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们两人,站在了里世界的草原上。
我们刚刚离开的表世界,已经到了6月末的时期。不知是否是季节的变化也影响到了这边,在我们被里世界吞噬的瞬间,意外的湿气包围了我们。和以前相比空气显然更闷了。
但是空气更闷的原因并不只是湿气的影响也说不定。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非常尴尬。毕竟现在是并不怎么熟悉的两人,不得不一起行动的情况。
我这么说,其实是因为我身边的并非鸟子。
是小樱。
这位自称里世界的研究者的小个子女性,完全不隐藏自己不高兴的表情,瞪视着眼前这宽广的未知世界。
“那、那个”
我畏畏缩缩的开口。
“从哪里开始找呢”
“…………”
没有回应。
“小樱?”
“……那家伙回去的地方,比起我空鱼你更熟悉吧”
“我也,不知道啊”
“啊?那怎么办啊”
“没办法所以……先随便找找……”
在我犹犹豫豫的说的时候,小樱不满的甩头。
“真是够了,那个笨蛋!”
小樱骂道。
“居然把我也卷进来,等我找到了不干死你丫的”
“……也是呢”
我呢喃道。
正好我也在和小樱想着一样的事情。
干死你丫,干死。等找到你了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居然就这么擅自的消失了。
鸟子失踪是在从如月车站回来大约3周之后,6月24日时候的事情了。
在那天的数日之前,我们吵了一架。
那天我们约在了池袋,一起进了淳久堂书店后面的咖啡店。对着因为上次太乱了所以一起讨论下次的计划的鸟子,我说道。
“那个啥,鸟子。不再考虑看看吗?这么下去可不妙啊。绝对会死掉的,我们”
鸟子为了寻找“朋友”的冴月,想要马上决定下次去探险的日程,不过说实话,我有点累了。弯弯曲曲,八尺大人,如月车站以及和各种各样的怪异的遭遇,每次我都遇到了死一般的恐怖体验。
我喊一下暂停的权力总归是有的吧。
“那么,你有其他的好办法吗?”
映着从窗口射入的午后阳光,那金发闪闪的发着光。皱着眉看着我的鸟子,简直就想是诓骗人把人带走的妖精一般。
“空鱼?”
“啊……嗯”
我甩了甩头。都已经见了这么多次,我也该习惯了。重新整理好心情,我拿起了饮料。
那天的相约也兼了庆功会。桌子上面,又摆满了鸟子根本不想就乱点的大堆食物。
五目饭(注:将墨西哥饼所需的碎肉、奶酪、莴苣、西红柿盛在米饭上的冲绳料理。放上略带辣味的沙司进行食用。)。酸果樱桃的蛋糕。抹茶味的法式酱糜。上面放满了木莓的“今日的果馅饼”。饮料则是,鸟子点了拿铁咖啡,我点了葡萄红茶(注:鬼子的神奇喝法,红茶里放几粒葡萄)。我觉得差不多可以断言了,鸟子的点餐方式很奇怪。至少先吃完五目饭再点蛋糕也行啊。
“如果有更安全的方式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是没有吧,那种方式。只能普通去找啊”
“真没想到会从鸟子口中听到‘普通’这个词”(注:这里的普通是用的‘地道’这个词)
“诶,我可是自认为一直在普通的找啊”
鸟子一副没想到。难道不是说兽道说错了吗。
“嘛算了,既然鸟子这么说的话。但是,就算你说要找冴月,这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我可没想过你会是这种看一步走一步的找啊”
鸟子移开了视线。
“那是……”
“别说什么那是。我是懂你想早日找到冴月,但是,既然这样更应该好好的去找不是吗?”
“我知道空鱼说的是对啦。但是,没时间了。我们在这里扯这个的时候,说不定冴月也在遭遇危险”
“在这里扯这个的时候也说不定,呢……”
我看了看平静的店内。午后的咖啡店里,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有人在学习或者读书,还有在交谈,各自享受着。从旁来看的话,我们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吧。看到这些能把桌子堆满的蛋糕和饮料想找借口都难。这是在讨论如何去拯救在危险的地方遭难的重要的朋友?开啥玩笑。
总是这样言行不一啊,鸟子你——。虽说是急得不行要找冴月,又会想要这样一起开庆功会,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要说是根本是真的想找呢,又那么大胆去里世界。经过这三次的里世界探险,我还以为自己稍微有些了解鸟子了,这么一想又感觉果然不懂你。
鸟子接着进一步说道。
“而且,我也没法放下那些人不管啊”
“诶……?”
