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沉溺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尽管周围看来这十分明显,但当事人有时却并不自知。
【……这个和这个,你觉得哪个更好?呐,卡洛斯!】
处在这一时期的她就是如此。不管怎么说,她双手拿着两个饰品,对卡洛斯问着几乎同样的问题已经六次了。但更厉害的——是没有一次露出过厌烦的表情,还能每次都从不同的角度给出回答的卡洛斯才对。
【虽说哪个都很可爱,要是讨艾尔喜欢还是左边的好哦。因为他不喜欢太过华丽的东西呢。】
【是、是吗……那么就选这个……】
听取这一建议选择了左手边的发饰,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在了头上。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言行而转头看向了卡洛斯。
【……?!什、什么啊!谁也没说是要给戈弗雷前辈看的吧?!】
【啊啦是吗?抱歉呢,是人家想多了呢。】
【当然的吧!这、这种程度,只是普通地打扮一下而已……!】
奥菲利亚满脸通红地扭过了脸。注视着她的侧颜,卡洛斯微笑着耸了耸肩。
【嘛,别那么紧张。……艾尔本质上很单纯呢。一直坦诚相待的话距离就会缩短,要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哦。】
【所以说……!】
对着还想继续想方设法辩解的少女,卡洛斯出其意料地正面抱了上去。这打断了对方的辩解。
【真是的,别那么害羞嘛。——现在的莉亚,真是太可爱了。】
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总是只想着他的事情——为什么,没能见到他的时候心情也会低落呢。
与他们一同度过了大量时间的这半年间,她一直为此困惑。不知理由地追随在他身后,谈笑之间的时喜时忧,只为了这种事就难以自拔——如今想来,简直就像个孩子一样。
【好疼疼疼疼疼疼疼!被、被夹住了!谁来救救我!】
【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不要随便把手伸到墙壁的缝隙附近!】
就这样,这一天她也治疗着手臂被岩阴蟹夹住的提姆的伤口。最开始还会被吓到,但如今她已经相当习惯了。
【……谢谢……!】
【喂,别捏着鼻子啊。对她很失礼的吧。】
【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贞操!我是绝对不会前辈以外的人动心的——嘎啊啊啊啊啊疼啊啊啊啊!】
治疗的对象既然是这种家伙,她也知道顾虑和关怀都只是无用功。惹香被揶揄一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但“在眼前捏着鼻子”的就只有这个蠢蛋少年一人。为了对这一蛮勇的行为表达敬意,今天她也用认知内最为疼痛的程度使用着治愈咒文。黑暗的迷宫之中回响着高亢的惨叫。
【……抱歉啊,奥菲利亚君。】
【真是厚颜无耻。同样是散发出毒物,有意而为之的你这边才更加恶劣吧。】
戈弗雷他们一如往常地叹气。这种小插曲就像是固定节目一样,表明着她已经融入了这一团体的事实。置身于并不陌生的人群之中——这种事对奥菲利亚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新鲜,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舒适。
【又是你们吗。——嗯?这次带来了稀奇的肉体啊。】
当然也会遇到危险。学生之间的暗斗就如家常便饭的迷宫中,戈弗雷他们更是因为活动树立了许多敌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火种。
【有趣,让我看看品质如何。——集中成型吧。】
【所有人准备好!——火炎绽放!】
他用火炎咒文对袭来的骨兽进行迎击。控制不能的火力灼烧着自己的手臂,戈弗雷对此毫不介意地高声喊道。
【多珍惜一下性命如何啊,你这混蛋!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你自己的……!】
在校舍的某个地方,能够潜入的黑暗迷宫中,他们战斗着。同级生也罢下级生也罢,有时甚至要面对怪物般的上级生。这战斗是为了在魔境中确立不可动摇的秩序,为受伤的学生们开辟出最后能够逃往的安全地带。在金伯利这种地方认真的想要尝试这种事情,他们说不定还是头一批人。
为什么要做这种疯狂的蠢事呢,她完全不知道。不,原本来说——埃尔文=戈弗雷这个男人为何一直义愤填膺呢。这一部分已经完全超出了她能够理解的范围。
从入学之时开始,金伯利对她来说就是丝毫没有违和感的地方。学生们赌上自己的全部来穷极魔道,为此不惜踏过一切进行厮杀。这种情况,就像是养育了自己的老家的延续。并且,也是从母亲身上学到的处世法则。
【……我不过是。只想稍微,让金伯利变得像个休息的地方而已。】
有时,他也会叹息着这么说。即使给出一些暧昧的提示,她也还是理解不了。……休息的地方,对自己来说就像是那个中庭一样的地方吗?这样考虑下去,她立刻就觉得一定不是这样。自己的那个说到底,也不过是有着可以肆意践踏的花草的地方罢了。
不可救药的是,他似乎不想把任何人踩在脚下。这就像是在和“打倒别人是理所当然”这一常识在唱反调一样。对迷宫内的活动设下一定的规则,让学生之间的争斗数量减少——听到他的这一目标,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会像看着疯子一样地看着他。实话实说,最开始她的想法也是如此。
……但是。一直倡导着愚蠢的事情后,令人惊讶的是,愿意倾听这一想法的人多少开始出现了。
【你这家伙就是传闻中的戈弗雷?呐呐,带我一个吧。】
【看起来很有趣啊。让我也加入呗,多少能做点事。】
随着学年升高,学生们也逐渐适应了金伯利的环境。但是,喜不喜欢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戈弗雷身边聚集了众多对现状感到不满的学生。并不是志同道合这种级别的说法——只是更加单纯的,对于在杀伐的环境中活下来并且变强的学生们来说,他们的“行事风格”更讨人喜欢。
【我都怀疑是不是进错了学校啦……。在你们身边,多少会这么觉得啊。】
其中也有抱有这样感想的人。对他们的心情大多不能理解的奥菲利亚,只有这点也深有同感。埃尔文=戈弗雷的身边令人感到安心。他们之间的交流,甚至能在一瞬之间,让人忘记自己是魔法使这件事。
正因如此,她稚嫩的心灵也能够明白。——这种不可思议的时间,一定是不会长久的。
戈弗雷埋首于处理麻烦之中,受伤但是生还之后,他们的评价就上升了。就这样,伙伴也在渐渐变多。
就像是聚集在篝火周围的人群一般。金伯利这个地方鲜有温暖。若是有不加以区分接受所有人的温暖之处,那也一定是转瞬即逝的。
然而,这火焰却十分顽强。周围逐渐认同此事之后,看着他的视线也从奇异逐渐转变成了尊敬。即使是上级生也会稍加重视,埃尔文=戈弗雷的大名在校内广为人知。
【…………】
然而。他的光辉愈发耀眼之时,身旁沾染的一点尘埃也变得愈加显眼。
尽管平日举动尽可能地不招人显眼,只有和意志无关四处发散的惹香无法处理。不是谁都能像戈弗雷一样克服这一点,理所当然的,新加入的伙伴们,对她的存在感到愈发厌恶。
【那家伙,不能想想办法吗?不管怎么说也太没节操了吧。】
【别多嘴。那可是戈弗雷前辈中意的人吧。】
【谁知道呢。这么说可能不合适,前辈难道不是也被那家伙夺去了心神吗?】
不协和的声音四起,这多少责问着她的心灵。……伙伴的数量大幅度增加之后,交给奥菲利亚的治愈任务已经不是非她不可的了。这本来是让人开心的事。赞同者增加之后,戈弗雷的活动也在确实地向前迈进。
【不经意间规模这么大了啊。……多亏了你,奥菲利亚君。要是没有你和卡洛斯来治愈伤口,我可能早就暴尸迷宫了吧。】
更重要的是,戈弗雷的这番话语让人无法抗拒地感到欢喜。不管听了多少次都不会厌烦,只有自己的任务她绝对不会让给其他人。……为了能够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如今的她也不得不用这个方法了。
【——你的存在碍他的事了。你也注意到了吧?】
新同伴的欺凌仍然没有停止。恳切的劝说也有,集团的恫吓也有,他们的期望是相同的。戈弗雷的身边消失——他们所有人,都希望奥菲利亚如此做。
【你的惹香会无差别的吸引男人的注意。只是这点就会对集团产生巨大的恶劣影响,太过靠近戈弗雷队长可一点都不好。不加区分地接纳所有人是他的美德,但你在他身旁的话就会带来不名誉的疑点。】
【大家都这么想哦。有那种麻烦体质的人在身边的话,难道不是被色香所诱惑了吗之类的。】
【——别开玩笑了。】
少女少有地喊出了声。自己的惹香被人嫌恶一事早已习惯,但是说戈弗雷被这东西迷住了可绝不允许。他为了能坦然面对自己所付出的劳苦、时间、诚意——这全部,对少女来说都是无价的宝物。
【你是想说,戈弗雷
让你呆在身旁,和那惹香什么关系都没有吗?那么我就要问了,你究竟有什么资本呆在这一位置上?】
【————】
【我知道你是在团体起步期,治愈魔法的使用者稀少的时期加入的。我没有否定这期间的功绩的意思。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吧?也有能和你同样使用治愈魔法的伙伴。而且他们和你不一样,才不会无差别地散发惹香。】
把位置让给更合适的人。他们的主张重点就在于此,这也有着一定的说服力。奥菲利亚也能够理解——有着惹香这一负面影响,为了能够守住如今这一位置,只有治愈魔法的技术这一武器是不够的。
少女感到焦急,被逼上了绝路。……要怎么做呢。要向这群人展示些什么,才能证明自己有留在戈弗雷身边的必要性呢?
