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帝都最为古老,且最无人烟的塔——
天守府,第三塔。
……啪嗒、啪嗒。
鲜血不断滴在走廊内。由于被子弹射穿的肩膀和大腿产生的剧痛,好几次都差点失去意识。
「……为什么……啊……」
帝国军原队长夏洛特紧咬牙关,拖着腿缓缓前进。
不清楚现在位于塔内的什么地方。
明明抱着与天帝同归于尽的觉悟侵入了这里,可却落了个这副惨样。
「只有蜜思米斯……得到部下和上司的关照……为什么我不得不一个人干这种事啊……!」
「夏洛酱!」
脚步声来自身后不远处。
这个天真的声音令人恶心。简直是全世界最让人厌恶的声音——
「……怎么了,蜜思米斯酱」
脚步蹒跚地转身看去。
不出所料,左肩上浮现出星纹的女队长就在身后。而且她身后还站着拿着枪的银发部下。
「哼,捉迷藏,这么快就被找到了啊。这也无可奈何」
四散滴落在地板上的明显血痕。
自己逃跑的方向,小孩子都知道。这一点自己(夏洛特)当然清楚,可原本打算当作杀手锏的强化过的星灵术,也被蜜思米斯的星灵封杀了。
陷入绝境。
「……夏洛酱」
「我不是说过恶心这种叫法吗!」
被射穿的右手无法行动。
左臂绕到背后,然后从拔出了腰带上附有的匕首。
「还是住手吧」
拿着枪的银发青年说道。
「在你挥下匕首的瞬间,就射穿你的左肩。敢靠近一步就射穿你的脚」
「…………」
「不要以为靠一把匕首就能改变现状」
「……改变现状?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夏洛特露骨大笑了起来。
每次发笑伤口都会裂开。但连这份疼痛,现在都感觉非常爽快。
「才没打算改变。我只是想结束一切而已。就像这样」
反手握住匕首。
这个瞬间,蜜思米斯及其部下恐怕都察觉到了。
「不要!」
「喂,住手——」
夏洛特并未停手。
用刀尖抵住自己的胸口,然后用力——
『恭喜』
就在此时,很是悠闲的声音传了过来。
沙沙沙。
绝非人类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真亏你能来到这里啊。话虽如此,打扫可是很麻烦的呢。要是你的鲜血弄脏了梅隆的宅邸,可就麻烦了』
「……哎?」
『怎么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梅隆的样子吗?』
有着银色皮毛的兽人。
只在童话中才会存在的怪物,现在正摇动着尾巴,双足直立慢慢走过来。
『不是想要梅隆的首级吗。还以为你已经调查过了呢』
「!!」
夏洛特本能地察觉到了。
这个像是狐狸的野兽,正是涅比里斯皇厅的大敌。
「……就是你啊!」
回头的瞬间,夏洛特扔出了匕首。
然而匕首在刺到天帝的额头前,就“砰”的一声被弹开了。不知是因为厚重的毛皮,还是不可视的力量。但理由完全无所谓。
「你就是天帝!」
夏洛特用空出来的手,掐住兽人的脖子将其拎了起来。
太过轻盈的身体。
掐住脖颈,拎起整个身体。然而——即便夏洛特使出打算掐碎颈椎的力气,银色兽人也完全没有痛苦的感觉。
恐怕……
蜜思米斯和她的部下没有行动,也是因为天帝非常从容不迫。
『啊,抱歉。要是梅隆还是人类,应该会很痛苦吧』
「……唔!既然如此——」
『然后呢?』
脖颈仍被死死掐住的银色兽人,垂眼看向了夏洛特。
『打算杀掉梅隆才来这里的吧。但这里可是帝国哦,难道你觉得自己事成之后还能逃掉吗?』
「我从没打算逃回去!」
自出生以来,帝国就是自己(夏洛特)的敌人。
自己活到现在,都是为了消灭帝国。
「能带着天帝尤梅隆根上路,简直就是最好的死亡勋章!」
