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么,空鱼和鸟子的第二回里世界远征,幸苦啦!干杯!”
“好好,干杯”
对于给对方的高昂情绪浇冷水的我,鸟子叮的碰了一杯。
鸟子拿着生啤,而我则是梅酒。
这是第二次两人一起喝酒了。酒会的主题是,里世界探险的庆功会。
得知了与这个世界不同的“里世界”存在的我和鸟子,在那边遭遇了被称为“弯弯曲曲”和“八尺大人”的奇妙的怪物。
第一次酒会是打倒弯弯曲曲从里世界生还的当天。我和吵着要开庆功会的鸟子一起进了那附近的店,结果因为疲劳鸟子没多久就喝醉,连话也没好好说上几句。吸取了那个教训,这次的庆功会安排改日进行了。今天是从那边归还的数天之后,周五的傍晚。
“毛豆和土豆沙拉和凉拌西红柿,还有烤串5串,炸鸡块,马肉刺身,海带杂煮拌的萝卜沙拉,还有……”
鸟子马上开始点餐了。
“再来一条烤青鱼……就这么多吧。空鱼呢?这些行不?那就先这样”
“那个啥,你有做准备把这些全部吃完才点的吧?”
“总能搞定的啦。反正有两个人”
“你不会忘了上次变成啥样了把?鸟子自己点一大堆结果途中睡着了,我没办法只能把那些全吃了啊”
“毫无记忆”
这家伙……。
“今天没事的啦,我做好准备了”
“准备?为了庆功会?”
你就那么喜欢酒会吗,在我呆然的时候,鸟子已经开始用筷子夹起送的芥末奶油起司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今天没准备去探索,所以两人都是轻松的打扮。我是休闲学生服加牛仔裤,鸟子是迷彩夹克加上裤袜配牛仔裙。
下午五点。刚刚开店的居酒屋里还没几个客人。不过再这么说也是周末的新宿之夜,马上就会吵闹起来吧。一想到这个,我现在就开始觉得烦躁起来。
进大学之后我有去过两三次,名为联谊的活动,但是完全跟不上其他人的节奏,得到的只有苦痛。和鸟子两个人的话相比起来就轻松多了。反正要开酒会的话,如果是去有包厢的店就更好了。
“对了对了,上次,从里世界捡回来的那个帽子啊。昨天,我带去小樱那里了,结果她说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帽子,所以不肯买。真小气”
“不不她才是对的吧。那帽子啥异常也没有啊”
鸟子的熟人小樱是据说正在研究里世界的认知学家。虽然我也见过她一次,不过她实际上到底是研究什么、怎么研究这件事还是完全不清楚,但是她有在收集从里世界带回来的异物。鸟子就靠这个赚了不少钱,我也是从她那边平分。
“但是啊,那个帽子,空鱼不是能看见奇怪的地方吗?”
“的确是发着微弱的银光啦……”
“啊咧,说起来你的右眼颜色变回去了?”
鸟子撑着桌子靠了过来,我不禁后靠了。想到会被在近距离窥视眼睛我又动摇了。真希望她别这样。鸟子这样漂亮的美人,把脸突然接近过来简直是一种暴力了。
“发、发现得太迟了啦。我只是戴了有色隐形眼镜!”
因为变成琉璃色的眼睛实在太显眼了,所以我只在右眼上戴上了黑色的隐形眼镜。
“诶超浪费啊,明明那么漂亮”
鸟子嘟起嘴,坐回了椅子上。有种很好闻的气味留在了我的鼻头前面,让我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吞吞吐吐的回应道。
“你自……自己不也是,戴了手套吗”
今天鸟子戴了薄皮手套。现在因为要吃饭所以右手没戴。不过这家伙真是怎么打扮都合适啊……。让人来气。
“其实意外的大家都装成没看见的样子,也没出啥问题呢。不过有些人会偷偷拍照挺讨厌的,所以才戴的”
我们与弯弯曲曲遭遇并且生存下来,但是却说不上是完好无损。我那变成如同宝石一般颜色的右眼,能看到和左眼看见的现实世界不同的、里世界的……本质?一样的什么东西。而鸟子那指尖变得透明的左手则能触碰到里世界的……物质?之类的东西。虽然关于这手和眼睛的问题啥也没搞清楚,几乎全是问号,但是至少我们靠着它们在与八尺大人的遭遇中活下来了。
借用小樱的说法,我们是<第四类接触者>。
伴随着肉体变异的,里世界遭遇事例。
“空鱼,你想不想要这个帽子?”
鸟子把手伸进了脚边的背包里,从皮革的手袋里拿出了Ziploc的塑料袋。(译注:Ziploc,美国庄臣公司生产的一种塑料袋,多用于保存食物)
在那个塑料袋里的是折好的白色女式宽檐帽。在我的右眼里应该能看见银色的光晕,不过在居酒屋的灯光下几乎没法分辨。
“不要不要”
“那就归我了咯”
打开袋子的鸟子,把折起来的帽子重新翻开,没事人一样戴在了头上。我全身一紧,不禁喊出声来。
“你还真敢戴啊,那种不明所以的东西!?”
里世界的物品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性质,光看外表是完全搞不清楚的。如果戴上帽子的瞬间,鸟子当场像奶油一样融化的话,我到底该怎么是好啊。
和畏畏缩缩的我相反,鸟子充满余裕的微笑着。
“合身吗?”
“鸟子你不管戴什么都合身啦!总之你吃饭的时候先把帽子取下来”
“切”
鸟子脱下了帽子。看来戴着帽子的部分也没变成地中海。
点的料理上菜了。毛豆,土豆沙拉,凉拌番茄和萝卜沙拉。等店员离开之后,我说道。
“帽子没卖掉的意思就是,这次是赤字咯?”
“也不是啦。不是捡回了大叔的AK吗”
“你声音太大了啦”
“谁也没在听啦”
打倒八尺大人(大概)的时候,我们拿着一把突击步枪回到了这边。大概是俄罗斯制造的AK吧。本来是里世界遭遇的名叫肋户的大叔的所持物。在我想着也不可能把这个藏衣服下面带回来的时候,鸟子灵活的把AK拆解掉,装进背包里藏起来了。
“但是没子弹不是吗?全部打光了啊”
“里世界捡的子弹,我还藏了一些啦,大概能用吧。那把枪是AK-101。5.56厘米的话,也不算很罕见啦”
听着把这些危险的话语如同理所当然的说出口,我的感觉都开始变得奇怪了。
“上次也问过了,你到底在哪学会的用枪啊?”
“国外”
对于鸟子这一副不愿多提样的回答,我皱了皱眉。
“恐怖分子培养机构之类的吗?”
“啊哈哈,不是那样的啦”
“哼—嗯。不想说就不说吧”
“嘛,也没啥嘛。空鱼不也没说什么自己的事情吗?”
“你也没问过啊。鸟子也没兴趣吧”
“嗯嗯?怎么会呢。我就是觉得好像空鱼有点不愿提这个。可以问吗?”
我开始思考起来。然后自己对自己惊讶了。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话,肯定马上就拒绝了。
也不是有什么让人犹豫不说的不幸过去。只是单纯的说自己的家庭状况也很无聊吧。我这人又内向,又没什么优点,就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喜欢一下被人问到隐私的个人信息。我又没对他人追根究底,也就别问我这些东西了吧。特别是那种,其实对我也没啥兴趣,就嬉皮笑脸的拉进距离的人最让我讨厌了。
本应是如此的。
“怎么样?可以问吗?追根究底,不分公私,连手带脚……”
也不知道鸟子的话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但是不思议的是,我却有种被这家伙问的话也行吧的想法。下定决心,我开口了。
“……请吧”
鸟子认真的看着这么回答着的我的脸,突然笑喷了出来。
“空鱼果然超有趣啊”
“什么鬼!?”