不过,只有一点是明白的。——只有放弃这一选项,自己是绝对不会选的。
【……你们这些人,比我还要强吗?】
所以,她立刻改变了立场,从治愈者变成了直接的战斗力。听到这句话的学生们哄笑了。
【当然的吧。……不然就在这比划两下?萨尔瓦多利的娼妇。】
被人明面地侮辱了。——不管是魔法剑的课程还是咒文学的课程,她得到的成绩都不算出众。作为治愈者倒是优秀,但正面战斗只不过是中下水平。这就是周围对她的评价。
【……诶诶。比试也没问题。】
气氛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学生们立刻与少女拉开了距离,在咒文距离上拔出了杖剑。奥菲利亚一脸怜悯地看着他们。
是的,他们搞错了。至今为止她没能活跃在战场上,决不是因为没有力量。这只是因为——绝对不想让戈弗雷这名少年看到自己原本的战斗方式而已,
【——诞生吧。】
与她的预想如出一辙,接下来的战斗,只不过单方面的蹂躏罢了。
自己比你们这些家伙强得多。为了守住戈弗雷身旁的这一位置,最有效果的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区区治疗者就老老实实地交出自己的位置——从周围的反应中确信了这一点,她大幅度改变了自己的作风。
那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正面回应了全部找茬。用尽全力让有意见的家伙闭嘴,削弱之后就用魅惑进行精神支配。她认真的话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这对同学年的人来说还没有问题,惯于战斗的二年级和三年级学生果然还是没法掉以轻心。面对四年级以上更是完全不是敌手。为了什么时候都能应对战斗,有必要常时将强力的合成兽怀在腹中。她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莉亚,停下吧!就算不这么做,艾尔会抛弃你什么的也——】
青梅竹马的制止也没有作用。至今为止的柔弱就像是谎言一般,改变了方针的奥菲利亚行事十分果断。不管如何都要死守戈弗雷身旁的位置,把胆敢越线的大量碍事的人全部踢飞——既然已经变成了这种战斗,烦恼之类的就不需要了。比谁都要狡猾,比谁都要贪婪,这才是魔法使正确的处世之道。
她的这种作为,也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效仿。展示自己的力量,打败其他人来确保自己的位置——这种争斗在集团中逐渐日常化。这对人员急速增加之后,目光难以顾及全体的戈弗雷来说的确是个灾难。才刚刚稳定下来的“行事风格”立刻就消失了,他们的集团产生了决定性的变质。
【够了没有,你们这些家伙!内部争斗是要搞什么……!】
戈弗雷也注意到了这一风向并想要做出应对,但此时他作为领导的的经验还是十分贫乏。如果还是发迹当初的五六人小团体也罢,成为数十人的大集团后想要握住所有人的缰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看着伙伴们的争斗日渐增加,他因为想不出解决的方法而变得愈发苦恼。
【没关系的,前辈。……我没有改变,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就在戈弗雷满心纠结之时,奥菲利亚反而将之当做留在他身边的“空隙”来利用了。……比起什么事都没有平稳运行的组织来说,还是这种嘈杂的状况对她来说更加合适。以前那样平和的集团,会把散发惹香的存在当成最优先排除的异物。澄澈的水中并非自己栖身之地,但只要让整体变得浑浊,异质的存在就也能混杂于其中了。
【……不要再把火种洒向周围了,奥菲利亚。这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然而——集团的气氛如她所愿地恶化之时,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企图。最初指出这一点的是奥菲利亚也十分了解的初期成员的女学生,蕾瑟蒂=英格威。在只有两人的地方,以并非责备而是劝诫的形式,她指出了这一点。
【……是指什么呢。我,什么都没有做哦?】
【别装傻。……你,魅惑了一部分成员当成自己的从属了吧。只是把前来吵架的家伙打倒这种程度还可以坐视不管,但这就明显地违反规则了。戈弗雷知道的话一定不会原谅你的哦。】
蕾瑟蒂看穿了一点用严厉的视线盯着她。奥菲利亚脸上的感情瞬间消失了。
【……你也讨厌吗?我这样的女人,留在戈弗雷前辈身边的事。】
【……?……你在说什么呢。我现在,是在讲集团的规律的话题——】
【自己才和他更加般配。不这么想吗?】
奥菲利亚充耳不闻地单方面说着。这一瞬间,蕾瑟蒂的右手狠狠地揪住了她的侧脸。
【喂,大脑沸腾也要有个限度啊小姑娘。——搞不清敌人和自己人的区别吗?】
【…………】
【听好了。我现在要说的,是为了你今后也能留在戈弗雷身边的忠告。……现在的你虽然在向着这个方向努力,但实际上方向却完全搞错了,是在向着和他诀别的方向全力冲刺。
早点注意到这点吧。……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啊!】
语气粗暴说完的同时,蕾瑟蒂放开了奥菲利亚转过了身。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留下的少女喃喃低语。
【……说得好像,还有别的方法一样。】
是的,她一无所知。与人相处的方法,交朋友的方法,还有恋爱的方法。所以全部都按魔法使的作风来做。设定了“留在戈弗雷身边”这一目标,为了将之达成而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最为切实的方法。
【……好臭。】
必然,这种做法也会把目的之外的许多事物都践踏在脚下。就连共同度过的时间中,稍微成形了一些的友情也是。
【好臭,好臭,好臭。……之前还能够忍受,但现在不行了。现在的你太臭了。】
两人一组走在迷宫中之时,提姆对奥菲利亚抛出了这番话语,用着与平日的混杂着亲密的恶态完全不同的冻结般的声音。表明着责难的意思,他紧紧盯着少女。
【就这么肆意地到处散发你这惹香。……而且也一点都没有控制的意思。你这家伙,是打算把周围的男人全都笼络过来吧。】
被指责的奥菲利亚,也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否定。取而代之的,她的视线忽然看向了对方的下半身,嘴边浮现出了妖艳的笑容。
【……硬起来了吧?你的那个也。】
【别开玩笑了,我是不会对前辈以外的人勃起的。绝对,不会因为你这种家伙勃起的。】
提姆满是嫌恶地作出断言。一点都不留情展开的惹香,就是强制使人泛起情欲的暴力。压倒性的魅惑偶尔也会指向个人将之击溃。为了抗争这一暴威,为了自己还是自己,他就连丝毫的喘息也不被允许。
【我的这份心情,你现在正在用脏污的脚肆意践踏。就这样把我变得和被从属的家伙们一样,夺取我的意志贬低成单纯的雄性。……对吧?】
【…………】
沉默就是答案。提姆紧握的拳头颤抖着。
【最后,也会像这样诱惑戈弗雷前辈对吧。……至今为止与我们进行交往,珍惜地吃着同一个面包,还有一起数次踏入死地——这些都是你曾经想做的事吗。】
与愤怒同等的悲哀在少年的眼瞳中摇曳。这一瞬间胸口产生的疼痛,被奥菲利亚当场认定成了错觉。——自己已经没有朋友了。失去便会感到心痛的友情从最开始就不存在。所以这一定是错觉。
【否定一下啊。……说这是不对的啊,奥菲利亚啊啊啊!】
提姆高喊着拔出了杖剑。浮现出嘲笑一般的痉挛着的笑容,少女进行了迎击。
注意到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已经衣衫褴褛地倒在了地上。急忙赶来这里的戈弗雷的表情——愤怒、悔恨与自责交杂的表情,她一生难忘。
【——前辈。我……】
像是要和面前的人对话——这种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让奥菲利亚忽然回想起来。
回过神来,眼前已然没有戈弗雷的身影,只剩见惯的小型合成兽们四处巡视的工房风景。颤抖的手取出怀表确认,距离前一次确认已经经过了五个小时以上。并没有睡着,只是一直坐着看着白日梦一样。
【……呵呵呵……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的界线了,吗。……差不多了呢。】
她的身体,作为人类的技能已经逼近了界限。不知何时被魔吞没也一点都不奇怪。自觉到这一点后,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在这里开始的话,不行……去外边……】
步伐摇摇晃晃地用手撑在门上,她走到了工房外边。然后,她开始了作为人类最后的一次放浪。