『即便梅隆赐予了你容身之处?』
「……哈?难道还准备怀柔我吗?」
『你自己看吧』
天帝尤梅隆根张开双臂。
明明被掐住喉咙的兽人几乎窒息,可俯视夏洛特的视线中却没有任何痛苦之色。
『因为你破坏了基地的电力系统,帝国军乱作一团。在向帝国报一箭之仇的意义上,你已经实现了大愿呢』
「…………」
『还有一点。你对身为星灵使感觉自豪吗?』
「这还用说」
『那么你就没有本能地感觉到吗?和自己相同的力量』
仿佛从夏洛特手中滑落般挣脱的天帝,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仔细看着梅隆,这可是比你更加接近星灵的存在。难道不应该是你的伙伴吗』
「开什么玩笑————好痛!!!」
虽然想全力挥下拳头,但肩膀和大腿处的疼痛却制止了夏洛特。
……啪嗒。
模糊的视野中,红色血滴不断落到脚下。不知是用尽了力气,还是因为失血让意识朦胧不清。
紧咬嘴唇的夏洛特直接跪倒在地。
「————」
够了。
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明白了这点后,自己(夏洛特)心中的执念也烟消云散了。催动身体行动的源动力已经耗尽,全身上下只有疼痛不断袭来。
「…………你……」
『是在对梅隆讲话吗?』
「…………既然是我们的伙伴……既然这么接近星灵……为什么你会是天帝啊。为什么不做皇厅的伙伴啊…………」
『因为存在着只有余才能完成的事情』
……?
刚才自称变成了“余”。虽然自称为“梅隆”感觉也很奇怪……
但夏洛特还有更加在意的事情。
「……哈,你能做到什么啊」
『想知道吗』
天帝尤梅隆根抬起脸来。
然后朝夏洛特后方从头到尾看着的蜜思米斯及其部下的狙击手,用莫名习惯的动作单眼一眨。
『名为休战的和平交涉。话说回来,感觉某个人也期望着这种事呢』
这个瞬间——
蜜思米斯“啊!?”的大叫一声,她的部下则呢喃着“……原来如此”,这些都被夏洛特听在了耳中。
和平交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是指帝国和皇厅的战争……
『而唯一能促使此事成功的只有余,天帝尤梅隆根』
「不要啊啊啊!」
这话并非出自理性。
夏洛特摇起了头,但完全是发作性的、冲动性的。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话而改变啊!为时已晚啊!你觉得我是靠着对帝国多大的恨意才活到现在的啊!」
『那你是希望屈服于暴力吗?』
「………………」
『那就一对一,直到你心满意足为止』
「哎?」
一对一。难道是和天帝?
站在抬头看向自己的夏洛特面前,银色兽人恶作剧似的窃窃一笑。
『蜜思米斯,过来』
「……在、在!?」
『赶快过来。太慢的话,这家伙就因失血过多晕倒了』
虽然蜜思米斯大睁双眼很是吃惊,但夏洛特也是这种心境。
一对一?
和蜜思米斯?到底是为什么。
『你们俩空手对打吧。不用枪,也不用星灵术。听好了蜜思米斯,夏洛特期望的是“结束的方式”。你就接下吧』
天帝张开双臂。
『此时此刻便是最后。所有的憎恨和愤怒都留在这里吧』
天帝到底在说什么。
这便是夏洛特毫无虚假的心境。
自己为什么必须遵从啊。说到底,区区蜜思米斯怎么可能赢得了自己。像她这种娇小、天真又幼稚的人——
「烬」
身后。
蜜思米斯扔掉了缎带。
「拿着我的缎带和手枪,不准插手」
「哈?你在说什——」
「夏洛酱就是个笨蛋!」
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自己(夏洛特)完全不打算遵从天帝的命令,更关键的是,完全没想到蜜思米斯居然会正面挑战自己。