“你搞出这种做好觉悟了的脸……。别勉强自己啦。肯定是有那种不想说的东西吧,抱歉抱歉”
“啊…………嗯”
在空做准备的我重整心情的时候,烤青鱼来了。店员给气炉点上火,在桌上开始烤切开的青鱼,鸟子边看着边说。
“下次什么时候去?”
下次。下次呢……。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气炉的火灭了,店员离开,留下了烤得焦黄的青鱼。我边伸出筷子,边考虑着怎么回答。
弯弯曲曲也好,八尺大人也好,虽然现在勉强逃脱了危机,但是感觉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死掉。鸟子是,因为有要寻找失踪的冴月这个目的,不管什么危险都能冒。但是,我呢?
“鸟子不害怕吗?”
听到我的问题,鸟子把啤酒杯移开嘴边,歪着头。
“我也好鸟子也好,都差一点就死了啊”
“嗯,但是还是没死”
“不害怕吗?”
“害怕啊。但是没事
的”
“什么啊你那自信……”
看到我意外的表情,鸟子摇了摇头。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早就放弃了啦。或者没准在那之前就死掉了”
“那,为什么”
鸟子用拿着啤酒杯的手指着我。
“总有办法的啦。有两个人在嘛”
……是那种问题吗?
2
在鸟子去厕所的时候,我在桌边喊了店员买单。差不多是二十点刚过的时间。酒会开始得早结束得也早。
“久等~”
鸟子软趴趴的回来了。
“啊—吃饱了吃饱了。多少钱来着?”
“九千五百零四円”
虽然这次鸟子没半途睡着,但是点太多的料理还是吃不完,最后只能把剩下的平分给我了。这家伙不点那么多的话还能再便宜个千円左右的。也不客气就知道喝喝喝。
“还真不少耶—”
“别说的跟事不关己一样”
我有点愤慨的回道。虽然不知道鸟子是什么情况,这可不是我这样的贫困学生能随随便便一顿饭的的金额。虽然现在稍微有了点钱,但是这钱又不容易赚,我到底也没有乱花的想法。明明是这样,结果这家伙……。
我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在椅子上微妙的摇摇晃晃的鸟子,问道。
“没事吧?能好好一个人回家吗?”
“Probably……maybe!”
鸟子一边左摇右晃一边大声断言。在我想着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回去啊的时候,店员拿着找零过来了。
“烧已了火经完,撤请掉我气让炉”
……听着像是这样。
“哈?”
我完全没搞懂听到了什么,呆然的抬头看去。
“撤请掉我气让炉”
店员不耐烦的重复了一次。仔细一看店员的一只手上拿着气炉。
“哈啊……”
什么都没懂的我暧昧的点了点头。店员转身就回了厨房。
“呐,我出多少啊?”
“四千七百五十二円……刚才那些话,你听清了没?”
“嗯—?我没听到啊”
到底是听错了什么呢。我歪头思考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店外。在我拉开店门的瞬间,眼前似乎有一瞬间朦胧了。关上门的时候,从厨房之中传来了意想不到的一声狗叫,一声尖锐的犬吠声。
“这里有狗来着?”
鸟子回头看去。但是居酒屋的门已经关上了。嵌在格子窗户上的毛玻璃对面,传来了哄笑声。玻璃杯砸碎的声音。然后又传来了更大的笑声。
总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是因为喝醉了吗。姑且不说鸟子,我可没喝那么多才对。
外面很安静,连汽车的声音都没有。这个时间点的新宿,不应该会这么安静才对。在一片昏暗的视野边角,能看见店面和招牌的光。
“空鱼——。车站在哪边啊——”
“那边,你振作一点啊”
这么说着的我,看来也挺醉的了。感觉有点头晕目眩。还是早点回家睡一觉比较好。
嘛不过,心情倒是不坏。和鸟子喝酒还是挺开心的。虽然感觉直到最后也没谈啥有用的内容。
“嗯——?是不是有点暗啊?”
“是省电的影响吗”
“也不用省电到暗成这样吧—”
醉醺醺的走着的时候,渐渐违和感越来越重了。
走不到车站。
奇怪。这是咋回事?这可是新宿啊。
明明是周五晚上的繁华街,居然除了我们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何止如此,我们走的道路不找到什么时候已经不是人行道,变成了膝盖高的草丛中的土路。
“啊—空鱼,你这是走错路了吧”
“放着不管就怪我……话说回来,新宿有这么乡下来着?”
终于我们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这啥鬼地方?”
就是这个时候。我们以为是从空中传来了隆隆的风声,结果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头上飞了过去。
那个影子左右有着展开的翅膀的形状,看上去就像一只鸟。纯黑色的,完全看不清细节。简直像波音飞机一样大的翅膀缓缓的拍打,卷起的风吹打到了地面上。把草原吹倒的同时,油一样的气味冲进了鼻孔。
我们呆然的看着这覆盖星空的鸟影远去。新宿的高楼大厦已经哪里都看不到了。何止如此,就连灯光也一个也看不到。
这是我们认识的地方。
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现在,正在夜晚的里世界之中。
3
因风吹过而泛起波澜的草原,看起来就像黑色的水面一样。
这是第一次进入夜晚的里世界。
至今为止进来的时候总是白天,和鸟子一起的两次探险也是,在日落之前就回去了。因为我们害怕在这种不知所谓的世界里迎来夜晚。
“鸟、鸟子……你晚上来过吗?”
对于我的疑问,鸟子摇了摇头。
“没来过。冴月说晚上很危险,所以我避开了晚上。”
冴月。把鸟子带入里世界探险的人,鸟子的“朋友”。我从没见过她,因为在鸟子和我相知之前,她就失踪了。
就我听说的而言,她似乎很久以前就在里世界探险,并且积蓄了不少经验。我们踏入了,就连经验丰富的她也说是危险的,里世界的夜晚。
如果说完全不好奇的话是假的,但是毫无心理准备,探险装备也完全没带。完全是意外的状况。不如说,这不是,非常糟糕?
“空鱼,带枪了没?”
鸟子压低声音问我。
“怎么可能带了啊!为什么要带枪去酒会啊……”
被这么问之后我突然想到。
“难道,你带了?”
“正在想要是带了就好了”
“……也是哦”
我不由得放送了肩膀。没想到我居然会因为同伴没带枪而失望。
眺望着附近,眼睛渐渐习惯了星光。
同时,我开始感觉到细小的声音。
夜晚的里世界,和白天完全不一样。
有活物的气息。
白天这里一声鸟鸣也没有,除了风吹过草原的声音之外什么也听不到,简直就像是人造物一般的世界。现在既能听到偶尔的鸟、虫、动物之类的声音,还能听到什么东西分开着草原的行走声。
除了我们走来的土路之外,四周能看到的地方全是起伏的草原。虽然能看到不少像是树丛,孤木,又或者是土坟一样的东西,但是在夜空之下都是黑色的剪影。
“鸟子,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进了里世界?”
“不清楚,我们走过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
我摇了摇头。根本毫无头绪。搜寻记忆之后,我想起了在离开居酒屋的时候,眼前曾经有一瞬间的模糊。我的右眼能看见里世界物体边缘的银色磷光,没准那个朦胧就是我们进入里世界的瞬间也说不定。
要进入里世界的话,必须得找到隐藏的入口,又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操作顺序。废屋的后门,用特定的顺序按下电梯的按钮,在特定的时间用特定的角度通过深山的鸟居,之类的。但是这次,我们只是在普通的店,普通的喝酒吃菜才对。
这么一想,离开居酒屋之前就有违和感了。那家店本身就有问题吗?又或者是,我们在店内做了什么?
“我们,啥奇怪的事也没做吧?”
“嗯。我觉得我们就普通的从居酒屋出来而已啊”
“因为用特定的顺序点了菜之类吗?”
“你这说得像是游戏找秘技一样的……啊!”
突然想到一件事的我发出了叫声。
“怎么了?”
“帽子!”
“……啊”
鸟子瞪大了眼,然后有点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我就说了别戴来着的啊——”
“也、也不一定就是那个的错啊”
“可能性挺高的不是吗!”
