踱步。这里是只有她才知晓、唯独属于她的藏身处。在抛弃最初的藏身之处后,动用从遗迹中收集的遗物以及她自己制造的工具建造而成。这里位于地底,备有六个随时都能封锁的出入口。这里是让她调整、整备、修理、改良、改造自己的机构设施,在各类自动装置的帮助下,她凭自己一人便能完成这一切。
刻意尝试一些极端的动作,比如让右膝向外弯曲的同时单凭右脚保持平衡,又或是在左脚着地的同时让左膝向内弯曲,还有让手肘反扭,手腕三百六十度旋转。之前的她做不到的事,现在都能办得到。然而,还是得先在头脑中过一遍才行,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了,虽然掌握了信息,却没有实感。果然关键还是在于实感。只能努力习惯,必须尽可能快地习惯。
她开始加速。她要将如今的自己烙印在头脑之中,使得自己不需要依序思考身体便能自行作出反应,明确自己的极限和最适应的状况。然而为了真正地习惯仍必须经历实战。为了将她自己研磨得更加锋利,她需要敌人。而且,那种只能任由她宰割与家畜同然的杂鱼没有意义,必须得是能与她对抗的敌人,能对她产生威胁的敌人。不论挑战多少次,都会被打回来,这样的敌人最好。她想要一堵哪怕赌上一切也无法翻越的墙壁,只有在不断撞击这面墙壁之时,她才能获得满足。她清楚这一点,她需要敌人,只要有敌人一切都好办。
她封锁前头部装甲,离开藏身处寻找敌人。将全自动装置设置为休眠状态,将隔墙依次关闭,全部封锁之后,再沿着六条道路中的一条来到藏身处之外。这个四号出口设在一处幽深洞穴中的深坑之中。她爬出深坑,朝着地面进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她觉得自己的行走方式仍有改善的余地。不久便到达了洞穴的尽头,地面之上。
沐浴着阳光,她重新打开前头部装甲。海拔七百一十二美迪尔。地面仍有积雪。她踩过坚硬的雪层,前进了二十六美迪尔后停下脚步转身,在她走出的洞穴旁发现了一个人影。不,不是人。白红黑相间的夹克,修身款的裤子,领口缝有褶边的衬衫。金发颜色淡到无限趋近于白色。尖下巴。高鼻梁。两端吊起的薄唇。细长且不断变换色彩的眼睛。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握着一把收在金色刀鞘中的军刀。右手握着刀柄,左手不断轻轻抚摸刀鞘。那不是人。
“莉莉。”被他叫了名字。虽然她的身体并没有那个机能,但她还是一瞬间产生了寒毛直竖的感觉。她理解这种感觉为何物,就是厌恶。
“莉莉。我美丽的新娘。我一直在找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啊,莉莉。”
“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
“啊啊、莉莉。可爱的你叫出我的名字实乃光荣之至。活这么久总算是有意义了啊,莉莉。”
“烂透了。”她喃喃自语着闭上前头部装甲,法克鲁卡便夸张地啊啊哀叹起来。“明明我想要一直注视你的可爱脸庞。真遗憾呐,莉莉。不过,那张遮掩素颜的面具也很不错哦,和身体很相配。说来你给人的印象变了不少啊,不过你的美却不损分毫,莉莉。要说为何,正因为你永远都贯彻着你自己。不论外表如何改变,那都是你内在的正确映照,也是你从未动摇的证明啊。你实在是太可爱了,莉莉。”
“闭嘴,法克鲁卡。”
“若你真心对我说出‘闭嘴’,我甘愿在接下来的一亿年间都缄默不语。”
“我已经明确地、对着你、说了、‘闭嘴’。”
“然而,对你的赞美之言却擅自涌出,正如极度悲伤之时难以抑制的泪水。”“看来只能动用武力让你闭嘴了。”
“若你希望那就这么办吧,莉莉。”法克鲁卡站起身来,取下军刀刀鞘。那军刀刀刃也是金黄色,真是恶趣味至极。“你的爱是崩坏的,我这么对你说过吧?总有一天你会试图杀了我,而这正是你爱的形式。届时,就是你真正爱上我的时刻。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莉莉。你终于爱上我的这一刻。”
“我不知什么爱。”她的右腿向前迈出一步,左腿向后收回,右膝向外弯折,左膝向内屈扭,沉腰落肩,向前倾首的同时抬起脸来。“我也应该对你说过。你若是比我弱就只有毁灭一途,仅此而已。”
“这就是你爱的方式呀,莉莉。”
“不,我所寻求的,只是战斗。”
“战斗正是你那崩坏的爱的表现方式呀,莉莉。”
“你什么都不懂。”
“那我们更要继续加深了解嘛。莉莉。试着毁灭我看看呀,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当然办得到。”
她冲了出去。
敌人。敌人。敌人。眼前是敌人。对于她来说极为必要的敌人。
她激动得身心沸腾。她已经无法思考。就如当年在她眼前矗立的那堵很高很高、过于高不可攀的墙壁,把她当作孩童一般戏耍,将她一脚踢开,可她不论被击退多少次,还是会不知满足地不断挑战——就像那时一样。斗争总能让她忘记一些东西。
比如,她那业已崩坏的爱。
巨穴之上
穴。刺穿大地的巨大孔穴。如这般在上空俯视,便能明白名副其实之处。如同小型模型一般的复杂地形,还有渺小、又或是华丽、陈腐、严谨、怪诞、多种多样的建筑物、桥梁、迷宫、森林、洞窟,全都乱七八糟、毫无秩序可言地混杂在一起,研钵状的洞。巨穴【Megabolus】。逐渐崩坏,已经毁灭的世界的中心,世界的象征。女人从空中伸出手,想要从中掬出什么。然而当然,女人的指尖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女人笑了。“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得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呼呼……呼呼呼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笑着,唐突地停了下来。女人挽起如丝绸般带有光泽的头发,以冰冷的眼瞳睨视着巨穴。“无聊。”女人艳丽的嘴唇编织出低沉的声音,“无聊。好无聊。无聊。真是无聊啊。就这样?就这种程度?我还想破坏得更多。破坏得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更多。要将还立着的东西统统推倒,光是推倒横在那边也太过丑陋,将所有有形之物全部粉碎才称得上是美。到头来,你们还是要创造是吧。还是打算制造什么、构筑什么是吧。为此才破坏是吧。仅此而已是吧。你们想要一个容身之处是吧。想要最终得到秩序和安定是吧。好无趣啊。明明你们寻求的都是一片空虚。啊啊真无趣。也许我该破坏的就是这个吧。巨穴。徒具虚名的空虚巨穴。我来将它破坏。呵呵。是啊,也许这才是我该做的吧。”女人指着巨穴的边缘。“在那里。”移动手指。“还有那里。”再移动手指。“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还有这里、那里、还有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那里、咯咯。”女人从喉头发出笑声,“全都打下去,把桩打下去。桩。该打什么桩才好?首先得想清楚这个呢。没错吧。没错。果然如此。我只会破坏。我、我就为这个世界献上破坏吧。破坏一切。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破坏。呵呵……”
“你好吓人哦。”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女人已经站在了草原之上,不再身处空中。柔和的微风抚过女人的脸颊和发丝。能闻到初夏的青草气味。淡蓝色的天空,云层的流动比风更加悠闲。女人的视线落在地面上,踏过茂盛的青草,有着真切的触感。女人抬起头,那里有一个男人。男人的脖子上围着水滴花纹围巾,衣物同样带着水滴花纹,上身紧致,下身却又宽松。男人低着头,从棉花糖一般的金发中探出尖角。如雄绵羊一般的两根角。
“——‘跳舞绵羊’。”
“就叫库鲁欧吧。紫之薇洛尼卡。虽然希望你能允许库鲁欧叫你莉璐可,但若是库鲁欧这么叫了,你恐怕会生气的。”
“我只是讨厌你这样的好色之徒罢了。”
“居然说人家是好色之徒,还真是过分啊。库鲁欧只是对又厉害又聪明的孩子感兴趣而已啊。”
“为了寻找能和你一同永生下去的伴侣是吧。”女人眯起眼,“无聊。你还是个孩子,只是擅长魔术,其他的方面完全没有成长,仍然没有脱离幼儿范畴。明明承受不了独自一人,却又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只能一个人活下去,你还真是可悲啊。”
“想要激怒库鲁欧也是白费力气哟,薇洛尼卡。”
“我只是把我想到的都说出来而已。既不是想激怒你也不是想逗你开心,这跟我又没关系。”
“然而,你身在此处不是吗?薇洛尼卡。想必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这里是库鲁欧的内部。你有一个弱点,巨大的弱点。正因为此,你无法抵达库鲁欧和玛奇鲁塔还有莫格所在的境界。你和库鲁欧这类人不同,薇洛尼卡,你会逐渐年老、衰弱,总有一天会死。”
女人低头看自己的右手。皮肤不再紧致,带有淡淡的斑纹,各处的血管凸出,又青又粗。满是皱纹,皱纹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斑纹越来越浓,肌肉渐渐萎缩。女人用左手握住右手,左手也同样覆满了皱纹。还有手腕、胳膊、胸口。女人睁大眼,呼吸一窒,视野变得狭窄,视线渐渐模糊,呼吸困难,站不稳。女人蹲坐下来,女人抬起双手,好沉重,非常沉重。努力去触摸脸颊,指尖的触感虽然迟钝,但还是能明白,能感觉得到:干燥的皮肤,布满沟壑,深深浅浅的皱纹,无数的皱纹。“不对。”女人以沙哑的声音说,“不对,这不是我,不对,这、这不是我。”声音嘶哑得不忍去听。“这样如何?”库鲁欧在女人耳边低语。女人已经看不见草原的风景,一切都不再清晰,形状与颜色都极为暧昧,这里究竟是那里?
女人开始坠落,向下坠落。
身体几乎要被拆散。
女人差一点发出哀嚎,但她忍住了冲动。“不对。”只是如此念叨,“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女人停止坠落,浑身冒汗,全身都湿透了。巨穴就在眼前。正确地说就在女人的指尖前一寸,她已从高空坠落到了这里。女人强迫自己不去看自己的双手,那是库鲁欧·巴米切·昂达留斯的骗术。女人当然还没有老去。擅长趁虚而入的跳舞绵羊就在女人的头顶,浅浅笑着浮空俯视着女人,如同将她践踏在脚底。
“这可不好。不要摆出这副可怕的表情嘛。薇洛尼卡。不就是稍微难受了一下吗。这只是个用来排遣无聊的游戏罢了,库鲁欧这类人可是经常像这样用游戏来打法时间的。能和库鲁欧这类人一起玩游戏的人可不多,不过,你要来做库鲁欧的玩伴,还是有些不够格啊。”
“你是说……我的本事不够?”
