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在那之后,我回到了家里(回去的时候只是以「多数例外规则」飞了一下就到了,真轻松),趁着老仓没发现小心翼翼地钻回到双层床的下铺,斧乃木则以不惊动火怜和月火的方式回到了妹妹们的房间。
虽然不知不觉就像开玩笑似的一笔带过了,但拜托斧乃木协助我再次访问神原家这个主意,我想应该跟黑羽川和忍向我提议的内容是完全不同的吧。
虽然在那边的世界里已经不止一次地并肩战斗过,而且也不止一次地得到过她的帮助,但要把斧乃木称呼为我的搭档还是很不恰当的——因为她作为式神还有着自己应该侍奉的主人。
还有一个更像搭档的搭档。
在我的世界观里,现在应该正在北极跟白熊战斗的暴力阴阳师——虽然我不知道她在这边的情况如何(说不定是在南极和企鹅战斗吧,毕竟听说企鹅也是相当强的),要是把她撇开一边,由我和斧乃木组成搭档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而且在谒见忍的时候,斧乃木在某种程度上也已经可以算是我的同伴了——如果忍是想暗示让我求助于斧乃木的话,她就没有必要在那时候特意向我提出「应该寻找协助者」这样的建议了。
她们所说的搭档和协助者究竟指的是谁呢……?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虽然我依然还对起来之后全都是在做梦的梦结局抱有一缕希望,但是这样的期待最终还是落空了。
「历~!天亮了天亮了~!快起来啦,你这贪睡的懒虫~!」
但是,面对以身体冲撞这种充满朝气的方式叫我起床的老仓,我的脑海还是掠过了「这样的情景果然是在做梦吧,只是我那可耻到极点的自我中心的任性妄想吧」这样的念头。
是吗,这个世界的阿良良木君,并不是被妹妹们、而是被老仓每天叫起床的吗……我本来就一直向往着早上被青梅竹马叫起床那种生活,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啊。
而且跟冷酷的妹妹们不一样,即使在高中毕业之后,这个习惯似乎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好啦,真是的~我现在要换衣服,你快出去外面啦~还是说你想看我换衣服的样子?啊~历你还真够色的呢~不过没关系哦,如果是历的话。看吧!」
「别、别这样,笨蛋,恶心死了。」
我边说边慌忙逃出了房间——虽然恶心这个说法即使面对熟人也显得有点过分,但我确实是不愿意看到在这次不严肃企划中变化幅度最大的老仓。
这到底是什么里侧啊。
但是在关门的时候我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却发现老仓背对着我用双手抱住脑袋的样子。
就像在说「我是这样的角色吗……?」似的,她似乎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了疑问。
这就是忍所说的我带来的不良影响——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在数字上跟我一起度过最长时间的老仓,受到的影响可能也是最大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真的要抓紧时间了。
虽然我是觉得不忍直视,但是老仓毕竟在幸福的家庭里过着充满阳光的开朗生活,我实在不想把她的人生弄得一团糟——把老仓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什么的,经历三次就已经够多的了。
走到楼梯的时候——
「啊,老哥,早哦~」
正好碰上了火怜。
因为是和身材娇小的火怜分别站在楼梯的上下方,她看起来就显得更小了。
她似乎刚洗完澡,但身上却穿着外出的服装——难道今天也打算出门吗?
「嗯,今天要跟小育一起出去玩哦~」
「是这样吗……嗯,你就陪她玩得开心点吧。」
「什么嘛,老哥,你算是小育的什么人呀。」
虽然火怜露出了苦笑,但我看到这样的火怜也差点露出同样的苦笑——不,这的确是太失礼了。
平时除了制服之外就只会穿运动服的火怜,现在就算穿上裙子也是她的自由——或者应该说,这也同样是火怜的「里侧」吗?
一向粗线条的她竟然向往着女孩子气的打扮,简直就像漫画一样……要是能顺利回到原来世界的话,我一定会对火怜温柔一点——我在心中暗暗下了这样的决心。
「好啦。」
我就这样跟火怜擦肩而过,来到了楼下——不过从火怜的情况看来,就算衣着和外观再怎么改变,她的根本性格也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应该可以说是比老仓更有药可救吧。
这么想来,老仓她至今为止究竟是压抑着多少感情、怀抱着多少「里侧」一直生活到今天的啊……
……那家伙,现在到底在哪里做着些什么呢?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忽然开始有点担心她了。说起来,本来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城镇的老仓,还有已经启程到海外旅行的羽川,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个小镇上呢?我也许应该针对这个问题好好做一番思考才行。
因为仅仅是变成了「左右反转」,外出的她们「相反」地却留在这里,这么想虽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采用朽绳大人「表里反转」的说法的话,这个解释或许还不完整。
究竟是把什么样的「里面」反转,才导致了黑羽川和同居人育小姐继续留在这个小镇上呢……在想着这问题的同时,我走进了盥洗室。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洗脸,当然也为了检查洗脸台前的镜子,但却正好碰到光着身子的月火。
难道这个家随时都有人光着身子的吗。
我到底住在一个什么样的家里啊。
不过可惜的是,这跟异世界什么的毫无关系,在原来世界里的我也怀抱着同样的疑问……看来在火怜洗完之后,月火似乎也跟着跑来洗晨澡了。
「哎呀,兄长大人,愿您心情愉快。」
听了这样的问候,我一时间还以为月火也发生了变化,但是那个妹妹的里侧不可能有这么高贵,所以我想应该只是跟平常一样在跟我开玩笑而已。
「愉快你个头啊。」
「怎么?要刷牙吗?」
「不,洗脸……」
我边说边确认了一下镜子——因为是从斜前方的角度来观察,镜子里正好映照出只穿着一条内裤的月火,所以我也无法怀着严肃的心情来观察,但结果还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这时候,我想起了老仓曾经说过的反射率的问题——我把映照在镜子里的月火的裸体,跟月火实际上的裸体比较了一下……确实,那决不能说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有人说把漫画转化成电子书籍之后,墨线的颜色会变得相对清晰,看起来甚至比书籍还要漂亮,难道就是这种程度的差异吗?
反射率。
这真是让我感到特别在意的词语——不,说不定只是因为是老仓说的话,所以我才不自觉地加以重视而已。
基本上来说,那只是有关镜子的杂学知识吧。
……她说一般的镜子反射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左右,那如果不是一般的镜子又怎样呢?
会不会有反射率百分之百的镜子呢?