“那,再戴一回试试?”
“别!别!别戴了。你别碰它了行不”
我慌忙阻止了把手伸进背包里的鸟子。大概是被我的威势给吓到,鸟子举起了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好了好了。我不碰了。OK?”
“……OK”
其实一点也不OK。
我捧着脸发出一声叹息。
好了,怎么办吧。
具体来说就是,怎么回去。
迄今为止在里世界的时候都清楚进出口的位置,要回去的时候走那边就好了。但是,这次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走回来路,也感觉找不回那个居酒屋的店门。
“走那边?”
鸟子问道。
“总而言之……先别走了吧。没准会踩到Glitch”
里世界有很多,踩到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的,超自然陷阱一样的东西。以前在这一边遇到的名叫肋户的男人,把那些叫做Glitch。
“在这
里一直坐着等到天亮没准更好”
这么说着我抬起头,发现鸟子正紧盯着我身后的什么东西。
“……好像也没法这么做了”
“?”
跟着她的视线回头,我看见了星空的背景之下的,一个巨大的影子。
长颈鹿吗?一瞬间我这么认为了。看上去就是一个身高很高的四足兽的样子。但是抬起头一看,那个印象就消失了。在细长的脚支撑的胴体之上,没有头部的存在。
四足兽发出叽——、的,如同蝉鸣一样的声响的同时,开始移动脚步。胴体下面垂吊着的块状物,随着脚步一齐摇晃。那是什么呢?我眯细眼睛观察的同时颤抖了。那是如同木乃伊一般被捆绑起来的人体,被绳子垂吊在那里。
蝉鸣声逐渐变响,四足兽开始向我们这边前进。腹下的那些块状物互相碰撞,发出钝响。那些人型的东西遭受着如同腊肉一样的待遇,给了我如同一瓢冷水一样的刺激。酒一下就醒了。
“空鱼……这是,啥鬼?”
我抓住呆然的呢喃着的鸟子的手,喊道。
“逃就对了的东西啦!快跑!”
4
在夜晚的里世界之中,我们分开草丛奔跑着。
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也对这突然发生的状况毫无现实感。如同身处噩梦一般脚步有些摇晃。
头上有什么虫子一样的东西拍打着翅膀着飞了过去。不知是蛾子还是蝴蝶的群体在星光下飞舞。
“空鱼,这么瞎跑不会碰到Glitch吗!?”
在我后面,鸟子喊道。
“跟在我后面。绝对别跟丢了!”
我边跑边回头,抓住了鸟子的手。鸟子那隔着薄皮手套的右手立刻回握了过来。
在我集中意识到了右眼上后,里世界的夜晚变亮了几分。光源是,四处散落的Glitch。在一些一眼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淡淡的发着银色的光晕,提醒着我那些超自然的危险。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上次差点走入<烤面包机>的恐怖感,我差点就被活烤成了焦炭。肋户是丢螺帽来确认Glitch是否存在再小心前进,但是我们现在却没有那种空暇。我们被紧迫的足音追着,喘息着奔跑。
虽然有银光,但是周围还是很暗。为了分清楚地形的变化和危险,我一直凝视着前方,右眼渐渐开始有了痛感。眼泪开始模糊我的视线。
前方的地面开始隆起,像是防波堤一样,向左右延伸着,没法绕过去。
“前面上坡!”
我边跑上了斜坡边警告道。因为抓着鸟子的手,我的脚步一下停下了。这道坡比我想象的更急。
“没事,我一个人能爬上去”
鸟子这么说着,放开了我的手。我有些不安的回头,看到了鸟子那满是大汗的脸。两人都什么也没再说,点了点头,鸟子也开始爬坡。我们就像动物一样四肢并用,努力的登着斜面。
背后传来了狗叫声。爬到斜面中途的我回头看去。无头的四足兽以平滑的动作接近着我们。虽然四足兽看着像是在慢跑,但是因为腿长步幅也很大。在它的脚边,草丛之中有什么在动着。看不清楚样子,但是能看见它在草丛之中动着。又听见了一声狗叫。是狗吗?真的是狗?不管是什么,那东西的目标都明显是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草丛分开了一点,我有那么一瞬看见了那草丛中的样子。
“咿……”
我不禁发出了悲鸣。是脸。虽然只看到了一瞬间,但是两个黑色眼窝加上下面开着的口的配置,完全是人脸的样子。
“怎么了?”
我转向准备回头的鸟子。
“别停下!快点爬!”
我边催促边爬上了斜面顶端。站起来的瞬间,我的手撑在了硬质的东西上。我的手碰到的地面不是草丛,而是堆满着砂石。
“空鱼!”
手很痛。鸟子抓着我伸过去的手也爬了上来,我们开始观察防波堤的上面。让我们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是铁路。生锈的铁道向两边延伸着。铁路的旁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木制的电线杆,上面垂着电线。
在防波堤的对面,又是同样的草原,而背后那些不知正体的生物越追越近了。我为了决定向哪边逃跑而站定往四周看去。在凝视铁路的右手边时,我似乎看到了某种发光的东西。和银色的光晕不同,像是某种清楚的光芒。
一瞬间的判断让我重新抓住了鸟子的手,在铁路上开始奔跑。
有铁路也就意味着,在某处应当是有车站的。刚才看见的那个,说不定就是车站的灯光。
虽然我反射性的这么想了,不过这里是里世界,我们的常识完全不通用也说不定。不如说我们脚下的到底是否真的是铁路都值得怀疑,不过如果这也想那也想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听到了什么东西踏上砂石的声音,这次我们俩都回了头。
“脸……!”
鸟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并没有看错,在追着我们的那是有着人脸的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浮现的,蛋形的白色脸面上,有着黑色的眼窝和口。虽然看不到详细的眼睛和鼻子之类的五官,但是那暧昧的样貌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更让人觉得厌恶的是,那些脸都飘在离地面一点的地方。带着狗一样的吠叫声,那些脸追了上来。在那后面跟着的是长颈鹿一样的四足兽,看上去正在用不稳的脚步爬着防波堤。
要完,要被追上了。一旦被它们追上,我们就……、
……被追上了,会怎么样?
会被他们、做什么呢?
就连会被做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再一次让我恐惧了。那些如果是野狗的话,就能想象自己被撕咬的痛苦,被咬死的恐怖。但是,我就连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胸中那无边无际的恐怖无限的开始扩大,几乎让我吐出来。呼吸逐渐急促,胸口开始绞痛。瞪大了眼睛,口也大张着的我,肯定和追过来的人面野兽的脸差不多,发现这件事又让我内心害怕得无法忍受。现在如果叫喊出来,肯定会是连我自己都没听过的尖叫声。肺里面的空气全都喊出来一样,不像是女人,而是野兽一样的尖叫——
“空鱼,别停下!”
鸟子的手拍在了我的背上。
“吼啊、?”
打开的嘴巴发出了超泄气的声音。尖叫变成了哑弹。鸟子抓住眨巴着眼的我,强行拉回了自己的方向。视界被鸟子的脸占据了。那是有着明确的眼睛鼻子,漂亮的女性面庞。
“别放弃!快跑!”
“吸,是、!”(注:口齿不清)
这次是鸟子拉着我在跑。
在恐慌之后,我几乎是完全思考停止着在运动着脚步。眼前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夜晚之中,抓着我的手的鸟子的背影。
——总有办法的啦。有两个人在嘛。
几乎麻痹的脑子里,回想起了庆功会上的对话。
也许真是那样也说不定。和鸟子一起的话,这之后遇到什么也好,变成什么样也好——
突然,鸟子的脚步停下了。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什么东西。
“空鱼,这边!”
“哇、!?”
突然被强行拉住手腕的我,被铁轨绊了脚,和鸟子一起倒向了铁路的左侧。
“趴下!别抬头!”