“是啊。说实话,和你玩游戏,库鲁欧真是找不到什么乐趣。要是玛奇鲁塔和莫格就能更开心,虽然我不喜欢玛奇鲁塔就是了。还有阿么李姬,那也是一位拥有特异才能之人,可以称得上是稀有的一点专攻型的极致。年轻一代里也有很不错的素材。莫格的‘女儿’,伊凡洁琳就很出色,那孩子是个天才。还有就是,玛奇鲁塔的‘妹妹’们。三人各自不同,却又各自蕴藏着惊人的可能性,其中还有个孩子已经取得了突破。所以库鲁欧觉得啊,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
“定论?”
“没错。结论就是啊,像库鲁欧这类人是一流的话,薇洛尼卡,你就是二流。差距已经拉开了,而这差距恐怕是你无法填补的。”
“无法填补。”女人笑了,随后咬紧牙关,瞪大双眼,“瞧你一脸得意的样子……!”
库鲁欧上钩了。女人既是魔术士也是超越者,女人动用自己的力量试图将库鲁欧向下拉,同时开始哼唱咒文。
突然,库鲁欧裂开了。破碎、分裂,变成众多小库鲁欧浮在空中。
库鲁欧们在笑,以尖锐的声音大笑。女人意识到自己仍然、或许仍然身陷库鲁欧的幻术之中,因此用手将力量亲自送入自己的胸口。呼吸几乎停止,力量直抵心脏。女人感受到了这一冲击,清醒过来之时,邪龙已经迫至眼前。邪龙张口欲将女人吞食,女人急速上升躲开邪龙,又朝另一头邪龙撞去。附近不仅有邪龙,还有生有羽翼的恶魔,以及一群鸟人加多。
“骗你的,薇洛尼卡。”库鲁欧在遥远的上空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偶尔,和你玩一玩还是挺开心的。你虽然有缺点,但某些方面也很厉害。”
“我要把你毁掉。”女人一边说一边躲开邪龙。“ELM”两手交叠,向上举高。“NIBLEHEM”女人的全身当即涌出紫色火焰。女人以超越者的力量将那火焰扯碎并丢向鸟人加多,被紫焰击中的加多纷纷坠落。在一个接一个击杀加多的同时,女人寻找着库鲁欧的踪迹,然而库鲁欧已经不见踪影。“无聊。”女人喃喃自语,“无聊。”
二月二十一日 狱中之狱
耀眼的黑光。黑色的太阳。白色的影子。颠倒的阴影。略微泛绿的深灰天空。沉重且不知为何有些泛苦的空气。沙子。不论走到哪里都是沙地。连绵起伏,高低蜿蜒,时而又深深、深深地向下凹陷,形成低谷。谷间流淌着细河,白色的河流。汲水,嗅了嗅味道,没有任何气味。阿尔法自然地舔舐河水,萝姆·珐相信阿尔法也随即喝了河水,于是剩下的人也纷纷饮用。淡水是极为贵重的,需要补充已经消耗的部分。无法马上离开这处低谷,因为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正是从天使们、以及祭品之园的居民们手中逃亡至此。就在刚才还有两名天使从空中掠过,一名四翼、一名两翼。玛利亚罗斯一行人隐藏起来。在如岩石般坚硬的沙块背后,多瓦宁古和由莉卡将多玛德君放平为他实施医术式。其他人则在黑光与白影之中屏气吞声。没有人说话。要么坐着要么蹲着,没有人站立。大家都累了。不仅是疲劳,身体上的疲劳其实并不是大问题,大家都很坚韧。别看外表这副样子,就连玛利亚罗斯也不是那么柔弱的。然而,这种疲倦与一般的身体疲劳不同。简直就像是身体变成了铁块,在急速地锈蚀。自踏入狱中之狱以来已经过了三十三小时。才三十三小时,简直难以置信。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十倍的时间一样,感觉如同已经走了一千基尔美迪尔似的。玛利亚罗斯打开罗经仪的盖子,确认指针。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大致上正沿着指针所示的方向前进。然而无法走最短路线,因为有天使。天使们两到三名一组,有时四人、甚至更多数量一队,在狱中之狱的空中巡视,搜寻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估计还有和他们分头行动的索尔。一旦被天使发现,它们便会当即发动袭击。天使是很烦人的敌人,虽然有着和人类类似的外貌,却和人类完全不同,也许甚至都不是生物。它们和人类一样有着面孔,然而却没有表情。眼窝中填着不露锋芒的眼球,没有瞳仁也没有眼白。它们即便是被千刀万剐,也能重新聚合起来恢复原样。若是被莎菲妮亚的魔术烧尽或是冲碎,看上去像是会消失不见,然而依然过了一段时间仍会恢复原样。简直就像大号的脂羽虫啊,忘了是多久以前,飞燕这么评论过。说的真没错。如果数量不超过四名,倒也不是很可怕,然而,如果不马上收拾掉,就会叫来同伴,那时就麻烦了。真愁人。还有,祭品之园的居民。他/她们是比天使还要麻烦的对手,因为无法归纳出行动模式。其中有的家伙明明看上去明显很可怕然而却见到人影就落荒而逃,而有的小动物模样的家伙却极为缠人绝不善罢甘休。当然一般而言,看上去很吓人的家伙基本上都不好对付,只能说是个体之间差异太大。是该硬着头皮上、还是该等对方离开、还是该绕远路或是逃跑,很难判断。而且不管有过多少次经验,也无法成为下一次判断的依据,这是最让人头疼的。简而言之就是只能临机应变。玛利亚罗斯长叹一口气,在这片辽阔无边的沙漠上已经不知落下了几百几千次叹息。库鲁鲁从外套中爬出,库鲁鲁地鸣叫。玛利亚罗斯喂它吃了一颗炒豆,炒豆子一进嘴,库鲁鲁便又回到了外套中。怎么样?玛利亚罗斯如此向多瓦宁古询问。多瓦宁古唔地点了点头,如何?又转头询问多玛德君。嗯。多玛德君也点头示意。多瓦宁古将多玛德君背起来,玛利亚罗斯和由莉卡、莎菲妮亚、啾也出手帮忙。在稍远
处放哨的萝姆·珐和阿尔法赶了回来。要出发吗?萝姆·珐向玛利亚罗斯问道。安全吗?玛利亚罗斯询问状况。现在应该安全。萝姆·珐回答。那就走。玛利亚罗斯朝着大家说道。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以及啾先走,萝姆·珐、阿尔法、背着多玛德君的多瓦宁古、莎菲妮亚和玛利亚罗斯聚集起来跟在后面,由莉卡和飞燕断后。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离开低谷。玛利亚罗斯又确认了一遍罗经仪。就是这边,没问题。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黑色的沙漠中穿行。风很强,足以马上将足迹抹消,这点真是值得庆幸。黑色的太阳放射出的黑光并不是很热,不会让人觉得焦灼难耐,只是紧紧地黏在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身上,使得双脚和感觉都变得迟钝。玛利亚罗斯明白这种状况,因此时而会开口出声,哪怕只是叫叫同伴们的名字。皮巴涅鲁。在。哈妮梅丽。怎么了?啾。咕。萝姆·珐。嗯。阿尔法。汪。胡子。唔。多玛德。啊。莎菲妮亚。……我在……。由莉卡。嗯。飞燕。喔。只要被叫到名字,同伴们都会回应。若是已经昏昏沉沉,就会猛然清醒。这样也好。玛利亚罗斯一边走一边环视周围。只是,玛利亚罗斯并不是视力特别出色或是直觉特别敏锐。玛利亚罗斯只是想要支援同伴们,为此而多加留意。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前进着,体力、精神力仿佛在被逐渐抽取,然而还是在沙地上一个劲地前进。玛利亚罗斯的身体本该很轻才对,玛利亚罗斯身上没有称得上是优点的优点,因此只能尽力保持轻盈。而且本来也不是容易增重的体质,只要一活动身体就会变瘦。即便如此,还是好沉重。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之重。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前进着,若是停下脚步仿佛就会沉入沙地之中。这片沙漠并非平整,即便是偶尔变得平坦,也最多只能持续一百美迪尔左右。大量的上下坡可以说是常态。上坡时,将体重向前倾,下坡时,将重心向后放。膝盖酸痛,大腿和小腿肚子也都像要胀破了。玛利亚罗斯又看了一眼罗经仪,看得越来越频繁,一留神才发现已经每十分钟、不、每五分钟看一回了。看得实在是太多了。玛利亚罗斯刻意耸了耸肩,聊以自嘲。要尽可能冷静、客观地看待自己。玛利亚罗斯试图掌握自己和同伴们的疲劳程度,不能勉强。已经走了三小时有余,眼前基本都是沙块,或是即将变成沙子、像是被沙子覆盖的岩山一般的东西。玛利亚罗斯向左前方望去,提议大家去那里休息。没人反对。一行人靠近岩山。等等,萝姆·珐说道,有什么不对劲。阿尔法停下脚步低吼起来。玛利亚罗斯还没来得及开口,岩山便开始隆起。那家伙从沙中冒了出来。这个有着九条手臂的巨大男人,身高估计得有二十美迪尔。没有眼耳鼻,脸如同平板,只有一张嘴。身后背着岩块。你胆敢出来!飞燕正要冲上去,九臂男已经将身后的岩块朝这边丢来。散开、玛利亚罗斯的命令都还没说完,大家便飞奔散开。玛利亚罗斯狂奔不止,一边滚一边跑。岩块描出一道弧线,落在一行人刚才所在的位置。玛利亚罗斯吐出涌入嘴里的沙子,望向九臂男。九臂男没有动作。飞燕再次冲锋,九臂男转变朝向,如同威吓一般举起九条手臂。玛利亚罗斯大叫,飞燕,回来。飞燕一脸不满地返回,九臂男便放下了手臂。果然如此,九臂男大概是想要保护一定范围内的空间,只要有人进入就会发出威胁,若是威胁无用才会攻击。不知他为何要这么做。虽然不明白,但就经验而论,祭品之园的居民中的确有类似这样的家伙。正确地说,之前也遇到过这样能够推测出其行动模式的家伙。然而这种经验到底是对是错,就不得而知了。怎么办,该不该解决掉他。不过,九臂男体格巨大,实在是太大了。若要稳妥地将他干掉,就得动用莎菲妮亚的魔术。实在不想在多余的战斗中产生消耗。而且也要考虑到,要是在战斗时出现了天使怎么办。玛利亚罗斯做出了决断:避免一切能够避免的战斗。后退,玛利亚罗斯如此说完,飞燕露出了一副明显不服的态度,无视,无视他。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注视着九臂男慢慢后退。九臂男没有动。再后退一段距离,九臂男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要过来了?飞燕说:你看吧?玛利亚罗斯没有回应,而是让大家继续后退。玛利亚罗斯自己也在后退。