如果我是通过那面镜子来到这个世界的话,这里的状况是不是会跟现在有所不同呢……不过我之所以有这种想法,也许只是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不合逻辑的、细节部分不够精细的、完成度为百分之八十的世界的缘故……
「哥哥,怎么啦?你不是要洗脸吗?要是哥哥你不洗脸的话,我就一直没法开始洗澡了耶。」
「为什么啊,你明明是可以洗的吧。反而是等你进去洗澡之后,我洗起脸来才更自在好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不用说那么多了。哥哥你是想让我这个可爱的妹妹帮你洗脸是吧。好的,那么你先做好准备吧。」
「什么好了啊,我当然是要自己洗。」
我边说边推开妹妹,同时站到洗脸台的前面——可是妹妹却像要表演二人一体的杂技似的,从背后把双手绕在我的肩膀上靠了过来。
「难道我就不行吗……?」
「为什么说得好像少女漫画一样啊,而且怎么是我变成了女主角的立场。」
「我要压上来咯~」
月火就像子泣爷爷似的,把全身体重都压在我的背后——然后直接扣住了我的双手。虽然看这势头就好像要对我施展背部破坏坠击的样子,但跟火怜不一样,对格斗技一窍不通的月火当然不可能使出那样的招数,她就这样扭开了水龙头。
【注:子泣爷爷是日本传说中外形为老人脸婴儿的妖怪,当有人可怜啼哭的它并将它抱起,它就会紧缠不放并慢慢增加体重,直至将那个人压死】
因为扭的幅度太大,出水量相当猛——不过她果然不愧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并没有像我那样弄错水龙头的方向。
「好啦,让我们来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吧~」
月火边说边用双手掬起适温的热水浇在我的脸上——明明是二人一体的姿势,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细致。
在这些方面,她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家伙。
被不属于自己的手、或者说不属于自己的手指触碰脸
面总有点怪怪的感觉。紧贴着头盖骨的肉和皮也跟着一次又一次地被搓动起来——唔唔。
「头发真碍事耶,怎么不剪掉?」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从后面看的话,我们现在的姿态恐怕就跟妖怪差不多啊。」
虽然就算不从后面看也跟妖怪差不多啦。
「呜,因为被哥哥挡着,我看不到肥皂耶。哥哥,你快用嘴巴叼起肥皂盒里的肥皂放到我的手上来。」
「为什么我被你当成碍事的东西还要专门把肥皂拿给你啊,而且还要用嘴巴什么的。」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这个亲切的哥哥还是用嘴巴叼起肥皂放到了她的手上——月火拿着肥皂搓得双手起泡,又放回到到我的嘴巴里。
别把我的嘴巴当成肥皂盒啊。
吐出来的肥皂掉到了洗脸池里面——积在那里的水自然冒起泡来,形成了肥皂水的漩涡。
「你要闭上眼睛哦?不然就会有失明的危险了。」
「虽然把太多的肥皂泡弄进眼睛也有可能发生那种情况,但现在只是洗脸,没必要提出这么严重的警告吧。」
「不,因为给别人洗脸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做,所以我是担心自己的指甲说不定会刺进哥哥的眼球里啦。」
「如果是那种警告的话,现在说也太迟了吧。」
「吃我的泡泡!」
伴随着这样的吆喝声,月火开始把肥皂泡涂抹到我的脸上——尽管发出了那样的吆喝声,她手指的动作却变得比刚才更轻柔了。
作为初次尝试来说,我感觉她已经做得不错了。但是月火却似乎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作出了「嗯~一般般呢」这样的评价。
「要不就干脆擅自借用一下小育的洗脸姿势好了~」
「不,那可不行……嘎呼、咕呜!」
这回可真的吃下泡泡了。
在被妹妹洗脸的途中真的不能说话——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过被妹妹洗脸的经历。
「好啦~嗯,今天就暂时洗到这里算了。让我给你冲洗一下脸吧!」
说完,月火就开始清洗我脸上的肥皂泡——在这段期间,因为水龙头一直是开着的,当我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的时候,发现洗脸池已经被注满水,看样子随时都会漫溢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马上用自己的手关掉水龙头,但是因为被月火的双手扣住,我根本动弹不得——没有办法,这次就用嘴巴来关水龙头吧。
马上实行——
「……嘎呜!?」
肥皂泡明明已经基本上被洗掉了,但我还是发出了这样的声音——这回可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我瞪大了双眼。
正下方——注满洗脸池的水。
由于我关掉了水龙头,水面上的波纹很快就安定下来。同时由于我刚才叼着的肥皂掉进去而变成了一盆肥皂水的关系,水的透明度大幅下降——而反射率则相对上升。
换句话说,我被妹妹洗脸的样子就以不完整的方式映照在水面上——那张脸。
忽然咧着嘴——笑了起来。
022
这是什么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并不是镜子,而是在水面上——当我这么想着瞪大双眼的时候,月火的指甲果然就刺进了我的眼睛。
每次都是这样,这家伙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候闯祸。
「这不是我的错嘛,我早就警告过你的耶。为什么哥哥就是不肯听我的吩咐呀?」
她边说边放弃了帮我的洗脸做最终的善后处理,就这样逃进了浴室里。
我真的很想像你这样生存啊。
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当我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洗脸盆的时候,却发现肥皂水早已全部被吸进了排水口——虽然感觉好像失去了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提示,但说不定只是因为洗脸的舒适感而不自觉地放松了面部肌肉,为这种事感到沮丧也没什么意义……
虽然也有「可恶!都怪该死的月火碍着我」这样的心情,但要不是月火提出帮我洗脸的话,那也是不可能见到的映像——就当作是正负抵消归零算了。
接着,等火怜、月火和老仓都出了门之后,我就从妹妹们的房间里带出斧乃木,朝着神原家进发了。
因为在大白天很容易被人看到,这次并没有使用「多数例外规则」,而是以BMX作为移动手段——虽然自行车载人是违反法规的行为,但斧乃木严格来说是个人偶,只要看成是以骑肩膀的姿势扛着布偶玩具的话,在法律上就应该不成问题了。
「……光是骑肩膀的对象是布偶玩具这一点,我觉得已经是十足的奇行了吧。」
斧乃木似乎终于忍不住转到了吐槽的一方,但小扇毕竟没有把载人用的短棒也借给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好像很喜欢让各种各样的角色骑肩膀呢,鬼哥哥。到现在没有骑过肩膀的角色,还有谁呢?」
「你别说得好像骑过肩膀的角色比没骑过的还要多啊。说来说去,就算把你算上也只有四人左右啦。」
「我和忍,还有大的妹妹,接着还有谁?」
我马上行使了沉默的权利。
不过斧乃木在这个世界观里是长裤的打扮,所以也并没有什么超爽的体验。但是她平时毕竟有着以一根手支撑影缝小姐的经验(?),平衡感觉似乎相当的优秀,完全没有对我操纵自行车造成任何的障碍——话说回来,因为她一直以抓车把般的动作抓着我的头发(我就像束起了双马尾的样子),感觉就好像我在被她操纵着一样。
虽然昨晚已经跟她商量好了今天在神原家要怎样行动,而且暂时也没什么需要变更的事项,但是关于今早发生的事情,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向斧乃木做了报告。
「诶,是这样吗。不过既然水放掉了也没有办法啦。反正好像也没什么关系,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嘛……咦,喂喂!」
斧乃木使出了一招乘接吐槽。
正因为骑乘在我的脖子上。
「那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通往异世界的传送门,难道果然不是在猴子姐姐的家里,而是在我们家的盥洗室吗?」
「别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们家。」
「你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给育姐姐的。」
「不要啊,别再把老仓逼进绝路了……不过,那真的只是一瞬间,说不定只是我看错了——而且也没法再现出来。也不知道是触发条件是什么。」
「的确,第一次是镜子,第二次是水镜……虽然地点相同,但含义却各不相同呢。共通点就是都在鬼哥哥洗脸的时候发生吧?说不定鬼哥哥洗脸就是让镜面连通异世界的条件。」
「那是什么条件啊。如果真是这个条件的话,洗脸什么的在洗澡的时候也会洗啊……而且不管怎样,镜像中的我笑起来,或者动作跟我不同步什么的,其实也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如果以回去为目标的话,就必须让忍、或者是能跟忍取得联络的人映照出来。」
「嗯,那么说也没错。这样的话,今天的任务果然是非常重要呢。」
「啊啊,可以的话我真希望在今天之内就了结这件事——现在这么过了一天就已经让我觉得很无奈了。刚才我也稍微提过,现在老仓什么的都好像开始出现不良影响了。」
「…………」
嗯?
