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意识抢在五感之前复苏,感觉很奇妙。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斗和哥哥。”
确实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斗和轻轻地睁开眼。
真湖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正弯腰俯瞰自己。
“野真……妹妹?”
她怎么会在这里?刚想到这,壮烈的死亡记忆就回到脑海里。意识顿时清明起来。斗和转眼确认周遭状况,这才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有如澄澈的海洋,那是个鲜明的蓝色世界。白色的波浪时不时掠过眼底,在空间里打出几何花纹。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野真妹妹,你该不会也跟我一样?”
斗和转向脸上挂着温柔笑痕的真湖,朝她提出疑问。她的头发就好像在水中漂动,脖子以下跟四周围相同,全都染成蓝色。身上没有穿衣服,透明轮廓隐约勾勒出她的样子,腰部以下则显得模模糊糊。
斗和也是一样。白色的波浪在斗和及真湖身体上映出几何图形,显示他正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不是的,斗和哥哥还没有死。这里跟我们平常待的时空不一样……应该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湖微微一笑,接着又换上认真的表情。
“斗和哥哥,已经没有时间了,希望你仔细听好。我的异能力已经发动了,接下来,斗和哥哥会回到过去。”
斗和听了大吃一惊,真湖则淡淡地说明事情原委。
她的能力名称叫“超时空之吻”。可以指定某人当同行者,一起回到过去。真湖无法选择时空跳跃的时机,同行者一死就会发动。至于她的异能力,在先前世界里得知的情报则无法告知第三者,现在来到这里才能说。
“原本应该要回到前一天才对,但隐形障壁出现后,时间和空间上都对外隔绝,所以倒回去的时间点就变成隐形障壁降临后。也就是重来第三遍”
“重来第三遍……难道说?”
斗和总算听出话中含意。山田已经说了,真湖的异能力曾经发动一次。这么说来,当时的同行者是谁?
“你猜对了,第一次的同行者是那个杀人鬼。我跟他都保有第一次的记忆,在知情的情况下重新归来——回到你曾经待过的那个世界。”
原来如此,斗和心想。山田为什么会对我方的事了若指掌,谜底全部解开了。
难怪真湖异常的心力交痒、没什么情感起伏——
“那个人威胁我,硬要我让他当同行者。”
在山田伸手可及之处,弑神之夜会自动分析进到范围内的人有何种异能力。因此才会知道真湖的能力种类跟发动条件。
“等等,同行者没死,你就不能发动异能力吧?那山田他不就——我懂了,是蛇颈龙?”
真湖点点头,她说在第一回的世界里,山田曾因『保险会消失』而不打算使用异能力,所以他才败给一花附身的蛇颈龙。不过,就算回归第三次,山田还是能自由发动弑神之夜,强如蛇颈龙也无法打倒山田。最后将会走上跟第二世界相同的结局。
“——斗和哥哥有没有听过『恒力』?这是跟时空跳跃现象密不可分的宇宙法则。无论重来多少次,最后都会导致相同结果,是因果定律。”
来到第三次的世界后,人们受恒力影响,言行举止将逼近前次轨迹。也就是说,人们往往会做之前做过的事。不只是思考模式、行为,就连受伤方式、乱数结果都间接受到影响。那个杀人鬼也不例外。
不过,还是有人能对抗“恒力”——那就是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他们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很容易就能改变过去。
“能够改变的过去称作『未来』,无法改变的过去则是『命运』。对斗和哥哥来说,什么是『命运』,什么是『未来』,没有人知道。要说谁能断言,也只有——抱歉,我离题了。”
真湖语带歉意地说着,继续把话讲完。
“在第三次的世界里,斗和哥哥的行动将会影响『未来』。也就是说,你能打倒那个杀人鬼,还能拯救大家,拯救一花跟银河姐姐。”
这些话让人百感交集,替斗和的心投下震撼弹。
——要在那个世界里重来一遍。
恐惧的感觉化作一股力量掐住喉咙。被困在隐形障壁里,受非人怪物追杀,还有无法打倒的暴戾杀人鬼。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次失去一花跟银河,斗和的心就快碎了。
然而,心底同时燃起滚烫、如烈焰般的意念——或许能让大家平安无事回去——为了这一丁点可能性,要他赌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尽管希望渺茫,斗和还是得以伸手抓住那根细痩的救命绳索。
“有一点必须注意,没有未来记忆的人将大受恒力影响,同时也会受改变过去的蝴蝶效应影响。因此,未来并不会跟上次一模一样。”
斗和明白她的意思。例如斗和在广播时提到人面蜈蚣的弱点是头,许多人就会采取不同的行动,存活下去的人也会变多。
不过,据真湖所说,就算刻意走回头路,也不会让过去维持不变。拥有未来记忆的人一旦回到过去,过去就会改变。彻底相同的未来不会发生,斗和对此也无能为力。
“假如我做跟上次一样的事,对『未来』的影响是否会变少?”
“是的,基本上会。可是,做哪些改变会替『未来』增添多少变化,谁也无法预测。」
斗和点点头。混沌理论(注:Ghaos theory,即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微小差距亦会致生重大的随机变化。)也提过这种概念。
再说,就算处于能够改变过去的立场,若没有足以改变的力量,还是无力回天。没有足以打倒山田的力量,打倒山田的『未来』将无法到来。绝不容许失败。因为真湖的异能力只能用一次……一次?
想到这,斗和大吃一惊,目不转睛地望着真湖的脸。
对了,她的异能力明明就只能用一次,为什么这次又能发动?是回到过去就能回填次数吗?不,应该不可能。假如这么简单就能回填,山田肯定不会漏掉。一股不祥的预感自斗和胸口扩散。
“野真妹妹,你的异能力只能使用一次吧?”
真湖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接着就露出有些悲伤的表情,并点点头。
“是没错,但只要付出某种代价,就能多发动一次。杀人鬼的异能力也无法读出这个秘密——代价就是我的生命。”
这冲击震得斗和天旋地转。染成一片水色的身体仿佛都跟着震出涟漪。这下他总算知道真湖托付了多么贵重的心意、觉悟有多深。
“你别误会。我会藏着秘密不说,全都是因为不想死。不小心走漏风声的话,他很有可能会威胁我,要我多用一次——”
“为什么要用在我身上?”
斗和不由得发出悲痛的声音。她的异能力足以改变『未来』,是相当厉害的能力。视同行者的水平,甚至能打倒山田。应该能逃出这个世界,再找更值得托付的对象才对,为什么要选脆弱无力的自己?
“斗和哥哥,就因为是你才要用。在往后的日子里,肯定不会遇到比斗和哥哥更值得托付的人。如果是斗和哥哥,肯定能改写『命运』。”
斗和无法再提出更多质疑,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意义,既然异能力发动了,就必须回应她的信任。
“斗和哥哥,我很害怕死亡,老实说,我还不想死。自从遭遇随机杀人魔后,我就变成一个活死人。因为妈妈的心愿,我才不容许自己死去。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本着自己的意思、打从心底希望能活下去。就算死在这个世界里,还是有机会醒来吧?我只是睡着,对不对?我会一直等待,等到斗和哥哥叫醒我。不管要等几天、几年,甚至是好几百年。所以,我并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相信斗和哥哥。”
真湖都已经掏心掏肺了,斗和必须这么回应。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拯救你。”
“是。”
真湖绽放笑容,大力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我的记忆会跟斗和哥哥一起前往新世界,拜托你将这份记忆传达给一花。”
“等等!”
斗和听了反射性大叫。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托付记忆将会是关键抉择——直觉正如此警告自己。
“继承你记忆的人可以选吗?只要托付给那个人,他就会拥有第二世界的记忆吧?”
“可以选,应该会从第一世界的记忆开始继承。”
真湖似乎对斗和的紧迫态度感到诧异,她困惑地答着。斗和则对她道出某个名字,希望将记忆托付给他——
“话就说到这。斗和哥哥,这段时间,暂时先跟你说声再见。”
“好。我一定会救醒你。要等我,再见。”
意识猛然飞升,斗和就此前往第三轮世界。
意识瞬间清醒过来。五感似乎麻痹许久,正敏锐地搜集周遭情报。这里位在广角大水槽旁的厕所前,自己刚确认完绀野先生的尸体。
“斗和同学?”
一脸不安的银河出现在眼前。这名少女曾被杀人鬼无情杀害,然而,她还活着,像只小狗般瑟瑟发抖,用力抓住斗和的衣服。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诸多感触化作巨浪拍来。这让斗和情不自禁想抱住她,但又怕吓到对方,所以他忍住了。
“天音川,接下来我要说些天方夜谭,希望你能无条件相信。”
伸手抓住银河的双肩,斗和眼神认真地说着。就在这时——有人推开一旁围观的人墙,朝这边走来。
“笃志,发生什么事了?”
“笠根木,等等——”
是笠根木。他的表情相当严肃,呼吸急促,一直盯着斗和看。在他后头还有友人多摩川、宇佐院、原田。
“喂,你想做什么?”
见斗和跟笠根木一直盯着彼此不放,银河左右观望后狐疑地质问。
斗和推开一脸纳闷的银河,朝前方迈进;相对的,笠根木也默默地走来。两人越走越快,几乎是用冲的跑过去。
“斗和!”
“笠根木!”
最后,这两人用力地抱在一块。
“————唔唉?”
错愕的声音来自银河。
“————努啵!”
奇怪的叫声来自宇佐院。
斗和根本不管周遭人士做何反应,光顾着感受笠根木的体温。不久前浮上心头的感动之情溃堤,化作泪水流落颊边。笠根木也跟着喜极而泣。
“抱歉,斗和。我是个白痴。”
笠根木放开斗和,一脸悔恨地谢罪。
“你没失去记忆吧?”
“对。那孩子的记忆也在这。”
说着,笠根木敲敲胸口。记忆这种东西通常会存放于脑部,但斗和知道笠根木在说什么。那是真湖的记忆。她的心愿、期望已经进到笠根木体内,跟他的灵魂同化,与之共生。
“来确认一下,笠根木,你是我的谁?”
“这还用问,我是你的右手!有事尽管吩咐,斗和。我这条命、我的一切,全都是你的。”
笠根木的右手向前伸去,斗和也伸出右手,两只手彼此交叉。
“给我暂停一下————!”
一旁的银河大叫出声,她站到斗和跟笠根木之间,硬将两人分开。
“这是在搞什么!搞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斗和同学吗!”
看在不知情的银河眼里,笠根木的态度肯定很离奇,怪不得会惊讶成这样。笠根木转而朝银河望去、一直看着她的脸。正如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内心想必也很复杂吧。随着真湖的记亿与他共存,真湖对银河的感情也注入那颗心。
“银河,那个……谢谢、你。”
“好恶——————!我起鸡皮疙瘩了!等等,你为什么直接叫我的名字啊!”
“笃志,你怎么了……有点吓到我。”
多摩川微微哭丧着脸,将笠根木的手向后拉。他有着天蓝色发丝、深蓝色瞳眸,是个看起来偏中性的男孩。
“笠根木,快恢复正常。还有多摩川你那样很诡异唉,快放开笠根木。”
宇佐院大声嚷嚷,想把多摩川拉开。她长了一头灰色长发,配上有些凌厉的茶色眼珠,头上绑着形状酷似兔耳朵的发带。
“唔~嗯,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但笠根木好像喜欢上斗和了?”
原田从刚才开始就一脸严肃,这时突然抛出没头没脑的问句。她的发是嫩绿色,配上灰色眼眸,老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说话方式也爱理不理。
被她这么一说,银河、宇佐院,甚至连多摩川都惊得背脊发寒。
“笨、笨蛋!我怎么可能喜欢……”
“没那种事。”
代替讲话莫名含糊的笠根木,斗和如此断言。喜好排其次,两人是志同道合的伙伴,必须互相帮忙,从怪物、杀人鬼手中尽可能保住更多性命。
“也、也对,我做出那种事,现在哪有资格……”
那种事是指当初受山田唆使、切断斗和右手的事吧。
“我不是说了吗?笠根木,将心情摆在一旁,乖乖照我的话做就行了。”
“喂,说那什么话!”