【……气息远去了。】
魔女离开了工房这件事,一旁的牢狱中侧耳倾听的奥尔布赖特也注意到了。这意味着的事情,让皮特咽了一口唾沫。
【时机正好。说不定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做好觉悟了吧?】
【……啧,啊啊。】
少年拼命地抑制着自己的颤抖点了点头。他也已经认命了——想要活下去的话没有胆怯的闲暇。做出觉悟的那份表情,让奥尔布赖特十分满意。
【开始吧。合成兽就由我来吸引注意力。】
听到指示的皮特开始了行动,指尖向着肉牢笼中埋藏的两处炸裂球注入了魔力。完成的同时立刻退开,趴在地面上捂住了耳朵。数秒过后,爆炸的声音透过手掌传进了耳中——转过身的他所看到的,是肉牢上打开的突破口。
【……!】
丢出的烟雾球产生烟雾的同时,皮特从牢笼中飞奔而出。——合成兽们把握住状况的少许时间决定了成败。按照事前重复演练的思路,他藏身于烟雾之中向着旁边的房间疾奔。
【过来,畜生们!就让老子来当你们的对手!】
此时,赶来的合成兽们被奥尔布赖特吸引了注意力。然而,虎之子的魔法道具已经全部交给皮特的当下,他是真真正正的赤手空拳。动作激烈就会吸入大量的惹香,所以他没办法从牢狱中逃离。皮特这边不能尽快地找到魔杖的话,他这边就只能被合成兽们群殴致死。
【在哪里……!魔杖、魔杖呢……?!】
迅速环视过房间中,皮特为了寻找魔杖在收纳处附近四处寻找。因为有已经被处理掉的可能性,他不得不用上一百个心仔细寻找。内心中设定的二十秒时限正在逼近,
【……有了!】
幸运女神还是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对被抓来的学生没有报以需要处理掉魔杖程度的警戒,奥菲利亚把他们的白杖与杖剑放在了房间一角的箱子里。首先找到自己的物品,接下来,他又把之前听过特征的奥尔布赖特的杖剑握在了手中。
【魔杖!接着!】
立刻飞奔回牢狱的房间,对着艰难地踢开合成兽的奥尔布赖特,皮特从肉牢笼的缝隙中丢过了杖剑。将之接过的少年嘴角扬了起来。
【干得漂亮!——冰雪猛击!】
间不容发地咏唱出咒文,奥尔布赖特开始对袭来的魔兽们发起反击。看向安心地出了一口气的皮特,他高声喊道。
【干什么呢!你赶紧离开这里去找援军!】
【但是,你——】
【赶快!注意到异变的萨尔瓦多利会回来的!】
吸引着合成兽们攻击的奥尔布赖特高声喊道。皮特总算挥去了迷茫再次跑了出去,从魔女没有上锁的门离开了工房。不知身处何地的沼泽景象映入眼帘。
【哈啊、哈啊……!】
离开了工房之后也一点都没法安心。前方等待的是危险,还是救援呢——接下来就是碰运气的领域了。理解到这一点,他向着奥尔布赖特留下的救援球中注入了魔力。尖锐的声音与魔力波向着四周广泛地传播开来。
【拜托了,不管是谁……!】
抱着必死之心放出的信号,之后被一名少年听到了。
【——是救援球!就在附近!】
听到的瞬间便出声喊道。——此时,奥利弗四人已经渡过了沼泽抵达对岸,离开了小舟再次开始前进。
他立刻看向了声音的源头,其他三人也一齐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这个声音当然也会被合成兽听到——也就是说,声音的来向有着需要救助的人的情况下,这就是与时间的赛跑了。
【没有怀疑是不是陷阱的工夫了。——快走!】
无须米利甘进行催促,奥利弗三人已经一直线跑了出去。丝毫不怀疑前方有着同伴需要帮助,他们踢散泥泞飞奔着——。
以第三层的广阔来看,救援信号能够传达到的范围不足十分之一。然而这个瞬间,在有效范围内存在的魔法使,绝对不止奥利弗四人而已。
【——是救援球呢!】
捕捉到大气中传来的尖锐声响,瞬间停下脚步的卡洛斯喊道。戈弗雷也立刻在他身旁侧耳倾听,但数秒后却握紧了拳头。
【……不行,我听不见。似乎距离相当的远。】
【人家来领路。要抓紧了,艾尔!】
卡洛斯开始奔跑,戈弗雷也立刻紧随其后。对于声音的敏感度,他远远不及友人。遵循着感觉的指引,两人全力地向前疾奔。
【方位在这边。……说不定诺尔的朋友也在。抓紧了,香农。】
同样的,既是奥利弗的亲戚也是他的“臣下”的格温=舍伍德与香农=舍伍德也开始了奔跑。救援球的声音已经在知觉的界限之上,但是格温的音感也丝毫不输卡洛斯。但是,另一方面——表弟就在同一个阶层的事情,两人还不知道。
【……莉亚……!】
香农带着一丝悲痛地说出了造成这一事态的元凶的魔女的名字。……她们的关系,并不能用单纯的敌人来断言。抱有着同样的想法,格温冷彻地回应道。
【不要觉得对话会有用。遇到的话——就只有战斗了。】
【……啧……】
没有抑扬的兄长的声音,让香农咬紧了嘴唇。不管她有什么想法这一点都不会改变。面对被魔吞没的对手之时就是如此。
【——呣。】
跑在前方的格温忽然停下了脚步。香农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争分夺秒的状况下,两人的判断不会有一丝错误。
【击打吧风锤!】
拔出杖剑的同时,格温对着数十码开外的地面用风的咒文进行了叩击。着弹点中心泥土飞散——果然,其内部有着白骨的质感。
【……哼?舍伍德兄妹吗。】
白骨组装成了怪异的球体,内部的男人嗤笑着。看穿了埋伏的格温,紧紧盯住了见过的面孔。
【……利弗莫尔吗。】
【好久不见啊格温。……要是听到了这声音的话,就放弃吧。再前进就会确实地遇到萨尔瓦多利。事到如今她可不会接待你们。】
包裹着利弗莫尔的白骨球体像手掌一样张开,从中踏出的双脚也和格温站在了同一片土地上。在没有大意做好准备的两人面前,男人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说都要动手的人也太多了。明明这边对“炼狱”和“圣歌”以外都不感兴趣。带着三个一年级孩子的蛇眼也是……原本,我也是一样的。】
【——等下。你刚才,说了什么?】
格温立刻进行了确认。被问到的利弗莫尔咯咯地笑了。
【字面意思。蛇眼带着一年级的来这个阶层了。似乎是被想要救回朋友的后辈拜托了哦。】
【那些一年生,是谁?】
注意着不要表露出焦急之意的格温再次问道。利弗莫尔以手扶颚回想着。
【麦克法兰家的女儿,不知好歹的武士——还有一个是谁来着。
……啊啊,对了,是奥利弗=霍恩。入学式之后在一层有过一次偶遇呢,我还记得那张脸。】
说出这一名字的瞬间,格温和香农同时跑了出去。是要出其不意从利弗莫尔的两侧穿过吗——像是看透了这个目标一般,他背后的泥土中窜出的蛇龙骨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哦呀,不会让你们走的哦。说过了吧?如今不管是我还是你们她都不会接待。】
【滚开,利弗莫尔!】
格温拿着杖剑高声喊道。看到这一反应,对方感到意外地歪了歪头。
【哼?一直心如止水的你这家伙也会激动啊。就这么对奥利弗挂心吗?】
男人的笑意更加浓厚。当然,即使这点被察觉到了态度也不会改变。
【所以不会让你们过去。怎么说都没用的话就打倒我,迷宫里就是这种规矩吧?】
互相没有让步的意思,已经不用否定了。不曾交换过视线——为了打开前往表弟身边的道路,舍伍德兄妹开始了战斗。
【哈啊、哈啊、哈啊……!】
听到声音的魔兽们也从沼泽之中四处现身,皮特根本没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右手握着杖剑,左手拿着救援球,他不停歇地在沼泽中奔跑。没过多久膝盖以下的部分就覆满了泥泞。
【这究竟是哪里啊……!……可恶,我的脚……!】
每前进一步都要深陷泥中的身体摇摇晃晃。步法不熟练的皮特,在这片沼泽里步行本来就很困难。即使这样也要拨开泥泞前进,
【……呜……?!】
他的脚步,忽然停下了。膝盖以下陷入了泥中,泥的重量让他拔不出脚。就在焦急地不知如何脱离之时,他的动作让他进一步陷入了泥中。少年的
脸色一下子发青了。
【无底沼泽……?!骗、骗人的吧……!】
拼命地拉回陷入震惊的思考,他把意识移向了右手的杖剑。有什么咒文能从无底沼泽中脱离——明明应该有许多方法但就是一个都想不到。与恐怖同等的悔恨浮上了他的心头。自己至今为止都在学些什么!
【嘎……!谁、有谁!有谁来——!】
陷入思考的工夫,他握着杖剑的手也已经陷入了泥中。已经没法挥杖了。一点点浸透到衣服之中的泥泞的寒冷,让他不可否认地意识到了“死亡”。
【……呼……呼,呼……!】
想要狂乱哭喊的冲动,被皮特将将止住了。……只要有动作就会下沉地更快。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剩下的最佳行动就只有“不要动”这一个了。为了让能够呼吸的时间延长数十秒,哪怕只有数秒也行。
【……呜噗……!】
这样争取的时间也立刻就用光了,泥泞最后还是到达了他的嘴边。全力进行最后被允许的一次呼吸之后,皮特的脸不留情面地被埋入了泥中。
自己会在这里死去,他这么想。心中充满绝望的间隙,从中浮现出的,为何不是双亲的面孔也不是故乡的景色——而是添了不少麻烦的同室少年的面孔。
——奥利弗……!