一瞬的反应,我是真的不知道鸟子在说什么。
“那些人,现在也被孤立在如月车站。如果没有人去救他们的话,全都会死掉”
“……啊啊,是说那些军人的事啊!诶—,是,嘛,是呢”
我完全把如月车站的美军的事情给忘了。的确,他们大概坚持不了太久了。虽然自己的问题就够多了,但是把一度说过话的对手在那种状况下完全丢下不顾,我都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但是嘛。也不是找借口,他们可是把我们当成怪物对待了啊。姑且算能说上话的,也就那个卷毛中尉和少校两个了不是吗。
“鸟子,居然会这么担心那些人呢。真意外”
“为什么?”
“那时候的鸟子,比平常还要冷淡嘛。我还以为你很警戒他们来着”
“对方也很刺刺的啊,什么时候被他们枪击也不奇怪”
“这种差点就要开枪打我们的人,你也会想去救吗?”
“呆在那里的话,谁都会变得奇怪的啦。——我的话,能救的话,就会想去救。空鱼不这么觉得吗?”
被鸟子用这率直的话直击,我简直有呼吸困难的感觉。这不是就是说我,在找这种那种的理由,对那些人见死不救不是吗。
但是,即使被人说是没人性,我也不想因为一时的感情去冒无谓的风险。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和鸟子的生命和精神是否正常。
“……鸟子。现在,你不是说谁都会变得奇怪吗,实际上,我们不也差点变得奇怪了吗。打给小樱的电话的录音,你还记得吧”
一想到那个时候的事情,我就怎么都无法冷静了。从如月车站给表世界打的电话,和小樱的那些对话,重新听了之后完全是意义不明的疯言疯语。也就是说我和鸟子,在完全无自觉的情况下,对着电话持续说着那些奇言怪语。
我听说过发疯的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的言动有什么奇怪的。虽然发疯也有很多种,不能一概而论,但是我们这次感觉相当接近那种情况了。那时候我们两人都“差点就疯掉”的情况,没准是非常不妙的状态也说不定。
“那是…但是、也就那时候不是吗。现在不是很正常——”
这么说回来的鸟子,也看上去有点缺乏自信。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动,没人能保持平静的。
我狡猾的,在这里又加上了砝码。
“不只是鸟子吧。那个电话,小樱不也变得奇怪了吗”
我说出电话对面的小樱也说了奇怪的话这件事,鸟子严重的动摇了。
“那不是我们自以为听到的东西不是吗。小樱的声音又没录音——”
“的确录音的只有我和鸟子的声音。但是,你想想不觉得奇怪吗?那时候,我们明明是一直在说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小樱一直默默的听到最后?”
“啊……”
鸟子的眼睛睁大了。我接着说。
“里世界和表世界的电话接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的确表世界的小樱的手机上,只录下了我们的怪话。但是如果,我们也在里世界把电话录音了的话,小樱的怪话也能留下来也说不定”
“那只是……你的想象不是吗。又没什么根据……”
“我想说的是,里世界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这件事。我们两人,以及小樱两边都是”
“但是,小樱的工作就是里世界的研究啊”
“因为是工作,就让小樱的脑袋变得奇怪也无所谓吗?”
“这种说法很狡猾啊”
鸟子瞪向了我。
“空鱼不也还是很高兴的吗。你不是想要钱”
“那是,想要啊。但是,死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我稍微顿了顿,继续说。
“——鸟子你,大概也注意到了吧”
“什么事情?”
“冴月啊。你说她失踪了多久了来着。三个月?还是更多?”
鸟子没有回答。扛着这沉默的压力,我接着说。
“在那个糟糕的世界三个月音信不通,这意味着什么,鸟子不可能不知道吧。我们两人不是一起见过了吗,被弯弯曲曲干掉的尸体也是,
消失的肋户大叔也是,美军的那些人一个个死掉也是。虽然这么说很难听——”
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越说越踩对方的地雷,但是一旦开口了就没法不继续说下去了。
“——已经死掉了吧,冴月”
两人陷入沉默。鸟子那形状姣好的柔软嘴唇抿到了一起,低下了头。
我说出口了。
虽然我之前就这么想了,也觉得自己迟早会说出来。不过就算这样,看到受到冲击样子的鸟子,我胸中也满是罪恶感。
“虽、虽然我可能说过头了,但是……”
“她还活着”
遮过准备给之前的话找借口的我的声音,鸟子断言道。
意图突然被打断的我眨巴着眼。
“冴月她,肯定还活着啊。毫无疑问”
“诶,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冴月不是会这么就死掉的人”
对于这充满确信的话语,我无言以对。
能受到鸟子这种程度信赖的这个冴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至少,肯定是和我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这一点毫无疑问吧。
“冴月她,是对我而言特别的人。求求你,帮我忙吧。不行的话,我那份的钱也给空鱼好了”
“哈!?”
一瞬惊呆的我,一下子脑袋就充血了。
你说这种话,鸟子?
你当我是,因为钱少才扯着扯那?
“你不要钱吗?”
“不是说这个!”