所以。
「你这个死顽固!」
「……啊!?」
回过神来的时候,鼻梁被打中的夏洛特已经发出了悲鸣。
直冲大脑的疼痛,令眼前瞬间变白。
「明明!」
接着又是一击。
这次打在了左脸上,视野也因此向右大幅偏移。摇曳的视野内,本应是全世界最厌恶的女队长,不知为何眼角红肿了起来。
「明明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想和夏洛酱交谈!」
「————」
「轻视我也无所谓,把我当傻瓜也可以,但最起码听听我的话吧。夏洛酱这么强,这种事完全能做到吧!」
蜜思米斯再次挥起拳头。
「夏洛——」
「你开什么玩笑啊!」
夏洛特的左拳打中了蜜思米斯的额头。
虽然蜜思米斯被打飞了出去……但她却没有倒在地上。差点仰躺下去的时候,手扶墙壁拼命站稳了脚步。
「……你真让人恼火」
根本没有余裕擦去不断流下的汗水,夏洛特大口喘着粗气。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我稍微温柔点,你就像条小狗一样围上来。真是蠢死了,连自己被骗了都不知道」
「就算被骗又能怎样啊!」
「!!」
「就算这样,对夏洛酱我还是恨不起来!」
「这就叫蠢货!」
再次挥起拳头。
这次两人同时挥出。蜜思米斯和夏洛特的拳头各自击中了对方的脸部,然后两人又各自发出悲鸣向后退去。
呼吸困难。
体力到了极限,枪伤也疼得无法自已。
「帝国人和皇厅人绝不可能变得友好!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这么想和我做朋友吗?是没有其他朋友吗?」
「当然有啊!」
「那就别管我啊!」
靠着被射穿的大腿已无法站稳。
握拳的力气也到了极限。因为出血,双眼眩晕寒意刺骨。甚至连拳头都握不住了。
即便如此——
「我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人啊!你那无力的拳头,根本不痛不痒。你这个矮子!」
「夏洛酱的拳头真的好痛啊!」
「!!?」
「…………这是真的哦,夏洛酱……真的很厉害……」
近在眼前。
只要挥下拳头,就能打中对方的距离。
但蜜思米斯却柔弱地笑了。
「伤得这么重,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呢?……我绝对做不到,也不认为能赢得了你……」
「…………」
「身材比我高大,努力、精明、纤细,头脑又好——」
「……………………」
「……只是听听我的话,又能怎样啊!你这个死顽固!」
「……唔!?」
又被打中了。
「……你这人,真阴险!说着让我听你讲话,拳头却不停下来!」
打回去。
但脚步蹒跚的蜜思米斯,又咬紧牙关挥起了拳头。
打过来,打回去,
呐喊着,喊回去。
重复。
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
真是太蠢了。
为什么自己(夏洛特)要认真地配合这种蠢事呢。
明明天帝就在旁边。明明最大的怨敌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非得倾尽体力和原同僚互殴呢。
「————」
终于,夏洛特迎来了极限。
「…………真是个蠢货」
「夏洛酱?」
「……陪你这个蠢货的我,也是个蠢货」
呼出肺里的空气,撩了下因汗水而粘在额头上的前发。
随后,夏洛特以呈“大”字的姿势向后倒了下去。
「……啊啊,居然输给了蜜思米斯酱」