“太危险了,这男人危险到极点。根本是大魔王。”
斗和明明说得很认真,不明所以的两人却在那大惊小径。
说老实话,他还想多多感受这份平凡。虽身处异界,日常氛围却尚未褪色。正因为知道接下来有什么惨事等着,才会对这一切特别留恋。不过,这是不被允许的天真。
“笠根木,没有时间了。你应该也不希望悲剧重演吧。绝不能枉费野真妹妹带来的奇迹。”
笠根木神情认真地颔首回应,他转向宇佐院等人,接着深深一鞠躬。
“拜托你们了,各位。你们应该会觉得很疑惑,但希望大家什么都别问,好好听从斗和的指示。我们立刻就会对大家进行说明。拜托了!”
见他态度真挚,大伙儿全都紧张起来,知道事情没有想像中单纯。
“天音川,拜托你一起配合。麻烦你了。这也是绀野真湖的愿望。”
真湖的名字突然在这时迸出,听得银河一脸惊讶。
斗和凭藉笠根木拥有的真湖记忆,顺利找到一花,接着一行人来到位在江豚水槽旁的楼梯。在半是被拿来当置物处的楼梯旁有块空地,真湖呈抱膝状,已在那气绝身亡。没有任何外伤,就好像睡着一样。
“野真……呜咕、呜唉~~~”
一花哭丧着脸,将脸埋进斗和的腹部。她一开始还不相信,一直猛摇真湖的身体,但眼前只剩冰冷的现实,逼一花认清残酷的真相。知道真湖的事后,银河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豆大泪珠白眼眶滑落。
“没时间了,我们快走。”
“嗯,说得对。”
斗和抱着真湖的遗体,一面开口,回答他的人就只有笠根木。其他人全都报以诧异的视线。看样子对两人过于冷淡的态度颇有微词。
“笠根木,你真的是笠根木吗?”
经宇佐院一问,笠根木立刻换上忧郁的表情。斗和与笠根木已经目睹太多人死亡,时常在绝望中打转,此时的他们已然麻木,对死亡不会感到悲伤。带着困惑的一花等人,他们来到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在那里,两人简短告知怪物的事,以及世界已经重来第三遍、上一次山田把大家全杀了。或许是因为笠根木并非“超时空之吻”的发动人,所以他能尽情透露秘辛。
大家听到这没头没脑的陈述都一头雾水,但斗和跟笠根木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再加上原本水火不容的两人突然同心协力,想想也只能接受这说法。
“我们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抢在山田变杀人鬼大开杀戒前打倒所有怪物,从这个世界逃离。”
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别跟杀人鬼斗”。就算重来第三次也是一样。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打倒山田,所以他要反其道而行,不除掉山田,而是改杀怪物。
为了让计划成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首先是笠根木、一花的能力觉醒。再来得瞒着山田行事。还要找出打倒怪物的方法。
第一个条件迅速満足。拥有记忆的笠根木已经觉醒,对一花提起“自由之子”的事后,她也立刻觉醒。或许是她的状态已逼近觉醒,也有可能是受到恒力影响。
其次是第二要件,斗和向大家说明,表示要善加利用山田的“鬼抓人”。之前真湖所处的位置由笠根木递补,他要跟一花结伴逃离山田。表面上看来像在逃跑,背地里互助合作、四处解决怪物。
“暂停。为什么要笠根木作战?你都不用做事喔?”
听完斗和的说明,宇佐院出声抗议。
“这也不是他愿意的,能打倒怪物的就只有异能力者。”
笠根木开口缓颊,斗和则对此感到扼腕。假如自己也有异能力,就能跟他们并肩作战。他试了好几次,就是弄不出“幻之右手”,因为真正的手太有存在感了。
那都是其次,斗和有无法跟怪物作战的理由。有件事非他不可,是更为重要的任务。
“我要跟山田一起行动。”
“——不是吧!?待在那家伙身边有多危险,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现场那么多人,就只有笠根木反对。因为他持有真湖对恒力的记忆,才知道斗和在打什么算盘,其他人全都一脸不解。
“等一下,就你们两个说得口沫横飞是怎样,好歹也解释给我们听吧!”
银河在一旁大发牢骚。
“一旦被山田识破,我们就只能等死。挡也挡不住他。因此我方要有人过去牵制他。就是这样。我要运用恒力。”
不管山田这个杀人鬼强得多么不像话,都难敌宇宙法则“恒力”。简单来说,只要斗和延续上一次的行动模式,山田的反应就会循先前的轨迹发展。
换言之,当他跟斗和一起行动时,就会一直戴着假面具,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这么做还能将他带开,远离到处猎杀怪物的一花和笠根木。要在哪打倒哪只怪物,根据“未来情报”
就能决定个大概。
不过,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改变过去会对杀人鬼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知道,斗和很可能一下子就被他杀棹。
“我说,只要斗和找到一花,不就能在那个什么『鬼抓人』中获胜吗?事先约定会合地点就能裸得游戏吧?”
“假如那家伙会遵守约定,这主意是不错啦。”
原田的意见一出,笠根木就开口打了回票。斗和早就想到了,但这个赌注风险太高。如果真的要做,得等消灭怪物的计划失败再说。
“一花,这样你清楚状况了吧?你在这场作战中责任重大。这也是野真妹妹的心愿,你要替她报仇。拜托你了,希望你为大家奋战。”
这些话说在斗和口里,痛在心里。他才说要保护自己的妹妹,现在却得将她送往战争最前线。必须逼这副娇小身躯承担人们的生死。
这让斗和想起宁宁音的事。他很不安,担心自己会再次犯下相同的过错。假如一花拒绝,他将会尊重她的意思。这种心理很矛盾,一方面想让大家活下去,一方面又不愿强迫一花作战。
“嗯,一花知道……了。虽然一花很笨搞不懂……但哥哥肯定是对的……为了大家、为了野真,一花会加油”
一花吸着鼻子,边哭边说。
“谢谢你,一花。”
妹妹的肩膀仍在颤抖,斗和则温柔地抱紧她。同时又逼自己下了另一个残酷决定。他转眼朝笠根木看去。
“没问题。我听到真湖的声音了,她说这样比较妥当。”
笠根木表情半是无奈地应道。斗和还未说什么,真湖的遗志就明白他们必须痛下决定,所以才会对笠根木这么说。
笠根木发动“英灵炼金”,从真湖的尸体中取出大剪刀。要达成那个目的,这武器再适合不过。也代表真湖的决心——
***
整个世界沦为可怕的地狱。数也数不清的人大声惨叫,让笠根木心头阵阵不安,让早已习惯人们死亡、冻结的心湖泛起阵阵波澜。
笠根木要一花在门外等待,接着将真湖的遗体安置在地、默哀一会儿。随后用巨剪将尸体一刀两断,将之混入四散的尸堆中。每一具尸体都被刹婆砍过,变成破破烂烂的肉块。
“你把野真怎么了?”
笠根木一走出来,一花就神情不安地问出这句话。
被问的人无话可回。大概是看到剪刀上的血迹,进而知道发生什么事吧,一花再次痛哭。
笠根木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若没有对真湖的遗体动手,他们就没办法活下去,想想实在很丢脸。他将巨剪藏到附近的小屋里,带着拼命忍住泪水的一花离去。
两人来到凉飕飕的后台通道,这是真湖她们接获鬼抓人游戏邀请的地方。由于游客们都往出口去,所以这里只剩笠根木跟一花。
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有人靠近。
“哦,没想到你们两个会一起行动。”
笠根木心头一惊,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攫住心脏。本能正警铃大作,那声音差点没害他昏倒。
是杀人鬼——山田喜一郎。
一阵子不见这家伙,看到他就跟作恶梦没两样,除了可怕还是可怕。他后方跟着面色惨白的日向丽子。情况跟之前一模一样。或许是恒力的关系,山田打一开始就摆出杀人鬼的嘴脸。
“搞什么,原来是你们。”
笠根木应声的口气相当不善,还摆出警戒周遭状况的样子。他表面上强装镇定,其实内心紧张得要死,心脏都快跳破了。像这样面对面,演技肯定会被识破,真希望他快点自曝身分。
“绀野真湖怎么了?我还以为她会跟你一起行动呢?”
“野、野真她……”
一花难忍地哭了出来。任谁看了都知道,真湖应该已经遭遇不测。
“该不会死掉了吧?我都已经教她逃离狩魂幻兽的方法了,好一个衰运女孩。尸体在哪?”
“要进地下展示场的入口。她在那被怪物劈成两半。”
笠根木开口解惑,声音有些微颤抖。
“哼,原来是被老太婆怪物干掉。可惜了那个能力,不过死就死了。之后有空再去看看尸体吧。”
对山田的话感到愤慨之余,笠根木庆幸我方判断正确。他们事先预测山田会想知道真湖跑哪去,虽然也可以骗说“不知道”,但一花的反应将难以圆谎。因此,与其隐藏真湖的尸体,还不如假装她被刹婆杀掉。
事实上,对方也一眼看出真湖丧命,若没事先处理真湖的尸体,现在应该已经没戏唱了。话虽如此,还是有不确定因素存在。假如他从断面得知凶器是剪刀,到时候就完蛋了。他会调查多深就只能交给命运决定。
就在这时——两名男女飞奔进后台通道。接着跟之前一样,男人惨死在山田手中。
“好了,自我介绍结束,就来说说我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理由。简单一句话,都是为了找乐子……我是想这么说啦,但现在有点兴致缺缺。就在这杀掉你们吧。”
“——什么!”
笠根木不由得发出惊呼,战栗如闪电打过全身。剧情跟上一次的发展完全不同,真湖的死改变过去,让山田产生心境上的转折。
山田向前跨出一步。一进入分析范围,对方就会发现异能力觉醒的事。笠根木当下只想后退,但这么做或许已经为时已晚。像这种时候,斗和会怎么做?
“……不,我改变主意了。笠根木,我记得你跟斗和交情不好吧?既然这样,就用你玩场游戏吧。来玩鬼抓人。我负责追你,抓到就杀,不想被杀的话,你要去找斗和,跟他玩亲亲。”
“哈?你在鬼扯什——”
“当然,不准跟斗和告状,也不准说出我的真面目。相对的,你跟他接触时,我不会出手干涉。这样才不会漏掉你跟他接吻的画面。”
山田的点子有够没品,笠根木光听就觉得想吐。在对方看来,笠根木非常讨厌斗和。也就是说,他认为笠根木会为了保住小命,不顾一切地亲下去,毫不知情的斗和则会觉得恶心,并在困惑中抵抗。这一切看在旁人眼里,想必会觉得很滑稽。可是,那句话发挥了求之不得的效果。这下能说出关键台词了。笠根木慎重地斟酌用词。
“听起来……你也不会主动跟那家伙坦白身分,是这样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故意破坏游戏乐趣。若他发现我的真实身分就另当别论,但我不会自露破绽。”
(——好唉!)
笠根木悄悄在心里摆出胜利姿势。这样一来,斗和就能牵制山田,只要没出什么纰漏,山田就不会变杀人鬼。斗和的作战计划向前迈出一步。
“接下来你有三小时可用。在那之前亲到斗和就算你赢,否则都是我赢。当然,一旦发现其中一方打破游戏规则,违规的人就算输。假如你赢得这场游戏,我就不杀你,笠根木。”
“——你说什么!”
听到这,笠根木不由得激动起来。怎么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当初拟订作战计划时,在游戏中获胜亦是考量之一,但这次的奖品未免太过寒酸。
“怎么了?有必要惊讶成这样?嗯?”