恼火的我的声音一下就大了。
“我知道鸟子你很看重冴月。但是我不是啊。又没见过,又没说过话。你是叫我为了这样的人堵上性命吗?”
鸟子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瞪大了眼睛,凝视着我。
隔着那贴咖啡和红茶中升起的热气,我们互相瞪着。
“是吗……也是呢。我懂了”
鸟子自语道,移开了视线。
她站了起来,从放包处拿起了自己的包。
“抱歉呢。我想错了”
“稍微等等,鸟子”
“接下来就我一个人想办法吧。……谢谢你了”
“鸟子!”
完全不管我喊住她的声音,鸟子走出了店里。
“……啊啊,真是”
我靠在了椅背上,深叹了一口气。
我既狡猾,还没胆。
其实,我是想这样说的。
我很害怕,我不想再变得更奇怪了,所以别去了吧……这样说。
但是没说出口。说了鸟子肯定会失望。鸟子所需要的是,去里世界的时候能给于她帮助的搭档。不是因为恐惧而扯她后腿的包袱。
所以我才换了一种方式来说,结果还是让她失望了。
到底在做什么啊我。
在满桌几乎没动过的蛋糕面前,我低沉下头。
“一个人要吃完这个,我觉得实在是有点难吧?”
我瞪着对面那变得空空的席位,自言自语。
2
“你们俩吵架了吗?”
接通电话之后小樱第一声就是这个,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怎么了嘛”
“那家伙,之前一个人来我家了。如果是平时的话她都像小学生一样疯喊疯叫烦死人的,结果之前那次别种形式的超烦人。很烦所以情人吵架别把我卷进去行吗”
“抱、抱歉”
虽然一不小心就道歉了,但是还是觉得对面有些不讲理。情人吵架是什么鬼啊。
“那个,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三天前”
“是这样啊……”
“从什么时候就没联络过她了”
“五天前开始”
“哼嗯。也就是说比起空鱼,那家伙心灵更脆弱呢。嘛本来就知道就是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吵架之后没法给对方道歉,然后又没有胆量联络对方,想找个和对面接触的机会所以去打电话给共通的熟人的我需要的时间,鸟子是两天,空鱼足足用了5天啊”
“呜……”
我的耳中,听到了电话对面的小樱从鼻子发出的哼的一声。
“我、我还是试着联络过的。但是完全不回我”
“啊—麻烦。两个怂货真尼玛麻烦”
“呜呜”
在我只能呜咽的时候,被小樱从心底直说我很麻烦了。
“哈—……你想要那家伙的个人情报吗?”
“什么情报?”
“鸟子家的位置。你直接去看看不行吗”
我的犹豫没持续太久。
“请、请给我。我想要她的个人情报……”
“我发给你”
“抱歉……”
“抱歉就算了,等夏天到了给我送个中元礼吧”(译注:中元节(旧历7月15,日本采用公历8月15),日本从道教文化中吸收的重要节日之一,有向照顾、帮助过自己的人送中元礼的习俗)
从小樱那边得到的鸟子的地址是在日暮里的公寓。似乎是独居在四层的公寓楼顶层。
直接去那里是的时候是第二天的上午了。那是一栋虽然不那么新,但是一看就知道很贵的公寓。住这么好可恶的有钱人——反射性的想到这些反而让我陷入了自我厌恶。
入口的自动门打不开这件事首先就让我困惑了。我花了差不多五分钟才发现需要在电子操作盘上输入房号呼叫,让被呼叫方给我开门的结构。
一直做着直接走到门前按门铃准备的我,一下就遇到了挫折。我呆看了操作盘一会之后,终于才下定决心按下房号。
四、○、四。这样鸟子房间的门铃应该就会响了。就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操作盘上的话筒响了。
《……你好》
“啊、那个、鸟子?是我”
《你好?》
“是纸越……来着的”
《你好》(注:这里的三个你好,全都是はい)
不是你好才对吧。
我忍着因为冷淡的回应有点火大的心情,说道。
“突然过来抱歉。我从小樱那边问了地址。能不能,谈谈”
《…………》
话筒再也没说什么,留下了杂音切断了。
同时,入口的门开了。
什么啊那家伙。难道没啥其他话好说了吗。
我有点气的进了公寓。乘上电梯按下4楼。眼睛放在电梯墙壁上的清扫储水罐告知上看也不看的时候到了4楼。
四○四号室在四楼走廊的一端。我走过安静的走道。在胸口高的围墙对面是宽广的谷中的街道。晴空之下,一直到车站的坡道桑车来人往。休息日的白天,这附近看来非常热闹的样子。车站的广播和电车经过的声音也能清楚的听到。
自从开始去里世界了之后,以前觉得很烦人的生活噪音,也变成了让我非常安心的瞬间。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只会想真吵,大家都去死吧之类的。虽然现在偶尔也会这么想,但是能明白自己比全身带刺的高中时期已经稳重得多了。虽然也有经历了里世界那恐怖的安静的原因,但是还有另一个重大的理由——虽然很不甘心,但是也有和鸟子的相逢的原因在里面。
我在四○四号室前停下,窥视着门上的猫眼。
来吧,鸟子,我来和你和好了。认输出来吧。
按下门铃之后,我听到了房间里传来一阵紧急的脚步声。
什么啊现在才开始慌乱吗——。那个节奏自我的鸟子也会因为突然来她家而慌乱吗,我不禁微笑着这么想的时候,脚步声变得更重了。地板发出了咚嗒咚嗒的声音,仿佛在家中乱跑一样。
不管怎么说也太慌乱了吧。
“鸟子—?慢慢来没事的哦?”
