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你混蛋是在耍我啊!我做掉你啊,这该死的蠢货。」
我向斧乃木说明了整个经过,结果却被她以非常恶毒的话臭骂了一顿——无论是那边的世界还是这边的世界,我都是第一次遭到斧乃木的这种级别的谩骂。
虽然勉强还保持着面无表情和平坦语调,但是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本来的斧乃木,恐怕就不光是得意表情那么简单了。
「哪里会有人真的去洗澡的。而且竟然还跟人妻、跟未亡人一起。」
「不,那应该不算是未亡人吧……」
如果是幽灵的话,那就是已经跟丈夫一起死去了啊。
本来未亡人这个词就是蕴含着性别歧视要素的习惯用语,所以在使用上必须要很小心才行——虽然在同性之间还存在着桃园结义、刎颈之交之类的说法啦。
现在我们已经离开了神原家,转移到了浪白公园——虽然其实也没有选择浪白公园的必然性,但因为昨天在这里确实是躲过了雨魔的追击,所以就直接沿用了这个方法。
我洗完澡走出庭院,在乘上自行车后介入了神原和斧乃木的战斗,斧乃木则以此为信号——
「『多数例外规则』——」
瞬间飞翔了起来。
据我所见,雨魔只不过是在雨衣的各处出现了裂痕,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看来斧乃木的确是非常完美地完成了「在控制威力避免伤害到对手的同时,以拖延时间为目的进行战斗」这个任务——果然不愧是职业高手。
所以,我为了证明自己尽管身为外行人也付出了极大努力,就在公园的广场上叙述了自己在柏木浴池所体验的怪异谈——结果就惹来了刚才开头的那句谩骂。
「真没办法……这就像是为了得到主人的赞许而把抓到的老鼠送过去,结果却遭到一顿痛骂的小猫一样呢。」
「才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原来这个比喻还算是好东西吗……」
对基本上有点怕猫的我来说,把自己比喻成猫其实表达的是一种大受打击的心情啊。
「还有,把我比喻成主人也有点那个啦,应该是违反信义原则的吧。从姐姐看来,你就好像变成了孙式神一样哦。」
【注:「孙」指的是式神的第几重,斧乃木对于影缝余弦来说是第一重式神,而历再归入斧乃木的式神里则对于影缝余弦就是第二重式神,孙式神了。】
「孙式神——那算是正式用语吗。我可不想加入影缝小姐的手下啊……」
我边说边环视了一下公园周围——幸好没有目击者,或者说是没有人注意到我和斧乃木之间的对话。
从结果来说,那似乎也是一次历时颇长的泡澡,现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因为今天晚上我还打算再访问一次北白蛇神社,所以在那之前应该还可以多安排一次行动。
「所以斧乃木,接下来我打算到NAOETSU KOUKOU……也就是直江津高中那里走一趟,你觉得如何?」
「嗯……这个,如果没有其他目的地的话,我看也只能这样做了。不过坦白跟你说心里话,遵从来自卧烟小姐的姐姐的建议,我还是不太情愿啦。」
什么真心话,什么不情愿的。
总觉得这样的措辞不怎么像斧乃木的风格。
「那可不是建议啊,我想。因为她说过不会给我建议的——可能应该说是启发、或者是审查……也就是那种不管有没有用上都无所谓的提示吧。」
据我的分析,这恐怕就是她的底线吧——正如忍野对帮助他人的行动划清界线那样,远江小姐也同样对为别人使用自己那犯规级别的才能施加了限制,尽管我不知道在多大程度上是她有意识的行为。
我就是有这样的印象。
「鬼哥哥,虽然你刚才说『这个』——可是你到现在还没有让我看你的圣痕哦。」
「咦?你要看吗?你是叫我在这里脱衣服?那还真是有点难为情啊……」
「你在这里害什么羞嘛,鬼哥哥。本来你说的这些就已经假的不行了,我不亲眼看过怎么能相信你呀。你该不会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才胡乱编造出这样的借口吧?」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出那种掩饰自己失误的行为啊。」
虽然我确实是想过一会儿。
但是在想那些事的时候,就演变成被人妻洗背的状况了。
「好啦,把后背转过来。」
斧乃木就像医生似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被人偶拿来玩医生过家家游戏,这种感觉还真奇怪。
衬衣被掀了起来。
「喂喂。」
「咦?怎么?你这语调,还有内容,怎么回事啊?」
「什么都没有啊,就只有长着结实肌肉的健美脊梁。」
「就算你称赞我的脊梁我也……真的吗?」
「真的。」
「怎么会……」
尽管我试着扭过头,但当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了……但是,那么引人注目的红色搔痕,斧乃木肯定是不可能看不见的吧。
说起来,我的痛觉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在浴室里照镜子的时候,我还有点担心这些搔痕会不会自然消退,看来远江小姐在这方面也为我考虑得非常周到。
但是,如果说是为我考虑的话,伤痕消失得也还是稍微早了一点……
「不,没有,真的是有的啊,刚才明明还有的。的确很清楚地在我背上写着NAOETSU KOUKOU的字样,是片假名,而且是镜像文字呢。」
「哎呀呀,还真拼命呢。就跟在谎称有个可爱的通信对象之后下不了台阶的男生一样拼命。」
「别用小学生爱情喜剧来打比方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是真的啊,斧乃木,你看我的眼睛吧!这难道会是撒谎者的眼腈吗!?」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现实中说出这种台词的人耶。这又不是漫画,看眼睛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嘛。只不过是眼盯眼,是啊噗噗吧。」
【注:这是日本的一种儿童游戏,两人面对面一起唱童谣,唱到最后就边做逗笑的怪脸边说「啊噗噗」,看谁先笑出来就算输。】
「你看我的瞳孔吧!」
「要是让人看瞳孔的话就更是举止可疑了哦。我又不是眼科医生。要是用汉字来写的话就好了。」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
被弄出汉字的伤痕我还受得了吗!