山田向笠根木投去锐利的目光。那感觉很恐怖,仿佛有读心术。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笠根木看向人在一旁的一花。虽然她已经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有人死在眼前,还是不免苍白着一张脸。因为惊吓过度,连泪都停了。
“我要在这里杀了她。放她活着好像也没看头?”
“开什么玩笑!与其杀这孩子,还不如让她一起玩游戏!让她跟我一起行动,假如她被抓,就算我输!”
山田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身处幽暗的后台,那对金色眼眸正闪着诡光。冷汗自笠根木脸颊滑落。是不是说过头了?他为此坐立难安。
“……也好。奖品追加一花的命一条。但我要另订规则,她必须比照你,不能跟斗和告状。”
“成交。”
虽然奖赏跟上次有出入令人不満,但这样的讨价还价已经是极限,继续要甜头可能会导致悲剧发生。
“这个女的一死,游戏就开始。”
接着上次的戏码再度重演,拼命求饶的女子发出悲痛叫声,在通道内响荡。
***
斗和一直待在观众席下方的走道上,静待山田出现。手里拿着自制长枪,材料来自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另外还有笠根木装来的水异形海水,正用塑胶袋暗中携带。
对面左手边的主题广场上有水壁漂动。再过去一点,一花他们正在跟人面蜈蚣作战吧。
刚才杀人鬼有进行广播,完全没提到鬼抓人的事。若笠根木、一花没有在广播前告知真相,他将误以为作战失败。获胜条件跟上次一样,但笠根木好像瞒了什么事没讲。跟真湖不同,笠根木的言行并不会受到限制,应该是对方提了让他难以启齿的条件吧。
想到这,斗和突然发现背后有人靠近。他转头察看,当场傻眼。
“你们怎么在这?”
问话的语
气参杂责备。他明明要大家在水池后方的办事处等,一伙人却跑来这。
“只有我们待在安全的地方,实在很说不过去。”
银河回话时祭出坚定的眼神。斗和并没有跟她说“哀怜献祭”的事,因此,她不知道自己的死会杀害他人。
“我们要去找笃志。他最多不是能做出五样武器吗?”
“别看我是女孩子,我很会射箭。”
“阻止我们是没用的。”
多摩川、宇佐院、原田,这三人纷纷表达意愿。由于是在安全的地方进行事前说明,所以他们都没什么危机意识,反倒是人性层面显露光辉,希望帮助他人。跟苇原第二高中的发展模式一样。人们一有余力就会变得无私,结果——
斗和不自觉地咬紧唇瓣。就因为他经历过,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为正义逞一时之勇,日后未必能带来美好的结果。人往往要吃亏才知道后悔。
『我也想帮忙。求求你,带我一起去!』
卓二的话自脑海中复苏。就连卓二都曾说想为他人而战,这份心意真能践踏?明知会死还放人深入险境,这跟杀人有什么两样?
师父曾经说过,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就留待个人判断。那也是一种尊重。结果如何,责任都不在斗和身上。觉得自己应该负责,这就表示当事人自以为能支配他人、太过自恋。
『别盲目相信那家伙的话,靠自己的感性判断如何?』
那可恶杀人鬼的话再次复苏,让斗和开始拿不定主意。这话对师父是一种否定,奇怪的是,斗和却把它放在心上。
(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人?)
“就这样啦,我们现在过去。”
不等斗和理出结论,多摩川等人就走了。他们已经知道笠根木会去哪里料理怪物,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我认为……应该让大家知道哪里是安全的藏身处。”
银河说的很有道理。她的想法很正面,意志也很坚定。所以说,自己该做的不是否定,而是给予建议,尽量让她得偿所愿。
“我知道了。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可是,必须慎选传达对象。”
“救人还挑人吗?”
似乎误解斗和的意思,银河用吃惊的语气质疑他。
“天音川,听好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是担负人命,稍微判断错误就可能害死大家。那个地方之所以会成为安全地带,只是诸多偶然造成的。一旦被怪物发现有人出没,事情就完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银河神情严肃地点头。
“救难船最忌讳超重沉没。诱导陷入慌乱的人、被怪物追杀的人,可能会害大家丧命。不只是这样,人一多,像天音川这种主张救人的家伙也会冒出来,里头可能存在喜欢强出头的人,会害大家死于非命。必须安抚这些人,防止他们失控。如果做不到,所有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懂了吧,天音川。行事一定要冷静。”
“对不起,我是笨蛋,误解斗和同学了。也对喔?这是在救人,必须顾及很多事情,光靠心意是救不了人的。”
“顺便跟你说一下个人观点。天音川,我不希望你死。就算得牺牲其他人,也要保住你。所以你千万别勉强自己。”
“这、这还用说!你白痴喔!害我流鼻血怎么办!”
斗和定定地看着语气很冲的银河,突然间,他发现一件事。
山田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距离广播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分钟,假如他没有经过这里,应该来不及赶到上一次跟海恶魔交战的咖啡厅前。是因为过去改变的关系?
“糟糕!”
想到这,他大叫一声。自己忽略了某种可能性。进行广播的不是山田,是日向才对。假如他在别处杀害充当念稿人的女子,事先用录音笔之类的东西预录,再让日向播送,时间上就有余裕跑去咖啡厅。若推测正确,办事处里应该没有女子的尸体。
接着,山田会跟青美空等人一起听广播,借此制造不在场证明。凶器也好、日向的耳环也罢,许多论证环节都被他动过手脚,从而巧妙地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天音川,有件事想拜托你。”
斗和又向银河做出更多指示,自己则朝咖啡厅前进。
在那,斗和亲眼目睹自己的预感一语成真。山田、青美空、御手洗正在跟海恶魔交战。御手洗似乎中毒了,另外两人负责保护他。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放声大吼,死命朝海恶魔冲去。一抹钝痛掠过心脏——这是存于未来的剧痛,被山田贯穿胸膛、丧命的记忆来袭。山田带来的恐惧转换成杀意,投射到怪物身上。假如他没这么做,脚似乎就会僵住、动弹不得。
“斗和弟弟!”
这是山田的声音。好久没听到这假慈悲的语气了,听起来很温和、很可靠,反而更让人感到恐怖。
海恶魔伸出触手,打算将斗和撵开。动作看起来有点缓慢,令斗和大吃一惊。他轻而易举地避开攻击,怪物则进一步追杀。不过,还是没什么威胁性。斗和先是钻进它怀里闪避,接着就一枪刺进怪物腹部。
“……好厉害。”
青美空发出呢喃,斗和这才惊觉,并不是海恶魔的动作变慢,而是自己的动作变快了。
(我……变强了?)
之前曾对上比怪物强好几倍的山田。在那场死斗中,他的实力不知不觉增加了。但斗和立刻决定保留实力。要是自己的表现跟山田所想产生极大出入,很有可能被他发现世界已经重来第三次。斗和故意让触手击中,整个人向外飞出。
“斗和弟弟,你没事吧?”
山田跑了过来,触碰斗和的身体。发毛的战栗感、令人呼吸困难的恐惧,这些开始浸蚀他的精神。绝不能让对方察觉。斗和拼命稳住心绪。
“我没事。但御手洗先生的样子好像不对劲?”
这句话是斗和刻意说的,必须假装不知道毒的事情。
“他中了那只怪物的毒。”
山田跟斗和说明毒液的事后,斗和就提议去餐厅进行隔水加热。青美空将御手洗打横抱起,斗和跟山田则充当盾牌,设法让他们逃出。
那三人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下楼梯会遇到等待于此的银河。假如下来的人是青美空跟御手洗,她就要带两人前往安全地点。
“山田先生,我们也逃吧!”
斗和带山田冲进三楼的水槽区。
血肿味、海味窜入鼻腔,周遭一片黑暗。远方似乎有人,却还是给斗和一种只剩自己跟山田的错觉。
最强的残虐之鬼——山田喜一郎。能够徒手肢解人体,还能空手打死怪物,更有好用到堪称作弊的异能力。他的右手能将所有异能力无效化,漆黑的爪子相当锐利,甚至能砍烂钢筋水泥。只要山田有那个意思,不消一小时就能杀光水族馆里的生物。
这只恶魔就在自己身边。老实说,斗和恐惧不已,就好像脖子上绑了不定时炸弹。可是,能控管这颗炸弹的就只有自己。必须审慎诱导,让他的注意力从笠根木等人身上转移。
***
笠根木一面按捺焦急的心情,一面跑在阴暗的后台通道上。
刚才在入口广场料理人面蜈蚣。因为有一花帮忙,所以他们成功打到六只人面蜈蚣,不料让本体逃了。本体的战斗力最弱,论狡猾程度、躲藏功力却是最棘手的一个。必须尽快消灭所有怪物,但人面蜈蚣在短时间内很有可能避开他俩。
“橘毛哥的能力好好用,跟一花搭档正好。”
身旁一花说得兴高采烈。真湖的死带给她阴霾,往好的方向看,有变淡的趋势。山田带来的恐惧、战斗带来的高昂,这些刺激让一花再次找回情感。不,从某个角度来看,一花也算是个坚强的孩子。她的眼里充满决心,跟斗和极为神似。
一花两手都装备钩爪。由于异能力的特性使然,实体化后会顺便改变大小,以符合装备者手部尺寸。现阶段不适合附身蛇颈龙。一旦巨型机器人复活,风声很快就会传进山田耳里。
笠根木目前拿双手枪,但这充其量只适合换场防身,所以他又多做了双剑。此外还做了西洋弓,不过一花、笠根木都不太会用。
要是宇佐院在就好了,笠根木心想。她是使弓好手,只要给她一把弓,就能成为强大的战力。可是,要求身为普通人的她战斗未免太过狠心。
他们来到办事处,只见那里聚集一大堆人,清一色在找方法出去,或摸索对外联络手段。
“各位,请你们听我说!”
笠根木放声大喊,跟大家说明目前无法离开水族馆,抑或跟外面的人取得联系,另外还告知怪物的特性。但他没把水池办事处的事说出去。斗和也认为不要讲比较好。
“少在那唬人!别出张嘴瞎讲!”
人们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面对笠根木的建议,开始接二连三地痛骂他。笠根木对他们的心情感同身受,在不久之前,他也跟这群人一样。
“刹吧——!”
现场的气氛令人心痛不已,这时巨大的老太婆怪物突然来袭。她挥舞巨型
菜刀,眨眼间夺去数条人命。
“我们上,一花。”
“好!”
笠根木和一花在人群中逆向前进,勇敢地发动攻击。笠根木改拿双剑,施展速度究极上升,接着用疾如箭矢的速度奔驰,迅速挥砍,在刹婆身上砍出无数伤痕。
“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疼痛让她火大,刹婆操着骇人的怒吼来袭。它的动作飞快、步伐开阔,冲过来的速度相当猛烈。再加上还有能将人体一分为二的可怕臂力,笠根木凭藉动态视力、反应速度上升才勉强避开,情况着实让人捏把冷汗。脊梁骨都快冻成冰柱了。
看着刹婆横行霸道,一花也不甘示弱。她配合笠根木的步调行动,从另一个方向攻击怪物,用锐利的爪子撕裂表皮。
“橘毛哥,这家伙没外表强,攻击很容易预测。”
“对喔,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
笠根木很懊恼。一花说的没错,怪物的攻击以菜刀为主,看菜刀举哪就知道接下来会砍哪,节奏也有一定的规律。说穿了就等同能预先看穿拳路的拳。但一碰就死的特性还是存在。
拿游戏来比喩,形同高攻击、低命中率的敌人。反之,我方就是回避率高、攻击力低的角色,没办法给出致命一击。此外——
“刹吧——!”
刹婆举起菜刀,刀刃开始染上血色。这攻击很棘手,是怪物的异能力。
“惨了!是那招!”