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货真价实的倾尽全力。
「我输了,败者会老实遵从胜者的」
「……夏洛酱?」
仰望着半张着嘴的蜜思米斯。
夏洛特闭上了双眼。
「蜜思米斯酱真是个笨蛋。居然担心我这种叛徒……就因为你这么天真……这么天真————」
所以才会聚集在她身边吧。
优秀的部下。
使徒圣璃洒那样的上司。
就像春天的到来会唤醒无数生命般,她也吸引了众人。
「……不知不觉就聚集在你身边了呢,毕竟蜜思米斯酱就像春风一样」
2
『太阳会照耀一切』
地平线染上了朱红。
冰冷冻人的极寒之夜染上了赤红,想必不多时,太阳就将照耀整个世界。就在夜晚与黎明的境界线上——
『注目吧,爱丽丝君、齐辛格君!』
纯白外套随风舞动,眼前的“男性”爽朗地讴歌道。
『崭新的智之时代,即将到来!』
「冰!」
迫近而来的声音与气息。
虽然非比寻常的重压令汗水喷涌,但爱丽丝依旧伸出了右手。
「墙壁——!?」
猛然炸裂。
就在爱丽丝眼前,爱丽丝的星灵色生成的冰之壁,不留痕迹地迸散开来。
因为这个男性的一发拳击。
本应能扛住帝国军机关枪同时射击和战车主炮的冰之壁,却碎裂了。
「……开玩笑的吧!?」
『没必要畏惧,爱丽丝君』
炸裂的冰之碎片对侧。
令人脊背发寒的肥大眼球露出笑意,类似呕吐感的畏惧感游向全身。
『这便是全新之智的形态』
如粗木般肥大的双臂。
优雅的白色正装因肥大化的手臂而鼓起,并伴随刺耳的声音撕裂。
最显眼的是正装胸口处突出来的闪耀着红黑色光芒的结晶。
虽然如心脏般鼓动着,但那绝非人类的器官。这难道就是——
那位璀璨生辉的太阳当主吗。
「塔利斯曼卿!这真的……是你自身的期望吗!?」
『哼,还真是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呢,爱丽丝君』
摆出头部极度倾斜的异样身姿,曾是塔利斯曼的男性愉悦地笑了。
『这不是期不期望的问题,而是星之意志』
「……冰壁,挤碎他!」
被冻出纯白颜色的草坪。
冰蔓自塔利斯曼脚下冒出,缠住脚踝将其拘束。紧接着,巨大的冰壁为了挤碎塔利斯曼,从左右两侧迫近而来。
『哈啊!』
欢喜的咆哮。
爱丽丝的肉眼没能看清。只见塔利斯曼的双腕瞬间消失——紧接着,三米高的巨大冰壁就粉碎了。
被打碎了?
怎么可能。比钢铁还硬的冰之结晶,居然像布丁般被轻松贯穿。
……冰花之盾呢?
……不行,根本没有生成的时间!?
来不及,也阻止不了他。
『爱丽丝君,让我招待你进入全新的世界吧』
「——化作“星”吧」
夜空中出现了成千上万的刺。
在爱丽丝后方,从张开双臂的齐辛格的上方,无数的刺被射了出去。
流星。
以惊人密度降落的星灵之刺,能将刺中的物体系数分解。无论是草坪,还是金属集装箱,甚至连大型卡车都溶解似的消失了。
『真是优雅呢,齐辛格君』
「……什么!?」
『正因为残缺,月才美丽。失去假面卿的佐亚家已称不上是满月。可即便如此,你也如夜空中的眉月般明亮。而且……啊啊,攻击性多么激烈的星灵啊!』
倾泄的刺之流星中——
纯白外套剧烈舞动,塔利斯曼以恐怖的速度跑动。即便不去看倾泄的刺,也可以擦过般避开全方位的刺。
无法命中。
『这便是你的刺。只是接触到就会被消灭……原来如此,这便是畏惧和他人接触的,你的原风景啊。这不是很可怜吗』
「……!」
齐辛格不禁咽了口气。
这是因为她发现了,塔利斯曼并不仅是无伤。面对连他穿着的白色正装都没有被刺中的异常景象,齐辛格不禁脊背发寒。
完全就是在玩弄自己。
「……怪物!」
『怪物?啊,毕竟对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人,只有两种称呼。“天才”与“怪物”。但我更喜欢前者哦』