尤其「津」字简直就是地狱!
「……嗯,那么说,你是愿意相信我吗?斧乃木。这个在斧乃木跟雨魔战斗的期间同时进行的、我的冒险故事。」
「虽然我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称为冒险故事……不过,要撒谎你也找个更好的借口啊。」
「咦?被骂了?」
「说错了,就算要撒谎也应该会找个更好的借口吧……我是打算这么说的。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漏嘴了。」
「如果说那是真心话,那刚才这个就是客套话了。」
「不管怎样,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指示啦……所以我感到在意的是,这个建议……应该是提示对吧,给你这个提示的人是卧烟小姐的姐姐。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啰啰嗦嗦地说这么多话。」
「…………」
在那边的世界也是这样,卧烟远江的名字在这边世界里似乎也同样被作为「那样的存在」来看待。
在直接跟她见过面之后,我虽然也产生了「唔,那也难怪啦」这样的感想……而且就算撇开这个不说,我对回去直江津高中这件事也并不抱有太积极的意向。
或者应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去。
那甚至是一个我觉得不想再去的地方——自己曾经在毕业典礼那天到教师办公室下跪的那个母校,现在我到底还有什么脸回去啊?
但是,现在从时间来说应该是放学后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校内也应该没有多少人在。要潜进去的话,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虽说是校友,但是在毕业后已经成为局外人的我要是潜入学校的话,总觉得会被谁狠狠地斥责一番(如果只是被斥责的话还算好吧)。
「也对啊……先不说我怎么样,斧乃木的确是太引人目了……」
「确实,我这么可爱,不管在哪里都会集注目于一身呢。」
「…………」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一旦有女童出现在高中校园内就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而已……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太像是斧乃木会说的玩笑话。果然这个斧乃木跟我认识的斧乃木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误差的吧。
刚才她真正发火的样子,但愿也只是她的一种变化形式吧——好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呢。我刚这么想的时候——
「对了,那么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斧乃木向我提议道。
「如果跟雨魔没有关联性、也就是不用担心发生战斗的话,我也没有必要跟鬼哥哥你同行吧。在鬼哥哥你去直江津高中的期间,我就自己去探探另外的途径好了。」
「另外的途径?」
「嗯。这个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因为不想按照卧烟小姐的姐姐所说的去做,我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可以不去直江津高中的借口,最后总算是被我想出来了。」
「说到这份上的话,那就已经不是警惕,而只是单纯的讨厌了吧。你到底有多不想去直江津高中啊。」
「我就去会会黑羽川吧。」
她说道。
「不过与其说去会会,倒不如说去找找看呢……毕竟我还是对黑羽川为什么要救鬼哥哥抱有很大的疑问啦,就先消除掉这个疑问吧。」
「她、她现在在哪里,你有什么线索吗?」
「虽然是没有啦,不过因为没有线索就不去找也算是一种怠慢吧。偶尔去找找猫也不错,很像是侦探的工作嘛。」
「唔……」
作为拒绝遵从远江小姐提示的理由,这应该算是颇为有效的吧——虽然我也不知道去直江津高中会遇到什么,但如果能跟黑羽川取得联络的话,那也毫无疑问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虽然就算能把她找出来,想从她口中套出话来恐怕也要大费周章……但关于她是受谁所托来救我这件事,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弄个明白。
「然后,这个虽然可能只是白费力气,不过在那之前,我打算先到忍那里去一趟。」
「咦,那真让人担心啊……真的没问题吗?」
「没想到我还会有被你担心的时候啊。」
「我说,你为什么非要把凹凸组合搬出来,为什么除了凹凸组合就是小学生男女这种二选一啊。你打比方的范围也太狭窄了吧。」
「没问题的。你上次也看到了嘛,忍的高贵气场对我是不太通用的……虽然那只是不太通用,而决不是完全不通用。不过总比让鬼哥哥去要好吧。说不定可以问清楚她上次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虽然那个出乎意料地有着强烈主见的公主殿下多半会说『不是在本人面前就不能说』之类的话啦——所以我昨晚才会在深夜把鬼哥哥你叫醒——不过我会试着想办法用反跪礼来求她的。」
「是吗,那真是抱歉了,还要让你为了我去向别人低头……反跪礼是什么啊?」
「主要是将身体向后仰,是名叫后屈的奥义。」
「在公主殿下面前摆出那种耍威风的姿势,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个,你到底有多大的把握能做到?虽然你说什么没有线索什么白费力气的,但要是比起去直江津高中还是你那边的成功率更高的话,要不我也一起……」
「你可别忘了这是我为了不想去那个直江津高中才想出来的方案呀……要是你跟我同行的话,作为回礼我不就得反过来陪你一起去直江津高中了吗?」
你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这种话我也……
你到底有多讨厌远江小姐啊。
「我为了这个目的,还特意想出了鬼哥哥不太方便同行的方案啊。要追赶黑羽川的话,没有机动力的鬼哥哥就只会拖我的后腿,如果要去造访忍的话,鬼哥哥就很可能会干瘪掉……怎么样,认输没有?」
「我认输了。」
简直是无懈可击。
这种为了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竭尽全力找理由的态度,我实在有必要好好向她学习——虽然并不是借口,但是跟这个相比,我在浴室的水面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但取而代之的是遇到了神原的母亲,在鸳鸯浴之后获得她留在我后背上的提示文字——我所做的这个报告,她听起来想必一定是很莫名其妙的吧。
「那么,我们就在三小时后来到这里集合,再一起去北白蛇神社吧。因为比起在现场集合,还是先到这里集合再用我的『多数例外规则』飞去那里更能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时间嘛。鬼哥哥你就上直江津高中打柴,我就去洗濯黑羽川和忍咯。」
「你别想着要增加打比方的套路结果却以失败收场啊,这听起来已经变得不知道什么跟什么了……嗯,虽然我这边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但斧乃木你可要注意啊,忍暂且不说,黑羽川在这个世界里也是相当危险的啊,毕竟那家伙还会使用能量吸取。」
「能量吸收对我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哦,因为我是尸体嘛。」
「啊,是这样的吗。这个我可不知道。」
「说起危险,我看还是鬼哥哥你那边更危险呢——虽然应该不会有战斗,但遵从卧烟小姐的姐姐的指示行事,不管怎么想也不可能会风平浪静——我想一定会碰上些什么的。」
「…………」
老实说,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感……难道远江小姐真的有什么能让斧乃木警惕到这个地步吗?