玛利亚罗斯产生了一个假设,但这很危险,如果认定这个假设成立,并以之为基准行动,却搞错了的话怎么办?能够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腹部、胃附近开始抽痛。喉头骤然紧绷。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至少,能够装作不在意。不管走哪条路,也不可能去除一切风险。不论做什么,不论做出什么选择,一定会有风险的存在。有益处,自然也就会有缺点。只能选择相比之下更好的选项,即便有时从结果来看好像存在百分之百的正解,世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正确答案。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一边继续后退一边观察九臂男的动向。九臂男走到自己丢出的岩块旁边,随后蹲了下来。抓住岩块,之后的几秒钟是最紧张的。九臂男拿起岩块,会扔过来吗,还是不会扔呢。玛利亚罗斯已经赌他不会扔了,但若他最终还是扔了过来也必须得接受现实,马上做出相应的行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玛利亚罗斯屏住呼吸等待。赌赢了。九臂男拎着岩块,开始一步步后退。休息计划取消。玛利亚罗斯又看了一遍罗经仪。继续沿着指针所指方向前进。直到再也看不见九臂男的地方为止暂时停下。多瓦宁古将多玛德君仍扛在背上,由由莉卡来实施医术式。多玛德君的状况似乎还不坏,好像比起在沙科的时候要好得多,因此实施医术式的间隔也延长到了几小时。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继续前进。走在黑沙之上,被黑色的太阳俯视。爬上沙丘,踱下沙谷。一行人前进着。前进着。在前进的同时,玛利亚罗斯思考了很多事。即便是试图从脑中驱赶,这些事还是会浮现出来。基本都是些不好的事。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厄运,发生也不奇怪的糟糕状况,占据着玛利亚罗斯的脑海。这胡思乱想的大军格外地强大,玛利亚罗斯只得拼死战斗,抗争,然而玛利亚罗斯构筑的防线还是被轻而易举的冲垮。大脑被彻底占领。玛利亚罗斯想象着失去一个同伴的景象,想着死了两个人的景象,脑中又闪过失去三个人的光景。四个死了。五个人死了。大家全死了。重复不断,顺序各不相同。有时是皮巴涅鲁先被杀然后是由莉卡接着是啾。有时是多瓦宁古死了然后萝姆·珐被杀哈妮也死了接着是皮巴涅鲁。不过玛利亚罗斯永远都会活到最后。只有自己还活着。玛利亚罗斯就这样失去了一切。这些想象一口气涌来,几乎无法阻止。在想象中玛利亚罗斯失误了,犯了各种各样的错误。因为玛利亚罗斯的失误,有人死了。玛利亚罗斯行走着,脑中净是这些坏事。为了摒除这些不好的想象,呼唤同伴的名字,确认同伴的脸庞。有时环视四周,抬头仰望天空。泛绿的深灰天空。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啊,天使。哈妮梅丽低声说。这么说来……好像的确……。莎菲妮亚如此回应。玛利亚罗斯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朝萝姆·珐看。萝姆·珐低着头,好像注视着几步之前的沙地。萝姆·珐。玛利亚罗斯出声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才得到回应。隔了好几秒,萝姆·珐才嗯了一声回头望向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认为她肯定也是想到了不好的事。平常的萝姆·珐不是这样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从容接受,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悲伤还是喜悦。不过恐怕,肯定唯有一件事是萝姆·珐无法忍受的。那就是多玛德君。如果多玛德君不在了,该怎么办。反过来说,假如有人能够接受一切好事,将坏事统统拒绝不去多想,告诉自己说那种事不会发生,强迫自己相信,即便是勉强,也能在面对那种可能性时闭上双眼将之无视。然而萝姆·珐会接受一切。所以也不得不正面面对那种可能性。也许,萝姆·珐至今为止都从未想过,多玛德君可能会死。一般而言,不管谁死了多玛德君都不会死,这才是自然的想法。玛利亚罗斯之前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能够想象,萝姆·珐大概也是同样的吧。然后便因此而承受着多余的烦恼。玛利亚罗斯向着萝姆·珐笑了笑。萝姆·珐也露出些许笑容回应。多玛德肯定很难受吧。不禁如此想到。让我们为他如此担忧,他肯定也非常痛苦。与之相比,我们的担忧肯定都不算什么。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继续前进。不断前进。登上一座沙丘,很高的沙丘。坡度很陡。玛利亚罗斯确认罗经仪。指针指着这里。一行人向着目的地的方向径直前进。然而这座沙丘很高,稍微有些过高了。也许应该迂回绕过。玛利亚罗斯后悔了,然而决不会将后悔说出口。事到如今不能说出失败两个字,也不能回头。反正绕路的话就要多走很远,这是玛利亚罗斯为自己找的借口。爬上沙丘已经很辛苦了,到时候要下去的话肯定更为艰难。感觉有些奇怪。之前并没有觉得这座沙丘有这么高。看上去没有这么夸张啊。要是远远看去就有这么高的话,肯定早就绕道了。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怪事。还是说,沙丘在以难以察觉的幅度,一点一点变陡,所以一开始才没有发现。玛利亚罗斯终于还是动用了手,撑着沙子手脚并用地前进。倒也并不是说不手脚并用就登不上去,只是这样更加轻松一些。坡度就是陡到了这种程度。即便如此,仍然
没有人开口。明明内心里肯定都在抱怨,这算什么啊,为什么非得拼命爬这座沙丘不可啊,奇怪不奇怪啊。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都是玛利亚罗斯拿着罗经仪,都是玛利亚罗斯决定前进路线,所以都是玛利亚罗斯的错。玛利亚罗斯不敢看大家的表情,好害怕,好害怕,根本不敢抬起眼。玛利亚罗斯盯着脚下的黑沙,喘着粗气攀爬。手脚在沙中不断攀行。被风刮起的沙子害得人只能眯细双眼。闯入口中的碎沙粘在牙齿上,只能吐出去再继续爬。玛利亚罗斯集中全部精力攀爬,突然觉得,爬不上去了。不行,必须得做到该做的事。几乎脱口而出:……对不起。玛利亚罗斯咬紧牙关,别道歉。道歉又有什么用。如果有闲心去用低劣的谢罪博得原谅以求安心的话,还不如好好用心完成自己的工作。玛利亚罗斯一边攀登一边看大家的表情。一个个依次望过来。有人回望了一眼,也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玛利亚罗斯的视线。抬头望向天空,不见天使的身影,也没有祭品之园的居民,至少仅限玛利亚罗斯的视野范围之内。随后再度确认罗经仪。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确是在沿着指针所指的方向直线前进。至少方向肯定是没错的。如果真的翻不过去了,到时候再承认错误,向大家道歉吧。现在只要前进。加油,玛利亚罗斯为大家打气,随后马上便觉得不该说这种话。真的好尴尬。不过由莉卡嗯地回应了,还多说了一句:大家加油哦。由莉卡救了玛利亚罗斯。如果不是在这一片黑光之中,玛利亚罗斯红透了的脸肯定会暴露。玛利亚罗斯攀登沙丘,什么羞耻、什么体面、什么面子、什么姿态、全都舍弃掉一个劲地攀登。因为,玛利亚罗斯有着远比这些东西更加重要的事物,而正是为此才要向目的地前进。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不断攀登。那一刻唐突地到来。本来都几乎觉得,这黑色的沙丘该不会永不终结吧,结果突然视野便开阔起来。玛利亚罗斯深吸一口气,再呼出。看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沙丘顶端。再往前就是下坡了。角度极为陡峭。深谷。巨大的谷地,也许称之为盆地更加恰当。一行人所俯视着的盆地中有大量的祭品之园居民熙熙攘攘。数百、数千,恐怕还有更多。有体型巨大的家伙,也有体格较小的家伙。有如同肉块一样的家伙,也有像是一团内脏的家伙。有姑且算是人类模样的家伙。拥有很多手臂的家伙。三条腿五条腿的家伙。好几个头的家伙。干脆浑身都是头的家伙。巨婴一般的家伙。数十人粘在一起蜈蚣一样的家伙。从大脑中探出一堆腿、与蜘蛛有些相似之处的家伙。真是各有特色一应俱全。这帮家伙们互相殴打、踢踹、推搡,互相残杀。也有的家伙偷偷摸摸地躲着,还有的家伙四处逃窜。在它们头顶咻咻盘旋、如同细长布条一般的家伙也是祭品之园居民吗?还有鸟一样的家伙在飞。鸟,仔细望去是人面鸟。人面鸟们也朝这边望来。被发现了。人面鸟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哎哎啊啊啊啊啊哎哎啊啊啊啊啊啊地鸣叫起来,在盆地中互殴的家伙们随即停止动作。整齐划一地停止了争斗。下一个瞬间,那些家伙们一齐朝这边冲来。糟了,玛利亚罗斯脱口而出。快跑。玛利亚罗斯刚转过身,便脚下不稳摔了下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玛利亚罗斯向下滚落,停不下来,都是沙子,就算想抓住地面,沙块也只会碎掉而已。玛利亚罗斯骨碌骨碌骨碌地翻滚。怎么办。没办法了。凭自己还能怎么办。突然玛利亚罗斯被抱住了。是皮巴涅鲁。皮巴涅鲁抱着玛利亚罗斯踩在沙地上试图稳住落势。呜噢啦。飞燕跳了过来,抓住了皮巴涅鲁的手臂。即便如此,还是在向下滑落。终于停下来了。没事吗。皮巴涅鲁向玛利亚罗斯问道。嗯,谢谢对不起,比起这个——祭品之园的居民们逼过来了,人面鸟和细长布条一样的东西飞过来了。