笠根木高声大叫。一花第一次见到这招,虽然事前已经讲过了,却不确定她能否应付。这让笠根木焦急万分。
刹婆挥动菜刀。几乎与地面平行、高至胸口的巨大血刃现身。这招无法跳到旁边闪避,一花采蹲姿闪过,笠根木则仰躺避开。
这一闪让我方落居下风。
怪物向前冲去,朝笠根木狠踢。他机警地闪避,但在失去重心的情况下无法如愿,遭受直击后撞上墙壁。由于背部受到冲撞,笠根木不由得放开双剑。
“橘毛哥!”
一花的叫声里满是焦急。笠根木知道刹婆正朝这里靠近,可是刚才撞到墙壁,身体一时间无法自由活动。
(糟了。)
绝望袭上心头。速度究极上升的效果不复存在,还来不及捡剑,人就会被劈成两半。他心有不甘、抬眼狠盯敌人,只见刹婆举起菜刀。接着——
咻的一声,锐利的风切声响起。
就在刹婆眼前,某样东西飞过。一人一怪都感到吃惊,纷纷转头看去。在那的是——
“不准靠近笠根木!”
——是高举弓箭的宇佐院。刚才笠根木为了对付刹婆,就把弓丢在地上。一旁的多摩川拾起长枪,另外还有左顾右盼、忙着寻找武器的原田。
“搞屁!你们怎么跑到这来!”
“还问为什么,就不能接受笃志独自面临危险啊。”
多摩川说得理所当然,笠根木只想朝他的脸打下去。他们还搞不清楚状况,不晓得死是怎么一回事,不晓得“帮助他人”这过于光明的理想会换来多少牺牲。
“我已经调过准心了,下次必定命中。”
正如宇佐院所说,她放出的箭刺中刹婆手部。老太婆惊声惨叫,这次换一花用爪子撕裂那张睑。
“橘毛哥,趁现在!”
听到一花开口,笠根木赶紧起身。现在没时间吃痛了。
“我也要!”
不料多摩川抢先冲过去,拿枪尖狠狠地刺进刹婆腹部。
“快逃,阿川!”
“——咦?”
这声“咦”成了多摩川最后的遗言。刹婆手里的菜刀向下斜劈,将多摩川的上半身砍飞、在空中剧烈翻滚。遗体就掉在笠根木脚边,死时还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田高声尖叫,宇佐院也在状况外,整个人抖得相片落叶。一花跟两人的反应雷同。亲眼目睹熟人丧命,对少女们来说,内心肯定遭受莫大冲击。
就只有笠根木不同。他拥有上一次的记忆,也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救人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能跟随斗和的脚步,妥善利用他人的死。
“英灵炼金——发动。”
他丝毫没有犹豫,用长年形影不离的友人、多摩川的尸体制生武器。眼见笠根木忙着弄家伙,刹婆边以左手遮覆伤面,边挥下菜刀。
“阿川,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玩意正好呼应我现在的心情。”
笠根木施展“腕力究极上升”,拿一把巨大的槌子痛打菜刀。
喀叽喀叽喀叽。
惨烈的骨折声作响,刹婆拿菜刀的手往反方向凹折。侧腹出现一大片破绽,笠根木趁机拿巨槌全力砸去,这次换肋骨发出骨折声。刹婆狠狠地撞上墙面,接着靠墙滑落,就此倒向地面。如今的老太婆怪物只能发出阵阵粗喘,笠根木瞄准它的头,灌注全身力道狠砸。
“阿川,对不起,这次还是无法保护你,但我会替你报仇。”
***
目前剧场仍留有数目可观的游客。似乎跟苇原第二高中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人们一感到害怕,就习惯找个空间固守。
“喜一郎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仔细一看,灰村、镝木正朝这边跑来。斗和见状立刻有种心痛的感觉。可以的话,实在不希望她们靠近山田。
“——我说,遇到这种事,实在不想去参加研讨会。好想休息一阵子。”
大家互报个人状况,灰村等人才聊到接下来不知该怎么办时——镝木就突然抛出这句话。
斗和脑海突然闪过某个资讯。对了,他忘得一干二净,印象中这群人专攻文化人类学。这么一来,很有可能知道神悠言的事,还可以试着钓出山田握有的情报。想到这就变得既紧张又兴奋,斗和伸舌头润润唇。
“镝木小姐有听过神悠言吗?”
“啊?什么鬼,没头没脑的?”
斗和简短陈述苇原第二高中的悲惨事件,说这起事件似乎跟神悠言有关,暗中扭转话题。他一并提到自己曾利用网路等媒介调查神悠言,但只看到一些传闻。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因为那里奉行秘密主义,所以我知道的都是些皮毛。”
“没关系,麻烦你告诉我!”
斗和满怀希望地握住她的手,镝木则难为情地别开脸庞,嘴里说着“那我就稍微透露一下”,算是应允要求。好像是他多心了,总觉得对方脸红红的。
“我想想,神悠言在距今二一一六年前诞生。对了,时间上是元年。实际诞生日好像在几百年后,但官方给的年份是这个。”
世界灾害发生的那年被定为元年、向后制订公历,这件事相当有名。
据说世上曾发生大地震,一群人想办法逃出沉入太平洋的创世之都,也就是超日本都市,是他们创立神悠言。
“稍等一下,听起来,『创世之都』这个词很早以前就有了?”
“应该这么说,根据官方说词,神悠言早在日本神话时代前就有了。也就是说日本神话的『创世之都』都是抄他们的。其实有个说法是神悠言施压,要官方将沉入太平洋的都市命名为『创世之都』。那个组织背地里跟栉滩财团勾结,才会有权有势。”
斗和早就听过这个传闻了,但听镝木说得理所当然,还是不免让他感到讶异。镝木还说出更多秘辛,例如栉滩财团开发的科学结晶大多来自神悠言技术赞助。
“就是所谓的现代古文明。”
灰村跟着加入话题。
现代古文明是一种概念,意指“人类目前的科技比文化水平高上好几倍”。文化水平通常会跟着科技同步提升,所以这种概念就很让人纳闷,但人类其实是在五百万年前诞生的,之后文化水平便一直以缓慢的脚步进化,在这两千年间却突然有了惊人进展。冷静想想,发展速度明显快得离奇。
“神悠言曾经在某个时期权威大幅下滑,海外的科学主义进驻后,他们就彻底从台面上消失。这是个相当保守的集团,完全不关心信众以外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做出对应。就在那时,现今栉滩财团创立者栉滩金道出现,就只有他对神悠言的说词一头热,还在任内累积巨额财富。”
斗和在不知不觉中听得入迷,但他隐约知道话题越来越偏,跟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越离越远。实在很难将栉滩财团跟隐形障壁、怪物的事划上等号。所以他又偷偷主导话题。
“那异能力跟怪物的事呢?综观各种资讯,神悠言成员明显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
“异能力跟怪物啊,你还是头一个提出这个问题的。对啦,宗教人士都会说自己能使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个人认为那只是常见说词。对了,喜一郎哥比我还清楚喔。”
怦咚,心脏跳了一下。斗和像在转动睡落枕的脖子,小心翼翼地窥探山田的表情。他肯定握有重要的情报。虽然不指望对方在这里全盘托出,但只要稍微透露点什么,里头一定都藏着相当重要的真相。
“没那回事。再说,现在聊这个有什么意义。”
瞬间,山田的
表情变得更加凌厉。没仔细看就不会发现那昙花一现的变化。他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这就表示——
“麻烦你告诉我。有山田先生的知识,再加上我持有的情报,或许能厘清某些事。这样就能拯救大家!”
怎么能让这个好机会溜掉。斗和拼命恳求。
“喜一郎哥,你不是很清楚吗,还看过一大叠资料吧?”
“现在确实不适合谈这个,可是气氛上也不方便聊快乐的话题。”
镝木跟灰村跳出来帮腔。以山田的假面性格来看,无视大家的要求很不自然。
山田开始目不转睛地观察斗和的表情。他拥有端整的容貌、略带忧郁色彩的双眸,它们正散发蛊惑人心的魅力。但斗和知道他的本性有多残忍,敏锐察觉对方正散发些许杀意。
(糟糕。)
斗和这才发现自己不知节制,过于逼迫山田。他并不需要配合他人。早知道会引出杀人鬼的本性、害大家丧命,应该顺从山田的意愿,不逼他吐实才对。
斗和不断压抑心中的那份恐惧,拼命压抑情感,不管三七二十一强装镇定。要是他知道自己怕得要死,事情将会搞砸。
“——我知道了。不过,别过于期待。”
山田露出困惑的笑容,开始娓娓道来。没想到他愿意配合。斗和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神悠言握有的奇妙力量分两大类。其一是跟异界的神“思绪交流”——也就是所谓的“神托术”,其二是那个神赐予的异能力。
拥有第一项能力的人称为“命师”,在神悠言里,就只有姬巫女拥有那项能力;后者称作“神代”。山田说他从没看过那种能力,斗和点头示意,他也知道这全都是假话。
“之所以会特别提到『思绪』这两个字是有原因的,在神悠言的想法中,某些人能在无意识状态下听取神语。”
科学上的划时代创意多半来自某些天才,但神悠言主张那些知识从神而来。也就是说创意、点子、新技术等都出自神授,人们在无意识中听取神语,才会以为是自己想的。
“另外补充一点,神托跟神代是截然不同的东西。神代这个词在四百年前出现,似乎是后来才有的。”
会使用异能力的人出现在两千年前,也就是创世都市出现后,他们跟普通人的身分有着天壤之别,当时社会的阶级观念似乎相当严重。而神托者则是出现在更久远的年代。
“资料还记载有关怪物的论述。虽然不保证跟这次的事件有绝对关联。”
两千年前,住在创世之都的居民一直受怪物威胁,它们来自不同于神境的异世界。这些怪物叫“狩魂幻兽”,会收集神的力量,将之当作食粮。因此,那些家伙也能行使“神代”。
在两千年前引发世界灾害的就是狩魂幻兽之王。命师、神代使,就连神都前往讨伐,最后总算将狩魂幻兽封入都市中心,连同整块大陆搬往异界。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彻底打倒怪物,怪物还是有可能在往后的日子复活。为了应战,神悠言才会广纳神代使,以防止世界毁灭。
“你不觉得……宗教说词都很像游戏设定吗?”
灰村开口征询斗和的意见。没错,之前小岛讲的时候,他也这么认为。这种设定很常见。可是,总觉得哪怪怪的。好像似曾相识。此时,一个反向思维窜过脑海——或许那并不是常见的设定,而是大家记忆深处都埋有这项事实,才会弄成作品——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叫打断斗和的思考。人们往某个方向流窜,这表示有怪物来了。一只人面蜈蚣自大厅入口处现身。
“灰村小姐、镝木小姐,走这边!”
山田的叫声加了进来,斗和在心里暗叫不妙。不能让山田在现在这个时间点离开,灰村他们要去的方向有笠根木等人在。
“山田先生,等等,用这个!怪物只有一只!”