不成声音地呼唤那名字的瞬间。有什么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身体和灵魂强力地拉向了“生”的一边。
【——没事吗,皮特!】
听到这句话,他紧闭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睁开了。最后在心中描绘的人的面孔,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眼前。
【……诶……?】
呆愣之时身体就被拉了上来。对方丝毫不介意他浑身的泥泞,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传来的体温像是谎言一般把泥泞的寒冷吹散了。
【……你很努力了。伟大,太伟大了皮特……!】
紧紧抱着对方,奥利弗语带哭腔地喊着他的名字。瞬间——皮特的心中五味杂陈难以控制。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插画p275
大部分行李被扔在了地上,取而代之背负起啜泣的友人,奥利弗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奈奈绪、谢拉、米利甘互相点头示意,所有人一起飞奔而出。——没时间在这里庆祝再会的喜悦了。
【抓紧!就这样逃走的话就是我们的胜利!】
四人马不停蹄地在沼泽中奔跑。虽然气喘吁吁,但他们并没有骑上扫帚。在这个阶层飞行的话毫无疑问会被地上目击到,更何况有了皮特之后一把扫帚必定要骑两个人。同样被扫帚追踪的情况下,是一定会被追上的吧。
【渡过沼泽的话就能逃走了……!再稍微辛苦一下,皮特!】
奔跑着的谢拉鼓励着救回的朋友。再次乘舟渡过沼泽——为了从敌人的追踪中逃离,这对四人来说是最稳健的一个做法。不管怎么说都很难想象奥菲利亚本人会为了抓回皮特而追到沼泽的对面。如果进行顺利的话,之后就只剩从合成兽的眼皮底下溜回来时的道路了。
【……奥利弗……!奥利弗……!】
背上的皮特用着让人感到疼痛的力量抓着他的肩膀。情况允许的话,奥利弗也想一直背着他。……被抓到魔女的工房究竟有多么让人恐怖,要挤出怎样的勇气才能从那里逃出来呢。这真是如履薄冰的救援。发现皮特之时,他已经在溺死在泥中的边缘之上了。
【……啊啊……】
在尽可能迅速地飞奔于湿地的他们面前,米利甘忽然停下了脚步。奥利弗也皱着眉头停了下来。——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如今难道不是争分夺秒的情况吗,他正准备这样问的时候,
【……不会这么顺利吗,果然。】
在那之前,他就察觉到了蛇眼的魔女停下脚步的理由。——无可否认地察觉到了。
像是完全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般,沼泽的薄暗之中数个目光在闪烁着。……他立刻就明白到这些并不是沼泽的原生生物。原因无他,是因为杀气过于纯粹了。就和之前战斗过的合成兽们一样,它们有着人造生物之外不可能拥有的杀意。
【……意料之外的面孔,有很多呢。……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呢……?】
背后跟着超过十头的使魔,一名魔女在湿地上现身了。泥中之莲——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因为她的身姿过于妖艳了。奥利弗全身一阵战栗。
相遇了,和造成这一状况的元凶——奥菲利亚=萨尔瓦多利。
【……啊啊,这样啊。想一下为什么能逃掉的话……你,不是雄性呢。】
注视着奥利弗背上的皮特,魔女忽然说道。就像是解开了一个疑问一样。
【与被抓到的时候相比性别完全改变了……两极往来者,吗?适当收集的家伙们里边,混进了一个相当稀奇的孩子呢……】
语气飘然人外,奥菲利亚看向了其他的诸人。看了看奈奈绪,看了看谢拉,然后看了看奥利弗——最后感到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啊啊真是的,Mr.霍恩——你啊,到底要无视多少次我的忠告才满意。抛弃那孩子的话事情不就简单了吗。……明明这样就好,还把两个朋友带到了这种地方……】
这不是元凶该对被害者说的事情。但是,他无法讲这种反驳说出口。意识集中在背后颤抖的皮特身上,奥利弗一心想着如何开拓一条生路,也明白这究竟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不知知不知道他的心境,奥菲利亚看向了剩下的一人——在场唯一一名同年级的学生。
【你们这些人,也多亏能来到这个阶层呢……。……蛇眼,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说不论如何都想来帮助朋友呢。可爱的后辈提出的委托,作为前辈难道能够拒绝吗?】
该说不愧是四年生吗,米利甘用一如往常的语气进行着回应。然而,这个回答让奥菲利亚歪起了脸。
【以前就很讨厌呢,你的这种态度。……什么作为前辈啊。剥下那层皮的话,你也不过是我们的一丘之貉罢了。】
【哈哈哈——说的没错。】
苦笑着耸了耸肩,米利甘改变了话题。
【那先放在一边,有件事想商量一下呢。——不能放我们走吗?已经救出皮特君了,我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在百忙之中打扰你十分抱歉,这边就立刻从你的视野里消失如何?】
【…………】
【就算少了皮特君一个人,对你想做的事也没什么影响吧?我们没有妨碍你的理由,你也没有和我们小打小闹的工夫才对。利害完美地一致,不是吗?】
述说的声音十分平稳,但在奥利弗听来却仿佛如履薄冰一般。——是的,除了让她放人一马以外别无他法。在这一阶层遇到奥菲利亚=萨尔瓦多利的情况下,自己等人的生死九成都掌握在了面前魔女的掌心之中。只有无谋地进入战斗这一点一定要避免。
【不在这里和平地告别吗。啊啊——当然,我们也不会白白带走皮特君呢。就留下一瓶稀少的魔法药吧,如何?】
米利甘也尝试着在这一方面进行交涉。这究竟有几成胜算呢,奥利弗也无从得知。他只知道一点,就是心中没有浮起一丝乐观。
【……滑稽,蛇眼。你——还觉得,在和人类进行对话吗?】
像是证明了他的直觉一般,奥菲利亚嘴边露出了怜悯的笑容。奥利弗和谢拉,都无可避免地理解到了。——从最初开始,这场对话就毫无意义。
【别搞错了。我呢,并不是为了把那孩子带回去才来这里的。……只不过是,向着气息热闹的地方随意的走过来罢了。为了寻找开始的场所,而那碰巧是在这里而已——】
谁也没能阻止她。就像即使知道太阳会落下,人类也没法做出任何干涉一样。
——野兽渴望翅膀 飞鸟艳羡手臂 游鱼寻求双脚 草木憧憬血肉
开始了。像是满溢的杯中洒出的美酒,她低吟着。
【让那咏唱停止!】
米利甘的脸上失去了全部的余裕。奈奈绪和谢拉立刻拔出了杖剑,把皮特放在地上之后奥利弗也紧随而上。身后等待的合成兽走向前方,为了保护主人挺身而出。
物种演化成千上万 我等之内已无缺陷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看穿弱点逐一击破的闲暇了。为了在守护魔女的魔兽之壁上打开突破口,变身成精灵躯体的谢拉全力地放出二节咒文。一头被雷电烧焦,旁边的个体立刻就补上了漏洞,顽强地阻止着想要从此突破的奈奈绪和奥利弗。
收集碎片 追求继承 生命之解究竟在何方?
米利甘一刻不断地咏唱着,飞翔在上空中将火炎与寒冰的长枪以极端的抛物线投向奥菲利亚。合成兽们从地上伸出的触手将之一一击落。想要用扫帚进行突击的奈奈绪和奥利弗立刻放弃了。对空坚如磐石,无谋地起飞毫无意义。
问题永无止境 超越悠久的生命探究不知满足
米利甘全身充盈着魔力。她启用了子宫的贮藏魔力,增加的力量被灌注到
了接下来的咏唱之中。那已经不仅是二节咏唱,而是火炎咒文的三节咏唱——将胜负赌在了若非成熟的魔法使就不可能实现的威力之上。在奥利弗等人的注视中,三头合成兽一齐被火炎的波浪吞没了。
如此便好 以无尽之术式求得解答
确信这是最后的机会,奥利弗他们一齐向前冲刺,隐藏在火炎之间跨越了合成兽的壁垒。三人突破的瞬间,天花板上落下的新个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是全身覆盖着岩盘的未知合成兽。
融合吧 交汇吧 生命们 此地准许着无限的尝试
四人的动作停止了。只要有一丝能够突破的希望,不论是谁都有着乱来也要一搏的觉悟。然而,滴水不漏。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出打穿这一防御的景象。奥利弗当下能做的,就只有避免被合成兽们包围,与奈奈绪和谢拉一同回到米利甘的近处而已。
沉醉于无尽的淫荡中吧 这才是生命的构成方式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只有奥菲利亚的咏唱朗朗回响。奥利弗拼命地思考着,但没有想出任何策略之时,能在现实中做出的行动也完全没有。奈奈绪和谢拉,甚至是米利甘也是如此。
在我胎内玩耍的爱子们 即使无数次死去 我也会将你们孕育
所有人都被凄厉的耳鸣袭击了。声音扭曲了,景色扭曲了,世界的法则一丝不剩地崩坏了。害怕直视此事的皮特抱头蜷缩着。目击了那种东西之后,他没有能够保持理性的自信。
充满不绝于耳的呱呱坠地之声吧——“子宫殿”!