还有其他的家伙们,也从头顶沙丘上接连不断涌来。下、下去、下去、快下去、快跑。玛利亚罗斯不停大叫。虽然好不容易才被皮巴涅鲁救下,但玛利亚罗斯马上便自己主动向下翻滚。这样反倒还快一点。唔哈哈哈,真有意思!飞燕大笑着说着蠢话。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冲下沙丘,或者应该说是滚下沙丘。人面鸟袭击过来,被由莉卡用极限九手棍打落,或是被哈妮梅丽用手枪射落,亦或是被萝姆·珐用多玛德君的大剑劈落,还有被皮巴涅鲁斩碎。啾抱起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抓紧啾的身体,埋在绒毛之中转移到了啾的后背上。啾以惊人的高速向下冲刺,玛利亚罗斯回过头,只见大家一边迎击一边向下移动。只有莎菲妮亚在飞,于空中将闪电与白光倾泻于祭品之园居民的身上。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大喊。只要拖延它们,不用打倒。好的。莎菲妮亚答毕,便张开双臂向后仰倒,随后抬起双手,大量黑沙席卷而起。看上去,就仿佛是沙丘被直接横着切断。实际上,的确在沙丘上刻下了宽有一百、甚至数百美迪尔的深沟。有许多祭品之园居民被困入沟中动弹不得。有在沟前及时停下脚步的家伙,自然也有没来得及掉下去的家伙。当然不可能拦住全部,不过状况的确多少好转了一些。受此激励,一行人继续向沙丘下冲刺。将攻来的祭品之园居民打退,转过身继续向下。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到沙丘底部了。可是,下去之后又能怎么办?必须逃跑的状况依然不会改变。啊啊真是的。玛利亚罗斯不禁大叫起来。凝目细望,咦,那是什么。前方的沙地,突然鼓了起来。呼吸停止。那东西蹦了出来。从沙中凶猛地跃出。很长、很粗。不止一人两人、恐怕有将十人、说不定是二十个人捆绑起来那么粗。看上去像是极大的环节动物。而且,不止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五条……七条?不,八条。那些家伙突然从地面中现身,扭动着身躯,向这边移动过来。脸、不对、尖端处有嘴。圆形的嘴。嘴边生着浓密的毛,嘴内密布着牙齿。总觉得很下流。那种东西气势十足地朝这边迫近。咦?咦、咦、咦咦?来真的?真的。啾、啾!玛利亚罗斯怀着切实、迫切的愿望呼唤啾的名字,啾应了一声向侧面一跃。玛利亚罗斯差点被甩下去,只得拼死抱紧啾的后背,想都没想就闭上了眼睛。向右、向左、向前、又是向右。嘣嘣咚咚嘣嘣。从后方传来冲击。不过似乎还没死。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啾从环节动物之间穿过,抵达了它们的另一侧。转过身来,只见大家躲避着环节动物朝这边追赶过来。环节动物们潜入沙中,又再度冒出,朝祭品之园的居民们袭击而去,看来它们的猎物并不仅限于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环节动物们将祭品之园居民扫倒在地,叼在口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然看上去很恶心,但算是帮了大忙。玛利亚罗斯向大家喊道:就这样下去。啾飞速奔跑,玛利亚罗斯突然觉得,这样骑在啾背上还挺开心的。还有心思这么胡思乱想,就证明觉得自己有所余力,而觉得自己有余力就容易导致大意从而引发失误。必须多加留意。玛利亚罗斯取出罗经仪,如今的前进方向几乎与指针所指的完全相反,要是打算就这样逃跑的话,就只能绕远路躲开那处盆地了。不论如何,首先还是得逃离险境才行。拜环节动物们所赐,祭品之园居民的追击力量很薄弱,尤其是大个儿的家伙都被环节动物缠住,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家伙追来,也都马上被飞燕、由莉卡、皮巴涅鲁和莎菲妮亚打倒。玛利亚罗斯让啾放慢速度,缩短与同伴们之间的距离,最终汇合在一起,莎菲妮亚也降落在地。至少,附近已经看不见祭品之园居民的身影了。多瓦宁古提出:得给多玛德君施式。激烈的活动对他肯定也造成了一定的负担,最好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围成一个圆,让多玛德君躺在正中。在多瓦宁古和由莉卡二人为多玛德君施用医术式的时候,其他人负责警戒周围顺便休息。哎呀,真是了不得哇。飞燕笑着说。然而没有人回应。玛利亚罗斯喝了几口水吃了点干粮。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向大家道歉,但还是忍住了。这种事总是会发生的,必须得考虑得更全面,必须得更加谨慎。都是因为我干了蠢事,浪费了时间。要是因为这个导致来不及的话如何是好。来不及。不愿意去想这种事。后背被莎菲妮亚抚摸着,突然后脑勺又被戳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是哈妮梅丽。干什么啊,玛利亚罗斯撅起嘴抱怨了一句,哈妮梅丽窃笑着回答:不由自主。自己也搞不懂为何,总之就是感激得几乎要落泪。当然要是真落泪的话就太浪费水资源了,想到这里,又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喂了从外套中爬出来的库鲁鲁一颗炒豆子,库鲁鲁马上又钻回了外套中。听到了歌声。是萝姆·珐在唱歌。从发音来判断,应该是黑暗大陆的歌吧。玛利亚罗斯一行人静静地倾听萝姆·珐的低沉歌声。这首歌缓慢悠闲,叠句很多。即便是完全不懂歌词的含义仍是让人心有共鸣。唱毕,萝姆·珐停顿了一下,呃,随后说道,对不起。不知怎么,突然想唱歌了。我倒是还想再听听呢,哈妮梅丽回答。不,还是算了吧,萝姆·珐摇了摇头。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就在这时,阿尔法突然小声吠叫起来,抬头望着天空。朝那个方向看去,能够发现三到四个、不、更多像是天使的身影。目前,似乎并不是朝这边飞来,只是在远处巡回,但不知何时会被它们发现。胡子,治疗怎么样了,玛利亚罗斯问完,多瓦宁
古短短地唔了一声,随后回答道:应该够了吧。大家帮着多瓦宁古背起多玛德君。该出发了。必须选择一条能够绕过那处被沙丘包围的盆地、同时还远离天使的路线。玛利亚罗斯确认罗经仪,假如指针所指的方向是北的话,最终选择的路线便是东北。走着走着,风越来越强。迎面吹来的飞沙敲打得脸面发痛。眼里若是进了沙子就糟了,因此只能尽可能地眯紧双眼。风不见减缓,强度已经快要称得上是沙尘暴了。黑色太阳的位置变低了。看了一眼表,自进入狱中之狱以来,大约过了四十小时。四十个小时中,还没有出现一次日夜交替。而现在终于要入夜了。这里的夜晚应该是白色的。的确,周围的环境渐渐开始变白。变白、变暗、变得难以看清。不过,看不清也可能是由于这沙风。风一直在变强,已经到了不得不弓着身子才能前行的地步。而且,还变冷了。因为风?不仅是风,气温本身也在下降。好冷。身体开始颤抖。牙齿打颤。好冷。好白,白得十米之外全都看不见。同伴的身影、自己的双手双脚,看上去全都蒙上了一层白色。这就是白色的暗夜。感觉仿佛自己都要就此消失。然而还是好冷,寒冷这一感受无比清晰。快要被冻起来了,身体已经在慢慢变僵。也许最好休息一下。不过,因为自己到了极限就提出休息实在是不太像话。然而只能这么办了,要是突然倒下也只会给大家添麻烦。但是,还能再努力一点,就再坚持一下,还能坚持一会儿。坚持到勉强自己的地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我说不出‘我不行了休息吧’这种话。思考完美地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头脑根本没有在正常运转。休息吧,玛利亚罗斯大声说,暂时休息一下。虽然听不清回应,但大家都停下了脚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开始挖掘沙地。因为没有能够挡风的东西,便只能自己造一个。挖出沙子,掘出一个深坑,躲在里面的话应该多少能舒服一些。不过话说回来这项工程本身也很棘手。风力太强,刚挖出一点就被重新填平。妈的,飞燕大叫起来一跺地面,黑沙飞扬,就这么跺出了一个大坑。然而只过了几秒,这个大坑就被填得只能称之为是个凹陷了。无可奈何。还好带着用保温材料制成的薄毯。除了啾和阿尔法以外,所有人都裹着毯子贴在一起,多瓦宁古和由莉卡则为多玛德君施式。好冷。好冷。好冷。不行。越是想着冷就越是觉得冷。不冷。不冷。不冷。根本不冷。一点也不冷。库鲁鲁没事吗。多玛德怎么样了,玛利亚罗斯大叫着问。我们会想办法的,由莉卡喊着回应。不是‘会有办法的’,而是‘我们会想办法的’,这说明情况不容乐观。总而言之第一要务是尽力不要暴露出皮肤,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隐藏在外套和毯子下面。不停揉搓双手,活动双脚。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体温,要是没有体温早就死了,还活着说明应该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没问题。……意识渐渐朦胧。好困。睡着了就完了。应该吧。可是像这样的话,完全算不上是休息啊。双手突然变得温暖起来。是由莉卡。虽然看不清,但应该是由莉卡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将热量输送过来。并没有皮肤相接触,明明还隔着手套和毯子,却能感到充足的热量。非常舒适,鼓舞人心。这肯定是医术式,或是鵺流古式战斗术的气功还是什么来着。由莉卡靠近过来,在玛利亚罗斯的耳边说:让热量,循环。循环?系啊,让热量在心体中循环,想象一下。想象。可以吧?我试试。若是办不到,肯定会出事的。由莉卡松开手,肯定是打算像这样去帮助其他的同伴。