斗和冲过去,将折叠椅交到山田手中。他主张联手战斗,合力打倒怪物。按山田的假面性格来看,肯定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剧场内空荡荡,只剩斗和及山田手持武器、挑战人面蜈蚣。目前斗和应该还不知道怪物的弱点是头,所以他刻意假装陷入苦战,再消灭人面蜈蚣。
***
“给你,弄到弓了。”
“笠、笠根木送我礼物,好开心。”
宇佐院接过另外弄出的西洋弓,用脸磨蹭弓身。别看她现在一脸开心,那双眼可是哭得又红又肿。目前暂时找回平常心,但刚刚一直哭得很惨。宇佐院跟原田为多摩川的死悲叹,前不久还在啜泣。
人命无贵贱之分。因此每救一个人,某人就得付出生命代价。在现实世界里,人们少有这种观念,是因为有团体力量、社会机制、出自人手的道具帮忙,在不知不觉中得救而不自觉。然而,来到这个世界就不同了,一切都要自己来。仔细想想,斗和他对残酷真相的体认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刻。
笠根木希望两人停止作战,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她们说什么都不愿意。
“那只章鱼好强。”
这时一花用认真的表情喃喃自语。他们刚刚才跟邪神兽交手过。
刹婆一次会杀好几人,邪神兽则是一次杀一个。乍看之下,刹婆比邪神兽更有威胁性,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邪神兽能自由自在翱翔天际,拥有无视惯性的异能力。我方一直打不到它,对方则拥有高命中率,因此伤亡无法避免。一对一作战时,它还比刹婆强。要怪物露出破绽,就必须等它刺中猎物,但蛇形触手会出面攻击,旁人无法靠近,一直攻击触手,它就会丢下猎物逃跑。
“总之,我们先回办事处。”
一行人来到水池后方的办事处,那里已经收容将近二十人。银河正在安抚一名歇斯底里的女子。青美空、御手洗为了带其他人来这,目前不在办事处里。
“怎么不让大家一起出去帮忙?我说得很有道理啊?你为什么不认同?”
听起来,这名女子认为大家一起出去带人可以救更多人,对少数人员担负此任的情况颇有微词。
“『很有道理』应该是字面上的意思吧?自己说自己的意见正确,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花摆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头朝一旁歪去。
“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这样会被怪物发现啊。要是你的意见很对,谁还会反驳!”
一名臭脸的年轻男子放声大吼。
“你只是怕事吧?就只有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觉得这样很可耻吗?只要大家多加注意,就不会被怪物发现,可以把其他人带来这里!”
“最好是啦,臭老太婆!”
“别大声吵闹,会被发现的!”
银河出声警告,这才让两人闭嘴。她的表情很憔悴,看得出来已经身心倶疲。那名女子的行为肯定会害大家全灭。若丢下她不管,把时间拿来带人,早就救好几个去了。但放她失控暴走、独自跑出去带人,事情肯定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必须有人安抚她。
现场许多人听了她的话后充满罪恶感,不知道该做何选择。跟银河抱持相同想法的男子很像小混混,这也是大家不确定该帮谁的原因之一。
谁能理解银河的想法,有办法安抚那名女性,他就适合当诱导者。所以现在人手不够。虽然那名女子口口声声说要救人,但她才是会害死大家的家伙。她认为自己的意见是真理,对他人的主张充耳不闻。
“干脆下毒瘫痪她好了?”
原田在一旁小声道出可怕的建议。听到这句话,笠根木才惊觉还有那个方法可行。
“对了,可以用毒!”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银河等人吓了一跳,笠根木跟一花、其他伙伴一同前往隔壁的房间,在那里说出自己的点子。可以用海恶魔的毒制止邪神兽。挑它刺人的时间点下手,毒箭就不会射偏。
“我的技术还不成熟,对不起大家。要彻底反省,省得比海深。”
宇佐院的语气满是歉意。要是她能射中飞来飞去的邪神兽,就能在伤亡出现前打倒它。这点让她很歉疚。笠根木也一样。以牺牲为前提,没有比这个更令人难受的作战计划。现实是如此冷酷,实在让人挫折。
(那家伙一直都是这样的心情吗?)
一想到斗和的事,笠根木就觉得心痛。他现在身边有一群战友,而斗和一直孤军奋战,自己不可能对那份苦恼感同身受。
要突破海恶魔的防御极其困难,得派出深海探查机蛇颈龙。同时这也可能诱发山田出动,因此绝不能失误。接下来的战斗地点是主题广场。之前海恶魔、邪神兽、水异形曾同时出现在那,是跟怪物们一决胜负的大好机会。将灵魂出窍的一花肉体安置妥当,笠根木一行人离开办事处。才要踏出楼梯,一记悲鸣就传入耳中,惊得大伙儿赶紧藏身。
观众席下方的通道有个人影窜出,看起来很像被怪物追杀。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笠根木等人无法从藏身处冲出。不过——
“等等!”
——是银河在尖叫。好像有人跑
上来、脚底踩得咚咚作响。刚才大放厥词的女子正一脸兴奋,从笠根木等人身旁跑过。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家都来不及反应。
“我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女子说完就跑向抱头鼠窜的游客,接着放声大叫,说自己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游客已经慌得六神无主,直接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一个劲地跑掉。
就这样,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发展。那个女人撞见从通道爬出的人面蜈蚣群,顿了几秒才发现大事不妙,糟的还在后头,她又折回原路,后面跟着怪物——
“呵呵……原来那种地方有楼梯啊。”
“哗哗……搞不好有食物?”
人面蜈蚣窃窃私语,它们发现这里了。透过它的异能力,其他人面蜈蚣也会知道这件事。表演池后方的办事处已经不安全了。
“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斗和同学担心的事成真了。”
银河的眼眶开始浮现泪水,声音里尽是懊悔。她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看起来很吓人。
(——该怎么办?)
笠根木陷入迷惘。人面蜈蚣有三只,其中一只不见了。假如本体不在这里,杀光怪物就会促使本体发动异能力,由十只分身组成的人面蜈蚣群将会重新出现,直接杀进办事处。
“笠根木,没时间犹豫了。”
“就硬着头皮上吧?”
宇佐院跟原田纷纷主张战斗。也对,笠根木心想,在这考虑老半天,事情不见得会好转。现在最要不得的是本体混在里头,却让它溜掉。
“我们上!打倒本体!”
笠根木打头阵冲出,宇佐院、原田则跟随他的脚步挺进。
“等等,我也要帮忙!”
迟了一会儿,银河跟着迈步奔去。笠根木手上还有武器,但银河的能力是“哀怜献祭”,他实在不希望她加入战局,但现在又没空说服她。
刚才那名女子中了蜈蚣毒、整个人痛得打滚,笠根木将盯上她的人面蜈蚣赶跑,再个别击破。一花不在这,战力出现一大缺口,但他还是想办法打倒一只,银河等人对付另一只人面蜈蚣,它也败在笠根木手中。这两只都是分身。
“喂,剩下一只跑哪去了?”
这问题一出,少女们就怯怯地摇头。大家过于专心作战,不小心让疑似本体的人面蜈蚣溜了。没能在这打倒本体很可惜,但目前只剩两只,若它们袭击办事处,我方阵容应该足以保护大家。
正当笠根木想松口气时——
“窸窣窸窣……好可惜。”
“嘿嘿……失望了吗?失望了吗?”
——不知从哪传来怪物的声音,笠根木在附近捜索,接着发现让他惊讶的事。人面蜈蚣就贴在刚才那名女子的背上,从她的后脑勺享用人脑大餐。这昭示了残酷的可能性。
下一刻,人面蜈蚣的身体发出绿色光芒,九道光如箭矢飞散,造出巨大的蜈蚣分身。情况糟到极点。另外还有一只分身,它已经死在别处了。
十只人面蜈蚣出现。刚才的努力全都白费,绝望的心情几乎要淹没笠根木。紧接着——
咻!
有样东西迅速飞过。
“叽叽!”
卷在女子身上的人面蜈蚣发出怪叫,它的头上插着一支箭。
咻!咻!
箭矢飞翔的声音再度响起,接着,怪物头上的箭陆陆续续增加。
“你太大意了,被我盯上的猎物绝对逃不了。”
总计八支箭全钉在怪物头上,人面蜈蚣的本体就此倒下,所有分身同时消灭。
“宇佐院,你超强!”
“这位同学,你根本是超人!”
原田跟银河雀跃地大赞。
“我希望……笠、笠根木能夸我。”
“哈哈!干得好,宇佐院!真有你的!”
自心底涌现的感动驱使笠根木,让他一把抱住宇佐院。
“——噗咧噗!”
宇佐院浑身僵硬,就此定在原地。仔细一瞧,她的脸一片通红,鼻子还流下鼻血,表情笑得莫名猥亵。
***
似乎是自己多心,总觉得充斥阴暗通道的晦暗瘴气似乎稀薄了些。不,或许真的变稀薄了。
“这里有怪物的尸体,刚才好像有人跟它作战过。”
“是一群带着武器的人!”
人们交相谈论,这些话全进到斗和耳里。生还的可能性出现了,开始在人们的心中点亮希望之光。
然而,一方面也刺激某个更凶残、更邪恶的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山田狐疑地问着,脸上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斗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小心讲错话,一切的努力将化为泡影。接下来的对话攸关性命安危。
“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武器,但这水族馆几乎没那类东西。搞不好是某人的异能力。”
斗和假设自己还不清楚笠根木的事,试着套用情境,再编出答案。随便捏造说词只会让对方起疑。
“山田先生,能告诉我异能力的事吗?”
尽管心里犹豫,斗和还是狠下心提问。错失眼下这个机会,异世界的秘密可能会永远无解。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刚才那些。”
“那……就请山田先生说说个人见解。你做过许多调查,应该有自己的假设观点。看样子异能力是真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
斗和没能把话说完。幽暗的后台通道里,那对金色锐阵正闪动精光。骇人的杀意波动将细胞一一辗碎,带来冰冷的刺激,让人不由得想挣扎逃离。
自己太过焦急,反而让山田起疑。迫不及待寻求真相的心情坏事,让他跨过不得越界的禁忌底线。
“——斗和弟弟,你知道『感质(Qualia)』是什么吗?”
过了一会儿,山田平静、好听的声音传入耳里,眼神已不若刚才犀利。看样子山田没有发现异状。斗和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知道大概的意思。”
感质(Qualia)翻成白话文就是“主观体验带来的感觉质量”。简单来说,等同“自己目前的感觉”。听起来没什么特别、或许不会让人产生疑问,但实际上它是很不科学的神秘现象。
就算剖开人头、调查脑部构造,得以解析细胞在刺激下的反应,“当事人的感觉”仍无法量化。
“『主观』是很有分量的东西,却无法向他人证明它确实存在。假设我是仿人体制造的高精密生化机器人,我说我有感情跟意志,斗和弟弟会相信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斗和听得头晕目眩。
他是泯灭人性的杀人鬼。但并非生下来就是杀人鬼,是通过门才变成无心的杀人机器——上述说法并非完全不可能。这个残虐杀人鬼是拥有“感质(Qualia)”的人类?还是像游戏角色一样,只能回馈预设反应,是哲学上的活死人?
“……有道理。感质的确很难证明。”
“没错。它是科学上最大的无解难题。例如血型占卜还很盛行的年代,当时有些人主张『这并未经过科学证明,所以我不相信』,如果他们知道『人心』在科学上也无法获得证明,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话说到这,斗和开始纳闷山田会怎么想。是因为对人心采取不信任主义,才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不,应该相反,就因为他相信人们有心,才会如此享受杀人行为吧。
“你听过人类的三重构造概念吗?”
“课堂上好像有听过。记得是主张人类由灵魂、精神、肉体组成的论述吧?”
“没错。感质(Qualia)在科学上虽然无法获得证实,但就主观体验来看确实存在。从更广义的角度分析,可以说它不存于物质界,在其他世界却是实体。以三重构造区分,感质(Qualia)就等同灵魂、精神。据神悠言所说,异能力全被界定为精神中枢之力。我们受到物理刺激才会产生感质,异能力则相反,与副现象论(Epiphenomenalism)背道而驰。”
山田又进一步说明。所谓的副现象论是指物理刺激会引发精神事件,精神事件却不会造就物理现象。
“精神这样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非物质情报。利用庞大的非物质资讯改写物质界资讯,这种行为就是异能力。它会执行特定动作,或许改称『程式』比较贴切。”
程式。如果用程式概念解构,异能力觉醒时,异能力者会想起异能力的名字就说得通了。要运行动作特定的情报集合体“程式”,必须输入程式名称。再者,“认知”是精神概念,怪不得在异能力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现在的我跟你,甚至是其他人,可能都要改叫『精神体』了,这个世界则称为『精神界』。”
斗和心头一惊。精神体,意思就是——
“这么说来,现在在这里的我们并不是实体,而是灵魂跟精神?”