咏唱就此终结。一切都被抹去,一切都被替换。
四人环视四周,脉动着的肉壁覆盖了天空。脚踏的地面上大小无数的血管纵横无尽,配合着血流收缩着,那全部都充满了生物之外不可能拥有的热度。
【……啧……!】
骇人的光景催人呕吐,但他们却反而有了一种奇妙的怀念感。本能述说着他们知道这一场所。
即使没有记忆身体也还记得——自己生命开始的地点。
如今他们正是在子宫之内。这庞大的子宫本身,就是将他们吞没的“魔”之形貌。
【……奥利弗,这是。】
【——是,绝唱……】
少年喘息着回答了奈奈绪的问题。浓密的惹香从鼻腔流入脑髓中,只是呼吸都会让人感到发狂。死咬着脸颊上的肉带来的痛苦保持着理性。谢拉代替他进行了接下来的说明。
【……绝界咏唱。穷极魔道之人到达的,魔法使们的顶点之一。
与在世界中引起各种魔法现象的咒文不同,如此展开的“魔”,是将现实本身进行覆写来显现的。就像在完成的绘卷上描绘着全新的画面一样……】
谢拉饱含着畏惧与战栗,甚至还有某种尊敬地说着。……魔法使们“被魔吞没”的情况在世界上也有不少,但以绝唱为结果的则极端稀少。历史悠久家系的末裔,超越条理与世隔绝的个体——不管怎么说,只有拥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什么”的人才能获此殊荣。这就算称为魔法使的至高之姿也不为过,
【就是这样。以十八岁的年轻之身,她终于将萨尔瓦多利的魔道完成了。……毋庸置疑的天才啊。】
当即挥去了声音中渗透出的羡慕与渴望,米利甘目光尖锐地环视四周。……将她们吞没的世界,一看之下完全见不到出口。既然子宫是魔法的主题,与概念上的“外界”相连的产道理应是存在的——这种事情能够通用的期待,比起乐观不如说是妄想了。
【这个地方与外界隔绝,已经是术者用崭新的法则支配的异世界了。我们自己已经出不去了,外界也无法进行帮助。——除非术者本人解除术式,在还没有死的时候。】
米利甘如此说道。就像是在说最有希望的就是这点一样。
【——那是。】
总算是接受了这一情况的奥利弗等人面前,血肉的大地上生出了数个隆起。像是巨大的肿瘤一般肿起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的注视之中接连从内侧裂开,异形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产声接连现身。像这样出生的合成兽们之中,没有任何同样形态的家伙存在。
【……以无尽之术式,求得解答……】
奥利弗不禁说出了,残留在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节。……之前听到的咏唱的意义,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合成兽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制作出“完全的生命”。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生物们全都抱有着各种欠缺。然而另一方面,也有人想用这些生物拥有的因子进行有限的排列组合来寻求“正解”。自然界中不存在的组合,就用自己的手来摸索。
作为萨尔瓦多利家祖先的纯洁之淫魔,就是以物种为单位来追求这“正解”的一族。然而她们还没有抵达自己的目的地就迎来了灭绝。由于追求着唯一的正解,没能做到这点的她们一事无成。
【……啧……】
为了抵抗惹香的入侵催动着理性,奥利弗开始思考。——把这一失败当做教训,萨尔瓦多利的魔法使们难道不会对“完全的生命”这一目的产生疑问吗。变化与进化,她们没能发现重复无尽的尝试错误才是生命的本质。其中产生的无限的多样性,才是生命能够永远存续下去的理由——。
【等——这是什么?!骗人的吧,骗人的吧……?!】
大吃一惊的声音打断了思考,奥利弗立刻看向了声音的来向。距离五人约二十码的地方,有一名冷静不下来环视着四周的女学生,和看起来比她更加年幼的少女身姿。两人的身姿映入眼帘的瞬间,谢拉睁大了眼睛。
【史黛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卷进来了吗。时机可真不凑巧。】
奥利弗也觉得米利甘说的一点没错。……恐怕是听到救援球的声音赶过来,在较远的地方看着己方和奥菲利亚的接触,然后被卷进了绝唱的展开之中吧。这么说虽然对当事人不太好,但不得不说这真是运气差到极点了。
【不好意思,现在九成被将死了。——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吗,三位。】
米利甘进行着确认,三人无言地举起杖剑代替了回答。——约定过了。一定要所有人平安归去,他们和留下的伙伴约定过了。所以,
【……是啊。绝望之类的累赘,魔法使是绝对不允许拥有的——!】
蛇眼的魔女嘴角带着不屈的意志向上弯起。奈奈绪像是回应着她一般鼓足了气势,头发染上了炫目的纯白——就这样,他们最后的抵抗开始了。
【大地灼烧 炎热覆灭!】
炎热在开战的同时迸发而出。米利甘第一手就使出了高火力咒文,牵制着从绝唱展开之前存活到现在的合成兽们。为了和这种数量的对手对抗,阵地是必不可少的。饱含冷静,她从这点之上开始着手。
【丽奈特,张开结界!你来负责防守!领域魔法是你的拿手好戏吧!】
【这种情况下?!太强人所难了吧……!】
忽然被要求进行协助的史黛西的姐姐,丽奈特=康沃利斯半哭着开始在地上描绘出魔法阵。这让奥利弗也十分感激。如果是四年生全力维持的结界,合成兽们也不可能像打穿薄纸一样地闯进来。姑且在这里做出安全地带——在某种意义上,起码比其他地方能够多活数分钟。
【奥、奥利弗……!】
【在这里等好,皮特!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做到的!】
让皮特进入还在形成的魔方阵内侧避难,奥利弗看向了逼近的合成兽们。要先对付哪个个体,又该如何战斗呢。不管如何思考都还不够。只是一头都要赌上性命进行攻略的强大而又恐怖的魔兽们,如今正充满了他的视野。
【把费伊——把费伊还给我!】
【冷静下来,史黛西!步调保持一致!】
站在现在就想飞奔而出的青梅竹马身旁,谢拉维持着精灵躯体开始咏唱。这种状况下迎击的重心就在拥有高火力的她和米利甘身上。奥利弗和奈奈绪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敌人靠近她们身边。
【哈啊啊啊啊啊啊!】
【噢噢噢噢噢噢噢!】
于是他们开始了行动。为了将击退无尽袭来的波浪,投身于没有尽头的战斗之中。
不间断突出的触手,挥舞的大镰,喷吐的毒液。将之全部躲开、格挡、击落,奈奈绪挥出的刀刃斩断了敌人的血肉。以闪光影响视力,以炎热扰乱温感,以噪音迷惑听觉,奥利弗放出的咒文击穿了敌人的身体。
从米利甘那里学来的技术在此充分活用。不如说,如果不能活用的话就连一秒也活不下去。只要有一招失误,只要晚一秒做出判断就会当场死亡。一人被打倒的话整体就会崩坏。要是不运用所有能力全力抗争,就没办法在这个地方求得一瞬的活路。
【……漂亮,呢……。……像这样战斗的,你们……】
声音响了起来。站在无限出生的合成兽们之间的,是美丽而又骇人的女人身姿。腰之下的部分已经完全不成人形,就像是上半身从血肉大地上生长出来一般。这就是如今这个世界的主人,或者说是
化作了世界本身的奥菲利亚=萨尔瓦多利。
【还残留着人格可真让人惊讶……!被魔吞没的感觉如何啊,萨尔瓦多利!】
看到她的现身米利甘高声问道。俯视着自己已然变样的身姿,像是为了尝试一般数次开合着手掌,奥菲利亚露出了微笑。
【……糟透了……和想的一样,呢……。……不过……还稍微,能够……目送着你们,走向死亡……】
【哈哈!不劳挂心了!】
一边做出回应,她一边用二节咒文了结了被奈奈绪挡住的个体。完全没有说闲话的情况之下,米利甘也看着变貌的魔女,
【你还真是想不开啊!这样子,看起来就像还留着什么不舍一样!】
讥讽像利剑一样刺出。这一瞬间,奥菲利亚的肩膀猛地一颤。
【……你说,什么……?】
【没错吧?不然的话,也没有必要勉强到这个地步了。不满四年的学校生活里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吧?哈哈哈——也没办法!你啊,毕竟还陷在初恋之中啊!】
米利甘发出了盛大的笑声。露骨的嘲弄,让奥菲利亚的拳头颤抖着。
【……闭,嘴……】
【哦呀,戳中要害了吗?那可真是抱歉。不过啦——不管当时多么年轻,你也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呢。不管怎么说戈弗雷总理也不在了呢。就像沼泽里的蛇爱上陆地上疾驰的独角兽一样,根本不会有结果,这种事就连小孩子也知道吧?】
此时奥利弗也察觉到了米利甘的意图。——为了让她产生动摇。奥菲利亚若是还残留着人格,就可以由此造出破绽。如果这可怖世界的支配者,还残留着会被嘲弄动摇的心灵的话。
【你能做到的,不过只有用色香诱惑他来掠走他的精子罢了。无视人心而只想得到结果,这就是你们代代相传的做法呢。哎呀哎呀太佩服了——不愧是淫魔的末裔呢。我可做不到这种事。同样是魔法使,我可不会卑劣到这种地步!】
【——闭嘴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这个尝试是有效的。目标分散在在场全员身上的合成兽们,这个瞬间杀意全部指向了米利甘。就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愤怒一样。
【【光芒灼目 轰音裂耳!】】
这就是魔女的目标。合成兽们的感觉器官一齐朝向自己的瞬间,她和谢拉一同用最高火力展开咒文——闪光和爆音席卷了这一带。
【呜……?!】
对于在场的全部合成兽们和奥菲利亚来说,这就和直视没有任何区别。在染成白色的世界中什么都无法感知的时间到来了。不过短短数秒——然而,这已经给了蛇眼的魔女足够充分的时间。
咏唱的同时米利甘骑帚飞到了上空。触手的迎击停止的数秒之间抵达了奥菲利亚头顶,然后她毫不犹豫地俯冲了下来。
【——啧……!】
接触的前一刹那奥菲利亚的视野恢复了,然后立刻对面前的敌影进行了迎击。与血肉大地融合的下半身中生出了触手,一瞬之间就将米利甘的手脚拘束。
【……呜?!】
杖剑的突刺只差一步之遥。这样来看,目视的距离已经足够。杂乱的刘海深处石蛇的眼瞳闪耀着——被那灾祸的视线射穿,奥菲利亚的一切举动都被封印。
【相当动摇了呢。这还像个人样啊,萨尔瓦多利!】
死死盯着对方,米利甘一下子脱去长袍从触手的拘束中逃离。双脚虽然还被抓着,但只要魔杖和嘴巴可以动弹就能够放出咒文。在不会脱靶的距离之上,魔女咏唱起绝杀的咒文——
【——嘎——】
她的胸口,被从背后伸出的新触手,贯穿了肺部。
【……愚蠢。石化诅咒什么的,早就克服了呢。】
【米利甘前辈!】
看到计策失败之后奥利弗喊出了声。但是,连一瞥都没有,奥菲利亚只是盯着自己触手抓住的猎物。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吧。——你说我是什么?】
绕紧的触手碾碎了手臂的骨头,米利甘的杖剑离手落到了地上。肺部也被贯穿,已经是完全无法抵抗的状态下——尽管如此,她却没有闭上嘴,对对方的嘲笑没有停下。
【……没听见,吗?……我说你还太不成熟了啊。抵达了作为魔法使的至高之境之时,你这家伙却还执着着小姑娘的后悔。这是淫荡和肉欲比谁都要放纵的那个萨尔瓦多利吗!……哈哈哈哈哈!这都不好笑的话还有什么好笑的——!】
新的两根触手,这次从腹部打进了米利甘的体内。没有堵住她的嘴,因为那样就听不到悲鸣了。对着疼痛不堪的猎物,奥菲利亚用冰冷的声音问道。
【……想要最凄惨的死相呢。就让你来选吧,下一处想被挖去哪儿?】
【——咔——啊——!】
体内被蹂躏的感触让米利甘苦不堪言。近距离盯着她这样子——然而却没有沉溺于施虐之中,奥菲利亚扭着脸死死咬着牙。
【……才不会……才不会呢。我,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在深暗的迷宫中,人会自然而然地向着明亮的场所前进。