但是这种强烈的警惕,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也可以认为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如果说没有战斗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看也应该是有价值的吧。
「这样的话,我还是先回家换上学生服再去比较好吧……?毕竟最好是装成高中生的样子。」
也就是说我要重新穿上本来以为不会再穿上身的校服……老仓应该跟妹妹们一起外出了,就算回到房间也应该不会碰上。
「也对呢,那么我送你去好了。因为这样就好像把你扔下似的有点过意不去,这点事我就替你出点力吧。」
「那种好像把我扔下有点过意不去的事情,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啊……」
不过这毕竟也是跟斧乃木和卧烟小姐的关系存在着关联性的事情,再加上她这次协助我本来就是出于一番好意。
深知黑羽川的可怕之处的我,再次向她补充了「那么就拜托你送我去了,但是斧乃木你也别太硬来啊」这样的叮嘱,结束这场只有两人的简报会,把意识切换到下一步行动上。
但是,我在这时候本来是应该更深刻、更沉重地理解斧乃木所抱有的危惧感的——我根本完全不懂得卧烟远江的可怕之处。
在此之后,遵从她的指示前往直江津高中的我——尽管遭遇了多次性命危机也依然闯过了众多怪异谈的我,却不得不直面至今从来没有经历过的、让我全身毛管都为之悚然的、史上最恶劣的恐怖。
027
……话虽如此,我直面这样的恐怖,并不是发生在远江小姐指示我去的直江津高中里的事情。
而是发生在前一个阶段的事情。
斧乃木把我送回来之后,我首先回到阿良良木家的历房间——不,是回到了历&育的房间里,然后就在这里遇上了极其恐怖的事态。
怎么说好呢,这就像是在即将面临BOSS战的时候,本来才刚盘算着要先整顿好装备和补充回复道具什么的,结果却因为遭到武器店主人的袭击而GAME OVER的感觉——不,我先说明了,虽然很对不起那些喜欢看老仓被虐的老仓粉丝们,但那家伙现在并不在家里。
那家伙非常幸福地跟着火怜和月火一起去买东西了——阿良良木家现在是无人的状态,这本来是很好的。
事情非常顺利。
问题就是正当我打开自己房间的衣柜、准备拿出执行继神原家之后对直江津高中的潜入任务所必需的服装——也就是学生服的时候,事件就发生了。
根本没有学生服啊。
咦?难道已经处理掉了吗?那怎么可能……
还是说不小心混进老仓的衣柜里了?但是就算是在同一房间里生活的家人,擅自打开别人的衣柜也是不行的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从挂在最边的衣服开始逐一进行确认,结果——我找到了。
不对。
我找到的并不是学生服。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说起学生服,我无论如何也会联想到自己穿了三年的、也就是那件竖领的学生服,所以并没有把「那个」称呼为学生服的文化,但是「这个」的话,要说它是学生服倒也确实没错——至少这是学生穿的服装,所以本来称作学生服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水手服衬衣,还有裙子。
女生也许是把「这个」称呼为学生服的吧——但是,现在我所面临的严重问题,应该是跟称呼没有关系的吧。
「……是吗是吗是吗。」
原来是那么回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如果这个世界并不是「左右反转」而是「表里反转」的话——正如羽川翼变成黑羽川那样,阿良良木历以忍野扇的姿态在这里生活的话,遇到这种情况也是很正常的吧——校服也同样会从男装变成女装吧。
据说作为新人队的职棒选手的洗礼,通常会在存物间里准备一套COSPLAY服装。而我现在所面对的就是恐怕就是来自「镜之国」的、对异邦人进行的洗礼吧——至今为止我穿的都是牛仔裤、T恤和连帽衣之类的普通衣服,所以才一直都没发现。按照现在的情况,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历」就是「忍野扇」这一点,也可以基本确定下来了。
跟老仓住在同一个房间,以及远江小姐对鸳鸯浴没有丝毫犹豫这些细节,说不定就是这方面的逻辑错位、或者说是矛盾的具体表现吧……不,就远江小姐来说,或许只不过是她的个人特性而已。不过如果说老仓的
那种毫无隔阂、亲亲热热的感觉,本来就是以对方是女生作为前提的行动,那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现象。
在换衣服的时候我虽然被赶了出去,但是第一天她还半开玩笑地说跟我一起洗澡呢。
「呜……」
我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只能照穿了吗……在系列作品延续至今的漫长期间里,我明明一直都在刻意地回避着这种状况的啊。我就想着只有这个是绝对不行的。或许是因为我太得意忘形的关系吧。我是不同的,虽然像幼女、熟女、牙刷什么的,我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不会碰这个的人啊。我一直都认为我是只会说不会做的那种类型。
我一直以为自己跟戏言玩家、妹控中学生、无刀的剑士、传说中的英雄等等那些主人公们是不同种的存在,现在看来我果然还是被分到综艺班了。
【注:西尾这是在NETA自己的作品系列,上面四个分别对应戏言、世界、刀语、传说系列小说。】
知道了,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会磨磨蹭蹭。
赶快穿上吧,赶快推进故事吧。
毕竟剩下的页数也没多少了。面对这样的局面,不做抵抗应该才是最大的抵抗。
我开始穿上直江津高中的女生校服——这方面的逻辑关系真不知道是怎样对上的,就算说我个子矮小,小扇和我的尺寸也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那套制服却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似的恰到好处。
说不定真的是量身定做的吧。