这种沉默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静下来的话,我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惹她生气了,心还在怦怦直跳呢……不过我错过了盥洗室的那次机会,就算被教训一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啦。
「鬼哥哥,其实这次异变还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简单的解决方法?」
「嗯,是超简单的超解决方法。」
「……超简单的话还无所谓,超解决方法什么的,听起来好像有点可怕啊。」
如果是这种说法的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只要死了就解脱了」之类的方法——不过,既然她说有的话,我当然无论如何也要问个清楚了。
「是什么?」
我以仿佛在说「就算听你说那种方法我也不会害怕哦?」的平淡态度反问道。
「这可以说是一种哥本哈根诠释啦。」
「哥本哈根诠释?怎么说起这种难懂的东西来了……那是什么来着?好像是量子力学对吧?」
因为无法完全把握现在,所以就不可能做到确实地预测未来——这样的理论,到底跟我的现状有什么关联呢?
「你怎么不吐槽嘛,我把哥白尼式回转错说成这样了耶!」
「谁会知道!别在这种近距离内说错好不好!」
「哥白尼式回转和哥本哈根诠释,我觉得也不是什么近距离的东西呀……」
【注:哥本哈根诠释是建立在由德国数学家、物理学家Max Born所提出的「波函数的概率表达」上,之后发展为著名的不确定原理,即震动中的为例子——量子的类弦的决定论诠释;哥白尼式回转即为哥白尼式革命,意指彻底的变革。】
明明是
自己说错了,斧乃木却向我提出这样的指责——这个就先不说吧。
「这可以说是一种哥白尼式回转啦。」
她重申了一遍。
「只要鬼哥哥你放弃回去原来的世界,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过一辈子就行了啊。」
「原来如此!还有这一招吗!真的很了不起啊,斧乃木。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千方百计去入侵神原家的浴室,现在马上就去哈根达斯吧!想要吃多少我都可以请你吃!……喂喂。」
因为我也同样骑乘着自行车,所以尽管不习惯,也还是试着来了一次乘接吐槽,而斧乃木的回答是——
「哈根达斯的直营店,在日本已经没有了耶……」
就是这样。
真的吗。原来不是仅限于我的世界吗……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
「为什么那个也算是解决方法啊。不,就算说是找解决方法,那不是什么都没有解决吗?我要是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话——」
「那是因为想回去,也就是因为鬼哥哥你并不打算融入这个世界的缘故啦。就像是新来的转校生一个人用方言说着炫耀自己出身地的话题,让班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糟的那种感觉啦。」
「什么啊,这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比喻。」
「要勉强说的话,我就是向班上不合群的那个孩子搭话的温柔女主角。」
「原来是小学生爱情喜剧比喻的后续吗……」
「只要鬼哥哥你放弃回去,然后向这个世界敞开心扉的话,世界应该就会主动向鬼哥发挥影响力,鬼哥哥受到这样的压力,就会自然而然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了——虽然那只是在我们眼中的原来状态,而且严格来说也只是一种折中的形式……但是基本上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们的影响力应该是不会输给鬼哥哥才对呢。
「…………」
看来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地提议——如果撇开主观因素来考虑的话,斧乃木说的这番话也的确很有道理。
只要我放弃就行了。
只要放弃回去,然后决心在这个世界继续生存——怎么说呢,如果模仿斧乃木打比方的手法,这就像是遭遇了海难事故,在经过漂流到达异国他乡之后,就下定决心在那里继续生活的感觉吗?
「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哦,不光是为了保持这个世界的平衡性,同时也是为了鬼哥哥着想。因为……也许鬼哥哥你并没有发现,其实只要不想方设法回去,你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哦?」
因为斧乃木现在一直都是平淡的口吻,所以听起来也不是很迫切要说服我的感觉,但她还是继续鼓动我说:
「只要不接近神原家,猴子姐姐好像也不会主动向你发起袭击。只要鬼哥哥一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就可以跟育姐姐过上甜甜蜜蜜的快乐生活了。」
「别说得好像那就是我的主要目的一样好不好。就好像是我为了跟老仓过上甜蜜生活才下定决心留在这个世界似的……唔」
是一个值得稍作考虑的方案——也许吧。
要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作出这种决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然而,那只不过是在排除主观因素的前提下做的判断。就我目前来说,那根本是连想都不用想的方案。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对不起特意为我想出这个方法的斧乃木,但是如果要我在这边世界里终老一生的话,我留在那边的世界的东西却实在太多了。
只要还有希望,我就会尽量去追求——就算要冒着性命的危险也同样如此。
「其实要冒性命危险的还有我啦。」
「那、那个、该怎么说呢……」
「没关系,反正我都已经死了。只是试着问问而已啦——只是想问一下罢了。而且,这个方案也不是说完全没有漏洞呢。」
斧乃木说道。
「因为就算鬼哥哥你真的完全融入了现在的这个立场——也不能保证真正的阿良良木历以后不会出现在这里呢。」
「真正的——唔,虽然对你们来说那确实可以称之为『真正的』,但也别把我说得像冒牌货一样啊。」
「毕竟存在着两个同一人物的分身现象,也是会导致世界变得不安定的重要因素呢……究竟到哪里去了呢,阿良良木历。难道果然是跟鬼哥哥发生交换,到你那边的世界去了吗。」
「…………」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正如我担心的那样,搞不好在那边的世界里会同时出现两个忍野扇——不过,这也是假设这边世界里的阿良良木历是以忍野扇的姿态存在作为前提的。
不过如果这样考虑的话,我和老仓住同一个房间这件事似乎也可以得到说明了啊——就算说像家人那么亲密,按照常识来说,也应该不会让身为高中生的男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除了身为专家的斧乃木之外,老仓似乎是对「我」抱有最强烈的违和感的人,这说不定是因为阿良良木历和阿良良木历之间存在着男女之别的缘故……而我在有恋人的情况下还跟老仓保持着那样的距离感,这不也太奇怪了吗?