二层还是过于明亮了。不过,三层就让人很舒服。不管哪里都十分昏暗,而且人迹罕至。谁都会避开这里,即使来了也会尽可能迅速通过。对她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根据地了。
【……莉亚。】
然而,也有追到这种地方的多事之人。学年尚低之时单人潜入这一阶层可谓危险至极——即使如此他也为了与她见面独自来到这里,明知她如今谁也不想遇见。……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消失吧,卡洛斯。这是我的领地哦。】
背对着青梅竹马,少女冷淡地说道。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不想让他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想让如今的自己被看到。然而——明白她所有心情的基础上,卡洛斯=威洛克也还是说道。
【回校舍吧。大家就由人家来说服。】
【别说蠢话了。】
她根本不会同意。——事到如今怎么可能拉下脸回去呢。四散惹香搞的集团乌烟瘴气,把同伴的少年打个半死逃了出来,可谓把信赖和友情践踏得一丝不剩了。
【不要自暴自弃。好好说的话艾尔也会原谅你的。人家来说的话他能理解才对——】
青梅竹马所说的事情她也明白。……而且,恐怕那才是正确的。
以诚相对的话,埃尔文=戈弗雷绝对不会抛弃自己。不管犯下了多少错误——他也一定都会原谅自己的吧。
【……啧……】
所以,不行。他的原谅倾轧着自己的心灵。原谅自己之时他的心也在滴血。——不管他的光芒多么耀眼,这身体上流淌的淫魔之血也绝对无法改变。
对他越是抱有好感,越是长久地待在一起,想要将他的存在剥夺殆尽的冲动就越发膨胀。释放全部的惹香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这一瞬间,在脑海的一角已经无数次像甘甜的噩梦一般描绘过了。这样的自己让她感到绝望。
为了从这种痛苦中逃离,为了斩断他的温柔,她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再也不会回去,再也不会第二次想要出现在日照之下。
【……?!】
从转身而去的奥菲利亚身上,卡洛斯发现了不协调的地方。大大膨起的少女腹部——其内侧寄宿着的并非合成兽的生命。
【——莉亚,你。】
【……被上级生拜托了,所以适当地孕育一下。这本来就是我的任务对吧。】
在哑口无言的青梅竹马面前,奥菲利亚声音干涩地说着。——这依然是,生为萨尔瓦多利的义务。交流长久的家系之间,会回应请求分予血脉。这对魔法使来说没什么稀奇的,奥菲利亚更没有避开这一点的理由。她的身体已经惯于生产了。不管生下多少人也安然无恙——把精子注入她身体的上级生,也一定是这么考虑的吧。
【…………】
是的,身体安然无恙。受伤的只有心灵。……而这最近也感受不到了。自己是便利的器具,心灵不过是附属物,她已经彻底接受了。
然而——为什么,面前的青梅竹马,还是一颤一颤地扭着脸呢。明明说了自己一点都不痛苦。为什么,他还要代替自己痛苦地喊叫呢。
【……最起码,到三年级为止——】
【那只是你的意见哦,我没有要听从的义理。】
少女冷酷地做出拒绝。奥菲利亚深谙魔法使的处世道理。只不过站在保护者的立场上,根本没有对萨尔瓦多利的家事多嘴的理由。
【我再说最后一次。消失吧,卡洛斯。——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和我厮杀?】
拿起杖剑,奥菲利亚提问道。事到如今卡洛斯还想反驳的话,就只能像个魔法使一样地动手了。除了把萨尔瓦多利的历史和面前的少女一同踏在脚下在自己的魔道上前行以外毫无他法。
【……啧……】
当然,她也明白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选择这样做的。
【…………人家还会来的。直到你愿意听话为止,不管多少次。】
至少
要顽固地发誓,卡洛斯转身离开了。是的——不论多少次他都会来。那时她也还会如此,冻结着自己的心灵,将对方的温柔全部甩开。
【哼——堕落的淫魔。可笑地意料之中啊。】
她的同类,在迷宫的深层中也多得令人惊讶。捡拾着死者之骨做成使魔的魔法使,以独特的遣词用句怒骂着她,悯笑着她,并且欢迎着她。
【欢喜吧,这里的水很适合你吧。合适的地方——比校舍还要合适得多。】
奥菲利亚也深有同感。周围没有类似的家伙真是让人心情舒畅。就和自己那时候一样,他们也被毫无顾忌地忌讳了。
【——诞生吧。】
代替回应的话语,她开始了咏唱。塞勒斯=利弗莫尔的嘲笑愈发浓厚。
【哈,刚开口就是这个吗。看来积累了不少忧愤啊。
那好吧——这也是先来的义务。陪你玩玩吧。】
对着传来的杀意,男人也用咏唱回应。——对于能够开怀厮杀的对手来说,已经无需多言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节外生枝,不过我想,还是放弃比较好哦。】
凯文=沃克也露面了。这个男人是上级生中少有的对戈弗雷十分友好,也不止一次帮助过他们的人。
【潜入迷宫和长住并不是一码事。正因为是日常潜入这里的我,才会时刻牢记不能跨越这条线。嘛毕竟是金伯利,校舍也就那么回事——即使如此,那里也不是人呆的地方。有不错的家伙也有麻烦的家伙,有好事也有坏事……融合这些东西,才能让人欢笑和哭泣。】
【…………】
奥菲利亚自己,也没想清楚该如何对待这个人。他和把迷宫当做根据地的同类们明显不同,而且“生还”比谁都要长久。即使她面露凶色也轻松地应对,实在是个麻烦的对手。
【卡洛斯君呢,如今也在拼命地为你找出容身之处。他集中了就和现在的你一般失落的,拥有各种特异体质的人呢。……反而是你,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没有进一步进行劝说,留下两三个忠告,他就差不多离开了。……然而,这两三点一定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胸口。真是个麻烦的对手。
【……好痛,呢。】
最让人感到困扰的则是这个人。还在校舍之时多少有所接触——从奥菲利亚居住在迷宫中开始,她就时而回过来和奥菲利亚交谈。
【……喝茶,吗?刚巧,有不错的,茶叶呢。……我,很擅长,沏茶。】
而且,她还一脸笑容地提出邀请。就像是粘人的幼犬一样,奥菲利亚也拿她没办法。如果只是客套的同情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然而,只有这个人,绝对不是那种次元的家伙。
【……在这种地方开茶会?别开玩笑了。】
面对面的时候,要摆出一张冷脸也十分辛苦。不少地方兄长都会和她同行,而那边是卡洛斯的朋友所以是双重麻烦。
【对地点不满的话就去上边。不说校舍,即使是二层也比这儿强的多吧。】
【抓住我的脖子把我带过去如何啊?舍伍德前辈。】
如此针锋相对的话,妹妹那边又会露出十分寂寞的表情。只有这副表情让她十分厌恶——对于这个人,奥菲利亚一直都是主动离开的。
【只有这点事的话就消失吧。……我可没什么舔舐伤口的兴趣。】
结果这才是真心话。……是的,抱有着同样痛苦的人,就和差劲的镜子没什么区别。
【……我来讨回被抓走的同伴了,奥菲利亚君。】
选择作为魔女居住在迷宫中之后,会发生这种事也是必然的。她为了自己的魔道会利用他人,榨取其精气,随意玩弄其身体和心灵。这种生活方式必然会和他产生冲突。
【特意亲自过来了吗,戈弗雷前辈。——正好。这边也没有东西可用了呢。】
知道这种时刻终究会来临,她用心地做过了准备。特意抓走了戈弗雷的伙伴就是为此。就在他的面前,奥菲利亚让抓住学生们的合成兽胡乱地将他们扔在泥地上。
【……啊、啊、啊……】
【已经没事了!我就在这里,振作点……!】
戈弗雷依次摇晃着三人。虚无的瞳孔艰难地找回焦点,
【啊——叽——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他们忽然撕裂地高喊。三人仰面朝天激痛难耐。爪子裂帛一般从他们的腹部伸出,异形的手臂穿破血肉现身了。
【——什——】
三人的腹部接连爬出了合成兽。它们贪食着宿主的血肉在血海中蠕动。对着呆若木鸡的戈弗雷,奥菲利亚嫣然微笑。
【生下了健康的孩子吧?我想男人,也偶尔该试试怀孕的滋味。
快,请带他们走吧。难以忍受至今为止的处置,我想三人差不多都疯了——要好好地,让所有人恢复正常哦?】
她一字一句地把准备好的话语说出口。青年的背后忍耐不住的伙伴们看不下去这惨状挺身而出。用咒文把脚边蠕动的合成兽烧尽,他们小心翼翼地对惨叫连连的伙伴展开治疗。
【……直到心底,都被迷宫的晦暗浸染了吗。】
这个景象,让戈弗雷挥去了最后的迷茫。……犯错的话总能原谅。但是,对于抱以明确的恶意伤害玩弄伙伴的家伙,这点并不适用。
从腰间拔出杖剑,戈弗雷以剑尖对准了少女。带着不可动摇的战意,与敌人进行着对峙。
【无需多言。——不过,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拔剑吧,萨尔瓦多利!】
而后戈弗雷高喊出声。相遇至今,他喊出了一次都未曾说过的对方的姓氏。
【——诶诶。】
伴随着贯穿心脏的疼痛她也拔出了杖剑。奇妙的安心感在奥菲利亚的内心中散开。——已经,不用像这样痛苦了。不用再对明亮的场所抱有挥之不去的念想了。
这就是结局了。自己终究,成为了这个人的敌人。
【…………后悔,什么的…………】
颤抖的声音从奥菲利亚的喉咙中流出。身体已成人理之外,但是为什么,她还会被生为人时的记忆苛责呢。
呼应着这一纠结,合成兽们的动作明显变得迟钝,现在已经没有不绝袭来的波浪一般的压力了。奥利弗见状暂时后退,对着一同死斗的人们说道。
【母体产生了动摇之后,合成兽们的战意就稀薄了。……这是最后的机会。还能动吗,各位。】
【诶诶——】【明白是也。】
谢拉和奈奈绪立刻作出肯定。即使体力和魔力已经见底,两人还是一丝都不会示弱。
【我也能行……!】【只有结界我会拼死保住!之后就不知道了!】
【……啧……!】
康沃利斯姐妹也表示了自己的觉悟。在其身旁,皮特也抑制着自己的颤抖握住杖剑。感激不尽,奥利弗由衷地想到。事已至此,谁也没有感到绝望。
回看向前方,米利甘现在也还被奥菲利亚用触手抓着。已经没法确认还有没有意识了。然而——她拼上性命做出挑衅得到的机会,确实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我们来做诱饵。——全都交给你了,奈奈绪。】
手握扫帚的奥利弗说道,谢拉也紧接着察觉了他的意图。这是平时的少年绝对不会选择的做法。尽管是无视风险的豪赌,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合成兽的迎击由这边引开。期间你就全力地飞吧。到达奥菲利亚=萨尔瓦多利的身边砍下她的首级。——这样就结束了。】
说完,奥利弗暗自沉思。这简直不能称之为策略,而是四人的特攻。而且也不是以自己为主体,而是交给了帚术更加纯熟的奈奈绪。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
然而,当事人少女没有拒绝。她毫无保留地相信着奥利弗的提案就是必胜的策略。正因如此少年才觉得——这份近乎愚直的纯洁,是值得赌上一切的。
【就这么定了。——先走一步!】
为了完成提案者的义务,奥利弗率先升空作为诱饵。谢拉和史黛西也紧跟着骑帚而上。被奥菲利亚的动摇影响的合成兽们接连作出反应,拥有对空能力个体的敌意向着上空的他们集中而去。
【合成兽有反映了!就是现在,奈奈绪!】
【哈啊啊啊啊啊!】
触手从地上伸向三人的同时,留在最后的奈奈绪也骑帚而上。描绘出弧线飞行轨迹确保了高度之后,她向着奥菲利亚一直线地俯冲。
【呜啊……!】【史黛西!】
无数的触手袭向作为诱饵的三人。数秒之后,其中一根接触了史黛西的扫帚。在空中失去平衡的少女,就在谢拉的眼见之中毫无办法地坠落了。
【还没完!还没……!】
在触手的追踪中四处逃窜的奥利弗喃喃说着。——还不能坠落下去。直到奈奈绪结果掉奥菲利亚的那一瞬间为止!