幸好在至今的冒险中我也有过好几次接触女生校服的机会,所以并不存在不懂得怎么穿的情况——因为帮别人穿和自己是左右相反的,所以我还是多费了一点时间,但总算是穿得像模像样。
幸好小扇是丝袜派的——作为缺乏衣着审美观的我所坚持的极少数原则之一,我并不喜欢把双脚暴露出来。恐怕也没有比男生的露光脚更不堪的场面了吧。
好,打扮完毕。
本来是打算换完校服后就立刻折返的,没想到却意外地费了不少时间——我跨着楼梯阶迅速奔下楼,就这样离开了阿良良木家。
在那时候,我没有去照镜子。
我才不想看呢。
而且因为头发也留得有点长,看起来就像很认真的样子啊。
走到外面,我就发现这样的衣服实在让人不安——不,这并不是单纯因为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而是对裙子的防御力之低感到哑然。
光是风吹就会受到伤害。
女生原来是以这种防具过着高中生活的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对她们萌生了尊敬之情——尤其是很想向羽川道歉。
但是,现在我可不是对苏格兰文化表示理解的时候——总而言之,我迅速跨上BMX(原来穿裙子在跨上自行车的时候还要这么的小心,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一点——要不是有这样的机会,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吧。原来如此,的确正如远江小姐说的那样,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的,那根本怎么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理解过来),朝着直江津高中蹬起了脚踏。
尽管说「不会再去第二次」可能有点夸张,但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至少在短期内都不会走上这条上学路的,没想到竟然只隔了一天就要重新上路,果然是世事难料。
当然,要穿着女生校服重新走上这条路什么的就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了。不过无论如何,这条路对我来说也已经不再是上学路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感到一丝悲哀。
不管怎样,我现在——不管是穿男生的校服也好,穿女生的校服也好,骑自行车也好,徒步走路也好,都已经不再是高中生了。
没有名衔的自己。
不管身在那里,我或许都跟置身于异世界差不多吧——但是,一边骑车一边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我马上切换了意识。
在切换意识之后再重新想想,我又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没错,很奇怪。不是一点点,而是相当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因为我一直抱有「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着阿良良木历,那应该就是小扇」这个观念,所以即使看到校服是女装,我没有产生太大的违和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下来。但是如果用这个道理来说的话,那就应该所有的衣服都是女装才对。
牛仔裤、T恤、连帽衣,还有睡衣之类的都是男女通用——刚才我是这么理解的,但我却忽略了内衣这方面。
如果衣服全都是女生用的东西,那么昨晚我在洗完澡的时候就应该会发现,否则就太不合常理了。
在穿上小扇的内裤时,或者是戴上胸罩的时候,我就应该会发现这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在这个世界里过分追求逻辑和道理大概也是没有意义的吧——因为要把我直接纳入小扇的位置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太认真地去看待各种条理的对应关系。但是这个我觉得还是应该稍微思考一下比较好。
因为——这正好相反啊。
是表里反转的感觉。
只要以斧乃木、老仓和忍作为例子来考虑,我就可以明确地知道自己内心所怀抱的这种奇妙感觉的「真面目」。
比如说斧乃木,她因为对来自异世界的我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所以为应对这种情况而实行了自我改造——虽然这样说起来还真的是个不得了的女童——总而言之,她就是这样朝着我所认识的斧乃木余接靠拢的。
至于老仓,在面对我这个来自异世界的客人的时候,她因为全不知情而以「一如往常」的方式对待我,并且对由此产生的违和感怀抱着苦恼——因为她本来就很聪明,说不定已经开始逐步领悟到真相了。
忍也是,她也说过自己对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历」的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也就是说,她们的常识恐怕正在被逐渐替换成我的常识吧。
那就是我对世界造成的不良影响。
是由身为异分子的我所施加的影响——但是,在昨天的时候明明还全都是属于我的衣服,到了今天却变成了小扇用的东西,那不是太奇怪了吗?
这方向不是反过来了?
如果我昨天穿着小扇的内裤,今天穿上男生校服的话,这个变化的方向性应该就是合理的——但是,如果从男生校服变成裙子的话……
「…………」
这是无法忽视的奇怪状况——虽然我是这么想,但同时又觉得就算存在着那样的矛盾也没什么关系。
那好像怎么都无所谓吧。
跟后辈的母亲一起洗澡的家伙,事到如今再对那些细节斤斤计较也没什么说服力吧——我不由得这样想道。因为我自己所采取的行动早已经就脱离常理了。
对,没错。
也就是说——在我对世界造成影响的同时,世界同时也会对我施加影响力吗?
我正在渐转化成小扇……?
不仅仅是服装,以后还会变成那样的……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性格恶劣,倒不如说是性格惹人讨厌的女生……我真的会变成那样子吗?