「唔唔……」
但愿在那边的世界里没有发生小扇和小扇互相厮杀的状况吧——毕竟她就像一个由自我否定感凝聚而成的孩子啊。
这样一来,我大概就有必要知道战场原黑仪在这个世界观里和我是什么样的关系——不,那样的担心,就等到今天即将执行的这个任务失败之后再慢慢想吧。
首先还是全力以赴吧——在对雨魔的回避上。
虽然没有把目标设为「退治」会显得底气有点不足,但如果只是对付猿猴之手还好说,不管如何也不可能把神原骏河本身当成退治的对象,所以这种程度的目标应该就恰到好处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到了哦。」
斧乃木边说边用手指着前方——在她手指的方向上,是一道碎得七零八落的围墙。
那是昨天神原在墙上飞奔的结果,看来即使是允许不符合逻辑的世界观,也不会发生损毁物品被自动修复的现象——在前面可以看到的神原家的门扉,当然也还是处于粉碎的状态。
「那么,接下来就找计划行事了。我会随便拖延着时间,你就在屋子里慢慢搜索吧。或者去好好泡个澡再回来也行哦,鬼哥哥。」
「我哪有这样的精神余力啊。」
「不过,时间上是很充裕的啦。因为由我出马的话,别说是五分钟,就算是五小时也能撑下来。」
泡那么长时间的澡肯定会头晕的。
我本来打算这么回答她,但却无法做到——因为在碎裂的围墙内侧,也就是在神原家的区域内,已经可以看到雨魔正扬起猛烈的尘土从那里朝这边笔直地猛冲而来。
明明刚才还在那么远的地方,现在已经来到了这么近——昨天我还很不可思议地思索着「她明明没有必要这样做,为什么在追赶我的时候非要在墙上跑呢」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看到她从华丽的、或者说是曾经很华丽的日本庭园向这边冲过来的样子,我就恍然大悟了。
看到在制造着地裂现象的同时向这边冲过来的她——要破坏的话,比起地面,当然是先从墙壁开始了。
这么看来,她似乎并非完全没有理性和判断力的样子——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你就直接去吧,鬼之哥哥。『多数例外规则』——」
斧乃木迅速从我肩膀上跳下来,同时直接将指向碎裂墙壁的手指肥大化,瞬间使其变质为破坏力——就像要以此展开正面冲突一般,指向径直奔来的神原骏河。
把手指的破坏转向脚的破坏——让斧乃木的双手保持自由行动状态,这也是选择骑肩膀的姿势的理由之一。于是,猿猴和尸体的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023
偷偷摸摸地从旁边穿过激战的开始地点,我向神原家展开的潜入作战任务的第一阶段算是获得了成功——当然,雨魔是准备向我追过来的,但却被斧乃木成功地拦截住了。
一旦进入了那种局面,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虽然她说五小时恐怕会有点夸张,但只要把重点放在防守上的话,斧乃木应该是决不会输给雨魔的吧。
要说唯一的担心,那就是斧乃木一个不小心打败了雨魔,也就是一个不小心把雨魔给退治了的情况。不过,假如是我的那个世界的斧乃木还有点难说,而这个世界的斧乃木则似乎懂得拿捏分寸,除非遇到什么特别的意外,否则应该是不可能发生那种事情的吧。
当然,如果换个说法的话,那也意味着一旦遇到什么特别的意外就有可能发生那种事情,而且我也没有资格向她下达「就算有被杀死的危险也不能向雨魔施加致命的伤害」这样的命令,所以我还是不能悠哉游哉地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尽快去调查柏木浴池。
心里明明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一进去就马上迷路了。神原的家实在是太大了——再加上我也一时间忘记了左右反转这件事。
听着从庭园方向传来的仿佛在搞大工程似的震耳声响,我在神原家里左跑右窜(还是说右跑左窜?)了好一会
儿才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目的地——柏木浴池。
「呼……」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我在北白蛇神社的境内灵机一动想出来这里的主意,到现在真正到达目的地为止,竟然花费了将近十个小时……虽然也有一种终于达成目标的成就感,但实际上我还什么都没有做。
至今为止都只是相当于在跑马拉松之前到处找人询问长跑诀窍的阶段。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终于听到了起跑的鸣枪声。
……说起来,我一路进来都没有见到跟神原同住的神原的祖父母……是不是我专门挑这个他们应该会外出的时间段的策略奏效了呢?当然,只要不是雨魔的话,就算真的见到也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后果。但如果可以避免碰面的话,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在这个时间点,我就已经从比我家的房间还要宽敞的脱衣间推开木门,走进了沐浴间——幸运的是,浴池里已经盛好热水了。
像这种规模的浴池,要是从头开始注入热水的话,恐怕至少要花上十五到三十分钟,所以这真的很走运——难道那个雨魔也像火怜和月火那样喜欢洗晨澡吗?
这么想的话,我现在就好像在偷窥后辈女生洗完澡之后的浴室,不禁有种不道德的感觉……总之,为了让光线达到全反射,我首先就从斜向的角度来观察那个浴池的水面。
「…………」
在这样子达成目的之后,我顿时感觉到这种行为实在愚蠢到了极点……或者说不得不对自己的行动产生疑问了……而且还把斧乃木也卷了进来,我到底在干些什么嘛——类似这样的想法不断涌上心头。
而且理所当然的是,水面上果然是没有映照出任何东西。
要勉强说的话,就只是映照出浴室的天花板——这样的结果,到底该怎么向斧乃木报告啊。
虽然我本来就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抱着一种「溺水者抓稻草救命」的想法,然而一旦这样面对着失败的结果,就变成「我为什么要抓住稻草啊」了——难道以为自己是稻草富翁吗。
【注:稻草富翁是日本的童话故事,故事讲述一个穷人从最初拿到的稻草,经过再三的以物换物,最后成为大富翁。】
就算哗啦哗啦地拍打水面,也只能看到不断向外扩散的涟漪——在这样玩着水的期间,我的头脑已经逐渐开始转向对「到底该如何巧妙地说明才不至于被斧乃木取笑」这个问题的思考了。就在这时——
「啊啊。」
我想起来了——我回忆起之前我来这里的时候从神原口中听说的正确说明。对啊,在浴池水面上映照出将来跟自已结合的对象,应该是在泡浴的期间。
虽然可能只是微不足道的差异,但就算在沐浴间以着衣服的状态看来看去,说不定也会被判断为和传承不一样的状况——唔唔。
假如说「既然喝了毒药就连碗也舔干净」,那我现在已经连碗都吃掉了,要不就把叉子和刀子也——不,是不是应该连桌子也吃下去呢?
【注:「既然喝了毒药就连碗也舔干净」日本谚语,意思是要么就不做,要么就一直做到底】
既然到了这一步,我就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不,虽然即使这样做也很有可能还是得两手空空地回去,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成为不竭尽全力尝试所有方法的理由吧。
明明决不是毫无风险,而且也不会得到什么好处,斧乃木却还是为了我正在跟凶暴的怪异雨魔战斗着。即使是为了她,我也要脱掉衣服!
在这里好好泡个澡!
幸好刚才我伸手进水的时候还是温温的感觉——应该还没有离开多久……不对,应该不需要烧火加温。
我回到脱衣间迅速把衣服脱光,然后再回到沐浴间——虽然在别人家里脱光衣服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但就算说要尽快行动,礼节也还是要好好遵守的。
在把身体清洗干净之前,我是不能直接泡进浴池里的——不,要说遵守礼节的话,恐怕也没有比擅自闯进别人家的浴室泡澡更不守礼节的行为了吧。
凝神细听,时不时都会有相当震撼的破坏音传入耳中——战斗似乎依然在继续。既然斧乃木在战斗,我当然也不能轻易放弃认输——怀着这样的决心,我继续进行着在身体上涂抹上肥皂泡的战斗,然后用淋浴器冲洗干净——准备完毕。
然后,我就泡进了柏木浴池。
呼~真舒服啊——不对吧!
从结论来说,即使脱光衣服泡在浴池里,从斜向的角度来观察水面,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老实说,我的内心就只存在着「果然不出所料」这样的想法。
嗯。
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如我所愿的事情了。
我为什么会把这样的点子当成是锦囊妙计呢,真是太丢人了。只能认为我当时的脑子出了毛病。那么,再想过别的办法吧——果然还是要从寻找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阿良良木历」开始吗?
尽管我觉得应该是小扇,但如果不是小扇的话——
这完全是乌鸦点水式的洗澡,水泡过肩膀还没过一百秒,我就准备站起来身来了——但是就在这时。
咔啦——
沐浴间的木门被推开了——不可能,难道是雨魔打倒了斧乃木,然后追着我到这里了?