塔利斯曼来到了齐辛格面前。
慢慢举起比圆木还肥大的手臂,并握紧拳头。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我所抵达的智之究极!』
「…………啊…………啊……」
月之王女没有行动。
因为能近距离仰看到愉悦俯视自己的怪物,所以齐辛格看到了。
当主塔利斯曼——
扎根全身不断进行侵蚀的,灾厄那可怖的漆黑力量。
「………………魔人……」
齐辛格曾打内心深处畏惧真正的魔女伊莉缇雅。
这是她的同类。
灾厄之力所催生的怪物。爱丽丝的冰无法将其冻结,齐辛格的刺甚至一根都无法刺中的最强战斗狂。
真正的魔人塔利斯曼。
「不行,齐辛格。赶紧逃!」
『这就是我的——』
爱丽丝的悲鸣,魔人的欢愉。以及——
「真是看错你了,塔利斯曼」
黑色剑闪突现。
「当然是在不好的意义上」
『!!』
魔人猛地后跳。
面对爱丽丝的冰和齐辛格的刺都一笑了之的魔人,竟然刚看到星剑,就全身颤栗了起来。
「伊斯卡!」
「对你的迟到表示抗议。差点就被那个怪物欺负了」
「抱歉」
没有余裕转头看向两位王女。
伊斯卡一秒也不敢移开视线。悠闲地利用巧妙的话术分散对手的注意力,然后伺机不由分说地用“波动”发起强袭。这便是——
“『暴虐』的塔利斯曼,但这个俗称与我的本意大相径庭”
『呀啊,身体还康健吗,梦想家』
赤红圆睁的左眼——
露出绅士微笑的右眼——
有着此世最怪异的左右不对称面孔的男性,举起右手代替寒暄。
『这里是帝国,你会在也实属正常。能与你再会,我也很开心呢。你手中星剑的价值,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
『星灵能量的超结晶。不对,说是究极结晶也不为过。只是看到那把剑,寄宿在我体内的灾厄就畏惧不已。其中究竟填充了多少星灵能量呢』
「……塔利斯曼」
盯着化作异性的男性,伊斯卡咬紧了牙关。
「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吗」
『嗯?』
「你曾亲口说过,你和我很相似!」
“抵达极致的狂气”
“你和我相同,都是穷究强大的修罗”
满是虚伪的话语中——
只有这句话能让人不禁感受到信念的存在。
「你那……波动的物理转换,术式设计用了六年!习得耗费了八年!成功实践又花费了十三年!从始至终耗费了将近三十年!」
『没错,毕竟我很笨拙呢』
「这绝不能随意舍弃才对啊!」
修罗的三十年。
即便这是并非值得赞扬的黑暗时光,但在他的努力中,伊斯卡看到了穷究星灵术的求道者身姿。
甚至不禁觉得,可惜。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力量。
「比起倾尽全力积攒起来的三十年的执着,你居然选择了这种扭曲破灭的强大吗!」
『人类的历史,即是能量的历史』
砰。
空气破裂。
就在伊斯卡面前。甚至能听到呼吸声的极近距离下,魔人挥起了拳头。
……好快!?
……不对,不只是快,甚至超越了人类的脚力!
和瞬间移动近乎相同。
最值得提防的不是魔天使(凯尔维娜)那种光转移的“术式”,而是物理性“仅仅踏了下地而已”这点。
正因为没有蕴藏玄机,所以才找不到应对之策。
『从火炎的时代到煤炭的时代』
右拳自上而下挥出。
掠过全力后退的伊斯卡的前发,拳头在地面上砸出了深坑。
『从煤炭到电力』
左拳从正侧方横扫而来。
在擦过继续后退的伊斯卡腹部的瞬间,剧烈的冲击从伊斯卡腹部直冲肺部。
「……唔!?」
拳的风压?
……只是完美避开还不够!