那怎么可能——在这么想的同时,我也觉得那是很有可能的情况——或者应该说,那样才是最正常的现象。
温度会从高温向低温移动。
所以即使我给世界带来的影响很大——区区的一滴热水,给充满泳池的冷水带来的影响,说到底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转眼间就会被同化。
我很快也会变成冷水的一部分。
变成普通的水。
这样一来就正如忍所说的那样——我必须尽快、真的要尽可能争分夺秒地趁早回去自己原来的世界里才行。
否则的话——我就会丧失。
然后,就是彻底消失。
本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也应该能够维持着自我的我,就会慢慢地丧失无踪。
变成不再是我。
正如毕业后失去名衔一样。
阿良良木历将会消失不见。
这正是——让我全身毛管都为之悚然的、史上最恶劣的恐怖。
028
同一时刻,跟我分头行动中的斧乃木余接,在结束了对忍野忍——或者说御城忍,尽管全盛期是全盛期,但却是处于人类时代全盛期的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谒见后,就这样走出了城外。那时候我明明还在为穿制服的事情而犹豫不决,她的行动力果然是非同一般——这方面的活动能力真的跟我所认识的专家·斧乃木余接分毫不差。
拥有足以弥补自身恶劣性格有余的能力——但是话虽如此,要问谒见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大概就只能以一句「没有」来概括了。
根据后来斧乃木向我转述的内容——
「唔,就算摆出那样的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她说到底也不是怪异啦。她的特异性就仅限于那种霸气——并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存在。」
就是这么回事。
就算说因为是尸体而不容易受
到影响,也并不意味着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的那种「威光」对她完全不起作用,所以她也不得不在中途结束对话,所以才会落得毫无收获的结果……或者也可以这样看吧——虽然毫无收获的确令人遗憾,但是因为斧乃木余接这次分头行动的目的完全在于「不遵从卧烟伊豆湖的姐姐所指示的方向行动」这一点上,所以也可以说是无关重要的事情。
虽然在我看来这简直是让我怒吼「开什么玩笑!」的观点,不过面对斧乃木余接,就算再多说些什么也只是白费力气吧。
如果是脱离了轨道偷懒不工作的话就另当别论,现在她毕竟是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工作,所以我也没有道理埋怨她——非但如此,这能不能算是工作也很难说。
「那么——」
斧乃木余接立刻把毫无成果的谒见忘得一干二净,开始转向下一步行动——那就是寻找黑羽川的行动。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虽然可能只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但她还是知道的。
那么就应该向她问个清楚。
因为对她的所在地完全没有头绪,就只能在小镇上展开地毯式搜索了——不,说到线索的话,其实也还是有一个线索的吧。
那是我说过的事情。
朽绳大人——在这个世界的千石抚子,曾经说过似乎对黑羽川有所了解的话,那应该可以算是线索吧。
因为朽绳大人好像并不打算对此多作说明,面对千石抚子难以摆出强硬态度的我自然是无法深入追问,但是斧乃木余接却不会有这一类的纠结。
想要怎么发起突击都行。
而且,虽然不知道朽绳大人肯不肯回答——而且,也不知道朽绳大人的所在地。
但是,如果是朽绳大人的「朋友」……或者说是「下一代」的所在地,那就再也明确不过了。
即使对斧乃木余接来说,那也是访问过无数次的、可以说是非常熟悉的地方——那就是北白蛇神社。
所以她根本没有必要设定坐标。
「『多数例外规则』——」
无感情、无表情的她在如此宣言后——飞翔了起来。
这次她并不需要背着碍事的人——也就是我这个「货物」,所以采用最高速度飞行,经过十几秒后就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着陆了。
这种将冲击往体内——尸体内——尽数吸收、不破坏着陆地点、不造成环境污染的着陆方式,确实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然而——就在那时候。
「唔。」
斧乃木余接的无表情却发生了偏移。
虽然既不是笑起来、也不是摆出得意的表情,但是她原本为任务设定好的、固定好的无表情,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虽说是临时赶工改造而成的性格,但是令完全处于工作模式下的斧乃木余接感到吃惊的,反而是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感情波动的事实。不过,毕竟这里是异世界,而自己是属于「异世界侧」的存在,暂且先以此作为理由吧——然后,她重新观察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风景。
在这里先补充一句,即使不是斧乃木余接,只要看到眼前的这一幅构图,我想不管是谁都一定会感到吃惊的吧。
八九寺大明神,朽绳大人。
这两人——不,这两柱神就坐在那里。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反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这样就可以省去向八九寺大姐姐打听、然后再去找朽绳大人这些原本要依次执行的步骤。就算对这些有利于自己的展开提高警惕,也不会拒不接受这种状况。
但是,跟他们两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开着酒宴的第三个人物——或者说,是幼女。
只要看到那梳着麻花辫戴着眼镜的小学生的话,不管是谁都一定会变得哑口无言吧。
「不可能……这次的幼女成分明明说好是由我一个人全程担当的啊……」
斧乃木以严肃的(并不是平坦语调)声音沉吟着,然后向那个明明不是害羞却显得脸红红的幼女询问身份。
「唔?嗯喵?」
就好像口齿不清似的,幼女露出散漫的笑容回答道——
「羽川翼喵?喵哈哈。」
「…………」
这样一来,斧乃木反而恢复了冷静。
当然,斧乃木余接并不知道羽川翼六岁时的样子——或者说,她自身和羽川翼之间几乎是没有任何交点的。
即使是黑羽川的事情,她也只具备从我口中听来的那种皮毛级别的知识。
所以,当听说那醉得不成样子的幼女是羽川翼的时候,她反而是完全接受下来了——唔,跟普通幼女喝醉酒的事件性相比,这种状况自然是要好多了。
想到这里——
「八九寺小姐,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以年龄来说是在场者当中唯一能合法饮酒的大姐姐,斧乃木提出了疑问——虽然她自己也好像接近于微醺的状态了。
「唔?啊啊。」
她意外地以理性的态度回答道。
那盘腿坐在地上的姿态,反而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神明样子的豁达感觉。
「就是说羽川翼妹妹虽然还不及你那么多,但也还是拥有多个里面,就是这么回事啦。即使是幼小时期的事情,对她来说也同样是真实的里侧,也是表侧——当然,从那只老虎到现在还没有登场来推断,那个大概是已经得到圆满解决了吧。」
「…………?」
听了这个概括性的说明,斧乃木余接只是不解地歪起了脑袋——对置身于羽川翼相关的各种事件之外的斧乃木余接来说,这样的说明她根本就无法理解。
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但是,忽略不明白的事情却是斧乃木余接的拿手技能——甚至可以说是必杀技。不管怎样,要从醉鬼的口中套出正确情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就决定只重新对要点进行确认。
「总而言之,换句话说就是黑羽川——羽川翼的另一种变化形态对吧?不过我因为受到鬼之哥哥的调教,现在已经变得无法正确把握这个世界的事情了。」
尽管她用上了调教这种让人骚然不安的字眼,实际上这应该是很迫切的事态吧——对于这个世界的「理所当然」,斧乃木余接已经无法再将其作为「理所当然」来理解了。
她已经把自己改造成了重视理论和道理的性格。
「啊啊,你说的没错啦——嘻嘻嘻!」
在这时候点头作出回应的,是同样喝得醉醺醺的朽绳大人——虽然斧乃木余接和千石抚子也没有直接的交点,但却并不意味着两者之间没有任何恩怨纠结。
那是在我所熟悉的世界里发生的事——关于那事情的记忆,既可以说有,但同时也可以说没有——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又怎么样呢?