然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对斧乃木抱有「不会那么轻易落败」的信赖之外,我也相信雨魔状态下的神原骏河不可能有把门推开这样的理性。
正如她破坏了屋子外面的门扉那样,对恶魔来说,门并不是用来打开的东西,而是用来破坏的东西。
事实上,站在门外的人也并不是神原骏河的雨魔——但是,也同样不是不小心打倒了她的斧乃木。
而且,也不是或许实际上没有外出的神原的祖父母——尽管我用了这么多绕圈子的说法,但也不意味着接下来将出现什么出乎预料的答案。
因为,那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初次见面的某个人,
正以全裸的姿态站在那里。
从没见过的人,以从没见过的裸体,站在那里。
「嗯?你是谁啊?」
这时候。
那个人丝毫不遮掩一丝不挂的身体,向我这么说道——明明一只手拿着毛巾,却只是由得它搭在肩膀上,也没有表现出动摇的反应。
裸体的那个人,向裸体的我询问我的真正身份。
「唔……问别人名字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先报上名来吧。」
相对的我则动摇不已,拼命地想要遮掩住自己的身体——虽然是一丝不挂的状态,但我还是勉强挤出全身的勇气说出了这种虚张声势的话。
毕竟对方正站在入口处,我没有办法推开那个人离开浴室,根本就无法逃走——毕竟在这种状况下也不可能报出自己的本名,我除了反问对方的名字就没有别的选择。然而,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是卧烟远江啊。」
她这么回答。
「那么,你是谁啊?要是你再不回答的话,我就要让你成佛了哦?」
024
卧烟远江。
虽然名字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会登场,所以还没有正式做过介绍。
她是神原骏河的母亲。
也就是卧烟伊豆湖的姐姐。
她是给神原骏河留下「猿猴之手」的人物,同时也是号称什么都知道的卧烟伊豆湖在这世上唯一敬畏的人物。
然后——是已故之人。
已故之人……没错,她应该是跟作为伴侣的神原家长子一起遇到交通事故死去的……那样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现在还跟我一起在泡澡?
「哎呀~抱歉抱歉,这样吓唬你真是不好意思。我万万没想到原来是骏河的学长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早点跟我说就好了嘛。」
说完,远江小姐就以轻松愉快的态度豪爽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豪爽了,这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把身体遮掩住啊……
胸部都完全露出来了。
随着状况的推移而变得无法离开浴室的我,只得重新泡进浴池里——跟远江小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把身体浸泡到肩膀的位置,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
想说我没有男子汉气概就尽管说吧。
我是那种对自己的裸体没有自信的人啊。
「你是叫阿良良木君对吧?骏河那家伙,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反正那家伙是个笨蛋,肯定整天都在做蠢事对吧。」
「啊,这个……」
何止是在学校,现在也还在庭院里进行着愚蠢的战斗——难道远江小姐不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对于这个世界的居民的不合逻辑的现象,事到如今再说些什么也是多余的吧——不过,因为我完全没有要体验和后辈的母亲鸳鸯浴的心理准备,所以头脑已经乱成一团了。
话说回来。
神原的母亲,也太年轻了吧?
因为缺少了「衣服」这个在判断人的年龄时出乎
意料地重要的因素,所以我也无法说得太肯定……唔唔,是多少岁来着?比卧烟小姐要年长五到六岁……以前好像听谁这么说过……?
从这个一丝不挂没有化妆的状态来判断,感觉完全不像是那样的年纪——不过,卧烟小姐也同样是看起来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娃娃脸,她的姐姐可能也是这样吧……而且不管对方是不是裸体,我本来就很不擅长推测女性的年龄。
或者说一一
正如我的世界里的八九寺真宵那样,她也许是一直保持着在交通事故中死去时的姿态——假如眼前的远江小姐是幽灵的话,应该也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
可恶,脑子运转不起来。
思考根本无法衔接上——虽然有这样一个裸体女性在眼前的话,无论是谁都会变成这样,但现在可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啊。
「…………」
总之,我就像考试的时候先从会做的题目开始解答那样,开始从相对容易理解的方面人手——首先,这个人真的是神原的母亲卧烟远江吗?就从这个问题开始。
当然,在这种不合乎逻辑的世界观里,要特定个人身份也比较困难,基本上就只能相信对方的自报家门了……
不过……
要说长得像的话……也应该可以说是长得像吧?
既有点像卧烟小姐,也有点像神原。
虽然从态度上来说有着跟她们截然不同的豪爽磊落,但是体格却跟她们很相近——也就是小个子的瘦削身型。
如果问更像谁的话,我看应该是更偏向于卧烟小姐吧——毕竟姐妹的话,在DNA方面会更为相近。但是那意志坚强的眼眸和眉毛等等,似乎都继承到了神原的身上——
「怎么,你还真厉害啊。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凝视着。到底对女人有多饥渴嘛。」
「咦?不、不对,不是的,只是看脸——」
远江小姐似乎误会了我的视线(绝对是误会),忍不住向我这么说道,于是我慌忙对此作出解释。
「我只是在看脸啦。我、我就是觉得『跟神原还真像呢』这样子。」
「嗯嗯?骏河跟我、很像、吗——嘿嘿嘿,是吗。骏河的胸部也长这么大了吗。」
「啊,不,我说的是脸——」
我可从来没看过神原的胸部啊。
就差一点点勉强算是没看见。
……嗯?
怎么,刚才这番对话好像有点奇怪啊——那就好像在说她并不知道神原的胸部变大了似的。
「…………」
「嗯~哈哈,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的,那种事情其实怎么都无所谓吧,阿良良木君。」
也许是感应到了我内心冒出的疑问,远江小姐这么说道——那是一种跟她的妹妹卧烟小姐截然不同的价值观。
要说是价值观的话,怎么说呢,总觉得也太不严肃了……妹妹明明说「什么都知道」,而姐姐却说「怎么都无所谓」,真是有点此消彼长的感觉。
话说,我开始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细节了,从卧烟小姐口中听说的对姐姐的印象,似乎跟眼前的这个人大相径庭啊……?
记得她当时说是一个自我批判精神极强的、禁欲的人……但是就目前来说,我却看穿看不出丝毫这样的迹象。
感觉就像一个性格爽朗的母亲——不,就算是爽朗的母亲,一般来说也应该不会跟女儿的学长一起泡澡的吧。
当然,要不是这样的话,身为非法入侵者的我就算被押送到警察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严肃地向她提出「你这样真的太奇怪了」之类的指摘。
当然,亲属的评价跟外人的印象在很多时候都会有点偏差——而且,卧烟小姐还对我作出了「克己的性格」,「和姐姐一样」之类的古怪评价。
明明什么都知道,那个人也许出乎意料的缺乏看人的眼光呢。
「没有没有,我变成现在这么不严肃,应该是结婚之后的事情啦——总的来说,只不过是因为有了男人才变了啦。」
远江小姐又像是看透了我的疑问似的,再次抢先一步作出了回答——喂喂。
这不管怎么说也看透得太多了啊。
我本来是不打算提出这么深入对方的问题的……难道是都流露在表情上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这张脸的表达能力也未免太强了吧。
「不过,就算说是变得不严肃,跟这次企划比起来也还是差远了,所以你就不要那么较真了——毕竟成为大人之后是会遇到许多事情的。虽然听到人家说『远江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点也没变呢』这样的话我也许会很高兴,但实际上也没有那回事啦。」
「啊啊……咦?」
不严肃的企划?
那应该是我对八九寺大姐姐说的有趣台词,远江小姐应该是不可能知道才对……怎么回事啊?