“很难定义什么是『实体』,这里不是物质世界,将我们比拟成游戏角色,看作单纯资讯体的话,你的说法正确。
现在的我们似乎拥有肉体、用肉体对谈,实际上只是在接收情报,多亏感质现象,我们才会认为这是现实”
“我拿在手上的枪也是资讯?中毒无法动弹也是?”
吐露疑惑之余,斗和亦认为这是事实。为什么脱离这个世界、回到原来的世界后,身上的伤全数愈合,建筑物等物体也都恢复原状?用“精神体”这个概念说明,一切都能获得解答。
“『某某物体存在』,这只是肉眼观测的结果罢了。反之,只要有观测结果,实物的存在就不是必须的。概念类同『世界是颠倒的』。毒也一样。中毒者接收『毒』的资讯,再将自身资讯改写成相应状态。”
世界上下颠倒,这是非常有名的观点。外来光线进到眼里会受水晶体折射,在视网膜上成形,从眼部构造来看,成像必定是上下颠倒。但我们生活上却没有任何不便的地方,这是因为脑部将资讯改写,将它再次翻转过来。人类所看到的世界都经过认知系统处理。
“这个世界在哪?这或许是个蠢问题。『位置』概念是物质界特有的思维。不过,综观一切情报,可以得出某种推测。神明所在的异界、神悠言巫女拥有的神托力、狩魂幻兽之所以叫幻想生物的理由,创意发想从何而来。人死后,精神会前往何处,这问题永远引人深思。它们全都导向某个共通概念,那就是——”
“喂,你们几个!快到上面来,机器人在跟怪物作战呢。我们搞不好会得救喔!”
时机很不凑巧。一名男子兴奋地哇哇叫,将山田的话打断。叫得真不是时候,斗和心想,还没听到最重要的答案,山田就接获最糟的情报。
“斗和弟弟,我忘记说一件重要的事。”
自顾自地说完,山田望着逐渐离去的男性背影,谱出喃喃低语。
“什么事?”
“——弑神之夜,发动。”
刹那间,一阵金色光芒自山田身上迸出。光开始染上黑暗之色,那绝望的极致慢慢包覆右手,紧接着,犹如恶魔再世的漆黑鬼爪出现。
(——糟了!)
斗和准备防范山田的攻击。蛇颈龙的事果然是禁忌,现在必须尽量牵制山田,专心做这件事就对了。
“我决定跟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因为怕吓到你们,才一直隐瞒这件事没讲。对不起,若是我能早点下定决心……”
山田这句话让斗和恍然大悟。目前他还在装好人,就算发动异能力,自己也不该出现警戒反应。有强者加入我方,高兴都来不及了。
思绪到这,斗和才惊觉自己犯下天大的失误。
在此同时,强大的杀意聚集体狠狠撕裂空气,将斗和的右手连同长枪一并截断。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斗和在剧痛下苦着脸,第一个反应就是替右手止血。
“你失误了,少年。我原本还半信半疑,但你的态度让我确定。你拥有上一次的记忆吧?也就是说世界已经重来第三遍了。”
山田用他可怕的洞察力直捣事实。怪物还没有全部死透,最坏的结果——旧事重演的机率越来越高。
“连我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现在想想,笠根木说的话也很不对劲。你们两个携手合作对吧?我是听说真湖的异能力只能用一次啦,喔喔,只要付出代价就能犯规吗?我的分析能力没办法看到那。她不是被怪物杀掉,而是早就没命了吧?将尸体砍断很明智,假如你们没那么做,我立刻就会发现事情有古怪——想不到最后还是赢不了银河的哥哥(初恋情人)。真湖一直都没叫我『大人』。”
斗和粗喘着气,闷不吭声地听山田唱独角戏。光是要隐藏内心的动摇,他就拼尽吃奶力气。幸运女神正在眷顾斗和,打倒山田的时机来临。
就在视线角落、山田背后,有个如气球般飘过来的怪物。是邪神兽。心脏狂跳了一下,为了不让山田发觉自己的视线有异,斗和故意盯着他的脸看。“话说回来,你的反应真不好玩。在第一次的世界里,我把你的手脚全切了,该不会第二次也有切吧?以一个失去右手的人来说,你满冷静的。”
邪神兽缓缓前倾,角尖对准山田的背。山田忙着说话,似乎没有注意到。怪物的力道比箭矢更猛,带着媲美长枪的重量和破坏力射来,如今正以超高速贯穿空气,朝杀人鬼逼近。
“嗯?”
山田转头,用右手抓住邪神兽的角。
“——什么!”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斗和发出惊愕的呼声。因为异能力的关系,怪物能随意改变航道,能抓住这只怪物就表示——山田手脚比对方的反应更快。再一次,斗和又亲眼目睹这个杀人鬼深不可测的实力。
“搞什么,原来是章鱼?”
穷极无聊地说完,山田就将那玩意儿扔向斗和,就好像在抛枪一样。斗和尽全力蹬地,惊险地闪过攻击。
邪神兽的异能力遭人抹灭,在无法修正轨道的情况下刺进墙壁。它死命拔出深深刺入的犄角,边爬边逃进办事处。
***
拥有压倒性重量的钢铁手臂捅向海恶魔。它的防御力经异能力强化,附身蛇颈龙的一花接连不断地释出攻击,终于在它身上开出一个洞。
“太厉害了!”
“用这个就能打赢山田吧?”
见一花打倒海恶魔,宇佐院跟原田相继欢呼。一花附身蛇颈龙后迅速前往主题广场,跟笠根木等人碰面,打倒在预料时刻现身的海恶魔。
“赢不了山田啦,被他摸到就会失去异能力,太难应付了。”
“那个……谢谢你们。”
笠根木才在说丧气话,刚从海恶魔手中救出的母女就向他道谢。他则露出莫名感动的表情,温柔地摸摸被女子抱在怀中的小女孩。
“太好了,你妈妈平安无事。”
“咦,笠根木,你怎么哭了?我的宇佐院探测器侦测到萝莉控属性!”
“别胡扯啦,我才没哭!”
一花从边擦着泪边主张没哭的笠根木身上别开视线,抬头仰望自三楼科学教室缓缓降下的水壁。
“章鱼怪都没来。”
上次邪神兽似乎有到这来,但不晓得是哪个环节改变未来,这次并没有出现。
“计划变更,先打水壁。不好意思,我们帮不上忙……你有办法搞定吗?”
“没问题!”
笠根木语带歉疚,一花则精神饱满地打包票。要跟水异形作战,唯独附身蛇颈龙的一花有那个能耐。
眼看笠根木等人已经保持相当距离了,一花便纵身缵进水壁里。浮力突然来袭,将钢铁肉体撑起。水异形的异能力就是制造海水,似乎能让海里的物体全部浮起来。
“唔哇!动作好迟钝。”
虽然是深海探查机,在水中行动却比陆上更缓慢,连变个方向都很困难。不祥的预感猛然窜生。本能在告诉一花——她可能会输。
(——可是,一花不能输。)
像在嘲笑这样的一花,水的流向变了,一股海流猛力来袭。人在水中,要预测这些实在很困难。机体开始旋转,将上下方向感打乱。接着,幽深黑暗中出现一只长有巨大人面的白色大鱼。短短一秒后,机体开始因撞击力道震动。
“哇!发生什么事了?”
等一花搞清楚状况,错愕的感觉就紧跟而来。不知不觉间,她被水异形捉住了。酷似剪刀的肋骨夹住机身,钢铁外皮正发出叽叽叽的尖锐声响。无法切断猎物似乎让水异形不悦,它粗暴地抛开一花。蛇颈龙在水里猛冲,撞上连接海水的隐形障壁,机身发出巨大声响。
(糟了,哥哥。)
一花顿时知道自己处于劣势。蛇颈龙充其量只能在水中潜行,要跟水生怪物对战,性能上并不足以应付。就好像小孩子刚学会走路就马上找大人单挑。
水异形在水中自在穿梭,朝一花发动攻击。那攻势来自四面八方,涵盖所有方位。强韧的颚及腹部刀刃在机体表面刻下好几道伤痕,尾鳍更捎出一击,易如反掌地将蛇颈龙的巨躯打向墙面。
蛇颈龙虽然造得很坚固、耐水压,却不是以战斗为前提制造,内部已经有好几个零件故障,左手完全无法动弹。
虽然如此,一花并没有完全放弃。她将机体损伤压在最小范围内,随时准备来个大逆转。
“就是现在!”
水异形从正面抱住蛇颈龙,这次,它打算用腹部刀刃肢解机体。不同于上次的错愕反应,一花这次冷静应对。附绳索的三连发超高速水中弩枪就近发射,鱼矛状箭尖插进怪物的身体。
挣扎不休的水异形将一花甩掉,但这次有绳索,她善加利用手上的卷绳器,在墙面着地。
“只要有地方踩,一花就能出招!”
脚底的履带在墙上疾驰,一面借绳索动作解读对手动向,再用钢铁之躯冲撞它。不过,敌人好歹是水中霸者,它发现有人要攻过来,立刻灵巧地转身回避。
“还早呢!”
卷绳器高速旋转,阻止机体暴冲。背、脚部的推进器全力喷射,在高速驱动下,一花朝水异形放出回旋踢。她切断长在脸上的其中
一只手,在怪物身体刻下深深的沟状伤痕。
“唔哇!”
这时一花发出哀号。因为她一直乱用绳索,所以绳索断了,一花被抛向没东西可抓的水体里。怪物似乎在回敬踢伤之恨,频频用刀猛砍机体。结果一花遭怪物砍飞,整具机器人撞进墙壁里。对准蛇颈龙的头,水异形的嘴如手腕般伸来。
喀叽!
如人类颈部骨折的破裂声响起,蛇颈龙的头遭怪物咬烂。刹那间,一花的意识开始自机体缓缓剥离。
“咦?为什么?明明还能动啊。”
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惊讶,但这想法是错的。一花只能附在人体上,所以蛇颈龙被她看成人。没有头的人会死,蛇颈龙原封不动地套用这个逻辑。
(怎么办?一花打输了。)
一花被迫解除附身,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失败的窘境。她没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内心满是不甘。不过,她立刻调适心情,动身前往一楼的办事处。假如输给水异形,自己就必须去附身刹婆。躺进刹婆的身体后,意识有瞬间中断,接着是神经扩散到各个角落的感觉。一花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邪神兽出现在眼前。
“这家伙怎么在这!?”
惊呼不由得脱口而出。然而,她立刻发现怪物的样子不太对劲,有如一只折翼的鸟,失去飞翔能力,在地上笨拙爬行。
要她做逻辑思考是件难事,所以,她决定凭直觉行动。
“……现在杀似乎是个好机会。”
一花挥舞巨大的菜刀,开始肢解邪神兽。虽然怪物拼命抵抗,但失去飞天能力的它很蹩脚。在连通办事处的后台通道里,一花成功杀死怪物。这样一来就只剩水异形了。
才刚抬起脸庞,她的心脏就差点停摆。眼前有两个人,是山田跟断腕的斗和。他们正露骨地盯着一花看。
之所以看斗和受伤却没第一时间冲出去,全都是因为山田散发出既可怕又强大的杀气,压得她不敢轻举妄动。本能正告诉自己,死神近在身边。
斗和用眼神暗示一花逃跑。对喔,某个念头窜过脑海。自己跟哥哥约好了,绝对不能跟山田交战。虽然很担心斗和的安危,但一花比任何人都相信斗和。
“刹吧——!刹吧——!”