这么说着,鸟子把我的头压向了地面。让我想发生了什么事的时间都没有,前方突然响起了枪声。在黑暗之中枪口的火焰激烈的闪烁着,在眼睛里留下残光。我听见了从我身体上方不远的地方飞过去的子弹发出咻咻的声音。背后传来了和狗极像的悲鸣声,有什么东西从防波堤上跳下远去了。
……变得安静下来了。
我畏畏缩缩的抬起了头。
有人接近过来了,我听见了踏着砂石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有好几个。
最终在视界里出现的是,持着突击步枪的军人。身上穿着迷彩服,戴着头盔,脸上戴着夜视仪。虽然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是至少有接近十人。走在前头的两人拿枪口对准了我们,后面的同伴则警戒着四周和铁道前方。
在我准备起身而撑起来的瞬间,对准我们的枪口增加了。
“DONT MOVE(不准动)!”
英语的警告声飞了过来。
“DONT SHOT(别开枪)”
鸟子用英语回答了。我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举起双手,慌忙说道。
“DON、DON SHO,DON SHO”
……我的声音没准太小了对方根本听不见也说不定。
保持着枪口一直对准着我们,军人们接近了过来。
“人类吗……?”
其中一个人拉起了夜视仪,用怀疑的眼神对准了我们。这次是用的日语。
“是、是人类”
“中尉,它们还在!(你看到了一句英文)”
响起警告声之后,军人们重新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是铁路的对面。回头看去,那个四足兽又站在了铁路之上。在腹部的下面垂吊着的尸体摇晃着。
从侧面看去,宛如是一个绞刑台用四只脚在走着路。
在那个的背后,又有别的人影出现了。浑身肌肉的高个,并且是全裸。在头上有着灌木丛一样的杂乱的块状物,侧头部长着鹿角一样的东西。那个角如同分形一样分出细枝,就像珊瑚一样分叉着。
枝角男虽然一开始紧盯着一样的看着这边,但是最终像是对我们失去了兴趣一样,转身下坡离去了。四足兽也发着蝉鸣一样的叫声跟着离开了。
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的声响也渐渐消失,军人们终于把枪放下了。
被叫做中尉的男人蹲了下来,对我们伸出了手。
“没事吧?”
“啊……谢谢你”
其他军人也接近了被帮扶起来的我身边。他们投射过来的视线充满着杀气,显然警戒着我们。
——真的是人类吗?
——这俩也是怪物把?
我听见他们用英语讨论着。
其中一个军人走出前来,焦急的说道。
——中尉,接近了很危险的。反正她们也是XXX,射杀她们吧。
途中开始有些听不太清,不过听上去就是快速的用英语说了些类似的话。枪口又一次对准了我们。抓着突击步枪的手的关节紧绷着都有些泛白。其他士兵也用紧张的表情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阻止的动作。还想着我们从怪物们的手上逃掉了,结果又要被疑心暗鬼的人类给射杀吗——我全身僵直,身边的鸟子掩护我一样想站在我的前面。
我一下紧握住鸟子的手把她拉住了。紧盯着回过头的鸟子的脸。不用掩护我了,反正被枪射的话两个人都完了。
就在我和鸟子在军人的圈中互瞪的时候,“中尉”参了进来。
“别这样,格雷古。你也看见了不是吗。她们被Horndman(角男)追赶着。是人类”
“但是,中尉!”
“上士!这是命令,放下枪”
被叫做克雷克的上士紧瞪着我们,慢慢的放下了枪。
中尉重新转向我们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从、从新宿来的……东京的”
东京?居然是东京?惊讶的低语在军人之间交互着。那不是几百英里外吗!
“你们是从哪来的?”
对于鸟子的质问,中尉这么回答。
“从冲绳”
“冲绳!?”
这次是我们被意外的地名震惊了。虽然我们早就知道里世界和表世界的距离有差别。
“那么你们是……驻日美军?”
中尉用点头回答了鸟子的问题。
“我们是Marine(海军陆战队)。我是威尔·德雷克中尉。佩尔豪斯大队第三中队的副指挥官”
中尉用柔软的态度这么说道。
5
“……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是、是的。就连是因为什么才进了里世界也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德雷克中尉闭上眼摇了摇头。
“太遗憾了。我还以为终于能逃脱这个地狱了。”
我们被海军陆战队包围着,在铁路上走着。背后传来的格雷古上士的杀气依旧让我们紧张不已。虽然枪口已经放下了,但是他对我们的警戒一点也没有放松。不止是他一个人,其他的海军陆战队员的视线也称不上友好。虽然我也觉得为了让他们安心应该尝试与他们交流看看,但是和这样的他们说话的口才对我而言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中尉用戴着手套的手摸着长满胡茬的下巴,继续说道。
“实在抱歉,我们可能没法帮助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我们来到Another Side已经一个月以上了,至今也没有找到逃脱的办法”
他们似乎把里世界叫做<另一侧(Another Side)>的样子。脱掉头盔的中尉有着自然卷的头发和有些忧郁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稳重。大概已经十分疲惫了吧,眼睛下的黑眼圈,述说着他憔悴的程度。
“话说大家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我们在山中训练的时候,整个部队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这边了。在我们注意到植被和冲绳完全不同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之后我们重整了分散的中队,以车站作为据点扎下了阵地,但是一点一点的出现了牺牲者。”
能听出声音中深浸着的后悔。
鸟子从前面回头,问道。
“牺牲者是,被刚才的怪物给干掉的吗?”
“一部分是那样。你们看到了吗、在那个腹部下面挂着的遗体”
“是、是的”
“那些曾是我们的伙伴。那头骡子也是”
“骡子?是说那个无头长颈鹿吗?”
“那本来是我们部队的随军搬运机器人。在搬运遗体的时候,踩到了奇怪的BEARTRAP(捕熊陷阱)然后一动不动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把它扔在那里离开了,后来就以那个姿态出现,开始袭击人类了”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理解了中尉这太过平淡的话语中的异常。也就是说,那个“四足兽”其实是变质了的机械!如果那个蝉鸣一样的声音其实是马达的驱动音的话的确是可以说明,但是这依旧是冲击性的事实。我直到刚才还擅自以为会被里世界所影响的只有生物。所谓BEARTRAP,大概就是指Glitch吧。能把机械歪曲成那样,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原理。
在我失语的时候,鸟子和中尉继续对话着。
“刚才,你是说有车站?”
“是。Stetion February。一个不大的旧车站”
“为什么是‘二月(February)’?”
“因为那里这么写着”
我们跟着右转的铁路继续走着,渐渐的看见了隐藏在树林之中的车站。只有一条铁道的月台点亮着小小的灯光。在这一片黑暗之中终于看见了灯亮,让我感觉紧张的情绪稍微有点缓和。
“这儿,通着电?”
“不清楚。来这儿的时候灯就已经亮着了,但是那儿都没找到连接着车站的电线”
铁路在经过车站之后依旧延续着。放眼望去那边只有一片黑暗。我接着问道。
“其他还有这样的废车站吗?”