就好像从刚才开始就被完全看透了心思似的。
虽说现在我们是在进行着名副其实的裸体交流,但难道就真的能把对方的心思看透到这种程度吗——我明明根本就一点也看不透远江小姐的「意图」啊?
难道这个人是觉的妖怪吗?
【注:觉是日本传说中一种会读心术的妖怪。】
「你、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呢?」
「我·都·说·了。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的,那种事情怎么都无所谓嘛。最重要的是理解还是不理解。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不能灵活运用这些知识,那就等于在抱着金饭碗挨饿。有些时候反而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更容易凭感觉来理解哦。」
远江小姐微笑着说道。
同时撩起了浸湿的头发。
「因为你可以想想看,即使是不知道的事情,只要看到了就会自然而然地理解过来了嘛。
「…………」
简直是超天才气质。
我本来以为她果然跟忍野和妹妹卧烟小姐是同一类型的人,然而现在听她这样的口气,简直完全不一样啊……也就是说,尽管在刚走进浴室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但通过不断观察我的态度和言行举止,就算我什么都没有说,她还是大致上推算出了我所处的现状吗?
不,这倒不一定。
这样想也许是我过度神化她了……她或许单纯只是把这种鸳鸯浴的状况形容为不严肃的企划而已。的确从不严肃这个角度来说,恐怕也没有比这样的温泉报告更不严肃的事情了……
「在我的那个世代,悬疑作品一般都会在正中间的部分安插上温泉雾绕场面啊~嘿嘿嘿。现在这些东西是不是都被限制了呢。在电视上也很少看到有露点的镜头了。」
「露点……不,那个……」
因为感觉话题似乎要偏离到奇怪的方向上,我慌忙设法对轨道进行修正——不,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摆脱目前的这种状况。
要摆脱的应该是我的悬疑思考吧。
……不,等一下啊?
身为卧烟小姐的姐姐,同时也给神原留下了「猿猴之手」的这个人,就算不是专家,也应该是对付怪异的专家……不,应该说是大王才对。
虽然我不知道在这边的世界观里是怎样,但在那边的世界里,我遭遇上这个人的影响力的频度可不是一般的高——虽然小扇的诞生明显是源于我自身的责任,但是这个人牵涉其中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既然如此……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理由出现在这里——尽管是神原的母亲,但远江小姐和神原家的关系相当糟糕,她本来应该是不被允许踏入这座屋子的——面对在这里遇上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还是不应该轻易放过的吧?
虽然将水面用作通话口这个尝试基本可以说是白费力气,但是如果经过这个失败能遇上远江小姐的话,说不定还能把「死马当活马医」一下子扭转成「结果万岁」啊……
「嗯?怎么啦,你又这样盯着我?」
这时候,远江小姐又再次对我的视线——对我这种审视般的视线做出了敏感的反应。她就像很无奈似的将双手按着后脑说道:
「知道啦知道啦,待会儿我抱你就是了,你只管到我房间来吧。要记住,必须对骏河保密哦。」
「都说不是了!」
还说什么记住了,那是绝对不行的啊!
看来她并不是对看到的一切都能完全理解过来——不,说不定她只是在跟我开玩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实在太恶趣味了。
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完全等同于我的世界观里的卧烟远江小姐……不过到了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是我的妄想产物」的假说,或者是做梦的假说,都已经完全被否决了。
神气活现的千石和活泼开朗的老仓,要说是我潜意识中想要看到的内容,我确实也难以一口否定,但即使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萌生出「想跟后辈的母亲鸳鸯浴」这样的欲求吧。
那到底是什么无意识啊。
「哈哈……看来事情好像变得相当有趣,那就最好了。不过,就像上了年纪就会遇到各种问题那样,年轻时
也同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你就好好努力吧,青少年。」
「……就算你给我这么一个笼统的建议,我也……」
「什么啊,原来你是想要建议吗?嗯,虽然我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了——可是呢,阿良良木君。我可不是那种能教别人做事的人啊。」
「…………?」
「这里面其实有很多重含义……考虑到你的状况,考虑到你为骏河所做的事情,我其实也是很想助你一臂之力的。但是明明不是受人所托,这样掺和进去也不太合适呢。」
不知为什么,虽然有着干脆豪爽的性格,说的这番话却显得模糊而暖昧——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我为神原做的事情……是指在这个世界做的事情吗?还是说在那边世界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知道。尽管我很想连珠炮式地不断提出各种问题,但是考虑到我对这个世界造成的不良影响,我也不能随便乱说话。
不过就这个人来说,她似乎会积极地——不,应该说是自发性地从我的样子估算出具体的事情,如果我真的不想造成影响的话,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立刻离开这个浴室,然后和斧乃木一起撤退才对。
但是,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就意味着必须光着身子逃跑,没有带毛巾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得不让自己的屁股暴露在远江小姐的视野中。
那太丢人了!
就算撇开羞耻心不说,把屁股朝着关照自己的后辈的母亲什么的,如此失礼的行为我也是绝对不能做的。
虽然我起初还抱有「她会不会先一步离开浴池呢」的期待,但是把毛巾放到头顶上的远江小姐却完全是一副泡长澡的架势。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变得像她那样落落大方。
「…………」
「刚才,虽然我提到了知道和不知道的话题……其实事情也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啊,阿良良木君。」
「呃,咦?」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她却主动向我搭话了——就算我不主动提出问题,这样被对方搭话也只会得到同样的结果,在还没有确定方针的现在,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只是,我的迟疑在远江小姐看来似乎也是「怎么都无所谓」的东西,于是她继续说道:
「『知道』和『不知道』,决不是什么二元论——妹妹把『不知道』排除在外而只追求『知道』,你的朋友羽川同学则把『知道』和『不知道』视为自己的两个轮子,但是她们两人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知识之中还存在着为数众多的『以错误方式认识到的内容』——还有以为自己知道,实际上却完全误会了的情形。所以,理解事物本身是最为重要的——」
「……羽川的事情,你也知道吗?」
那究竟是这个世界的黑羽川——还是我所认识的、已经离开日本奔向世界的羽川翼呢?