她朝斗和送去事先讲好的暗号,接着离开现场。
***
因为一花的暗号,斗和得以掌握战况。只剩水异形没死。她已经附到刹婆身上,这就表示蛇颈龙挂了。要想活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在这个作战计划上赌一把。斗和先是做好心理准备,接着就提高音量大喊。
“山田喜一郎!跟我玩个游戏!”
山田从容不迫地笑看刹婆离去,接着又看向斗和,目光里满是玩味。
“你来杀我十次,在那段时间里,我能打中你就算我赢。到时候,你必须停止一切伤人行为,立刻带我们离开这里。还要跟我约好,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秘密,不能有所保留!”
“喂喂,这游戏摆明对你有利啊。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交涉是吧?答应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让你尝尝败北的滋味。”
罕见地露出错愕表情,山田在片刻后抖动肩膀、放声大笑。
“咯咯咯、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用左手按住额头,整个人仰天狂笑。那些嘲笑声在幽暗的馆内响荡、缭绕,笑着笑着又突然停摆。
“——真够好笑的。笑死我了,少年。”
山田以手遮口,像是在试探斗和的话有多真,用冷到骨子里的视线狠盯着他。冷汗化作一道寒气,自斗和脸颊淌落。
“这应该不是你的主意吧?但话又说回来,能做出这种提案的人,你们那边找不出半个……喔,是我上一次提的吧?原来你想利用恒力啊。”
斗和感到相当震惊。山田的头脑果然很好。除此之外,他还看穿斗和的目的。
之所以认为山田会答应玩这个游戏,是以恒力影响为前提。就连杀人鬼都无法对抗这项宇宙法则。山田并没有上一次的记忆,却会凭自己的意思步上旧路。可是,当他发现世界重来第三次,结果又会如何?事先预知未来就能『回避』未来,这又是一个宇宙法则。若他不玩鬼抓人游戏,打算去杀一花等人,大家就死定了。
“挺不可思议的,不晓得意志能左右人心到什么地步?老实说,内心有个声音叫我跟你玩游戏。心情好奇妙。一想到这跟恒力有关,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也好,我答应跟你玩游戏。”
周遭一切杂音似乎消失了,时间仿佛停止运转,阵阵紧张的感觉令人发毛。山田开始散发斗气和杀意,这些气息正透过表皮传入体内。
“我没打算钻漏洞。『攻击』是指我的身体、武器触碰到你。异能力当然也算武器。此外,你的攻击确定有效时,我出手反击就不算数。”
“OK。我没意见。”
游戏成立,开战的号角也在同一时间吹响。
抢先采取行动的人是斗和,但山田以更快的速度出招。斗和向前冲,他也跟着跑来,仿佛拥有瞬间移动能力,突然出现在眼前。
“——唔!”
斗和赶紧停下脚步,山田则朝他释出狠戾的突刺。如果是以前的斗和,肯定会遭对方打个正着,可是他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成长,所以能勉强挡下。“哦,跟我认识的少年很不一样呢。在之前的世界锻炼过?”
山田佩服地赞道,一面祭出毫无破绽的攻击。但他根本没用右手,很明显是在放水。虽然对方放水,斗和还是被迫采取守势,沉重的打击一一落在皮肉上。最后防线遭人突破,在山田一记前踢后,斗和向外飞出。
斗和跌落地面之余,不忘把握这个好机会,这次换他发动攻击,一起身就大胆出招。利用比山田还矮的身高,将火力集中在敌人下半身。
不仅如此,斗和还挥动刚才被人切断、正在流血的右手。酷似刹婆异能力的新月形血滩朝山田脸庞喷去。
“原来如此,瞄准眼睛是吧。”
山田察觉斗和的意图后,笑意不灭地避开攻击。看就知道他对这阵攻势乐在其中,悠悠哉哉地挡下攻击。没想到用血暗算依然伤不了山田,别说是焦虑,斗和都快佩服起对方了。
可是,这样下去根本毫无胜算,一定要让山田使用右手才行。
此时身体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被山田丢出去了。才刚撞上地面,山田的脚就朝他的喉咙踩下。斗和立刻横向转开,借此避开攻击。
“还以为你会被我踩死呢。”
“你一定不懂吧,不晓得拼命求生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斗和用左手按住腋下,一面替右手止血、一面放话。血流得太多,害他头晕目眩,身体动作变得越来越沉重。必须速战速决才行。
“心情这种东西就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大家却以为讲出来就算数。顺便告诉你,世上最廉价的东西莫过于言语。很多人嘴上道歉,却打算说说了事、免费闯关。”
“会有这种论调,是因为你过于轻视人们的心意!”
斗和再次发动攻击。接下来又跟刚才一样,他的攻击没中半招。
“差不多该来消耗次数了。”
刹那间,山田身上的杀气倍增。那股杀意足以侵吞世界,它替绝望代言,幻化成漆黑利爪,开始对斗和进行攻击。
这也是斗和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弑神之夜一击必杀,所以在『十回战』里,山田就得临阵收手数次。
等他临阵收手时,斗和将用尽全力击拳。想缩短庞大的战力差距,就得在这赌一把。这赌注出自对山田的信赖,虽然他会说谎,却不至于打破约定。斗和正面迎战漆黑的利爪,对遭人截断的右手注入力量。某种机制开始运转,微微发光的右手出现了,瞄准山田的颜面狠揍过去。
“幻之右手”回传打中表皮与肌肉的触感。自从被山田弄断右手后,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山田没有第二轮世界的记忆,这攻击应该能杀他个措手不及。假如这招行不通——
“哦,真让人吃惊。”
山田说话了。照理说他被斗和打中,却连一步都没退。
“幻叶现象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生命能量体呢。”
“——不会吧?”
直到这个时候,斗和终于发现刚才的误会大了。在他的右手跟山田的颜面间,有对方的左手横着。也就是说,斗和的攻击遭人挡下。
斗和彻底傻眼,山田则抬腿、朝他腹部送去膝击。接着又用右手抓头,拿他的头撞墙。
“你还有九次机会。是说,我还在猜会有什么绝招呢,没想到隐藏能力是这种派不上用场的烂货。”
“你没发现?”
“老实说,我真的没发现。血把我的眼睛弄脏了,产生不错的障眼效果。再加上你没有刻意隐藏右手,所以我就没特别注意了。哎呀,看看你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为什么能抵挡攻击呢?理由很简单,它的拳速跟你的其他打击同等。只要稍微拿出点魄力,要挡也不是问题。”
山田说的一点也不夸张。光靠幻之右手无法超越山田的反射神经,所以斗和才一直等待合适机会。不过——
“说老实话,我是有点期待啦,很想知道少年是否会发动什么隐藏能力。没想到,居然是肉体中枢的首席力量。”
“那是什么东西?”
“刚才已经教过你了吧。人类由灵魂、精神、肉体构成,各中枢又分为四个层面,共有十二位阶。一般的物理性攻击为肉体中枢第四阶,占十二位阶里的第十二位;你的力量在肉体中枢属于最上阶,十二位阶里排行第九。顺便补充一下,我的弑神之夜为精神中枢第二阶,十二位阶的第六位。不过呢,并不是排越前面就越强。”
阶层区别对斗和来说还太深奥,但他知道一件事,知道得清清楚楚。自己的攻击八成无法打中山田。因此——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再次冲向山田。这次的攻击在实手与幻肢间交错,但斗和并没有用幻肢抵挡山田右手的意思。他的想法正好相反,打算豁出性命攻击。当对方在临门一脚收手,获胜的机会才会到来。
但对方的力道都还不算痛下杀手,就让斗和挂了满身彩。脸颊出现裂伤、耳朵被人割下,手脚也划开好几道口子。全身血流如注,除了带走体力,还让意识逐渐模糊。游戏回合数消耗得越来越多,死亡阴影则离自己越来越近。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还半信半疑的,没想到我猜中了!”
山田突然大声嘲笑,同时挥出右手。斗和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冲向敌人,头部遭到剧烈重击,整个人直向旋转飞了出去。他还以为对方会临时住手,在防御上太过涣散。如果用取消弑神之夜的右手攻击,就没有在最后一刻住手的必要。
尽管意识朦胧,斗和还是拼了命地起身,锐利的漆黑爪刃朝他脖子抵去。
“你只剩一次机会。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次。说老实话,我好像高估你了。你跟我玩游戏是为了拖延时间。趁你拖住我,笠根木他们就跑去打倒怪物。我知道幻之右手有什么特性,它是有可能打中我,不过,在你失败之后,接下来的行为就毫无意义。连拖延时间都办不到,只是平白消耗回合数。话虽如此,你也不打算跟笠根木等人会合,也就是说——少年啊,你们无法打倒狩魂幻兽,已经走投无路了吧?”
斗和当下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眼前景象忽明忽灭,他仿佛离开阴暗的水族馆,在一个熟悉的露天战场战斗。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杀人鬼,而是一个拥有褐色肌肤的女子。身体深处好像有一股热意涌上。
“呵呵、呵呵呵。”
斗和口里逸出呆板的笑声。
“太让我失望了,少年,你该不会疯了?”
“并没有,我正常得很。是因为你的样子太可笑,我才会不小心笑出来。”
“……继续说。”
“你曾经相信过别人吗?曾经对谁托付心愿?我相信一花,也相信笠根木他们,大家一定会打倒怪物,从这个世界活着回去。只要那些家伙活着,我就不算失败。”
“就算他们活着,你还是会死。这样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对所有的生物来说,最终目的并不是活下去,而是繁衍自己的子孙、留下自身意念,让后人流传。为了实现这点,生物才会彼此竞争,吃掉其他生物,拼命求生存。可是,山田,你并没有这份心。在第一轮世界里,你被一花杀掉。这是为什么?你确实是同行者,但异能力发动并没有受限,为什么选择被杀?”
“这还需要问吗?一旦我发动弑神之夜,加诸在我身上的异能力将会消灭。那可是能死而复生的能力。这不正是体验死亡的绝佳机会?”
“死而复生的异能力搞不好会失灵啊。讲白点,是因为你认为自己死了也没差。现在的你也不怕死。假如笠根木他们活着回去,肯定会把你交给警察,这你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可是,你依然不慌不忙。理由并非能将大家灭口了事,也不是有自信逃离警察的追捕,而是你觉得死在这也无所谓,并没有求生意志。”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才没办法理解,无法对大家的求生意志感同身受,无法品尝渴望活下去的心愿是什么滋味。只有拼命求生的人,才能体会他人心情。正因为人们都不希望死去,才得面对残酷又可悲的现实。但你感受不到。你杀人不需要理由,是个空壳子,所以我无法原谅你。人们死得太不值了!”
“那就用力挣扎啊。再怎么耍嘴皮子,现实也不会改变。攻击是所有生物拿来主张自我生存的手段,你们就依循自然界法则,努力传达那个什么鬼信念吧。”
“我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下一次发动攻击时,我会将一切寄托在这只右手上!”
斗和已经对死亡看开了。
他再也不会感到害怕。因为他已经找到值得托付的对象。那就是一花、笠根木、银河等人。他们一定有办法逃离这个世界,继承自己的遗志。
“哦,表情很棒,少年,看来你已经豁出去了。好吧,为了替你送行,我就用这芬里尔之爪刺穿你的身体,结束那条生命。”
斗和静静地调整呼吸。双方各踏出一步,来到拳头可及的范围内。死到临头,精神变得无比集中。周围的杂音褪去,只剩呼吸与心跳声;整个世界的色彩、形状都模糊起来,唯独质量惊人的杀人鬼格外清晰。
时间流逝,各自怀有不同韵律的呼吸、心跳声在某一刻完美重叠。
——这一瞬敲响战钟。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斗和大声咆哮,凝聚全身力量出击。赌上他拥有的一切、挥动“幻之右手”。“动作太慢了,少年。”
悲惨的是,山田击发右手的速度比他更快。
——闷闷的声音响起。肉被贯穿,发出绝望的声响。
漆黑的爪子深深贯穿斗和左胸。遭受致命一击后,斗和自口中吐出血块。他摇摇晃晃地瘫落、跪倒在地上,还被山田用粗鲁的手法抛出。
“没杀成啊。之前是不是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只差一点就杀中了,是你的本能发现大事不妙,才自动避开吧。不过,受那种伤已经没救了,只会徒增痛苦。”
山田说话的神情有些忧郁。
“看样子,你果然、还是无法……理解。”
斗和拼命把话说完。他现在一颗心只觉得充实。自己没有任何力量,而这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任务总算达成了。
“我……赢了。”
山田的表情瞬间狐疑,他立刻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对劲。
“这该不会是!?”