玛利亚罗斯开始想象。热量——从手心到胳膊、再到胸口。随后扩展到身体中各处。扩展、不断扩展。在心中如此默念着,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变得暖和了。不,不是心理作用。真的很暖和。这办法好厉害。不过,马上又冷了下去。如同被火点燃的纸一样很快便烧尽了。好冷。又变冷了。好冷。好冷啊。帮、帮帮我。由莉卡。再来一次。想要这样拜托她,但说不出口,死也说不出口。只要不会死,这种程度就忍耐下去吧。一、二、三。玛利亚罗斯开始数数。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五十、五十一、五十二……九十三、九十四、九十五……一百三十六、一百三十七……三百八……六百六十二……一千二百四十九……三千七百五十七,猝不及防地,想要见你了,想要见你。因为,要是能见到你,我肯定就不会示弱。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希望尽可能地不被你抓住弱点。我想起你的黑发,想起你光滑得不可思议的白色皮肤,淡蓝色的眼瞳。明明冰冷可怖得如同冻结的寒冬天空,在看着我的时候那天空却会一口气融化将我包裹起来,不留一丝缝隙。抱住我吧。紧紧抱住我,不要再离开了。好恶心。我真的好恶心。数点别的东西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六只羊……三十七只羊、三十八只羊……一百六十一只羊、一百六十二只羊……五百四十三只羊、五百四十四只羊……第九百九十九只羊背上不知为何乘着你。你向我挥手。嗨,玛利亚。嗨你个头呀……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别了,玛利亚。然而,你骑着第九百九十九只羊走了。走掉了?可是第一千只羊背上也乘着你。嗨,玛利亚。别了,玛利亚。第一千零一只羊背上仍乘着你。嗨,玛利亚。别了,玛利亚。第一千零二只羊背上也是。嗨,玛利亚。别了,玛利亚。我呆若木鸡,为什么你要摆出这么温柔的笑容,却又马上走掉呢?第一千零三只羊背上乘着你。嗨,玛利亚。第一千零四只。嗨,玛利亚。一千零五只。别了,玛利亚。应该还会再来吧,我这么想,可是,第一千零六只羊背上没有你。我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会,为什么没有了。明明觉得你还会来,明明认定了你肯定还会来。我仿佛被背叛了,我很受伤。软骨头。窝囊废。没志气。没出息。胆小鬼。够了。够了。是对你这种人产生期待的我太蠢了。像个傻子一样。胸中如同被细小的玻璃碎片一点一点刮割一般疼痛。一点一点被削除,缝隙越来越大,胸中渐渐变得空虚。我试图向其中倾注什么,再这样下去、再这样空无一物下去实在是痛苦难耐,一定得用什么将它填满。用什么。根本找不到这个“什么”。你的脸浮现出来。这胸中的缺口也许是有形状的,如果不是和那形状相符的东西,恐怕是无法将其填补的。……玛利亚。有人在叫我。……玛利亚。可是,不是你。……玛利亚。不是你的声音。……玛利亚。玛利亚。玛利亚。……是莎菲妮亚。莎菲妮亚的声音。玛利亚罗斯睁开眼,将蒙住头的毯子扯下,和莎菲妮亚对视。看得见。白暗变得明朗。很亮。黑色的,光亮。风变弱了。已经不冷了。玛利亚,没事吗?被这么一问,玛利亚罗斯只能点头。嗯。不断地点头。嗯。没事。对不起,我……睡着了?慌忙确认时间。七点。也就是说距进入狱中之狱四十六小时。大约睡了三小时。呜哇……玛利亚罗斯一边哀叹着一边环视周围。能够远远地望见黑色的太阳,处于较低的位置。白夜迎来了清晨。看来应该是这里的白昼极长,夜晚很短。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和萝姆·珐仍裹着毯子坐在附近,阿尔法在萝姆·珐身边缩成一团。飞燕在稍远处左顾右盼。啾在飞燕身边。多瓦宁古和由莉卡正在为多玛德君施放医术式。库鲁鲁从外套中钻出,库鲁鲁地叫了起来。玛利亚罗斯想要取出炒豆子,手指仍冻得发僵,无法灵敏活动。即便如此还是设法取了一颗豆子出来,递给库鲁鲁。库鲁鲁拿到豆子又缩了回去。推开毯子,想要站起来,莎菲妮亚伸手帮忙。玛利亚罗斯开始叠毯子,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和萝姆·珐也跟着收拾完毕。是不是该说一句:睡着了真是对不起。可是就算说出来也没用,还是别说了吧。多瓦宁古和由莉卡停下手,看来施式已经结束了。玛利亚罗斯过去看了看多玛德君的状况,多玛德君望着玛利亚罗斯,微微点头示意。玛利亚罗斯笑着回应,随后确认罗经仪,朝指针所指的方向望去,目标还在遥远的彼方。喝了一口水,随便吃点什么。继续迈出脚步。来吧,出发了。
二月二十二日 要塞都市沙科
听到钟声从床上跳起来。“——又来!?”奇罗·潘卡罗就这样冲出房间,这才发现哎哟妈呀我这还是全裸着呢。为啥?啊、对了。不停出击实在太累了就回到房间里睡觉因为嫌烦干脆全部都脱了。奇罗赶忙穿了点衣服披上防寒大衣来到外面。唔嚯。明明不是晚上却好黑好黑好黑!是天气太差了,还下着雪呢。好像有哪里烧起来了。“奇罗少爷!”从身后传来呼声,转过头来,成熟老练的好男人卡尔罗·博西拔出萨哈·里德尔君和尼雅·里德尔酱兄妹打造的异形刀“莲华”小姐,朝奇罗这边赶来。长着性感龅牙的伊比兹、还有只是个肥球的波波·法丘也在。其他的兄弟们也陆陆续续地聚集起来,但大家都一脸困倦。当然会困啦,刚才回到宿舍是多久之前来着?奇罗本想看看表,还是算了,说起来我也压根没带表嘛。忘了这茬了。嘿嘿。不过哎呀,反正就是大概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还是三十分钟之前嘛。那之前也是,钟咣咣咣地敲响然后梆地一下冲出去咚咚咚咚地战斗哎呦累死了无精打采地回来结果马上又是那啥。出去回来出去回来出去回来出去回来。简直就是进进出出的闪回无限循环俄罗斯方块。已经搞不清楚了。“哎呀,总之加了个油!”朝着家族的小伙子们吼了一声,奇罗加速——正要加速突然后衣襟被拉住了。“咕呃!”“奇罗少爷!”“你你你你你干、干、干干什么啊,卡尔罗!?很难受的啊!”“还问干什么,您就不觉得冷吗!?”“冷……?”说起来我为啥吸鼻子吸个不停啊。怎么回事,低头一看,“噢哇!?”实在是被吓到了。喂喂喂,没穿裤子。下半身,小裤裤呢。“……睡傻了吧。忘记穿了。话说,好、好冷!,我的蛋●!我的丁●!好小!不会吧!?太冷了会缩成这幅样子的!?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呢!?”“……说的是啊。”“喂,你好烦啊,波波·肥球!对啊把你的裤子交出来!快点脱!欧啦欧啦欧啦快脱!”“不、不行啊,老大,这可不行啊。”“有什么不行的!你不是有那啥就是脂肪之类的!好好好,把这条裤子——等等,好肥!你这死猪,穿的裤子是有多肥啊,MaxL吗!唉算了。总比没有好。好嘞走了小的们……!”
潘卡罗家族以奇罗打头阵在沙科的街道上突进,即便是阴天也总归有个限度,虽然昏暗但毕竟是早晨,还是能看得清天空的状况的。邪龙们在沙科上空交错盘旋。于城市的各个区域投下巨石。至于远方燃烧的火焰,应该是那啥,那家伙干的好事。赤红伯爵。怎么又是那个家伙啊,奇罗连连咂嘴。维利亚姆·泰嘉伯恩率领的武士团正在独自行动,而以奇罗为首的潘卡罗家族却必须得听从裘克的命令才行。不,其实也不是必须,只是奇罗觉得与其两眼抓瞎一通乱搞,还不如去听裘克的。正打算朝估计正在断崖城墙上指挥的裘克身边赶去,仿佛为了阻止这一企图一样,一头邪龙疾速俯冲下来轰隆隆撞塌了一路建筑,拦在了奇罗一行人的面前。“——混蛋玩意儿……!”奇罗朝邪龙跃去,邪龙低下头迎面冲来。白痴啊。奇罗跳起来,越过邪龙的头部冲撞,抓住了邪龙的脖子。随后挥起铁锤怒拳一号咣咣咚咚地朝着邪龙的脑袋一个劲殴打起来。“怎样!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邪龙疯狂挣扎,甩着脖子将奇罗砸在附近的建筑物还是什么东西上。当然,这几下就连奇罗也是疼得难受。“咕咳、”“噗哈、”“嗞咿、”甚至还发出了惨叫。不过不会松手,绝对不会松手,揍扁你。痛揍、痛揍、一个劲痛揍。即便是浑身是血拳头也不停歇。每当揍到能够产生一团烂糊状的触感时,奇罗的心脏都会哒咚哒咚雀跃不止脑子尖声嗡鸣股间硬得直冲天际,比啪啪啪干女人还要爽E倍,美妙至G。所谓战斗就是掠夺,掠夺对手的生命。每掠夺一条性命自己的生命就会得到补充变得更加耀眼。邪龙的动作越来越迟钝越来越缓慢,而奇罗则愈发凶猛。噢、噢、要射了,真的要射了,Baby。奇罗高举铁锤怒拳一号,凝聚浑身力气砸下夺命一击,这一瞬间,比摆了两小时腰后的射精还要远远更加强烈的性高潮贯穿了奇罗的全身。
刚才。
我屠杀、破坏了一条性命。
这种实感用“呜噫好爽”根本不足以形容。
邪龙的脖子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奇罗轻松地滚倒在地上。卡尔罗他们冲过来喊着什么“奇罗少爷!”什么“老大!”什么“强啊!”什么“哟,帅哥!”什么“超棒!”还有什么“抱我!”嗨呀真是吵死人了。不不不,什么帅哥还有抱我之类其实根本没人说啦。“唔咻!”奇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用防寒大衣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喽包皮混账们!下一个!下一个!下一个!我们的目标是下一个!下、一、个!”“噢噢噢!”“哇哇哇哇!”“唔噢噢噢噢!”“潘卡罗!”“潘卡罗万岁!”“万岁!”“好强!”“你好强啊老大!”“潘卡罗万岁……!”奇罗一伙人继续前进。对着哭哭啼啼鼻涕横流不停念叨着“好冷哦”的波波·法丘大声叱责激励:“跑起来不就暖和了么!”真的想要踹他的屁股,不过实在是嫌麻烦懒得踹。差不多到断崖城墙了。只要转过那个拐角。转过去了。奇罗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了出来。“——噢呼……!?”