她并没有提及以「什么都不知道」为标榜的小扇,那究竟是因为「不知道」,还是说——不行啊,我的头脑好像越想就越混乱了。
并不是因为正在泡澡的原因,我只觉得脑子都快爆炸了。
「应该不能说是知道吧。只是稍微有点理解了吧——你觉得如何呢?阿良良木君。你认为自己对朋友理解到什么程度了?……对于启程去往海外的那位朋友的想法,你实际上是不是一点也不了解呢?」
「…………」
既然她说出海外这个词,所指的就只可能是我认识的那个羽川了——我已经确信,在刚进入浴室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个人,现在已经完全把握了我的情况。
虽然我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套我的口风和观察我的反应……但毫无疑问这级别相差太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再继续僵持下去也只会得到反效果——想到这里,我的意识反而达到了放弃的境地,于是我决定不再继续遮掩下去了——我这里说的遮掩指的当然不是身体,而是内心。不过就算我现在坦白交待,远江小姐大概也不会觉得吃惊吧。
关于我为什么要跑来这个柏木浴池里泡澡,将其中的进退维谷的理由详细说出来——正如我把斧乃木「改变」了那样,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对这个人造成的影响。但我总觉得对她来说,那些事情都是没什么关系的。
虽然只是直觉。
她并不是会受到我影响的那种人——无法置于自己影响之下的人,勉强要说的话就是凌驾于影响之上的人。
她一定会把所有的影响都完全吞没吧。
「是么……原来你是相信了那种咒语才来到这里的吗,还真有少女情怀呢。」
听完我的叙述之后,远江小姐就像觉得很好笑似的点了点头。
「在我的学生里也有过这样的人呢。也不知道该说是喜欢咒语,还是喜欢诅咒类的东西……不过,这个方法你还是放弃比较好,这个浴池——」
远江小姐用手拍了拍水面说道:
「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浴池啊——如果说有人看到这里映照出什么东西的话,那只是看者的主观意识上的问题。」
「……是这样吗。」
嗯。
虽然我其实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尽管如此,因为我听说的这个传闻还牵涉到卧烟远江的事情,所以才怀抱着「说不定能行」的期待。但是这样从她本人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我对自己的愚蠢和荒唐产生的羞耻感也瞬间倍增了。
「不不,你没有必要为这个感到羞耻啦——真的抱歉啦,这就像是我害得你产生了期待的样子。」
虽然远江小姐这么安慰我,但想到至今为此而付出的各种努力——还有专门让斧乃木在外面为我战斗,我还是难以完全抹去心底里的羞愧。
而且我现在还光着身子。
想要摆脱羞耻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妹妹和忍野君似乎把我说得出神入化,但是传说什么的一旦揭开真面目就只是这么回事啊。就是那个啦,在调查伟人的轶事时会出乎意料地发现他实际上丑闻缠身,或者发现还有别的人比他还要伟大什么的。抱歉啦,我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大婶。」
她的话说得非常直白——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却更彰显出她果然不是寻常之辈的氛围。
怎么办好呢。
因为她最初已经点明了不打算掺和进来,就算我把一切都坦白告诉她,恐怕也无法得到她的建议——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认为在这里向远江小姐说明一切的步骤是必不可少的。在说明完毕之后,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至今为止,我所做的说明都只是为了让对方了解情况。但是这一次,我却觉得好像是为了使自己能更好地理清头绪才特意做的说明。
「嗯,虽然我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你说啦。」
远江小姐果然做出了这样的反应。但是——
「不过,你明明跟我说了这么多,要是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呢。好,阿良良木君,我来给你洗背吧。」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
哗啦的一声,就这样站了起来。
相对于在各种意义上遭到羞耻心的轮番攻击的我,远江小姐还是没有流露出任何羞涩的反应——她就这样走出了淋浴场。
「好啦,快点。这可是很难得的哦~让卧烟家的人给你洗背的机会什么的。」
不仅限于卧烟家,我想让别人帮忙洗背的机会也基本上没有吧。远江小姐很快就在毛巾上搓起了肥皂泡,但是我——
「不,那个,不用了。因为我刚才已经洗过身体了。」
还是忍不住这样推辞道。
「没关系没关系。」
然而,卧烟小姐却以不由分说的口吻说道:
「你肯定没有好好洗过背吧。嗯,虽然我也不能说包在我身上啦,因为我就连老公的背也没有洗过。」
「那么重大的事情,可不能随便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做啊,妈妈。」
「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嘛。」
这时候,远江小姐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的『左手』——已经跟你见过面了吧。」
「…………」
「那件事你还没有听说过吧,阿良良木君——你应该是很想知道的对吧?我把实现愿望的『猿猴之手』留给女儿……留给骏河究竟是为了什么。」
025
是这样吗。
所谓的镜子就意味着「左右相反」,是「前后相反」,也是「表里相反」——虽然不管怎么形容结果也还是同一回事,但是照这样看来,我认为还是「隔着玻璃」的映像。
在淋浴场,我坐在椅子上让远江小姐帮我洗背。看着正面的镜子,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尽管名字是听说过无数次,但毕竟是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在为我洗背。在这样的紧张感当中,我除了盯着镜子看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也正因此而察觉到了这一点。
比如说就算把手掌按在镜子上,装成好像在跟镜子中的的自己举手击掌的样子,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手和手之间还
隔着相当于玻璃厚度的缝隙。
无法互相触碰。
尽管镜面映照出来的是我的身姿,但那也是位于玻璃的后面——如果勉强形容的话,那就应该是镜像被映照在「镜子的里面」。
这么说的话,镜子的本质就只是涂抹在玻璃后面的银膜,除此以外的部分就应该看作是普通的透明玻璃吗——人究竟是在看镜子还是在看玻璃,还是说果然是在看「自己」呢?这样一来就很难加以区分了……我们在面对镜子的时候,究竟看的是什么呢?
是光的反射……吗……
虽然就算反复地想着这些事情也无法打破现状,但至少还是有着逃避现实的功效。
「还真是个结实的后背呢,不愧是男孩子。」
「不,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后背是怎样的……而且就我来说,吸血鬼化就是我塑造肉体的关键……」
「吸血鬼?啊啊,刚才你也说过呢,还真是个方便的健康法。说起我的话,为了维持现在这样的身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远江小姐一边说一边「唰唰」地用毛巾擦着我的后背——这与其说是洗背,倒不如说是磨背的感觉。
那真的是毛巾吗?该不会是刷子之类的吧?
真是的,这到底是什么世界观啊……早上被妹妹洗脸,白天又被后辈的母亲洗背……到了晚上究竟我又要被谁洗什么呢?
根据我的直觉,像老仓这样的恐怕比较危险……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希望能赶在晚上之前把事情解决掉。
老仓育就由我来守护!
……虽然攻击的也同样是我。
「这样给你洗着背,好像就成了『孙之手』的感觉,不过你想问的好像是『猿猴之手』的事情吧?阿良良木君。」
【注:孙之手:痒痒挠儿,引申义为不求人。】
「啊,嗯。」
说的没错。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甘心承受着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不过这么说起来,我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想问清楚。
就算我甘心被她这样洗背,是为了获知作为我们的关键物品的「猿猴之手」的相关信息,但她又为什么宁愿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也坚持要给我洗背呢?
假设相信她刚才说的话,那么她应该也不是有喜欢给青少年洗背的癖好……虽然我一直以来跟八九寺、忍和斧乃木等少女、幼女和女童玩得很开心,但现在我终于沉痛地意识到——我自身按照法律分类来说也仍然属于少年的年龄段。
「是的……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大,但是从我看来……虽然完全是基于我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的看法,但是你把那只『猿猴之手』留下来给神原,对她来说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这真的很难说呢。」
不,这并不仅限于我的世界观。
不管是有着什么样的经过——或者没有也一样,即使在这个世界观里,神原变成雨魔的状态,我想也还是因为「猿猴之手」的副作用所导致的结果……
「没有,其实也不是怀着什么明确的意图才留给她的啦——既不是因为觉得能帮上女儿的忙,也不是反过来想惹她讨厌……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哦?那边的我也是。」
「…………」
真是一种微妙的说法。
现在这里的远江小姐,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这个界线也非常模糊——但是,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位于我正面的、镶嵌在神原家的浴室墙壁上的镜子——也就是刚才成为我围绕镜子的「厚度」展开思考的契机的那面镜子,如今映照在上面的就只有我一个人的现实。
我的背后——并没有远江小姐的身影。
远江小姐的裸体,并没有映照在镜子上——对于这个意外地浮上水面的确凿事实,我究竟该作什么样的解释呢?
过去跟妹妹一起洗澡的时候,我们曾经互相帮对方洗头发,当时没有映照在镜子里的是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了自己的吸血鬼化已经超出容许值的事实……而远江小姐现在也同样没有被照在镜子上,难道她是吸血鬼吗?