“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现过其他车站。而且——这里并不是废车站”
“诶?那就是说……”
因为中尉那颇有深意的话而转过头去的我,看见了月台上立着的站名看板。
┌──────────┐
│如 月│
│ KI SA RA GI │
│ ────┬──── │
│ 角落 │ 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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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没翻译版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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き さ ら 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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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 SA RA GI │
│ ────┬──── │
│ かたす│ や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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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Station February——如月车站。
6
“如月车站”是有名的网络怪谈。我知道让这个名字风靡网络的事件发生时间。2004年1月8日23点稍过的时候。虽然这么说,这是因为这个事件当时在匿名揭示板2ch实时直播了。
一切是从‘我坐的电车书有点怪怪的’的留言开始的。电车没在本应该停的站点停下,终于停下的时候却是一个从没见过的无人车站。车站站名写着“如月”。那条铁路线上,明明没有那样的地方才对……
当事人用手机联系了家里,还在网站上实时写下现况的留言,终于在为了回家坐上了由一个可疑人物开着的汽车的途中,手机没电失联了——。在2004年,当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小孩,知道这件事是之后很久的事情了。从这个故事之后,“迷途异世界”系的体验谈开始爆发性的增加,我认为这个故事没准就是这类网络怪谈的头款也说不定。
说实话,我开始有一点点感动了。有种圣地巡礼一般的感觉……。这和遭遇弯弯曲曲和八尺大人的时候完全不同。那两者虽然也和网络怪谈中的怪异十分酷似,但是对方也不会自报家名。但是这次不同。不管怎么说都是直接写着“如月”车站。我有‘不存在的车站,真的存在啊!’这样的感慨也毫不奇怪吧。
不过,里面是这副模样,倒是完全超乎我的想象。不存在的如月车站,如今变成了驻日美军的野营地了。
我们穿过了没有站员的检票处,经过了只有几张褪色的水色长椅的候车室,走出小小站楼外,眼前是士兵们交错的帐篷。在我们经过橄榄色的大号帐篷中间的步道的时候,哨兵向中尉行礼了,然后他因看到我们而张大了眼。
在这里能问道汽油的气味。因为能听见发电机的嘈杂声,所以他们
应该是有电力的,但是这个野营地仍旧很暗,似乎只做了最低限度的照明。
在帐篷的行列对面的那些一个一个的大号迷彩大概是装甲车吧。再在那之前是用沙袋堆积成的工事,还设置着一些特大号的机关枪。
“为什么没人监视月台那边?”
鸟子转过头问道。
“因为很危险。会有列车过来”
会有列车过来……?
鸟子和我互相看了看。
中尉停在了在一个帐篷前。他回头对着跟着我们的格雷古说道。
“上士,跟到这里就行了。让部下们去休息吧”
“中尉,这很危险。我还没法信任她们”
格雷古说出了反对意见。中尉叹了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
“上士,不要让我重复命令”
“……是,长官。请多小心”
“我懂的。幸苦了”
格雷古上士敬礼之后,用两根手指示意自己的眼睛,然后再指了指我们。我可在监视着你们,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真对不起,部下做了失礼的行动。他们的精神也到了极限了——虽然拜托这个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请你们尽量不要刺激他们”
用疲惫的语气说完这些之后,中尉转向帐篷之中大声说。
“少校,我回来了”
“进来吧”
跟着中尉,我们也进了帐篷里。
在桌子对面写着什么东西的男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将深色的金发梳成背头,眼神尖锐的男人,他看着我们站了起来。眼前的男人体格健硕,身高很高。头几乎都要碰到帐篷顶。
“中尉。她们是?”
“地形调查的回程途中遇到的一般民众。据说是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从东京侵入了Another Side”
“进入地点是?”
“地点不明。说是发现的时候已经在里面了”
“能明白大概的位置吗?”
“据我的推测,大概是狂野之物(Wild·Things)的地盘。<角男(HorndMan)>和<人面犬(FaceDog)>还有<行走绞刑台(WalkingGallows)>在追着她们”
听完报告的少校点了点头。
“太阳升起之后派出侦察兵。你决定人选”
“我明白了。但是,那边可全是捕熊陷阱啊”
听到这个的少校,视线转向我们。浅色的瞳孔紧盯着我们,我开始越来越紧张了。
“你们是如何突破了那全是捕熊陷阱的地方呢?”
我一时语塞。答案当然是,我能看穿他说的那些捕熊陷阱。但是,就这样直说好吗?看刚才的格雷古的反应,随便说出来可能会有危险。在我一时想不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借口的时候,反倒是中尉帮了我们一把。
“她们是沿着铁路过来的。至今为止我们尚未在铁路上发现过捕熊陷阱。在那之前的话——”
中段了话语的中尉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我们。鸟子抢在我之前回答道。
“大概是运气好吧”
少校有些怀疑的皱了皱眉。
“我觉得落到这个地方这件事,就是相当的运气糟糕了呢。不过不管怎么样,欢迎你们。我是雷·巴卢卡少校。担任着这个部队的,现时点的指挥官。”
我和鸟子也报上了姓名。并且自称普通的大学生。
“是东京的大学生吗。要坚持我们现在是在冲绳的山中迷路这个说法来解释现况越来越困难了呢”
准确的说,我所上的不是东京而是琦玉的大学,不过我没有刻意的去订正。
“您刚才说现时点,也就是说……?”
“来到这里之后死了很多人了。发狂的人,行踪不明的人也不少。那里面最恶劣的是由于捕熊陷阱的影响而精神或者肉体发生变质的人了。虽然几乎全部都由伙伴的手结束了它们的呼吸,但是也有造成牺牲者之后还在这片荒野中逃离了人存在”
少校担忧的看着我们。
“你们没事吧?有没有身体的某处变得奇怪了?那些人都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身体和心灵都奇妙的扭曲了。如果有什么违和感的话,最好现在就说出来”
鸟子和我,同时摇了摇头。
“没有”
“没、没有”
少校盯着我们看着,点了点头。
“是吗。如果还有存活的女性队员的话,就能让她进行身体检查了,看来我只能信用你们所说的话了”
“真是绅士……呢”
我说出了我的疑念。就像是我说出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少校的眼角上扬了。
“在这里如果不做出文明的努力的话,就会轻易的堕为野兽。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逃脱也就毫无希望了”
少校转过身说道。
“我们也迟早必须跟随那些同伴的脚步,去面对这片荒野。即使不那么做,这样下去的话,物资储备也迟早会见底而饿死,又或者是无法守住狂野之物的进攻而死。如果能从你们进来的路线回去就好了”
“我看见有装甲车,那个没法用吗?”
听到鸟子的问题,少校回答。
“我们的确持有数台耐爆车辆(MRAP),但是燃料的汽油却不多。我们必须优先考虑发电机的消耗。而且即使有充足的燃料,在判明捕熊陷阱能使机械变质的现在,我们也没法随便使用它们”
“我们就像是被看不见的地雷原所包围,被困在这个车站动弹不得”
中尉用自嘲的语气总结道。那失落的眼神之中的感情,比起期待更多的是憔悴,甚至让人以为他心中是不是已经几乎失去了逃脱的希望了。
“铁路上不是没有捕熊陷阱吗。不能全员一起沿着铁路寻找出口吗?”
“当然,尝试过了。我们朝两个方向各派遣了一个分队,最终回来的只有一个人。用着如同散步一样轻快脚步,哼着小调,自己把自己的脸细细的切开了。用自己爱用的战术匕首。”
这用淡淡的语气说出的凄惨情景让我鼻头发白。少校微微一笑。
“你们就用空着的帐篷吧。我保证没有人会接近,放心吧。到了早晨之后,希望你们能和我们的侦察兵同行,去你们的进入地点附近侦查。”
“好、好的”
“明白了”
“啊啊,还有——”
对于正被中尉催促离开的我们,少校说道。
“推荐你们不要打电话”
7
“……手机,好像能用诶”
“真有信号呢”
我看着手机惊讶道。
我们被带去的帐篷里有着简易的床和桌子,还杂乱的摆着数张折叠椅。地上散落着军用食品的残骸和压烂的塑料瓶,明明是帐篷缺散发着废墟的氛围。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呢。我们两人一起坐在简易床上,看着智能手机。鸟子也在旁边看着我的手机屏幕。明明试自己的就好了。
“现在有一格信号……啊,又三格信号了。虽然信号不太稳定,不过能打电话的样子。”
“呐,打看看吧”
“打去哪?给谁打?”
“小樱”
“给小樱吗……”
的确,打给身为里世界的研究者的她的话,会对我们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定。只是,我和小樱只见过一面,还完全不熟悉她。有点不太想打。
“我又不知道号码,鸟子你打啊”
“我也想,但是手机的显示有点奇怪”
我被鸟子向我这边展示的手机画面惊到了。和正常画面的完全不一样,图标也乱七八糟的。
初次见到鸟子的时候,我的手机因为浸泡到了异世界的水里也变得奇怪了。鸟子手机的画面和那时候非常像。全都是些读不懂的文字。不如说这种字体真的存在吗?