「因为羽川翼可是名副其实的多重人格嘛——和我不一样,嘻嘻嘻——」
「是吗……」
在点头的同时,斧乃木余接却在心中冷静地作出了「这样看来我还是白跑一趟了」的判断——不光是朽绳大人,就连当下正在搜索中的羽川翼也早早就发现了,这样的情形早就超越了有利的程度,简直就像是全都安排好了的感觉。但是在这个只有醉鬼的地方,反而是好像被砍断了线索一样。
如果还没有喝酒的话,说不定还能从可说是黑羽川的另一个分身的六岁羽川的口中打听到什么情报——不,如果对方只有六岁的话,恐怕不管有没有喝醉也是同样的结果吧……
她在这一点的判断上确实是有点天真,但是对不了解羽川的斧乃木余接来说这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错误判断(因为不管是不是六岁,也不管是不是喝醉酒,羽川说到底也还是羽川,只要向她提出询问,她就应该会做出相应的回答)。不过话虽如此,毕竟也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所以她就加入了三人的围成的圈子,在那里坐了下来。
当然,她并不是为了参加酒宴才坐下来的——对身为尸体的她来说,酒精也只不过是单纯的保存溶液而已。
假如在第三机关的审查下对斧乃木余接在这个场面应该采取的适当行动进行设想的话,那就是立即中止分头行动,然后跟正在前往直江津高中的我会合——大概是这样吧。但是即使要被五马分尸也绝对不愿意那样做的斧乃木余接,却假装没有察觉到这个选项。
又或者她可能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吧。
因为太讨厌的关系。
「你们还真有闲心耶,鬼哥哥明明遇到了不得了的大问题,你们却在这里饮酒作乐。」
人在内心有愧的时候往往会倾向于责备他人,现在看来即使是尸体也同样如此。斧乃木余接对三名(其中有两名是神)酒鬼抱怨道。
因为要说神的话她也同样是神(是式神),所以在这方面的上下关系,大概也不会被看成是不敬什么的。
「啊啊,那个好像是没关系的哦。」
做出回答的是八九寺大姐姐——因为已经是醉醺醺的状态,所以原本变调的声音就变得更怪了,但是在关键部分
的咬字却是莫名其妙的清晰。
「我刚才也从这孩子——小翼的口中听说了……所以才会在这里举杯庆祝啦。」
「举杯庆祝,喵哈哈哈!」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幼女笑了起来。
朽绳大人也同样在这时候发出「嘻嘻嘻嘻嘻——」的笑声。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无法加入到她们这种融合一体的气氛中,斧乃木余接不由得感到如坐针毡,好像浑身都不自在的样子(真的能感觉到啊),但是也不能顺应气氛识趣地离开这里。
要是那样做的话,自己就不得不前往直江津高中了——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的。
「也就是说,在很多方面都发生了误会啦——无论是我,还是大家——当然,阿良良木历君也一样。」
八九寺大姐姐说道。
「你……大概也是吧。不,我不是要说这个——再说得明白一点,这个世界本身就可以说是一个巨大误会的产物呢。」
「这个,我还是不太明白。」
面对醉鬼的意见,斧乃木尽管难以判断出应该相信到什么程度,但还是将对方的语言翻译过来,以自己的方式进行解释。
「其实只要这样想就行了。从你们的、这种平静的……或者说是放松的态度来判断,就是这样。事态已经……事件已经终结了——嗯。」
「正确来说,是在朝着终结的方向前进——喵。」
六岁羽川回答道。
语调显得非常不安定。
「当然,前进的人就是阿良良木君本人喵——本来只要说是这种程度的事情,那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了喵。这是到阿良良木君形成自觉为止的物语——我们只要等待他的察觉,那样就行了喵。」
「察觉……?」
「只要他察觉到搭档的存在——不过,就是因为一个不小心把那个搭档给关了起来,才会把事态弄得有点错综复杂喵……否则的话,在第一天就已经可以结束喵,这是终结的后续喵。所以我呀,才到处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忙忙碌碌地奔走了老半天喵……咕噜咕噜。」
「…………」
总觉得她是在说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但还是完全不得要领——不过,也还是隐隐约约的喵……
不,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斧乃木余接在这时候产生了这样的直觉,同时也有了这样的的实感。
接下来,就只要在这里……
和这三个醉鬼们一起等待着经由直江津高中的阿良良木历回来就行了——她终于理解了这一点。
然而这样的理解,却跟完成一项工作获得的成就感相去甚远——非但如此,就好像失去了差点就获得的什么东西似的,是伴随着一种丧失感的实感。
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
029
到达直江津高中之后,我把BMX放到自行车停车场,在校内走了起来——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气氛好像都完全变了样。
那并不是单纯的因为左右反转的缘故——就好像在说「这里已经不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了」似的,想要向我表达出某种婉转的拒绝意图一样。
虽然这应该都是心情的问题了。
难道毕业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我有了这样的实感。从高中毕业后,我虽然抱着一种轻松舒畅的心态,但是怎么说呢,这样的话说不定就好像做琼脂糕一样,因为轮到自己了,所以就被挤了出来的感觉。
虽然以前在跟小扇访问初中学校的时候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是原来只隔一天也会产生这样的感想呢——这跟寂寞有点不一样,而且也不是空虚的感觉,这果然还是心情的问题吧。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走进了校舍——远江小姐就只在我的后背上用片假名写着「NAOETSU KOUKOU」几个字。
虽然即使这样也算是十分具体的坐标了,但直江津高中毕竟不是一所狭小的学校,接下来我的行动方向实在有点难以确定——话虽如此,我首先应该去的地方,果然还是我最后用过的那个教室吧。
跟战场原黑仪和羽川翼共同度过的教室。
尽管我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有些什么,还是说有谁在那里——但我还是登上楼梯,来到了最高层。
幸好,我一路走来都没有和任何人擦肩而过。
大概是因为到了放学后的时间,学生们都已经散场了吧——作为雨魔的神原骏河,甚至连有没有出席也是一个问号,那家伙在这个世界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本来有没有回来学校上课也很可疑……不过按照远江小姐的话来判断,这方面的逻辑就算对不上也无所谓吗。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打开了还没有怀念感觉的教室的门扉——从结论来说,那个教室什么都没有。
面对打扫得相当整洁的教室的氛围,我只是感觉到比刚才更加强烈的拒绝感——当然,里面空无一人。
「…………」
白跑一趟了,是这么回事吗?不,在远江小姐所提示的地点里,什么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如此,就是别的地方?