厉害厉害厉害好厉害哇。激战。这可是激战啊。好多邪龙,还有人形的恶魔之类的家伙,和裘克军的士兵们混战在一起。裘克和克罗蒂亚当然也参战了。裘克挥着那把帅得要死的大刀“大忏悔啸”,克罗蒂亚则用凶恶性感路线的格林巨镰收割敌人,即便如此不知为何,敌人的数量完全不见减少。为什么!?因为还在空降。邪龙们接连不断地降落,背上总乘着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恶魔。“奇罗少爷,那帮家伙来真的了!”卡尔罗大叫道。看来的确如此。至今为止也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用断断续续的攻击渐渐削弱我们,可是自肉球大王和尸球酱来袭之后风向之类的东西就突然变了。那帮家伙是来真的真他妈是打算要把沙科攻下来了。“该该该该该咋办呀,老大!”伊比兹露着门牙声音抖个不停,奇罗温柔地在他的脑门上捶了一记。“咕、”“你傻吗,管他咋办不咋办总归都得上不是吗!上喽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是燃烧的火焚谷是发情的贝希摩斯亦是无敌的亚巴顿我即是FUCK即是SUCK即是CHOP。奇罗高吼着“嚯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情绪高涨地一路冲锋朝着一只脑袋莫名地大的恶魔的大头挥起铁锤怒拳一号将之粉碎,旁边四臂恶魔的头依然还是粉碎,嗖地一下俯身,将一只眼神显得很无聊的马脸恶魔的股间一击粉碎。雪、雪、飞雪飘舞,鲜血四溅。奇罗大笑起来,嘎哈哈哈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向恶魔,钳住它的脖子,铁锤怒拳,尝尝我的铁锤怒拳。砸、碾、凹陷下去,铁锤怒拳一号,不如说我才是铁锤怒拳一号才对吧!?饥渴难耐地上啊,干得它们凹凸不平破破烂烂乱七八糟啊,我、我、我、我正是传说中的铁锤怒拳一号!?带着这种Feeling以FullPower痛殴Bust直到邪龙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为止。奇罗滚倒在地,又仿佛在说虽然眼睛有点花但这点破事儿根本不算啥似的跳起身,将满是伤口沾满鲜血的秃头擦得铮亮,嘿嘿嘿嘿地笑起来,看着这副景象连恶魔都怕了三分。在下雪,纯白的雪花,如同被白白浪费的可怜精子一样纷纷落下,想着“好漂亮啊”这种不合时宜的事,奇罗朝着附近的恶魔冲去,对方身为一只恶魔居然转身便跑,既然要跑那后脑勺就只能被铁锤怒拳一号亲切招呼一记,沐浴着骤然爆散的血液脑浆还有碎骨,奇罗高呼:再来!再来!再来啊!再来再来再来!COMEONCOMEONCOMEON!不来我就上了!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卡尔罗保护着将恶魔们碾碎的奇罗的后背,把那异形刀“莲华”小姐挥得虎虎生风,牵制着绕到奇罗背后的狂妄恶魔甜心们时而手起刀落斩杀一只毫不留情。家族的小的们应该由伊比兹率领着,波波·法丘就当是附带的好了,哎呀就像是个吉祥物。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把敌人杀杀杀杀个痛快就行了。想到这里便跳上邪龙后背高举铁锤怒拳一号。唔欸嘿嘿嘿嘿。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还要再杀几只才够数!朝着那趾高气昂的邪龙的脑门一记铁锤敲下,等等等等等等啊等等,这邪龙张开了翅膀。不会吧,怎么要飞?真的要飞啊。妈呀别别别。赶紧挥起铁锤怒拳殴打邪龙,拼了命地殴打,然而对方也是拼了命地要飞。邪龙飞起来了。“——奇罗少爷……!”“笨蛋,卡尔罗你干什……!?”卡尔罗挂在了邪龙的爪子上。你想干啥啊白痴吗。话说你赶紧下去下去下去下去啊。每挥出一拳邪龙就会摇晃一下,然而高度仍在上升。对了,翅膀翅膀,得想办法对付翅膀——搞掉翅膀就会掉下去吧?会掉下去吧?连我一起?这岂不是糟了?已经飞起来了十美迪尔左右了啊?奇罗攀在邪龙后背上俯视沙科。“……咕欸……”真是不得了,到处都在战斗。建筑物东倒西歪,遍地都是死尸,哪里都有人在被杀。有好几处地方发生了火灾,那肯定都是赤红伯爵干的。武士团、或者应该说是维利亚姆·泰嘉伯恩肯定在四处追捕,然而看样子还是没抓住对方。不过既然有裘克亲也就是强·杰克·顿·裘克临阵指挥,加上绝对女神克罗蒂亚的守护,不论发生什么也必然只不过是有惊无险最终不会有任何问题——一般而言是这样的,然而情势如此危急,再怎么说也肯定会稍稍微妙地觉得有些糟糕吧。不不不没什么糟糕的。自抵达沙科以来,别说是微妙、相当糟糕的状况也经历过好几回了。这次、下次、下下次、Forever定然都能想办法解决。大概吧。肯定总有办法的吧。先不想这个,卡尔罗“唔噢噢噢噢……”地叫唤着,噢噢,他还抓着呢还抓着呢。好好抓紧没松手真是万幸万幸。不过就这样抓紧了就行吗?奇罗舔了舔嘴唇。好高。已经身处高空。“……这可咋办啊。”
二月二十三日 狱中之狱
给那类地方起了名字叫“洼”。就是被沙丘包围
的盆地。在其中聚集着大小各异的祭品之园居民,时而自相残杀时而和平相处。洼的周边栖息着巨大环节动物(这个则称之为大蠕虫),它们大约平常都潜藏在地底,只有当猎物靠近才会现身。不过,正在进入洼的生物似乎是不会被大蠕虫袭击的,大蠕虫只会捕食离开洼的生物。大蠕虫虽然看上去有很多只,但说不定其实都是同一个个体,而洼就是它创造的陷阱同时也是养殖场。误入其中的祭品之园居民们互相争执、战斗,残留下来的强大家伙便会试图离开(上次貌似是被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触动才出来的),而这些强大的家伙们就会被大蠕虫美味地吃进肚。这大概就是大蠕虫的战略。当然这只不过是个连推测都算不上、心血来潮的想象,洼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蠕虫的生态又是如何,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重要的是,像洼这样高大的沙丘到处都是。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自然是不想接近洼的,若是罗经仪所指的方向上有洼,就只能绕路前进。每当前进方向上有洼,就必须得绕路。不知为何,天使们似乎也不会接近洼,不过这根本算不上是安慰。总之由于耗费了多余的时间让人非常恼火、烦躁,可又无可奈何。我知道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每当眼前出现洼时,还是会怒火上涌。还有就是,昼夜。狱中之狱的黑色太阳,虽然称不上是变幻自如但也足以判定是会变速的。不论是白昼还是夜晚,有的时候一小时就结束了有的时候则要持续十小时甚至更久。如果没有带上表,估计时间感马上就会被搅得一团糟。不,即便是频繁地通过表确认时间,体内的某个重要的枢纽也开始变得狂乱。应该说早就狂乱不堪了。风也是个威胁。若是白夜加上强风,就得承受酷寒的折磨。不过肯定,不久就会习惯的,只要习惯了就没事了——我对自己这么说了无数次无数次。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根本不是习惯不习惯的小问题。状况越来越严峻。身体不断地积攒着疲劳和苦痛,精神也在渐渐被侵蚀。要缓解就只能休息。所以如果状况允许的话,玛利亚罗斯一伙人每隔几小时就会休息一次。短的话每隔一两小时,长的话间隔也不会超过四小时。警戒着周围的状况,喝点水,吃点东西果腹。有的时候会觉得咀嚼食物也如同千刀万剐。一旦坐下,就再也不想站起来了。每当这时,玛利亚罗斯都会看向多玛德君。看着那个被多瓦宁古和由莉卡用医术式延续生命的多玛德君,重要的园长,亲密的朋友。每当和多玛德君对上视线他都会露出微笑,不过不会开口,他的身体已经基本上动弹不得了。大多数时间都闭着眼睛,为了尽可能地抑制消耗和疲劳(或者应该说是磨损)。每当看到这样的多玛德君,就想要上去抱住他,紧紧抱住那高大的身体。所以我决不能说丧气话。在这种环境中,如果不能寻求慢慢恢复体力,那就只能凭精神力硬撑。全靠毅力什么的,听起来倒像是某位半鱼人会说的话,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依靠,不管是什么也得抱紧不放啊。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前进。在黑色的沙漠、以及白色的沙漠中前进。顶着沙暴前进。被天使袭击,将之击退,再继续前进。若是遇见了祭品之园居民,首先远远观察掌握其特点。数量多寡?体格大小?攻击性强弱?之后该如何解决,由玛利亚罗斯来判断。每当做出决定,内脏都会缩紧两到三密尔美迪尔。有没有犯错。是不是【又】犯错了。害怕得难以忍受。不过,尽量不表现出来。逼迫自己相信自己的决断。至少,也要装作相信。绝对不能因为害怕导致无法做出决定,进退不得。唯有此一定要避免。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必须不停前进,必须朝着罗经仪所指的方向前进,必须抵达目的地。然而,又是洼。洼。洼。到处都是洼。忍住一声叹息,深吸一口气。绕路吧。玛利亚罗斯说完这句本不该说的话,抬起头,刻意伸手指向应当前进的方向,简直就好像心中充满了希望一样。实际上,的确是有希望的,胸中若没有满载的希望,就根本无法迈步,根本走不动路。偶尔会带着半分自暴自弃的意思,朝着大家喊道:好,打起精神来。像飞燕这种人会噢噢地回应,于是由莉卡也会可爱地举起拳头高喊一声。好……莎菲妮亚这么说。啾则咕地点了点头。皮巴涅鲁露出微笑。是啊,这是多瓦宁古。哈妮梅丽则说:不过这种经验能受益一辈子呢。感觉这个人好悠闲,但是这话也无法反驳。受益一辈子啊,萝姆·珐喃喃低语,希望仅此而已吧。阿尔法绕到萝姆·珐身前吠叫起来,仿佛在说:喂你怎么了,打起精神来,这可不像你啊。玛利亚罗斯也觉得,萝姆·珐大概已经忍耐很久了。虽然想要鼓励,想要安慰她。然而,不管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关键还是在于要尽可能快地达成目的,一刻不成功,萝姆·珐的情绪就一刻不得放晴。只能前进了。玛利亚罗斯一行人在沙漠上行走,不停地走。萝姆·珐突然发出了嗯……的一声。是天使。似乎是朝我们这边来的。玛利亚罗斯顺着萝姆·珐的视线望去。和萝姆·珐不同,自己并没有像她那般非凡的视力,因此还看不见。不,已经能看见了。在泛绿的深灰天空中,有一个、两个、三个……超过十个白点。玛利亚罗斯环视周围。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当即做出决断。准备战斗。好咧,飞燕彼此敲打着双拳。为什么你这么有精神啊。拜之所赐也算是好受了一些。要是卡塔力在就好了。如果卡塔力在这里的话,气氛肯定能更加愉快。然而没有就是没有,不可强求。肯定卡塔力现在也在某个地方为某些人带去勇气。库尔蒂巴真是被个好男人喜欢上了啊,当然这句话我是坚决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说出口的。卡塔力是个超级好人,不仅如此,在关键时刻也很能干。有很多时候还是很帅气的。他有没有见到库尔蒂巴啊,真希望已经见到了。我要跨过这个坎,玛利亚罗斯心想,等下次见到卡塔力的时候要告诉他。其实呀发生过这种事呢,嘛,总归还是想办法解决掉啦——像这样轻描淡写跟他说。天使们在靠近。玛利亚罗斯喊道:以胡子为中心结成圆阵。大家立即照办。天使们迫近过来。萝姆·珐的箭矢仍射不到它们。玛利亚罗斯向莎菲妮亚看了一眼,莎菲妮亚点了点头,向天使们伸出右手。白魔术。白色光束朝天使们呈一道直线延伸过去,天使们纷纷散开试图躲避,然而仍有两到三名没能躲过被光线融解。剩下的天使分成两队从左右两侧袭来。我什么都办不到,玛利亚罗斯像往常一样说服自己。冲击只有一瞬间。飞燕喊着哈哩呀啊啊啊一记飞踢踹在天使的腹部。由莉卡则用极限九手棍将一名天使打落。皮巴涅鲁跃至天使身前,舞着雌雄对剑将之解体。哈妮梅丽以射击支援。一名畏怯了的天使吃了啾一拳。萝姆·珐挥着多玛德君的大剑将天使一刀两断。朝着萝姆·珐逼近的另一名天使被阿尔法扑了下来,阿尔法随即马上跳开,由萝姆·珐刺下最后一击。剩下的天使被莎菲妮亚烧灼、冻结、电击。