“记得号码吗?”
“嗯。090-——”
没办法的我只能打了她说出的好吗,随后听到了带着杂音的接通声。
“好像打通了”
“开公放!”
在黑暗的帐篷中,响起了接通的嘟嘟声。
“这样好吗……。刚才那个少校,不是叫我们别打电话吗”
“那是玩笑话啦,玩笑”
“完全不是那种轻松的气氛吧!会被发火的啦,我们这么做”
“我和空鱼又不是那些人的部下,堂堂正正的没事啦。而且,又不是禁止打电话。只是说‘不推荐’来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啦……”
嗞的一声大的噪音,把我的话头遮过了。
《……你好》
“啊,你好!是,小樱吗?”
《你是谁?》
我因对方冷淡的回应有点动摇。
“我,我是那个,之前见过的,纸越。还记得——”
《啊啊……空鱼?》
“是,是的!”
还好对方还没忘记我,我放松了一口气。
直接见面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到对方像中学生一样的身高上面而没怎么注意,打了电
话才发现小樱的声音意外的低沉。现在是不是也在那个阴暗的书斋,被一堆屏幕照着坐在呢。
小樱有些嫌麻烦的说道。
《怎么了?另一个笨蛋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在这哦”
鸟子插了句嘴。
《啊是吗。那有什么事?不如说,你们到底从哪打的。这啥声啊?超吵的啊》
“对不起,我想我这里信号有点不好”
《你叫你后面的人安静点!》
“诶?”
我不假思索的回头了。空荡荡的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在我混乱的时候,小樱率先催促道。
《说事?》
“啊,那个……”
“小樱。我们,现在是在里世界里打电话给你”
《哈?》
不管怎么说也会惊讶吧。
《居然有信号?开什么玩笑》
“也,也是哦。但是这是真的”
“那个,我们在新宿的道路上突然就进了里世界的样子。然后呢,这里有军队!驻日美军!”
《啊啊?》
“鸟子,你这么说对方听不懂的啦!啊,这里是<如月车站>来着,知道不?啊对不起,理所当然的知道的吧,抱歉——”
《喂两个笨蛋……用能明白的方式说》
我和鸟子用不时传来噪声的电话,说明了现在的状况。听完全程之后,小樱用怀疑的语气说道。
《他们说了,是佩尔豪斯大队?》
“是、是的”
《不是达克豪斯大队?》
“没说过那个名字”
“那个,这有什么问题吗?”
《达克豪斯大队的话我知道。那是装备了次世代装备的实验部队。有随军机器人也不奇怪,事实上的确是驻扎在冲绳的部队。但是——至少公开的情报里,从没出现过佩尔豪斯这个名字》
“也就是说……?”
《大概是,某种秘密部队》
小樱压低声音说道。
“但是,对方也没隐瞒就自报姓名了哦?”
《没准是说谎了也说不定。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是说对方毫不担心你们会泄露秘密的意思》
“诶、就是说我们,会被消失掉?”
《不是啦。安稳的让人闭嘴的办法还有很多种啦……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就听说的来看他们的神经也非常紧绷了。如果发现了你们的身体变异,他们的扳机也会轻易走火吧。如果继续那么呆在那里的话——》
“怎么办啊。就算想要逃,也不知道去哪里……”
《……不掉的。呆着》
小樱的声音更加低沉了。
“那个,刚才说啥?”
《逃不掉的》
电话对面的小樱这么说道。
我被吓到全身一颤。智能机从我手中掉了,我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在简易床的床单上,小小的画面发着明亮的光。
《……到白线后。因为很危险,下一站是,如月》
“小樱……?”
鸟子说着,抱住了我的手腕。两人低头看着智能机的画面,不禁抱到了一起。
《电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站到白线后面。快点》
从公放发出的小樱的话语渐渐变得支离破碎了。
《跨线桥的蓝光,请看着海豚的影像。马上就要经过铁路道口了。游乐园常有的猴子列车。拿着电线的老人要过来了》
突然,传来了尖锐的金属音让我们都跳了起来。
铛、铛……。如同钟响一般的声音拖长着尾音。
然后,和轰鸣声一起地面开始震动了。在这个声音开始收尾的时候,野营地突然开始慌乱了。厚重的靴子跑步声,带着脏话的英语的交谈声。发电机的声音也开始变大,马达的声音开始响起。
在注意到的时候智能机的画面已经变暗了。我畏畏缩缩的把智能机拾起来。电话已经切断了。刚才的会话到底真的发生过吗?
“空鱼——”
抬起头看到的是,鸟子那不知所措的脸。
“小、小樱,到底怎么了啊”
和平时不一样,鸟子十分动摇。一瞬迷惑之后我发现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鸟子和我不同跟小樱打了很久的交道了。对方在电话对面突然开始说这种奇怪的话,那也应该是会动摇。
“鸟子,现在先考虑我们的事情吧”
听到我的话,鸟子咬住嘴唇呢喃道。
“嗯、但是,小樱她,居然那样……”
啊啊、是啊——这家伙,真是好人啊。
有种渐渐对鸟子的了解变深的感觉。这孩子,真的是十分的为朋友着想。不仅仅是冴月。小樱也是,对鸟子而言的重要的朋友。
和我这样的无情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鸟子她。
我挑选着语言,说道。
“鸟子。你很担心小樱吧。为了早点去看看她的状况,我们也得先从这里逃出去。两个人一起回到原本的世界。OK?”
“……OK。我明白了”
鸟子点头了。
“谢谢你,空鱼”
“唔、嗯”
这时候,我发现了从外面接近过来的脚步声,帐篷入口的布帘打开了。是德雷克中尉。他的视线先是看向了我手上的手机,随后转向了我们两人的脸。用一种放弃的语气,中尉说道。
“所以才说推荐你们别打电话啊”
“诶……”
在我想要问什么之前,中尉用更重的语气说道。
“别从帐篷里出来。战斗要开始了。在这里的话应该是安全的……大概”
放下这句话之后,中尉离开了。
鸟子和我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的同时,通过入口的缝隙看着外面透进来的光。
“……怎么办呢,鸟子?”
“出去吧。在这里也坐立不安”
“问也不需要问呢”
我们掀开了厚被子,两人一起外出了。
8
和刚才看到的不同,野营地被大灯照亮了。如同晚上的工地一样强烈的大灯被点亮,四周如同白天一样亮。发电机发出着吵闹的杂音。我们那准备为了不被发现藏在暗处的打算,在出帐篷的瞬间就被瓦解了。
虽然这么说,注目我们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海军陆战队员们集中在野营地的外圈,在沙袋工事内测注视着外面。所有人都拿着枪武装了起来。刚才还是摆设的大号机枪也有人拿着警戒着。还有一些用两个支撑架撑着的斜筒……那是什么呢?
“鸟子,那是啥?”
“迫击炮”
“那个机关枪又是?”
“大概是叫M2来着的吧”
“你为啥对这些东西一清二楚啊”
“这还算不上一清二楚啦!我就是被父母教了一些……话说你自己问人还这么说很失礼诶—”
嗯?新情报啊。
鸟子没再继续说,笔直的开始前进。随后我们看见了一辆没人的吉普车一样的装甲车,两人一起登了上去。我们从引擎盖上爬上车顶。在这个较高的地方,我们望向了沙袋工事对面。
野营地的外面一片黑暗。凝视之后,我看见了夜空和草原的境界线上的黑色山影。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只有这个野营地像是充满着光的小岛一样。虽然我这种外行看来,只有这里这么亮有些不利,不过本来就不是人类对人类的战斗,在这个世界没准亮着的地方更安全也说不定。
明明有很多人在那边,但是谁也没说话。在发电机的马达声中,我发现了还混杂着其他不合时宜的声音。
“音乐……?”