……这个拳头,只靠风压就能将人类蹂躏得不留原貌。
超音速冲击。
只在大气中以超音速移动时才会产生的,异常的冲击波和爆炸声。
『从电力到星灵』
右拳再次挥起。
『又从星灵到灾厄』
对之,紧握星剑的伊斯卡则如陀螺般转身。用仅有数厘米之差躲开了,一旦被打倒整个头部都会被轰飞的暴虐之拳。
但是。
沐浴到紧随其后的致命超音速冲击,伊斯卡的意识被瞬间抹去。
「………………」
「伊斯卡!?」
爱丽丝和齐辛格发出了悲鸣。
声音还能听到。但头脑摇曳、视野与意识混浊不清的伊斯卡,看到了悠然俯视着自己的魔人。
单手接下了爱丽丝释放出的冰箭——
然后扔出握在手中的冰箭,让爱丽丝的冰和齐辛格射出的刺相互抵消。
“单手”便足以应对两位王女释放的攻击,而这种怪物现在正用肥大的眼球俯视着自己。
『人类终将被更加强大的能量所吸引。而我已然接近星之神秘。真得感谢伊莉缇雅君呢。仅剩一步……还差一步,想必我就能抵达究极的智』
「…………真是……大错特错……」
身体还无法行动。
由于沐浴到超音速冲击所带来的痛楚,全身涌现出了像是被撕裂的剧痛。
『就让你也见识下与我相同的世界吧』
拳头被挥下。
爱丽丝的冰和齐辛格的刺都无法阻止。伊斯卡的星剑也赶不上。
但魔人的拳头,却还是停下了。
「…………哎?」
爱丽丝疑惑地眨着眼。
虽然她身边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齐辛格紧盯了过来,但当事人伊斯卡其实也是相同的心境。
自己(伊斯卡)什么都没做。
『哦呀,这还真是失礼呢』
啪……
冻结的草坪上,塔利斯曼的左臂掉了下去。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剩余的右臂竟然也在泛白枯死。
身体正在逐渐崩溃。
最起码在伊斯卡看来是这种情形。
『嗯,虽说已经预料到了』
只有塔利斯曼自己淡然地俯视着掉在地上的手臂。
随后他的肩膀隆起,新的手臂随之再生——但全新的手臂甚至比掉在地上的左臂更加扭曲。
『提取灾厄之力的原液,可是连那位伊莉缇雅君都无法承受的东西。我无法适应这点也在预料之内。实在是令人感兴趣,如果继续注入原液的话会怎样呢?是身体继续崩溃,还是能促进进化呢——』
「塔利斯曼卿!」
就在此时,星之王女带着撕心裂肺的感情大吼道。
「住手吧!这种身姿……绝不是你的理想!」
==========
爱丽丝莉泽·卢·涅比里斯9世——
正深陷烦恼。
而且还经常犹豫要不要向身为侍从的磷说明。
“一定要打倒灾厄。但打倒灾厄之后,必须要对某件事做好觉悟。你觉得是什么呢?”
“人类侧的牺牲吗?”
“这点当然也有,但我现在最烦恼的是——皇厅的消失”
在打倒灾厄的未来里,涅比里斯皇厅必将衰败。
因为所有的星灵回归星之中枢这件事,也意味着星灵会离开星灵使的体内。
无论如何选择,等待着的都是不幸。
——不打倒灾厄的话,此星就会毁灭。
——而打倒灾厄的话,皇厅就会毁灭。
前者自然无法选择。虽然自己(爱丽丝)也清楚这点,但应该也不存在可以毫不犹豫就选择后者的星灵使。
太过残酷的两种选择——
直到这个瞬间,爱丽丝还在烦恼。
「塔利斯曼卿!」
朝着化作怪物的太阳当主,爱丽丝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大声喊道。
「我要打倒灾厄!我烦恼许久也未能得出的答案,就在你身上!」
『吼?』
魔人并未转身。
彻底保持面向伊斯卡的姿势,向爱丽丝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
「我畏惧着打倒灾厄的代价……但我错了。不打倒灾厄的话,世界就会发生巨变!就像你这样!」
化作异形的身体。
现在就连身体都在崩坏。多么骇人的光景啊。
但,在此之上——
真正无法允许的是,塔利斯曼那已然巨变的精神。
「如果是原来的卿,不管是灾厄之力,还是巨变后的自己,应该都无法接纳才对。但现在的你连内心都被灾厄吞噬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都正与灾厄化作一体。
「这完全不是卿的风格。不对,甚至不像是个人类!」
迷茫散去。
这种事情,爱丽丝绝不接受。
就算失去星灵……也要保持自我。自己(爱丽丝)想要维持自身。
“打倒灾厄之后,即便爱丽丝会变得不再是星灵使。可也没人知道这究竟是多少天,又或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而且我对此也不感兴趣”
“即便失去了星灵,爱丽丝不也还是爱丽丝吗”
既然他(伊斯卡)都对自己(爱丽丝)这样说了——
那我(爱丽丝)也将不再恐惧失去星灵的未来。
「现在的卿让我不忍直视。我深信,作为人类活着这点很重要!