比如说以前曾经用过的教室……体育馆,还有曾经下跪过的教师办公室——又或者是曾经成为多次怪异战斗舞台的操场什么的,虽然也不是想不出可能的候选地点,但无论哪个都感觉不像是那回事。
没有那样的感觉。
而且远江小姐并没有说过在我熟悉的地方会有些什么之类的话——但是,把「去找搭档」这句话的含义也结合在一起考虑的话,就可以料想到她以提示的方式向我指出来的,应该还是某个跟阿良良木历相关的地方才对……
但是即使如此,二年级和一年级使用过的教室这条线索应该是不可能的吧——那种我已经不再使用、同时更被后辈们使用过一年或者两年的地方,和我之间的联系甚至比这个教室还要淡薄。
如果答案不是这里的话,那么肯定也不会是那些地方吧……可能性比较高的,果然还是跟怪异有关的操场吗?
还是说,是体育仓库?
那里与其说是跟怪异有过恩怨,倒不如说是跟羽川有过恩怨的地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尽管只是隐约的直觉,要突然从那里开始探索我还是有点胆怯。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可能性——说起恩怨的话,跟这个度过第三年高中生活的教室相比,我想起还有另一个对我来说有着更深恩怨色彩的教室。
那是造成了我度过这种绝对称不上绚烂多姿的高中生活的根本原因的教室——也是一个时间停滞的地方。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在那里的人物身份也非常明确——就好像答案突然间被摆在自己眼前似的感觉。
这是在老仓喜欢的数学谜题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即使是看起来很难、甚至觉得不可能解答出来的题目,在某一瞬间,只要一旦察觉到出题者的意图就立刻迎刃而解——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
原来如此。
我就只有这样的感想了。
我走出了教室——走出了这个已经不再是我的教室的教室。
030
答案真是简单得让我吃惊,她果然就在那里——
「哟,来得真迟呢——我已经等你好久了哦,阿良良木学长。」
还以跟叔父完全一样的台词迎向我说道。
忍野扇。
小扇。
身为直江津高中一年级生的、我的后辈——
她之所以沿用叔父、也就是忍野咩咩的惯用台词,说不定是为了报复上一次的事情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相当的像模像样。
真不愧是亲戚。
「话说,你这打扮是怎么回事呀?请别这样啦,玩这种扮演我的COSPLAY什么的。」
「那么说来,你好像也在玩扮演我的COSPLAY啊……?」
我马上反问道——小扇正穿着直江津高中的学生服,也就是男生用的服装。她正以那样的打扮坐在教室的桌子上。
是一年三班的桌子。
不过,这并不是现今的一年三班——而且,也不是现存的一年三班。当然也不是我过去曾经用过、在那之后就由后辈们使用的教室——这些都不是。
在小扇刚转学来这里没多久的时候,我和她曾经误闯进去、然后还被关在里面,按照结构图来看原本并不存在于直江津高中的、教室的幽灵——一年三班的亡灵。
要勉强说的话。
这就是阿良良木历和忍野扇的起点——
「哎呀,『这个』只不过是单纯的开玩笑啦,虽然『那个』也同样是单纯的开玩笑……」
小扇似乎觉得很好笑似的说道。
她鼓起两腮,看起来就好像强忍着没笑出来的样子——难道我的COSPLAY打扮就那么有趣吗?
「难道一直都没有人向你吐槽吗?还是说正在乘接吐槽的途中呢?阿良良木学长——就算校服被替换成了我的款式,你其实也完全没有必要把它穿来这里的嘛。」
「啊。」
「『啊』什么嘛。实在太愚蠢了耶——不过,那也可以说是你的优点。请不必担心,看起来还不算太糟糕哦。」
这根本就不是在安慰我。
在这么想的同时,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在那里坐了下来。我确认了一下时钟,发现虽然是左右反转了,但秒针还是一直在动着的——那时候重新开始流动的时间,以后好像都没有再停下来。
教室里没有别人,就只有我和小扇两人,这一点也跟那时候完全一样——不,或许不应该说只有两人,而是只有一人才对吧?