【——咕……?!】
迎击的猛烈远超他的想象。才觉得转身躲过了三根触手的瞬间,背后飞来
的粘丝就缠住了扫帚的木柄。失去平衡而摇晃的视野一角,他看到了以蜘蛛为素体的合成兽正在吐丝的样子。看上去速度远超触手的那东西,就算是奥利弗绷紧精神也根本躲不开。
【——咔哈……!】
比史黛西晚了数秒,他也掉到了地上,与扫帚分开的身体骨碌骨碌地翻滚在血肉大地之上。艰难地受身爬起的瞬间,最后的诱饵谢拉被蜘蛛丝缠住落下的景象映入眼帘。——就这样,他的视线看向了另一名少女。
【哈啊啊啊啊啊!】
对着直指奥菲利亚的奈奈绪,没能抓住奥利弗他们的触手接连杀到。她虽然用无比精妙的空中机动将之全部甩开,但接下来的攻击可不会允许。少女突进的前方张开了蜘蛛网。闲人止步的无慈悲防壁矗立在前方。
【——火炎绽放!】
然而下一个刹那,奈奈绪放出的火炎咒文在防壁上打出了一个洞。不仅仅是用剑的技术,在奥利弗指导下多加练习的技术,在此地开拓出了一条生路。
【做好觉悟——!】
突破了蛛网之后,挡在奥菲利亚和奈奈绪之间的就空无一物了。在奥利弗忘记了呼吸的守望中,少女的利刃伴随着扫帚的势头向着敌人的首级砍去,
但是却和童女一般痛哭的魔女,致命性地对上了眼。
【——啧——】
本应挥过的刀刃在前一刻停下了。理应决出胜负的一闪,仅仅掠过了皮肤的表面,就砍入了旁边的虚空之中。
【——奈奈绪!】
最开始就没考虑过会落在地上吧,少女一直线地向着地面坠落。那个地方和自己的落地点碰巧相近,奥利弗脸色大变地飞奔而出——果然如他所料,奈奈绪的身体就躺在那里。
【……抱歉呐,奥利弗……】
尽管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奈奈绪也还是做出了道歉。奥利弗忘我地跑到她的身边。——甚至不需要详细地调查,满身疮痍这点一目了然。手臂、双脚、肋骨,全身无数的地方骨折了。能够保有意识简直是个奇迹。
【……啧……】
蹲在她的身旁,奥利弗咏唱起治愈咒文。周围满是合成兽的气息,但他的意识丝毫不为所动。不管是魔力还是体力,都不足以进行抵抗了。就算这样——如今只是,不能对眼前的少女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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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没砍下去……。……明明是,最后的机会……】
一边进行治疗,奥利弗抛出了这个疑问。——明明应该结束了的。奈奈绪的一闪完全瞄准了奥菲利亚的要害。只要像那样毫不犹豫地挥下刀刃,一切就应该都结束了。
【……那还,是个孩子是也……】
另一方面,回想起自己目视的那一瞬间,奈奈绪讷讷地回答道。——应当是面对着可怖的敌人才对。为了讨伐这践踏人心不加犹豫的魔性之物。和奥菲利亚=萨尔瓦多利的一战,对她来说就是如此。
所以,她才没想到。就像幼儿一般脆弱、缥缈——她竟然会露出那种无防备的泣颜。
【……在下,无论怎样,也无法对哭泣的孩子挥下刀刃。】
【——啧……!】
全部理解之后,奥利弗紧紧地咬住了牙齿。什么都没有说,他无言地靠在少女身旁。……没能下手的理由,毫无疑问是她的作风。
终末临近了。还能够动弹的状态下落地的谢拉,拖着疼痛的身躯奔跑到了最开始就掉下来的史黛西身边。双手抱着全身遭到冲击动弹不得的少女,她艰难地回到了皮特和丽奈特等待的结界中——把这里当做最后的阵地,她毅然地举起了杖剑。
【……对不起,皮特。】
【……诶……?】
【我没有办法,保护你到最后一刻了。】
谢拉说出了谢罪的话语。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皮特的心中猛地一颤。
【诶——等下,你——】
无视着丽奈特的制止飞奔而出。站在惊讶的螺旋双马尾少女身旁,他举起了杖剑。
【……别……】
他知道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不这么做的话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别道歉啊。你们啊,为了帮我才过来的吧……!】
魔女的内心中,已经乱做了一团。
思考与感情都不成形状,只是无尽的痛苦让她难以忍受。她完全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悲伤。——毕竟,明明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才对。
自己做着应该做的事情才抵达了这一步。作为千年历史的末裔,作为为探求划上句点的人,她以最高的形式完成了萨尔瓦多利的魔道。已经做出了如此伟大的成果,又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啊……啊啊……】
在摩肩接踵的合成兽们的包围中,就像是挺身而出去庇护一般,那名少年抱住了满身疮痍的少女。注视着这一景象,她忽然想到。——自己最后一次被拥抱,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呢。
【——好好看,让我教教你如何对待雄性。】
说完,她就从母亲身上学到了这些。与被魅惑夺取意志的男性交缠的一名女子。对于奥菲利亚来说,这就是司空见惯的母亲的样子。
【呵呵呵……呐,很简单吧?以肉体的快乐作饵,哪种男人都会变成这样哦。】
女人晃动着腰间,男人的口中流落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单方面地给予快感,而作为代价,就要与意志无关地榨取他的精气。这份模样,让她幼小的心灵也感到十分悲哀。
【这并不是性交呢。——而是捕食哦。我们是捕食者,雄性则是食粮。交尾之类的不管做到什么地步,都只不过是为了让这些家伙献上优秀血脉的手段呢——】
母亲这样说的话那就是这样,她不抱任何疑问地接受了。然而——如今想来,那也不过只是正解的一半。
【……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呢……?】
那差不多是十四岁的时候吗。持续了整整三天的合成兽的难产结束的后天,拖着还没恢复的身体走在家中之时,她注意到哪里都看不到父亲的身影。问过在起居室像是沐浴一样喝着酒的母亲之后,她立刻回答道。
【扫地出门了啊。精子都吐净了,已经没有用了。】
听到这句话奥菲利亚感觉到的不是惊讶也不是悲伤,啊啊果然是这样吗——这种静静的接受。之前她就察觉到父亲会离开这个家。所以,她一直都觉得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一脸安心的样子呢。……即便是少有的有些优点的家伙,也不过是个雄性呢。本来就不可能献身在萨尔瓦多利的探求之中。】
已经确保了精子的话,萨尔瓦多利家魔道的探求就不需要雄性了。核心是子宫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奥菲利亚如此想着。那么为什么,那个人至今为止都还留在这个家里呢。母亲又为什么,会把父亲一直放在身旁呢。
【……什么啊,你这表情。难道是想说寂寞了吗?】
注意到饱含疑问的眼神,母亲瞪住了女儿。这个问题明明就像是在对镜子提问一样,但本人似乎却一点没有察觉。
【放心吧,就算抛弃了那家伙雄性也还堆积如山。啊啊——对了。难得把麻烦甩开了,久违地去出门狩猎吧。】
然后她逃避了。不承认环绕在心中的感情,想尽办法为了从上边挪开视线。为了保有自己这边才是夺取的一侧,雄性不过是用完即弃的一侧这种所谓的矜持。
【对了,就这么办吧。——奥菲利亚,你也跟我来。不去嘲笑一下难以抵抗肉欲的愚蠢雄性的丑态吗!那样做心情就会舒畅了!诶诶,一定会是这样的——!】
躁动地呼唤着的母亲身姿,让奥菲利亚确信了。——啊啊,是吗。被抛弃的是自己这边,才对。
【……啊……啊啊…………】
她知道,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为了魔道的探求而化作薪柴这点上,男人和女人没有本质的区别。那个家里最开始就没有人类这种东西。
然而——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一直半吊子地装作人类呢。像人一样拥有丈夫,像人一样运营家业,像人一样生下孩子——又为什么,要给女儿奥菲利亚这种人类的名字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没有名字就好了。思考事物的心灵也是多余的。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子宫来生存,就不会被这种痛苦灼烧全身了。坠入爱河的恐怖,以及失败的痛苦也不用品尝了吧。
一定直到结束为止都不会注意到的。自己,终究是孤身一人这种事。
——寂寞的孩子 在哪儿呢?