为此,灾厄——」
『还真是位哲学家呢,爱丽丝君』
微风吹起。
不对,是与风似是而非的“波”。
『何为人类,又该如何存在?就让我来回答你吧,答案就在此处』
超音速冲击。
塔利斯曼的拳头在空中横扫。仅此一拳,伊斯卡、爱丽丝,以及齐辛格的身体就像树叶般飞向了空中。
『我即是真理。爱丽丝君,你应该也见识到了才对』
「……并……不!」
爱丽丝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背后传来的剧烈冲击令呼吸瞬间停止,意识也为之转暗——
「……我所看到的未来(答案)绝不是你!」
冰啊。
虽然猛咳不止,但爱丽丝依旧对自己的星灵下达了命令。
不需要保护自己的盾。
冰之盾——
只要为他(伊斯卡)一人存在便足矣。
「必须要阻止卿的暴虐!」
『智即是力量。既已身为真理,我便是最强』
耸立在伊斯卡面前的冰块,被过于凄惨地击碎。
爱丽丝很清楚,自己的冰连一秒的时间都争取不到。但即便如此,也无所谓。只要能为被冲飞出去的他(伊斯卡),争取到起身握剑的时间——
『爱丽丝君,爽快地退场也是王女的修养』
「闭嘴!」
爱丽丝嘶声怒吼道。
什么王女的修养啊。
「为了能阻止你,我只能拼命挣扎啊!」
『那么——』
「叔父大人,住手吧!」
遮住当主的话语。
位置更在爱丽丝之后,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呼唤。
「……你……?」
爱丽丝向后转头。
看到了依旧被手铐拘束住的,有着琉璃色头发的少女。
太阳的王女米泽尔赫柏……正眼角红肿,满脸泪痕地恸哭着。
==========
米泽尔赫柏·休多拉 ·涅比里斯9世——
正深陷烦恼。
自从来到帝国之后,违和感就一直在折磨着自己。驱使自己做出行动的感情是“愤怒”。
这点没有错,但是——
自己最应该发怒的对象,又是谁呢?
直接的契机是对伊莉缇雅的复仇心,但从根本上说,让当主发生巨变的是灾厄。
那么正确的发怒对象,是灾厄吗?
…………
…………真的吗?
感觉还是有违和感。
明明伊莉缇雅和灾厄都不是错误的选项,但内心中却止不住涌现淤泥般的苦涩。
真正不能原谅的到底是谁?
答案应该只可能是灾厄或伊莉缇雅——
直到这个瞬间,米泽尔赫柏还在烦恼。
「叔父大人!」
看着这个世界上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加敬爱的当主,米泽尔赫柏发出了混杂着呜咽的呐喊。
终于明白了。
这其实是忏悔。
「我不能原谅的是,败给恐惧的自己!」
畏惧魔女(伊莉缇雅)。
害怕得不能自已。所以才打算用相同的灾厄之力与之对抗——对于自己内心的弱小感到愤怒。
终于察觉到了。
看到外貌剧变的当主,一切都想通了。
自己想要能战胜魔女(伊莉缇雅)的力量。
这份感情至今未变。
但这并不是指“最强的力量”,而应该是“最为高贵的力量”。
「叔父大人!」
第三次呼唤。
但当主却背对着米泽尔赫柏,只对和伊斯卡的战斗感兴趣。
看着当主的背影——
「就算没有这种借来的力量,叔父大人也是最强的!保护畏惧伊莉缇雅的我,和她正面对峙。我从您的身姿中看到了耀眼夺目的意志!」
“如今的你正是疯狂科学家(凯尔维娜)恐惧的存在。所有的人类都对你抱有恐惧”
但叔父却没有畏惧她。
不对,也许内心深处也存在着恐惧,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站了出来……最后甚至逼得魔女仓惶逃命。
……回想起来。
……自己憧憬的正是那个身姿。
和魔女正面对峙的男人,自己(米泽尔赫柏)从他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光辉。
宛如太阳般崇高的意志。
他(塔利斯曼)告诉了自己(米泽尔赫柏),光辉即是人类展现勇气的姿态——