因为,小扇实际上是我的分身。
是我的影子,是我的镜像——是映照在镜子里的我自己。
忍野扇——换句话说。
她就是我的搭档。
「……啊,怎么?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哎呀,什么事呢,阿良良木学长?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呀。」
小扇歪着脑袋问道。
那是她在故意装糊涂时的举止。
「不,如果说你是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历的话……因为你不在这里,我才会逐渐演变成你的样子,还觉得世界正在向我加那样的压力……但是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为什么我的制服会变成女生用的款式啊?」
这个世界的小扇,也就是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历」,说不定是以跟我交换的方式去了原来的世界——我本来是在无意识中想过类似这样的可能性,但是既然她在这里,就意味着不是这么回事吗?
不,虽然用这种说法好像也有点不妥,但小扇毕竟是比这个世界观还要天马行空的存在,不管是有两人在还是有三人在,或许都是有可能的事情……比如说其中一人去了原来的世界,然后另外一人就留在这里什么的……
「你好像想了很多呢,阿良良木学长——所以说你就是想太多了呀。关于这一点,我应该也向黑羽川小姐传达过的呀。」
「咦……传达?给黑羽川吗?那究竟是怎么——」
这也没有怎么不怎么的吧。
委托那只猫把我救出来的人就是小扇,就只是这么一回事——毕竟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一旦领悟到是这样,我就毫无疑问余地地明白了过来。
因为羽川和小扇的关系可不是单纯的合不来那么简单,所以我至今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但如果世界观被反转了过来的话,大概就会产生协调的余地了。
「……想太多……吗。也许是这样吧。但是什么都不想也不行吧?必须适当地思考,然后适当地理解——」
「那是远江小姐的意见吗?但是根据道理得出的解答,无论如何也还是有限度的哦——虽然由我说这句话也点那个啦。」
小扇微微笑道。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笑容。
「不,请放心吧,阿良良木学长。这里已经是终点啦。接下来并不存在下一站的目的地——我说,阿良良木学长。」
「什么啊。」
我在警惕的同时回答道。
如果她说接下来要核对答案的话,我当然要提高警惕了——假如至今为止听说过许多次的「去找搭档」这句话是直接意味着「去找犯人」的话……
毕竟小扇的过早复仇假说到现在也还没有被否定——接下来要开始的说不定不是什么解谜,而是犯人的自白啊。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梦结局?」
「咦?啊啊,这个……」
在警惕的时候被她说出这种错开时机的话,我顿时一下子慌了手脚——怎么了,难道还要卖关子吗?
「那个我当然有想过,而且还不止一次……话说,在这种状况下难道还有不那么想的人吗?完全不合逻辑、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矛盾、彻底无视因果关系的世界……那好像是叫做明晰梦吧?即使是现在,我也在想这会不会是在做梦啊。」
「的确也是呢,跟神原学姐的母亲洗鸳鸯浴,又穿上我的制服,简直就是梦想中的梦想呢。」
「不,你别把这些说得好像是我的愿望一样好不好。」
「即使是这样,仿佛从地狱跑来取火似的老仓学姐,像那样充满朝气活力的过着生活的姿态,你还是很想看到的吧?」
「从地狱跑来取火似的老仓什么的……」
会活用这个惯用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啊。
不过事实上也还是我自己啦……而且,这也是非常适用于老仓的形容呢。
「不过,毕竟也发生了无法以做梦这个理由来解释的……或者是我根本没有期望过的事情,我不知道的事情也真的太多了。」
「呵呵呵,但是,这也很难说吧。不知道的事情不会在梦中出现,这其实也是毫无根据的说法哦。毕竟人也会做恶梦呢——」
「虽然我也这么想过……那么,难道说这个世界果然就是我的梦境吗?我还在家里的床上睡大觉,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难道妹妹们不叫醒我,我就会睡得这么死起不了床吗?」
「或者说,在毕业典礼那天的放学路上,正当你心情舒畅地骑着我的BMX的时候,却因为像八九寺和远江小姐那样遭遇了交通事故而住院,现在正在生死线的附近徘徊——这说不定是弥留之际看到的梦境——」
「…………」
「不过,要是真的遇到那种事态,忍小姐也不可能对你见死不救啦。所以说这就叫做想太多了。」
这是一个示例哦——小扇说道。
还是老样子,尽管说的话很明确,但总是让人看不透她想要表达些什么的女孩子——然而这就是我的搭挡,同时也是我的分身,实在让我有点难以接受。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重新意识到,让自己接受了黑羽川的羽川是有多么的伟大。
「那么,这样的可能性又怎么样呢?在我小扇看来,这应该是一个相当有力的假说。」
「什么啊,既然这样就尽管说来听听吧。」
「没事的,你不需要那么戒备,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假说了——阿良良木学长,从现在算起的两年前,你在这个教室里跟老仓育决裂了对吧?」
「……嗯。」
不过,我跟曾经是青梅竹马的她,其实从更早以前开始就已经处于跟决裂无异的状态了——不过决定性的决裂,就是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
「是的,没错。然后你跟KissShot Acero-Laorion HeartUnderBlade相遇就是在距今一年前的春假——在那之后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呢。有缘认识了羽川学姐,然后跟战场原学姐成为恋人,和真宵成为朋友,和神原学姐一起玩耍,和千石重拾旧交——还有叔父、影缝余弦、贝木泥舟、斧乃木余接、手折正弦,还有死尸累生死郎,和各种各样的名字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邂逅了呢。」
「……那又怎么样?难道事到如今还要来个总结篇吗?在毕业典礼结束后,难道打算现在才来制作签名册什么的吗?还是说制作寄赠语的彩纸?」
「如果——」
小扇完全无视了我那生硬的俏皮话,这样说道——向我提出了最后一个假说。
「如果那一切都全是在做梦的话——你会怎么做?」
并不是说这次的物语。
而是至今为止的所有物语——如果最终是梦结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