【——————?】
怀抱着四分五裂的心灵,撕心裂肺地喊叫着的地狱之中。
忽然。她听见了,怀念的歌曲。
——爱哭的孩子 在哪儿呢?
最开始,她还觉得这是从记忆的深处浮现出来的事物。不过,不对。并不是在脑海中,歌声确实在少女的耳边回响。
——不要躲了快出来 眼泪独自擦不干
被温柔的声音融化
了——扭成一团的世界,绽开了。
【……诶……?】
奥利弗率先注意到了这个异变。他近处的空间中射进一点清净的光芒,而那正在徐徐扩大。紧闭的世界内侧与外界相连的“道路”,在这里开辟了出来。
【——赶上了……】
通过这条道路,两人现出了身影。健壮的高个子那边是埃尔文=戈弗雷。而另一边则是——与奥利弗等人因缘不浅的,有着中性风貌的纤瘦青年。
【——卡洛斯……?!】
认出了青梅竹马的身姿,奥菲利亚呆然地喊着他的名字。直直地注视回去,卡洛斯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抱歉呢,来晚了。——人家来接你了,莉亚。】
【……别,别靠近我!】
卡洛斯朝着她迈出脚步。代替波浪般开始骚动的合成兽们,与地面一体化的奥菲利亚脚边伸出的触手一同袭来。掠过肩膀击碎骨头,掠过侧服剜去血肉。那份冲击,让纤瘦的身体为之倾斜。
【卡洛斯前辈……!】
看不下去的奥利弗抓着杖剑站了起来,但戈弗雷的身躯已经挡在了他面前。对着困惑的少年,他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事的。……就交给那家伙吧。】
充满信赖与觉悟的话语,让奥利弗也无法多嘴了。然而——就在此时,卡洛斯也还在无抵抗地被触手殴打。没有拔出杖剑进行抵抗,就像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一般。
【手忙脚乱了呢,莉亚。——不用那么焦急,人家也会全都给你的。】
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着,卡洛斯将食指放在了自己的喉边。瞬间——脖子周围一圈像是雕刻一般的刺青,就像丝带一样解开了。奥利弗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封印一样的东西。
咽着唾沫守望着的他们耳边,音量增大了一个级别的歌声开始回响。
——哎呀 果然在这里 独自哭泣的小笨蛋
——那样哭的话不妙哦 会被淹没在泪海里哦
编织着简单的英文,歌词无比令人怀念。青年每次歌唱出声,将他们卷入的世界都在颤抖。像是在温柔地解开死结一般,世界的裂痕愈发增多。
——所以说已经没事了 我来了所以没事了
——独自一人的时间结束了 我用魔法让它结束了
【……这是……】
并不是咒文。声音本身拥有着力量,算在各种魔声之一的事情奥利弗也知道。但是,只有这点还难以说明。卡洛斯的声音,明显是以与奥菲利亚展开的世界相杀的形式在作用。作为针对萨尔瓦多利魔术的完全的对抗属性,青年的歌声通透地回响着。
【——怎么会——】
从中感受到圣性的瞬间。少年的心中,所有的点都连成了一条线。
奥利弗想起来了。——在和皮特一同被招待的宴席上。卡洛斯说那是“无关性别拥有着特异体质的学生们的集会”。那么,作为其中心人物的卡洛斯自己,也一定有着包含在这一定义之内的体质才对。
如果这歌声,就是证据的话。停留在变声之前的女低音的歌声。不论谁都在幼年之时拥有,然而却伴随着成长而失去的无垢音质。如果用某种方法让那留在身上——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作为一个魔法属性来用心研磨的话。
阉伶(Castrato)。在少年期除去男性功能才能够得到的魔声。
那是神圣的无性歌声。因此,对于世界上利用性的各种魔术,这都是最为有效的对抗属性——。
【——你好。天气不错呢。】
他回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日子。在昏暗寒冷一家的中庭,和她初次面对面的事情。
【……谁?你是?】
见面的瞬间,他就觉得胸膛被贯穿了。……抱着怀孕的腹部的幼小少女。生为淫魔的末裔,有着子宫为魔道的完成而献身的宿命的孩子。散发着与意志无关地让男性发狂的惹香,因此她与爱人和被爱全然无缘。
【从今天开始就成为你朋友候补的人哦。】
为了当做保险,卡洛斯=威洛克被派遣到了她身边。不管少女以何种形式令魔法暴走,作为阉伶的他都鞥能够将之抑制。对这不知何时会在魔道探求之路上被魔吞没的少女,如果是他就能确实地将之结果。被与萨尔瓦多利家有着盟约的本家托付,这就是他作为魔法使的义务。
【这次是要生下你的孩子吗?】
忽然抛出的疑问,述说着少女至今为止生存的环境。对她来说,雄性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子宫注入精子的家伙而已,从来就没有想过还有那之外的交流方式。
【并不是那样啊。人家并没有那个机能。】
【……?说什么呢。】
所以,要认真地告诉她,当然最开始她一定会感到困惑。——这样就好,他如此想到。自己并不是种马这件事,人和人之间还有别的交流方式这件事,今后只要慢慢地告诉她就好了。因为自己一直会陪伴在她身旁。
——啊啊。……但是。
【怎样都好啦。——比起这个,你难道不想找人聊聊天吗?闹脾气的公主大人。】
如果可以的话,想看到她的笑容。他想让只被赋予了孕育生命这一任务的少女,也能拥有这之外的,生而为人应当拥有的幸福。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到,他想。
和家族给出的命令不同,这是他在这一瞬间生出的愿望。这决定了卡洛斯=威洛克的生存方式,和他自己性命的用途——。
【非常抱歉,奥菲利亚君。……陪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做。】
持续崩坏的子宫内侧,戈弗雷的声音响了起来。表情满是自罚与悔恨——然而,下一瞬间,他强行露出了笑容。只有这点,是没有一丝悔恨,为了满怀感谢地目送着友人的结局。
【永别了,卡洛斯。……我的,亲友。】
奥利弗也感受到了他不让声音颤抖做出的努力。然而,他做不到。不管怎么样喉咙都在颤抖。眼角难以遮挡地满溢着泪水。
因为比谁都要理解,他不是给人添麻烦了的男人——最后转过身的卡洛斯,笑容无比灿烂。
【诶诶。永别了——艾尔。】
与无二友人的告别就此结束。面对着少女,卡洛斯再次开始前行。向着直到最后都要陪伴在一起的人,没有一丝迷茫地前行。
——不要躲在门后了我就是你的归处
——在暖炉前面打个盹吧直到眼睑不再发肿
喉咙划伤,肋骨断裂,肺腑传来的灼热侵袭了全身。越是歌唱卡洛斯的身体就越是崩坏。用着解开封印之后的魔声全力歌唱原本就超出了歌手的界限。这样下去的话,肉体将会无可避免地崩坏。
没有一丝介意。这歌声,这血肉,这思念——他的全部,都是仅仅是为了面前颤抖着的少女存在的。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触手伴随着惨叫一同袭来。剜去血肉,击碎骨头,无数次殴打着纤瘦的身躯。然而——他的脚步没有停下。就像是拒绝着杀害他一般,触手并没有力道。那究竟是因为青年的歌声——还是说,因为他是卡洛斯=威洛克呢。
——我的心灵包容着你所以 不要再哭泣了
歌曲作结的最后一节。唱出来的同时,青年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奥菲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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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呢。明明约定过了,却没能给你带来笑容。】
他在她的耳边如此述说。两人的周围四处散落着失去力量的触手,振动的脉搏,通过手臂传达给了青年。
【……你是,笨蛋吗。……只不过是你,擅自说的吧……】
颤抖的声音道出恨意。卡洛斯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我爱你,我的莉亚。——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永远永远。】
然后说出了口。把这从见面的瞬间开始,直到迎来最后之时都毫不动摇的思念。他所能给予少女的,唯一而又最有份量的事物。
【……最讨厌了。你这种人……】
没有喜悦地将之接受。……然而,奥菲利亚也没有甩开它。不知所措地拿在手中,一时间确认着该不该收下,但最后还是抱在了胸口。就像反抗期的女儿,收到了双亲给的礼物一般。
【……不要,再离开我了。】
只将愿望说出了口,她最终回应了卡洛斯的拥抱。青年静静地点了点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奥菲利亚——然后用着那魔声,再度开始高歌。
在歌声中缓缓四散,封闭的世界崩落了。没有抵抗这一结末,合成兽们也安详地归于尘土。温柔的终焉降临于此。一名少女长久的痛苦,还有她与生而来的孤独,就此迎来了终结。
注意到的时候——在一切都回归原状的沼泽中,奥利弗等人呆然地坐在地上。
【——没事吗,诺尔!】【诺尔……!】
奔跑而来的表兄和表姐的身姿映入眼帘。即使如此,他却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
少年呆呆地俯视着的地面某处,残留着纯白而美丽的沙砾。直到刚才
为止,奥菲利亚和卡洛斯还在那里互相拥抱着。
他们在这世界上出生,并且结下缘分。那就是为了展示其存在的——最后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