处理!玛利亚罗斯大叫。所谓处理指的就是将被打倒、砍倒的天使们切成碎渣踩成烂泥。这项工作玛利亚罗斯虽然能力微薄但也能够参与。那些扭来扭去仍在活动的天使碎片虽然非常恶心但还是得用手捡起来扔到远处,或是埋在沙地里,这点程度玛利亚罗斯还是办得到的。这样一来天使们就无法马上复活了。好了走吧,刚发布号令,萝姆·珐便呢喃道:还有……。哎?玛利亚罗斯仰望天空。真是够了。不,不必丧气。这种事不是早就司空见惯了吗。稍微移动一下。玛利亚罗斯挥着手引导大家。以防万一,不能在天使的残骸上方战斗。来了,新的天使。这次比刚才数量还多。糟糕。但同时又心想,还不算差。乐观与悲观并存,从各个角度用心观察。我虽然无能且无力,但是必然,不可能真的什么都做不到。虽然已经差点要放弃,但决不会真正放弃。理所当然的事就要理所当然地做好,光是这样就已经如此地辛苦,这就是我。令人生厌的我,自己看着都想吐,真是可耻,然而,现在没时间留给我自我厌恶。天使们来了。过来了。莎菲妮亚飞了起来,在头顶并起双手,向下一挥,从两手前方放出数道白光。然而,天使们没有散开。为什么,玛利亚罗斯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为什么,白光消失了。被抹消了。被防御了。萝姆·珐大叫:打头的天使,有十二只翅膀——十二。又不是说翅膀越多越好,但是好像的确是翅膀多的要比翅膀少的更强,四翼天使比两翼天使强,六翼天使又比四翼天使强,这是事实。十二翼。比六翼多一倍。就是那家伙防住了莎菲妮亚的魔术?玛利亚罗斯凝目远望。找到了。的确,十二翼。身体比起其他天使也要大上一圈。右手持剑,左手持盾。是应该叫它大天使吗?莎菲妮亚挥着右手再度放出光线,大天使举起盾牌,光线像是被弹开一样消失不见。那一瞬间,在大天使的盾前好像出现了一面更加巨大、光辉四射的透明盾牌。该不会,魔术对大天使无效吧。玛利亚罗斯当即大叫:莎菲妮亚去对付其他天使!好……!莎菲妮亚急速升空,估计是打算从上空用魔术狙击天使们。大天使过来了。就这样直接撞过来?不,降落了。在玛利亚罗斯一行人面前。大天使身穿灿烂夺目的铠甲,身披带有头巾的宽绰外衣这一点倒是与其他天使并无不同。能够看到一部分面容,如同精心制作的面具一般的
脸。仿佛伪造品的嘴唇颤动。汝须知悲。这是大天使的声音?汝须知悲。不是耳膜,仿佛是脑髓在震动,如此地令人不快。汝须知悲。汝须知悲。知你个头啊!飞燕率先冲去。大天使没有闪躲,也根本没有动一根手指头。飞燕试图殴打、试图踢踹,可不知为何,在打出一击之前就被弹了回来。那面盾。光辉之盾现身,飞燕便被弹飞回来。哈妮梅丽射出的子弹被弹开,绕到大天使背后的皮巴涅鲁也被弹开。保护范围不不仅限于前方。破……!由莉卡踏前一步刺出极限九手棍,虽然产生过一点期待,但仍是毫无效果。不仅是魔术,拳头武器也都没用。大天使无声地迈步,缓缓靠近。唔唔……多瓦宁古低吟着。剑……多玛德君以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剑?剑。对了。玛利亚罗斯马上心领神会,向萝姆·珐看去。萝姆·珐,用多玛德的剑!萝姆·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挥起多玛德君的大剑朝大天使冲去。一剑劈下,那面光辉之盾虽然现身,却发出尖锐的如同惨叫般的声音破碎了。大天使以手中实际存在的盾牌挡下大剑,向后退去。萝姆·珐上前追击。莎菲妮亚试图拖住除大天使以外的天使们,然而不可能一个人对付全部的天使。没有被莎菲妮亚击坠的天使们攻来,飞燕、由莉卡、皮巴涅鲁、啾、阿尔法、哈妮梅丽上前迎击。玛利亚罗斯和背着多玛德君的多瓦宁古一起,为了不妨碍大家后退了几步。萝姆·珐与大天使剑盾相抵僵持着,看上去似乎正逐渐占据上风,希望能够保持下去。还有一个……!莎菲妮亚在空中喊道。还有一个?玛利亚罗斯扫视四周,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声,SUCK。真的。真的还有一个。十二翼的大天使。以及,几乎要将泛绿的深灰天空填满的黑点、不、白点。天使。一大群天使。一瞬间,思考完全停止了。因为,这种情况,已经无药可救了。然而还是要反抗,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即便没有任何可行的手段也要挣扎——如此地为自己鼓劲。就在这鼓舞快要成功的时候,渐渐膨胀起来的斗志一瞬间便枯萎了。另一方向。那个大个子的天使。不也是大天使吗。两个大天使。不,还有别的方向,又来了一个。三个了。三个大天使。飞燕和由莉卡他们也渐渐挡不住众多的天使了。一名天使穿过防线攻了过来,多瓦宁古以黄金脚将那天使踢飞。若是到了最后关头,他说,贫僧也会上前。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不过,这样一来就必须得由玛利亚罗斯来保护多玛德君。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说实话,那种情况一定很严峻。哈妮梅丽被天使撞倒了。哈妮!玛利亚罗斯差点冲了出去,还是忍住了。正要用长枪将哈妮梅丽刺穿的天使被皮巴涅鲁扑在身上,转眼间便被斩成了碎块。哈妮梅丽还没爬起来就已经开始射击,爬起来的同时仍在射击。飞燕对着天使拳殴、脚踢、手刀劈砍、膝撞、身靠、痛打、脚踩、破坏。全都是一口气,全都是同时发生,能够看到好几个飞燕的身影。由莉卡开启鵺血泪里门,将极限九手棍化作三叉牙,中间径直伸出的刀刃将天使们贯穿,下方弯曲的右刃朝天使们突刺,上方倒钩的左刃将天使们斩断。啾的肉球落下,便有一名天使从内部破裂。阿尔法咬住天使的脚,爬上身体钳住喉咙将天使扑倒随后啃下头颅。被莎菲妮亚的魔术烧焦劈碎的天使残骸如同大颗、过于大颗的雨滴一样倾注而下。大家都在努力奋战,然而,等那三名大天使赶来,一切努力都将化作泡影。必须得想出个办法,可是,萝姆·珐仍在和最初的大天使斗在一起。现在,除了多玛德君的大剑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对大天使有效。玛利亚罗斯望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在多瓦宁古的后背上微微睁开眼,好像在看着天空。玛利亚罗斯想要拔剑,摇了摇头,又抽回了手。要是连我都拔了剑,就代表已经完了。没错,还没完。还没结束。怎么能就在这里结束,不论如何也不会让这征途在这里止步。
“别分散……!”玛利亚罗斯大叫,从腹底发出自己最响亮的声音,“由莉卡!和飞燕联手!啾去找皮巴涅鲁!哈妮过来、阿尔法也是!胡子,把多玛德放下,你也去战斗!后方你一个人能想办法对付的吧!我和哈妮还有哈尔法来保护多玛德!一定会保护好!莎菲妮亚,不用管上面了降落吧!靠近多玛德的家伙全都要一个接一个解决掉!快点,赶紧的!飞燕,别冲得太前,别让由莉卡给你擦屁股!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你来掩护由莉卡才对吗奇怪不奇怪啊!啾,危险!好好好,这样就好!哈妮,还有几发子弹!?OK,要来了!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三名大天使飘然落下。玛利亚罗斯相信会没事的。坚信一定会没事的。我不会屈服,因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不屈服,所以至少得站在这里。相信大家,相信到底。心脏几乎破裂。那又如何。就凭这种状况,还不会破的。就算真破裂了也好。大天使张开十二枚羽翼,在黑色的沙漠上着陆。三名大天使中有一名朝正与最初的大天使交锋的萝姆·珐走去。必须得提醒萝姆·珐注意。然而,萝姆·珐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于眼前的大天使上,若是害她分心恐怕会更糟。别迷茫。没有时间迷茫了。“——萝姆·珐,后面……!”“呃……!”萝姆·珐在转身的同时挥动大剑,将从后方迫近的大天使的【那面盾】敲碎。最初的大天使朝萝姆·珐发起攻击。千钧一发之际,萝姆·珐向旁边跳开,一个翻滚躲过最初的大天使的剑,爬起来又挡开新来的大天使的攻击。随后不知为何,朝我这边望来。“上面,玛利亚……!”“哎……?”玛利亚罗斯、还有周围的莎菲妮亚、哈妮梅丽、阿尔法,都抬头望去。不会吧。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正上方,真的是正上方。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吗?大天使。还有。降落下来,完全颠倒着,头朝下俯冲。莎菲妮亚尖叫着“不好……!”射出白光,被【那面盾】抹消。不会让你得逞的。玛利亚罗斯心想。直直地瞪着从头顶落下的大天使,玛利亚罗斯护住了躺在沙地上的多玛德君。不会让你得手。让开,多玛德君好像这么说道。我不让。不会让它伤害你。唐突地想到,居然不觉得后悔,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脑中一片澄澈。能够看清一切,听清一切。许多思绪涌现出来,不知这些思绪能否残留下来,延续下去。不,然而,还没完,没没结束。只要相信还没结束,有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生这种事,真的让人搞不懂。
那突然从沙地中冲出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那一瞬间完全没有思考,只是呆滞在原地看失了神。总之那东西泼洒着大量的黑沙,极粗的管状躯体仿佛被咚地一下从地底直接发射了出来,伸展着身体张开大口,就这样将大天使一口咬住。当然大天使被【那面盾】保护着,光辉之盾将大天使包裹,阻挡了那东西的牙齿。牙齿虽被【盾】挡住,然而这并不重要。那张嘴进一步张开,将大天使连着盾一同吞了下去。大蠕虫。是大蠕虫。为什么会在这一带。附近明明没有洼。大蠕虫难道不是只在洼附近栖息的吗。还是说不仅限于此呢。还是说全由着它的性子?“唔、哇……”玛利亚罗斯没能站稳。地面在摇晃,下一个瞬间,好几条大蠕虫一齐从地底探出脸来。“——撤退……!”玛利亚罗斯扯着嗓子大叫,“胡子!过来!带上多玛德……!”“噢!”多瓦宁古踢飞一名天使转身向这边跑来。大蠕虫们的动作极为凶猛,看来它们的目标是大天使,在大蠕虫看来估计很好吃吧。到底原因如何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它们对普通的天使似乎也来者不拒统统一起吃掉。直到多瓦宁古赶回来扛起多玛德君为止,不知道玛利亚罗斯他们能不能撑得住。莎菲妮亚和哈妮梅丽自不必讲,由莉卡、飞燕、皮巴涅鲁、还有啾都已经聚集在玛利亚罗斯附近。阿尔法不在。萝姆·珐。阿尔法朝着仍与大天使交战的萝姆·珐疾奔而去。“我去帮忙……!”莎菲妮亚向那边飞去。玛利亚罗斯向大家喊道:“快跑!”朝着与莎菲妮亚相反的方向奔跑。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莎菲妮亚在正朝萝姆·珐发起进攻的大天使脚边引发了一场爆炸,大天使失去了重心,趁此机会萝姆·珐转过身,和阿尔法一起朝这边跑来。莎菲妮亚在空中一百八十度回旋,也向这边飞来。大蠕虫群扭动身体,回旋横扫,试图吞食大天使。天使们被大蠕虫们撞飞、压扁,也有的天使代替大天使被吞下了肚。然而,大天使和天使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这一点没有改变。那帮家伙即便是被大蠕虫折腾得混乱不堪,也不管不顾直朝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追来。战况随着大蠕虫们的突然加入有所好转。然而,问题和障碍的根本仍未消除。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依然只能逃跑。大天使飞上空中,躲开大蠕虫们的袭击,仍是朝这边追赶而来。天使们也纷纷涌上。仍看不见逃脱的希望。停下脚步,是不是应该想办法继续利用大蠕虫,将大天使和天使们尽数歼灭?在被大蠕虫和大天使及天使们夹成三明治之前,做好出现一定程度的牺牲的觉悟,在这里了结一切。不过必须用尽一切手段将损害抑制到最小限度。只能这么办了吗。决定吧。“——什么……!?”