鸟子自言自语道。我也听着是那么回事。雅乐——?不对,更像是祭典音乐。钲鼓和太鼓,跑调的笛子。锵锵,咚、哔哔啦……。听着听着又开始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音乐了。既没旋律,又没节拍。几乎可以说是噪音。随着这不吉的祭典音乐接近,渐渐的看见了一个发着像是黄色光的行列。虽然看不清楚距离,但是看着像是从山上蛇行着下来的。就像是拿着拉住的行列走着山道下来的样子,但是又不知哪里有着违和感。
速度太快了。这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
不知道谁大喊出了命令。我看到了有士兵把炮弹放到了迫击炮里。砰——!炮筒发出了巨大的发射音,炮口冒出了烟。几秒之后,黑暗之中炸裂出了红色的火焰。再在那之后爆炸音震撼了我的耳膜。我因那炮筒看着小就有些轻视了,实际上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
着弹地在黄光的行列相当前方的位置。那光芒演奏着歪曲的音乐,速度渐渐上升了。阵地中又有命令下达了,这次又有三发迫击炮连续射出。
是调整了射击距离吗,这次的着弹地前后分散着。其中的一发打在了离发光行列很近的地方。那个行列看上去有一瞬间摇晃了一下,但是马上又重新开始前进了。
然后M2的射击开始了。哒哒哒哒的金属质地枪声让我不禁捂住了耳朵。枪口喷着橘色的火焰,赤色的弹线划过空中。射向了在被曳光弹照亮的土烟之中的祭典音乐行列。到这时我
才第一次,看清了行列的样子。
是脸。又是,人的脸。凹陷的眼窝,大张着的黑色的口。和追过我们的白脸十分相似的那些脸,一个接着一个,向着这边过来了。
就像是以前的黑白集团照片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生物一样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一个个的脸都毫无表情,轮廓也不太清晰。根本没法推测他们的想法。沐浴着M2的枪火,那个脸的群体时而翻滚,时而仰倒,但是却顽强的接近着野营地。
士兵们开始尖叫,各自拿起自己的枪械开始射击。叫骂声和悲鸣,祈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浑然一体的凄惨声音。
火力如同雨点一样持续着,但是这有多少效果却无法判断。人脸的行列如同蛇一样弯曲前行着,已经到了阵地前方数十米的距离。简直就像是要上前来让我们看清那脸一样……。
这时候我想到了。没准这些东西的目的,根本并不是直接攻击那些士兵。反而是用那人脸让人害怕,陷入疯狂才是它们的目的也说不定。我想起了被人脸的野兽追着时候的那要发狂一样的感觉。没准越是看清楚他们,就越接近疯狂?
我肯定还是,没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我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头开始钝痛。是通过Glitch的荒原的时候用太多了的缘故吗。我把眼睑闭上一阵,又打开了眼睛,视界一下子清晰了不少。我用这右眼,再一次聚焦在了人脸的群体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脸。只是那个模样。看着像是眼睛和口的东西,只不过是点缀在白色背景上的黑色斑点。
这是拟像现象。人的脑,有专门认知脸的模式。因为认知他人的脸对人而言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看到三个点成一定位置组合的话就会把那个认知成人脸。那些灵异照片里面的,在树叶、影子里看到脸的,基本都可以用这个理论解释。与其说是脑的BUG,不如说是设计上无法回避的错觉的一种。
看着像是脸的东西根本不是脸,没什么好怕的——到这一步还好。但是,用这个斑点模样给予人类恐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这么想着的我抬起头看去,从别的意义上简直要发狂了一样。
“鸟、鸟子”
“怎么了,空鱼?”
“牛……”
“牛?”
那东西,全体来看与其说是蛇不如说是毛毛虫一样的形状。那些看着像是黑白人体的块状物上面,伸着无数木桩一样的肢体。在那身体的上面,正好是中央的位置,有着一个特大号的牛的脑袋。那是一头有着弯曲的角的,纯黑色的公牛。在两角的中间,有个看着像是用草绳编成了的圆形物体漂浮着。那个圆圈的中央,蓝色的光放射状的发散着。
如果我把那里认知为本体的话,海军陆战队的子弹也能打中吗?这么想着我看了一会,但是士兵们的意识全都集中到了人脸上,子弹被诱导到了那边。他们的子弹,看来根本没法打到我所认知的现实里的本体。
“……鸟子,现在能开枪吗?”
“我明白了。稍微等等”
鸟子扫视四周,从车上跳了下去。不知道是为了防备袭击,还是因为原本就没有怎么严密的管理,野营地到处都放着枪械。在谁也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鸟子借了一把枪回来。是一把堆满了很多配件,有着很大的瞄准镜的步枪。
“久等”
“这是啥?没见过”
“嗯、M14的……EBR,是叫这个来着”
“嗯——”
“呐,反正你问了也不知道,别问不就行了?”
的确如此,不过看着看着鸟子说出我不知道的知识不知为什么很好玩。
“然后呢?打哪里?”
“打那个脸的上面,大约三米的位置”
“好的”
鸟子蹲在了车顶上,在膝盖上立着手肘的姿势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停了一拍之后,鸟子笑出了一声。
“怎么了?”
“一不下心开始开瞄准镜了。明明是要射击看不到的东西”
“是有那首歌(不知道是什么流行曲)呢。嘛,随便射吧”
“了解。随便射了哦”
我在这个状况下仍能保持冷静是多亏了鸟子。假如只有我一个人的话现在……不,没准两人都已经变得更奇怪了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想,现在也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鸟子开枪了。
“再下面一点。”
鸟子拉下枪身,又开了一枪。
“怎么样?打中了吗?”
“……好像不行”
子弹看上去的确穿过了牛的脑袋附近,但是直接穿了过去。为什么呢?
上次,对鸟子而言是瞄着八尺大人的头来着。这次我指示的位置是对于鸟子来说什么也没有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个差别也说不定。认知上的有无决定了打中还是没用之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剩下的办法只有一个。
“鸟子,把枪借我。我来射击试试”
“喂,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之中有人大喊道。那是有印象的脸。是格雷古上士。大概是注意到了背后的枪声吧,不过没时间管他了。我无视了他的‘现在就从那里下来’的大喊声,模仿鸟子摆好了姿势。
“知道怎么开枪吗?”
“帮帮我”
我抱着重重的步枪回答。鸟子点了点头之后绕到了我的背后。对于我这照模照样模仿的姿势,鸟子从后面开始帮我调整改正。我盯着瞄准镜,右眼正好捕捉到了牛的头。
“帮我支撑住”
我感着到鸟子的手支撑着我的后背,开枪了。
枪托打在了我的肩膀上。几乎要翻倒的我,被鸟子接住了。完全没有必要重新窥视离开了视界的瞄准镜。突然,如同警笛一样的大音量的牛的叫声轰鸣开来。
在我用右眼看到牛的头垂倒下之后,左眼看到了、大量的人脸发出尖叫溶解了。在海军陆战队的眼前,从虚空中生出了灿烂的蓝光,如同玻璃一样碎裂了。
在枪声停止的夜晚草原,在这之前一直不停的钲和太鼓和笛子的声音也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
德雷克中尉带着哑然的表情,分开部下走向这边。格雷古上士则用无法相信的表情不停摇着头。
“操,怎么搞的,是你们做的吗,真的假的”
他凝视着刚才还有着怪物的那个地方,带着骂声继续着。亢奋的心情好像停不下来。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啊?操,我误解了你们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对不起——”
回过头的脸上带着泪光。格雷古上士用简直是像孩子一样真诚的笑脸,抬头看向我。
那个笑容冻结了。
“你——那个眼睛——怎么了”
鸟子窥视着我的眼睛也发出了慌乱的声音。
“空鱼,右眼!掉了!”
我一下把手摸向自己的脸。然后终于注意到了。
右眼是没掉,但是隐形眼镜掉了。我那蓝色变质了的眼瞳被看见了。
“你们果然也是,怪物们的同伴吗——”
格雷古上士用表情已经消失的脸慢吞吞的说道。
“空鱼,快逃啊!”