漆黑的爪子沾上透明液体,那些液体发出嘶嘶声后消灭。普通的液体不会有这种现象。他想的没错,这是水异形的海水——
***
笠根木等人保持一定距离,小心翼翼地追踪水壁动向。
一旦蛇颈龙输给水异形,他们就要改用B计划。那就是利用山田的异能力,将水异形的海水消灭。
当然,这会让山田发现世界重来第三遍,所以是最终手段。斗和会负责执行。
因为恒力的影响,“十回合战”很有可能成立。根据斗和所述,攻击很有可能对杀人鬼无效,但至少能让他的手碰水。
“进展到哪了?还没搞定?”
大伙儿一来到观众席,银河就跑过来问话。她也清楚作战内容。
“笨蛋!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啊?我出来看外面是不是还有人啊!”
受笠根木责难,银河愤慨地回嘴。水异形以外的怪物全死了,银河他们为了帮助更多人,在馆内四处检查。只要用跑的就能逃离水壁,但馆内还有中毒、受伤后动弹不得的家伙,或是体力透支、放弃求生的人。
至于一直不知去向、让人担心的日向也找着了,由早期加入我方的灰村等人带回。听日向亲口说出山田的真面目后,大伙儿全都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阵阵焦躁感逐渐让笠根木坐立难安。没有尸体,他的异能力就无法行使。跟尸横遍野的前次世界不同,这次生还者居多,武器迟早会用尽。
“我说,斗和那家伙该不会失败了吧?”
“斗和才不会失败!”“斗和同学不会失手!”
听到御手洗说出这种不安的话,笠根木和银河异口同声地大叫。发现彼此同时反驳,他们像在闹别扭一样,双双别开脸庞。
一行人必须尽快打倒怪物,所以武器就交给较能战斗的人。目前战斗员有笠根木、一花、宇佐院、青美空、御手洗,还有不久前在办事处跟疯女人争辩的臭脸男,他自愿参战。
“呜呜,笠根木的态度好可疑。”
宇佐院在大家不注意时哭丧着脸,噘着一张嘴。而在这群人中,就只有一花静静地看着水壁。接着她大呼一声:
“来了!”
海水原本还灌满观众席上半部,却在一瞬间消灭。长着巨大人脸的鱼形怪物从中掉落。
“
哈哈,不愧是斗和。我们上!全战斗能力上升。”
一花手拿巨型菜刀、笠根木拿长剑应战,宇佐院则使弓攻击。青美空和臭脸男各拿一把双手枪。
“从正面攻击很危险,它的嘴巴会飞出来!”
一花要大家小心,笠根木等人则来个左右包夹。那只怪物是水中霸者,但来到陆地上就变得行动笨拙。尽管如此,强大的尾鳍攻击依然如故,臭脸男没三两下就被拍飞;再来是胸部的夹刀,怪物让身体侧转,青美空在大意的状态下靠近,不慎被它切断左腿。
“笠根木,弓消失了。”
“我这边没有多的,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回答之余,笠根木知道自己的武器也差不多快濒临时限。眼下情况十万火急,水异形却生龙活虎,仗着可怕的生命力顽抗。更惨的是,它还往表演池去。一旦让怪物逃进水池,将无法保证能在山田过来前打倒它。
“这家伙好难缠。动作要快,不然哥哥就危险了!”
一花的语气非常焦急。她凭藉优秀的运动神经,在水异形表皮上划了好几刀,却不足以致命。时间拖得越久,斗和被山田杀掉的机率就越高。
“可恶!还不快点下地狱!”
笠根木也跟着挥剑,但尾鳍跟胸刀的攻击力太强,一直没办法靠近。在这段时间里,水异形正逐步接近水池。
“大家加油啊————!”
就在这时——银河的叫声传了过来。不,不只是她。
“加油!”
“别输给它~!”
“上啊啊啊啊!把那家伙杀了!”
转眼一看,躲在水池办事处的人纷纷现身,正努力替大家加油打气。
“喂,你们搞屁啊!快躲起来!”
“只剩这只怪物吧?也让我们尽点心力!”
叫出这句话的是某个陌生男性。数名男子从办事处抬桌子飞奔而来,共有四组人马。
“我们要让它下不了水!做个屏障挡着!”
他们拿桌子当屏障,成功阻止水异形的巨躯滚进水里。幸好怪物的体力大不如前,胸刀又扫不到那里,桌子才没被切断。不过,怪物开始祭出身上那张利嘴,将桌子越削越薄。再拖就来不及了。
眼前景象振奋人心。这些人没有战力可言,但他们的声援替作战人员带来 力量。拼命努力、渴望活下去的心情透过空气传导,渗入笠根木的心坎,让他为之动容。
“各位,一口气解决它!”
手上的长剑已经消失了,笠根木换上青美空拿的双手枪,勇者无惧地出击。一花、御手洗、臭脸男也都在声援下士气大振,天不怕地不怕地冲过去。
现场气氛跟着激昂起来。人们的意念贯注其中,让大伙儿的战斗力提升好几倍。
奋战好一阵子后,一花瞄准被屏障定住、动弹不得的水异形头部,拿巨型菜刀猛刺,刀深陷进去。怪物开始抽搐,抵抗力道也一口气下降。
“砍死它————!一花!”
“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笠根木一喝,一花就用尽全身力气挥下菜刀。这击将水异形的头一分为二,彻底送它上西天。现场欢声如雷,人们互相拥抱,分享存活的喜悦。
接着,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是世界毁坏的声音。看不见的墙出现无数裂痕,在下一刻碎成片片。强烈的飘浮感来袭,让笠根木的精神跟着飘动起来。
“哥哥呢!”
“斗和同学不晓得怎样了?”
是一花和银河的声音。对喔,笠根木心想,他们有成功赶在山田杀掉斗和前宰杀怪物吗?花的时间比想像中还久。最糟的想像窜过脑海。
(你要活下去,斗和!不只我们几个,大家都需要你!)
“斗和————!”
耳边听着自己的叫声,笠根木随即失去意识——
***
这里是一楼的后台。那里有被人贯穿左胸、正濒临死亡的斗和,另一位是愣愣地看着自身右手的山田。
“……原来如此,你的目的是这个啊。居然在衣服内侧贴装有怪物海水的袋子。开始跟我一起行动后,你应该没那个闲工夫准备才对。你一开始就算到这一步了吧?”
山田的声音听在耳里格外清晰,可是却忽远忽近,听起来很像在远处说话,又很像在耳边喃喃细语。
要让“弑神之夜”接触海水——他想了很多方案,最确实的办法莫过于这个。只要依循上一次的轨迹行动,就很容易引发相同的结果,连山田都无法违背称之为“恒力”的宇宙法则。别说是斗和的攻击了,连血液飞刀都能避开,对方是一大强敌。要想达成任务,只有用这个方法才会成功。
“我认了。这次败在你的策略下。虽然我不晓得让其他人活下去有什么意义,但你彻底把我摆了一道的事值得夸奖。偶尔输一下也不错,让人感慨万千。不过——游戏的事要算我赢。就这样把你丢着不管稳死,但隐形障壁很有可能在你死前消失。我要彻底杀了你。你这家伙挺难缠的,居然能在那种状态下避开要害攻击。”
就是这个,斗和心想,这就是自己还没死的原因。脑子明明已经有接受死亡的觉悟了,身体却擅自避开。是因为上次死去的记忆还刻在肉体上吧。
不经意地,他想起“利贝特实验”。长久以来,人们总是认为脑掌管身体活动,但根据最近的科学实验结果显示,这个说法有待商榷。人类在动手的时候,脑都还没对手下令,肉体就做出反应了。也就是说手先动,之后才跟脑报告。
那么,大脑的工作又是什么?人的“心”驻扎在哪?在古代,人们认为意念存于心脏,近代则认为是脑部负责控管,而在最近几年,科学家又发现身体才是意念持有者。
《自私的基因》这本书曾让大家误以为“人类受基因左右”,作者理查德#8226;道金斯还对此颇有微词。但事实真的不是这样?
常识是变动的。我思故我在,这个说法很早就遭受否定,而“感质”概念甚至否定物质的存在。若真如山田所说,现在的自己是精神体,那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又算什么?如果没有肉体,只是感质组合,生命的终极目标“繁衍子孙”又从何而来?生命的意义究竟为何?
『——受不了,你会不会想太多啦。』
令人熟悉的声音响起。眼前出现褐色肌肤、奶油色发丝。紧实的肉体包裹皮制胸甲,撑起一对丰满乳房。
『异能力确实是精神中枢力,所以很需要用脑。但“灵素”是肉体中枢力,别用脑,靠身体判断吧。』
令人身心舒畅的倦怠感包住身体每个角落。身体被伤得坑坑疤疤,各处都隐隐作痛,不过,在那之上的充足感却满溢身心灵。
『难得拥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真是浪费。不管意念再怎么强、灵素的力量有多惊人,无法具现化就没用。这才是关键。照你现在的样子,根本无法保护那位大人。』
怦咚,身体深处似乎有某样东西在跳动。“她说得对”——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突然间,斗和起身并看向某个地方,那里有座石造城堡,阳台上站了一位优雅的女性,她正俯瞰这里。拥有神圣的美貌,就像集奇迹的光芒而生。对方眼中满是慈爱,让斗和徜徉在无可取代的幸福氛围里。
每当自己打算放弃,就会想起这位大人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尽是些难熬又令人悲伤的事物,或许只存在痛苦,明天世界就会灭亡,只剩下永恒的孤独也说不定。但我希望你活下去。你有个名字,那是肩负希望的证明。是我的思念。』
就算这个世界充满悲伤,处处是痛苦,哪怕明天世界就会灭亡,一切将不复存在,只要能与你相遇,那瞬间就是我活下去的力量。这一生就值了。
因此,我不会死。这条命是她给的,是她的心意。
『——所以啦,老娘才要教你技巧。这是灵素使专用的必杀技,听了保证你吓到。可以让手的攻击射程多半截……怎么啦?那失望的表情是怎样?你不了这技巧有多厉害,才会一直打不到老娘。你应该知道吧?肉体只是一个容器,意念可以超越肉体极限,超越肉体速度,达到光速境界。也就是光速拳。怎样?是不是很想试试?它深深烙在你心底,不管重生多少次,经过多么漫长的时间,你都不会忘记。就刻在灵魂深处。』
对,怎么可能忘记。这都是为了保护那个人。不论经历多少轮回、多少岁月,这条命都与那个人同在。所以——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意识迅速复苏。世界又找回声音,肉体找回质感。灼热的痛楚在身体各处蔓延,很像被鬼压的感觉,身体相当沉重。
不过,却有一道滚烫的热流自身体内部涌现。庞大的能量在神经里流窜,有如一个反应炉,为身体带来能量。
“……哦,挺惊人的,没想到你还能站起来。”
山田说得一脸佩服。
“……我还有……尚未完成的、事。”
咳呃,随着这闷音响起,斗和呕出鲜血。血块陆陆续续坠落在地。虽然避开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