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东西,吓得自己都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真的?
不会吧?
这是幻觉吧?
可是擦擦眼睛重新望去,还在。就在前方,有人在挥手。人。真的是人吗。带着一顶帽子佩戴着防风镜,披着长外套,背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似乎是人。至少看上去是人。那人大声呼喊着什么。“喂!喂!来这边!这边……!”共通语。人类的语言。男人的声音。看来说的应该就是我所听到的意思。他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他又是何方神圣?这是陷阱吗。陷阱。在这狱中之狱有像是人类的家伙为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设下陷阱。应该不可能。可是,在这种地方有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之外的人类就已经很奇怪了。那家伙肯定并不是人类吧。转眼间那男人越来越近,他并没有移动,是我们在接近。怎么办。该怎么办。是陷阱吗,如果真的是类似陷阱的东西,最好不要再靠近了。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就堵在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前进方向上,正前方。如果要设法不与之接触,就只能向左或是向右绕开。而玛利亚罗斯一伙人正在被追赶着。这就很让人为难了。正在犹豫不决,男人转过身去。是要逃跑吗?不对。怀疑自己看错了。消失了。男人不见了。果然只是个幻觉吗。虽然不觉得可以轻易地用幻觉解释,但也没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玛利亚罗斯、玛利亚罗斯一伙人奔跑。奔跑。奔跑。跑过刚才男人消失的地方。没有任何预兆,声音消失了。打个比方,就好比撞进了水中,水遮住了耳朵。不仅是声音,周围的景色也在变幻,黑光渐渐淡薄,天空的颜色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浓郁。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本应已经消失的男人,就在前方。转过身,看到了背着多玛德君的多瓦宁古,他一边左顾右盼一边跑来——进来了。进入了这一侧。紧跟着多瓦宁古,是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飞燕和由莉卡还有啾已经在这一边了。萝姆·珐和阿尔法也来了。大家似乎都因异变感到迷惑,这边瞧瞧那边瞧瞧,确认着同伴们的面孔。哈妮梅丽张开口似乎说了什么,似乎隐约能听到一点类似说话声的响动,但也似乎是错觉。
“还有一个人。”唯独能听见男人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就仿佛在左右耳边有人交替着低语一般,听起来极为奇特。男人抬头望向上方。“她应该是个魔术士。真厉害,能飞啊。声音从【这里】传不出去,我试着和她【交流】一下吧。”
男人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一动不动。莎菲妮亚在玛利亚罗斯一行人的头顶附近盘旋。突然低头俯视,望见了这边,随后降落。莎菲妮亚从上方进入【这一侧】,盯着玛利亚罗斯一行人,似乎说了什么。然而听不见。恐怕玛利亚罗斯的声音对方也听不见,然而玛利亚罗斯还是叫了好几遍莎菲妮亚的名字。莎菲妮亚朝玛利亚罗斯的方向飞来,两人抱在一起。“玛利亚,太好了……!”听见声音了。莎菲妮亚的声音。虽然仍是以之前那种奇特的形式在耳边响起。看来只要紧贴起来,就能听见彼此说的话了。“突然……大家、都不见了……我还以为……”“我也不懂是怎么回事。大概是那个人——”玛利亚罗斯以眼神向那男人示意。“——做了什么。”
“这样人就到齐了吧。”男人环视着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说道,“哎呀,不过,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狱中之狱见到人类。在旅行中真的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啊,这也正是旅行的妙处所在。”
“……倒是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玛利亚罗斯歪了歪头,“不知那个人能不能听见我们的声音呢。”
“嗯?”男人朝玛利亚罗斯望来。虽然脱下了防风眼镜,但由于带着个帽檐很宽的帽子,还长着、应该说是覆满了一脸的大胡子,认不清容貌。不过,至少可以肯定并不年老。“啊,莫非你是在对我说话吗?我的声音大概是可以传达给你们的,但是你们的声音我是听不到的。因为这个领域说到底也只是一人用的嘛。如果不是我带进来,任谁也是不可能进入的,若我不允许出去自然也无法离开。除了我以外也没有人能在这里一直留下去。这里是我的避难所,我的藏身地。”说完,男人朝玛利亚罗斯走来。领域。一人用。避难所。藏身地。完全莫名其妙,不得不产生了警戒。玛利亚罗斯浑身僵硬起来,随后,“啊……”地一声呆然张大了嘴。哎。哎?哎……?这算什么。什么嘛。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看来玛利亚罗斯一行人正身处这个男人作为避难所藏身地使用的什么“领域”中。具体的场所,有些难以解释,总而言之仍在狱中之狱的沙漠正中。玛利亚罗斯一行人被大天使和天使追逐,大天使则被大蠕虫们盯上了,若是没有进入这个所谓的“领域”还是什么东西,如今说不定就只能拼死一搏了。没错。
为什么啊。
我们又没有移动到别的地方,明明还在原地,为什么却平安无事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因为,大天使和天使,还有大蠕虫们也都在。到处都是,随处可见——就在这里面。
看得见,就是现在,就在玛利亚罗斯所在的地方,天使在周围来回穿行。距离近得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不,触碰不到。
另一个天使【直接穿过了玛利亚罗斯的身体】。
虽然产生了不适,但并不觉得恐怖。大概是因为那些家伙的身影很稀薄。让人感觉那些家伙虽然就在这里,但同时也不在这里。在这里、又不在这里,这也就是说——怎么回事……?
玛利亚罗斯茫然无措。不知不觉中,男人已经到了近处。男人说了一声:“失礼了。”言毕便弯腰贴上了玛利亚罗斯的身体。莎菲妮亚仿佛要保护玛利亚罗斯一样将玛利亚罗斯紧紧抱住,男人随即笑了。该怎么说,这张笑容很温和,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能够让人宽心。男人伸出手来,指尖轻轻触碰上玛利亚罗斯的脸颊。“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轻轻推开莎菲妮亚,“没事的……应该没事吧。”
“不错,我已经能听清楚你的声音了。”
“是么。——然后呢?你是谁?”
“我只是一名旅人。不过,好久不见的人类在眼前陷入了危机,自然无法坐视不理。话虽如此,只不过是一介旅人的我,要救下你们,也只能招来这个领域了。这里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可能并不舒适——”男人用眼神朝着在附近徘徊的天使们示意,“到它们离开为止就忍耐一阵子吧。”
“旅人……”只是个旅人。能够玩出这种莫名其妙技艺的一介旅人。这笑话真好笑。男人的眼瞳从帽檐下方的深处注视着玛利亚罗斯。那双眼睛,如果不是在这黑色的太阳之下,一定会散发出如同精巧切割打磨而成的宝石一般的光辉。光凭这双眼睛就已经够不寻常了,居然说自己只是个旅人。“——你是人类吗?”
“是的。”不知是不是在说谎,男人当即回答,“我是个热爱旅行的人类,正因为热爱旅行,因此不会挑拣旅行的地方。不论是踏足从未去过的场所,还是重新造访曾经走过的土地,都是我喜欢的旅行。未曾得见的城市山川总能让我的胸中鼓动,似曾相识的酒店灯笼和旷野景色总能让我心生感怀。我只是一双不断行走的脚,以及一对不断观察的眼睛。旅行时,我偶尔会带一些道具,偶尔也会什么都不带。旅行会让我忘记呼吸,让我回想起分别的话语。我在旅途中与人相遇,与人分别。极为稀少的情况下,还能够再会。我除了旅行之外,不期望任何东西。你又是如何呢,红发的人儿呀。你是否曾如同不经意间溢出的眼泪一般,产生过去旅行的冲动?橙色眼瞳的人儿呀。”
“……你知道?”玛利亚罗斯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低头凝视。虽然不是完全没有色彩,但看上去几乎就是纯黑的。“你看得出来我头发和眼睛的颜色?”
“我已经是第五次来狱中之狱了。早已习惯这黑色的太阳。不管来多少次,这里都很刺激啊。”
“旅行吗……”不知怎么。听到这个男人的话,就变得非常想要去旅行。不,我们现在所做的事如果非要说是旅行也的确算得上是旅行,但总归还是有所不同。突然就有了‘啊、好想去某个地方看看啊’这样的想法,‘就这样顺道去某个地方吧’之类的。这种旅行不错,那样的旅途也挺好。先不论在艾尔甸的时候如何,现在明明不是旅行的时候。对了。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不好不好。“……我现在哪有心思去想旅行不旅行啊……”
“看来是有所情由。”男人仍触碰着玛利亚罗斯的脸颊,看了一眼大家。随后视线又落回了玛利亚罗斯身上。“我是艾略特。能在这里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能否让我听听你们的故事。”
二月二十五日 北瓦鲁欧克山麓
坐在长椅上的母亲的腿被孩子抱紧不放。坐在母亲身边的父亲的手放在自己孩子的小小脑袋上喜笑颜开。横贯曾被称为中部诸国域的大陆中部南侧的瓦鲁欧克山脉依然顶戴着纯白的冠冕,在山脚的森林中潜藏着的这座古老孤城的周边仍有残雪,不过今天难得是能让人产生春天到来预感的温和平稳一日。话虽如此随着日暮临近气温还是急剧下降。孤城中本就有制暖设备,经过原艾尔迪尼翁机术士匠联合的机术士们的修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