鸟子从汽车的侧面划了下去,趁着势头站在了地面上。我慌忙也跟了上去。步枪就那么丢在车顶,赶紧跑掉了。
“等等,那边很危险!”
从背后传来了中尉的声音。
“别过去——马上电车要来了!”
完全没去想对方在说什么,我们跑出野营地,进了车站里。在我们冲过无人的检票处进了月台的时候,听到了不知从哪传来的钟声。
铛……铛……铛……铛……。
“……是进站音”
鸟子说道。不是钟声。这的确是电车进站的警告音。
能看到从左手,“黑暗”方向的方向有灯光过来。通过不存在的车站的电车,身经百战的海军陆战队员都不敢接近的电车的头灯,渐渐在视野里变大。
回头能看到检票处的对面,格雷古上士带着头,一群海军陆战队员追了上来。只能趁着现在跑到铁路的对面去了。为了看清楚Glitch,我把仪式集中到右眼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了接近过来的电车上带着银色的光晕。在那雾霭之中,电车像是两个形象重合到了一起。一个是非常古旧的,生锈的车体。另一个则更新,是见惯的感觉的——
“——就是那个!鸟子鸟子,出口过来了哟”
“那个电车吗?”
鸟子从月台的边缘探出身子。
“那里的表世界和里世界重合着。乘上那个的话,大概,能回去”
但是看着接近的电车,鸟子用怀疑的眼神问道。
“但是,看上去准备直接通过这个车站不是吗?”
的确,电车的车速一点也没下降。
“等下一趟电车吗?”
对于回头的鸟子,我直接摇了摇头。
“别开玩笑了。只能上了啊,鸟子”
“怎么上”
“……手借我”
听到我的话大概明白了什么,鸟子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
“又准备让我摸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我不否定”
“我就知道!”
鸟子边说着不满的话语,边取下了手套。指尖通透的左手被露了出来。接近的电车头灯的光因看不见的指尖而曲折,发出了不可思议的闪光。
“要怎么做?”
“我说‘就是现在’了,你就抓住现在手摸到的东西,用力的拉。使出吃奶的劲”
那个银色的雾霭,大概就是,两个世界相连接的界面之类的东西。我能看见那东西的话,鸟子肯定也能,触碰到那个——。
“虽然有点不明不白——不危险吗?”
“超危险的时机超不好把握”
“你这说得人没自信了啊”
我和鸟子牵上了手。我的左手和,鸟子的右手。脱掉了手套的掌心,已经被汗湿了。电车已经,近在眼前了。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露出微笑。
“总能搞定的啦。反正有两个人”
鸟子吃惊了一瞬,开口道。
“那个,是我的——”
“上了哦!”
“哇啊啊!?”
抓着鸟子的手,我跳了下去。对着冲过来的电车跳了过去。在头灯的照射下,两人的影子在铁路上伸长了。随着车轮经过铁轨的轰鸣声,电车接近了我们。
害怕——真的是相当害怕。眼睛的一角看到了飞在空中的鸟子闭上了双眼。我也害怕得想闭上眼,但是不行。我不得不到到最后的最后。如果我也闭上眼,两个人都会被列车碾死。我大喊道。
“——现在!”
我抓着鸟子的手,全力的一挥。我看见两个世界之间的纱幕被切裂了。那分开的间隙吞下我们的身体的同时,电车通过了如月车站。
“咕、”
因为摔倒地板上的冲击我不禁出声。躺在地上,我大口的喘气。把脸看向旁边,正好看到鸟子害怕的睁开眼。
“……还活着”
虽然还呆然着,我慢慢的起了身。
就在这时,眼前的光景让我寒毛直竖,我一下子捂住了鸟子的眼睛。
“哇,你干什——”
“别、别睁眼。现在什么也别看”
我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
车内两种情景重合着。其中一方有问题。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古老车厢里,数人的乘客沉默的坐着。也有穿着海军陆战队军服的人。在车厢的另一端,有一群被纯黑色的毛覆盖着的猿猴一样的生物,拿着起子,小刀,电动工具之类的东西,殴杀着乘客。
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杀了,墙壁和地上的血和脏器发出着黏糊糊的光芒。把一个人肢解之后的那些猿猴毫无慈悲的走向了下一个牺牲者。明明知道危险正在接近,但是不知为何其他乘客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情景本身就充满着不详的气息,看着就让人想发出尖叫。简直就想是在直接抓挠人脑管理恐怖的区域一样。虽然我没多想就遮住了鸟子的眼睛,不过太好了。看到讨厌的东西的,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能让鸟子看这些东西。
啊啊,是这样吗,肯定海军陆战队员害怕的就是这些吧。他们害怕着经过车站的列车中看到的这个惨剧。并且害怕着这俩列车在那个月台停车,打开车门。
满身是血的猿猴们看向我们的方向,露出了牙齿。车内的情景渐渐变得稀薄。终于要脱离这异世界了吗……不,不对。
是我的意识渐渐脱离了。
9
回过神来,我正站在堆满了人的电车里。背后温暖而柔软。
“没事的,没事的,空鱼。我们已经回来了”
耳边传来鸟子的声音。
“我在这里,没事的,我们在一起”
我慢吞吞的抬起头。渐渐搞清楚了状况。鸟子从后面抱着,握着门旁边的横棒紧紧蜷缩身体的我。
我慢慢的回头。鸟子的连就在我的眼前。我呆呆的看着没注意到贴在脸上的金发,带着放心笑容的漂亮的脸。
“这里是……?”
我看向鸟子的后面,带着疲惫的气氛的乘客们,嫌麻烦的皱着眉,和我们拉开着距离。
回来了——。这个实感浮现的同时,紧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没了力气。抓着拉手的手也没了力气,几乎要坐到地上。鸟子在后面支撑着我,才让我没瘫软在地。
“空鱼……太好了”
鸟子用手碰了碰我的脸。是取下了手套的右手。指尖抚过我眼睛的下面的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我的脸颊是湿润的。
“下一站是石神井公园、石神井公园。下车请走右边”
车内广播开始响起。
这是离小樱家最近的车站。
“能站起来吗?”
听到鸟子的疑问,我点了点头。
“没事……我自己能走”
总而言之无事从里世界归还的现在,下一个需要担心的就是小樱了。想到那个电话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回话,我在微微发抖的脚上注入气力。
下了电车之后的我们直接走向了小樱的屋子。
打开玄关,鸟子直接走向了屋子里面。我也连靴子都没脱,直接跟了上去。
猛然的打开小樱的房门,我们站在了门口。
“……干啥啊”
在大量的书本的包围之中,把椅子转过来的小樱,用麻烦的表情看着我们。大量屏幕的冷光,以及放在桌子上的装满热可可的马克杯。和上次见面时基本没什么两样。
“没、没事吧?”
“啥啊”
“因为你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啊”
“哈啊?”
小樱带着怀疑的眼神瞪着疑惑的问过去的鸟子。
“在说啥啊。你们自己倒是没事吗。是不是要我喂你们吃药啊?”
我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那个,刚才我们打了电话来着的吧?”
“电话——那个,是你们啊。搞些乱七八糟的恶作剧”
“恶作剧?”
“喂,可别说你们不记得了啊?让空鱼也陪你搞些奇怪的事情”
小樱从散乱的桌子上拿起智能机开始操作之后,录音的声音开始播放起来。
《……的路走回来。只看得见草原和山……这可是生命线呢》
《错误(Error)……陷阱。没准最好是这样……》
《有着各种各样的问答。因为开始害怕了就道歉了》
《明明少了一只脚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那是老爷爷》
《不知所云的自言自语……》
《……这就是最后了》
虽然噪音很大听不清楚,但是一句一句说着支离破碎话语的,确实是我和鸟子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对话?”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我和鸟子面面相觑。
沉默着的我们的耳边,响起了远处电车经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