不对不对,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个世界观里是不存在「吸血鬼」的啊——「镜子里」应该是我那边的世界才对。
换句话说,这种现象就要反过来解释了。
在我看来是原来的世界,在这边看来是另一侧的世界——远江小姐在那个世界的不存在,就是以这样的结果体现了出来——那么,这就意味着卧烟远江在那边的世界里已经死了,而在这边的世界里还活着……难道就是这么回事吗?
又或者说,远江小姐说不定是只能存在于镜子里的幽灵——这样的怪谈也应该是存在的。
不过,想到对方是幽灵的话,我却反而感觉轻松多了——相对于被拥有肉感活身的后辈的母亲洗背的构图,还是这样更轻松一点。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猿猴之手』……作为其前身的雨魔,它的真面目就是我的分身。是我的里面——是会攻击我自身的、我的里面。因为卧烟家代代都是那样的家系啦。是怪异制作的专家。」
「怪异——制作。」
「我的不肖妹妹跟同伴们联手制作出了一个尸体的怪异,这件事你也知道吧?那也可以说是其中的一个变种——虽然她本人可能会否定,但是更多地继承了卧烟家的独特才能的人,果然还是妹妹。不过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最后却选择了怪异退治的道路。」
那边也一样。
——远江小姐说道。
既然她说「那边也一样」,也就是说卧烟小姐在这边也同样做着妖怪退治专家——类似领头人那样的工作吗。
怎么说呢,这真的让我感到松一口气……或者说是让我产生类似「总算找到了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共通点」这样的心情——虽然考虑到卧烟小姐选择这条道路的经过,那也不能单纯看成是一件好事。
「就是说关键在于如何面对自己的里面啦。就算是里面,也不能互相背对着背不理不睬。我是这样想的——关键是如何看自己的后背。」
说到这里,远江小姐开始更使劲地擦我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用毛巾,而是用手直接给我洗背了。
当然,那并不是月火帮我洗的那种温柔的手法,我感觉就好像脊背被沙沙地刮了起来似的。
难道打算拿我的后背做成誊写版来印刷吗?
【注:誊写版是简便的印刷版,旧时用毛笔蘸药水在特制的纸版上写成,现在一般是把蜡纸铺在誊写钢板上用铁笔刻成。】
「后背……如果想看自己后背的话,除非是脖子特别长的人,否则就只能通过照镜子来看了呢。」
「没错。镜子说到底还是用来从各个角度观察自己的装置啊——对我来说,我的镜子就是雨魔。」
「……但是,你当时不就是通过这样命名来退治了它的吗?不要说面对,根本是把它给退治了……」
「虽说是被神原家收养了,但骏河毫无疑问还是继承了卧烟家的血统啦——将来早晚都要像我和妹妹那样迎来必须面对自己的时刻。也许我是有『希望能成为助她一臂之力的东西』这个想法吧——毕竟『左手』什么的,只不过是雨魔的一部分。要是没有用处的话,那就只有自然灭亡了。」
「说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忍野——忍野咩咩曾经感到在意的是,雨魔剩下的部分都到哪里去了呢?神原所继承的——嗯,至少在我的世界里就只有一只左手啊。」
「分散到各个地方了哦。因为只要分散开来就是安全的——不过,一旦集合起来或许就有危险了,毕竟那是我的分身嘛。」
「……请不要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好不好。」
「没有啦没有啦,就算这么说,现在也已经成了干尸,说白了就相当于是怪异的尸体那样的东西啊——既不能成为毒也不能成为药,只是普通的尸体。虽然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在意了,但要是你见到的话就把它处理掉吧。父母的因果会报应在孩子身上——话虽如此,即使没有父母在,孩子也依然会成长……以后你也找个机会转告骏河吧。没有必要把那样的东西像宝贝似的珍藏起来——我想对你说的其实就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不要变成像我这样。」
「……我说,这真的是很难转告的话啊,根本不像是母亲会对女儿说的话吧。」
「哎呀呀,阿良良木君。十八岁的小伙子不要在这里谈论母亲。你究竟知道母亲的什么嘛?」
听了她以取笑般的口吻这么说,我顿时无言以对了——毕竟我既没有当过母亲,也不可能当母亲。除此之外,我跟母亲之间还存在着芥蒂。
「…………」
「嘿嘿嘿,抱歉抱歉。要托付给你的话,这样的信息也实在太沉重了呢。那么这个我就取消吧……但是,如果骏河将来有一天要面对自己,然后找不到出路的时候,你就尽量助她一臂之力吧。」
到了现在,远江小姐已经完全站在「那边」的立场上说话了——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卧烟小姐……那个卧烟小姐,
唯独在提及关姐姐的事情时会表现无比的慎重的态度,其中的理由我现在似乎已经明白过来了。
远江小姐从我后面伸出手拿过淋浴头,开始冲洗我的后背——看来拷问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虽然感觉有点麻痹,但我总觉得后背有种火辣辣的感觉——热水淋下来刺痛刺痛的。我说,这该不是已经出血了吧?
「成不了药就成为毒吧,否则你就只是普通的水。」
远江小姐混在水声中这么说道。
「虽然我一边说着这种话以便把她养大——但是也不知道她对我的真正想法理解到了什么程度。也许我只是表面上在对她说,实际上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呢。从她看来我是一个母亲,从妹妹看来我是一个姐姐,但是在我看来——我就只是一个哭包子的恶魔。」
是一个胆小鬼啊。
虽然因为哗啦哗啦的水声而听得不太清楚,说不定只是我自己主观这么认为而已——但是这句台词在我听来,似乎有点像在说泄气话的感觉。
「我就只能做到把那只恶魔排除在外——但是阿良良木君,你选择的是保护自己分身的道路呢。既然如此,你就要一直贯彻下去。不管那是黑暗还是光明——那也毫无疑问是你的搭档。」
「……搭档?」
听了这句话,我不由得回过头来。
搭档。
找搭档一起去——黑羽川曾经是这么跟我说过。就算这种一致是出于单纯的偶然,我还是忍不住要追问在这时候说出这句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发起追问。
因为在我回过头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在了——就跟照在镜子里的映像一样,现在这个浴室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呢。
卧烟远江只留下毛巾就消失无踪了——淋浴头则滚落在地板上。
「…………」
我无言地把淋浴头放回到挂钩上,关上一直开着的水开关,把毛巾捡了起来。
这条毛巾,或许勉强可以作为一个证明吧——证明刚才的这番对话,并不是我因为把水面当成通话口的如意算盘落空,为了找借口向斧乃木辩解而构思出来的妄想情景。不,勉强说的话还有一点,那就是我脊背传来的疼痛感,或许也可以成为证据吧?
那种刺痛刺痛的感觉,简直让我怀疑是不是真的出血了……要看到自己的后背就需要有镜子——虽然我并不是想要印证刚才跟远江小姐的对话,但我还是为了确认后背的状况而站起来照了照镜子。
这时候,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在我扭过脖子确认到的、映照在镜子上的我后背上,虽说还没有到出血的程度,但就好像被谁执行了鞭刑似的,各处都浮现出一条条红色的搔痕——同时还构成了一个个的文字。
最贴心的是,那竟然还是镜像文字。
正因为是照着镜子,我读起来非常的轻松。
「NAOETSU KOUKOU(直江津高中)。」
上面是这么写的。
看来我的下一个目的地已经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