所以自己才会发出这样的呐喊。
「清醒过来吧,吾之当主!」
光芒射入。
将黎明前的黑暗尽数吹散——
米泽尔赫柏全身喷涌出的“光辉”的星灵光,盈满了现场。
「您是太阳的当主。而太阳必须是最为崇高的存在!」
用足以让鲜血喷洒的力道紧咬双唇。
靠着消耗殆尽的身体。
「…………」
虽然仿佛立刻就要倒下,但米泽尔赫柏依旧迈步向前。
倾尽全力,向前伸出双臂。
朝转头看过来的两位王女说道。
「…………给我……记好……了……」
星之王女爱丽丝莉泽。
月之王女齐辛格。
向前倒下的同时朝两人伸出双手,而米泽尔赫柏也的确触碰到了她们的肩膀。
「……星和月只是行星……正因为有太阳的存在,才能绽放光辉……」
光辉。
倾尽全力的结果——
太阳的王女,当场跪倒在地。
而这一切——
背对三位王女的魔人塔利斯曼都没发现,亦不准备得知。
没有兴趣。
此处需要获得的“智”,只是使徒圣伊斯卡持有的星剑而已。
『灾厄,是远超星灵的巨大力量。但只有这把剑是个例外,连那位伊莉缇雅君也畏惧不已』
「伊莉缇雅?你也是吧!」
伊斯卡擦掉了嘴角的鲜血。
魔人(塔利斯曼)的拳头,是极其单纯的极限物理能量。
就连星剑都无法破坏“物理能量”。所以绝不能硬生生接下,但即便勉强避开,紧随其后的超音速冲击也会贯穿全身。
等同于星剑的天敌。
恐怕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但前提是,只有伊斯卡一人——
『只会做梦的使徒圣』
魔人挥下了拳头。
向超过战斗极限而逐渐自毁的手腕中,注入了超越生命极限的力量。
『这样一来——』
「大气,冻结吧!」
闪耀蔚蓝光芒的冰之壁,化作了保护伊斯卡的盾……可是。
即便如此又何妨?
没有魔人(塔利斯曼)的拳头打不碎的东西。不管是钢铁,还是金刚石,亦或是星灵之冰——
吱呀。
本应能破坏一切的拳头,却停下了。
『什么!?』
爱丽丝的冰之盾拦住了魔人(塔利斯曼)的拳头。
爱丽丝的冰结晶原本就比钢铁还硬,而现在的硬度更上一层。
为何?
拳头为什么打不碎?
还有,覆盖在蔚蓝冰壁上的炫目光辉是什么!
——太阳的光辉。
——此世最为崇高的力量,寄宿在了爱丽丝的星灵术中。
光辉的力量能将星灵使强化到纯血种的水平。
所以。
通过强化纯血种,能让其力量超越纯血种的领域,甚至赶超真正的魔人。
『但是——……!!?』
「终于刺中了」
啪啦,某物被刺中的声音响起。
魔人(塔利斯曼)胸前突出的红黑色结晶,被月之王女齐辛格的刺射中了。
被强化过的刺。
速度、威力、范围都得到特殊强化的刺,在魔人(塔利斯曼)打算将刺折断之前,便分解了他胸前的核心。
『——————!!』
不成声的绝叫响起。
本已超越痛苦这种概念的身体,却感受到了剧痛。
『……齐辛————』
「你还是倒下吧」
剑闪。
伊斯卡的星剑闪过,作为灾厄根源的胸前核心便被斩碎。
「这不正是王女的愿望吗」
『………………………………………………』
太阳自地平线升起。
失去力量源泉的魔人眼神空洞,背对着太阳矗立着。
在他视线前方——
「……叔父大人」
太阳的王女呜咽着。
双膝跪地,用趴在地上的姿势仰望着当主。
「……对不起,叔父大人……我……叔父大人……」
「——米泽」
「!!」
「——无需为流泪感到羞耻」
身穿白色正装的金发当主,露出了微笑。
取出没有任何脏污之处的纯白手
帕,然后用孱弱的动作,像是将手帕托付给黎明的微风般松开了手——
「现在的你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已经是位合格的淑女了呢」
「……叔父大人?」
太阳的王女用赤红的双眼仰望着当主。
而当主塔利斯曼。
则背对着升起的太阳,缓缓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