我对着门口出声之后,脚步声停下了一瞬间,然后一下子开始接近我过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诶!?”
我被这充满气势冲向门口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在不禁退后的我的面前,门……没开。
明明是如同全力冲过来一样的脚步声,却一下变得安静了。
“鸟……子?”
我按着扑通扑通跳的胸口,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有回应。如果从脚步声来看,明明只能是停在了门的对面来着的……。
不,没准是,在那里摔倒了也说不定?
我开始担心对方,拉了一下门把手,动了。门没锁。
“鸟子,没事吧?我开门了……?”
这么说着的我按下了门把,拉开了门。
畏畏缩缩的,我从门缝窥视了屋内——我一下子开始大口喘气了。
在门的对面,充满了蓝色的光。
根本没法看清里面的,满满的蓝色。我几乎要丧失远近感,简直像要被这蓝色给吸进去了一样。那之中是无从得知正体的闪光。我恐惧着这如同在水中仰望太阳一样的摇光会不会突然接近过来,一下子关上了门。
一步、两步,我视线丝毫不离开着门后退了。
绝对没错
,这就是和鸟子初次相遇的时候,在大宫商店街的废屋见到过的,那个蓝色。就是在拟态成八尺大人的鸟居状构造物的对面见过的光。和在如月车站遭遇的怪物头顶上放射着的光是同一个颜色。
我想着这光不会冲破这根本没上锁的喷射出来吧,身体僵硬了一段时间,但是门对面没有任何行动的气息,什么声音也没有。
——和大宫的废屋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次是被敲门声吓到,从猫眼窥视的时候,遭遇了那一片蓝色的世界。
如果是和那次一样的话,我再开一次门,没准就会变回正常的光景也说不定。
我再一次将手伸向门把,轻轻开了门。
门口对面,还是一片蓝色。
“真的假的……”
我呆然的自语,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鸟子的房间里充满了异界的蓝色。
以及——鸟子到底怎么样了。
她在这之中吗?
又或者是和肋户一样,已经去哪里了?
双脚开始发抖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深呼吸几次之后终于冷静下来,看向走道外侧的时候,我发现了奇怪的事情。
太安静了。刚刚还听得到的电车经过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用手撑在走道的围墙上看向外面。行人也,车也,一个都看不到了。
“稍微等一下啊……”
自语的声音渐小消失了。
被猛烈的不安袭击的我,冲了出来。我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太好了,还有反应。没等多久,电梯来了,我乘上去按下了1楼。
我连续疯按着<关门>按钮,门慢慢的关上了。
在下楼的电梯中,我突然看到了墙壁上贴着的贴纸。
《清扫储水罐的通知
请居民们注意
有多人因为从水龙头流出了头发而提出了不满 所以进行了调查
但是因为负责人失踪
所以对应稍微有些迟了 但是已经在水罐内发现了产生毛发的异物
马上就会进行应有的处置
对于对大家造成的麻烦我们表示十分抱歉》
……刚才看的时候,是写的这些内容来着的?
在我整理好这膨胀而出的违和感的之前,电梯到达了一楼。我冲过了入口,跑出了公寓外面。走道大街正中间,左右张望。一个人也没有!
我所见到的地方为止,除了我之外一个活物都没有。让人联想到里世界的可怕静寂,包裹着整条街道。简直就像这个世界的活人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一样。
在我呆站在这冻结了一般的街道上的时候,突然我的智能手机响了。
我几乎吓了一跳。我慌忙的在包包里找到了手机,拿了出来。是鸟子,还是小樱——?是谁都行,听到任何我以外的声音都能让我安心一点。
但是,我看到智能机的画面,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拨号人一栏写着《儿○及○丗了》。
又是文字乱码吗?自从在里世界被水淹了之后,这个手机就总有点奇怪。明明已经修理过了……。
总而言之我按下了通话按钮,接了电话。
“……你好”
《啊啊!有了有了》
“你好?”
是不认识的男人声音。对着困惑的我,男人叫出了名字。
“是zhiyue kongyu吧”
“是”(注:这里女主的三句话,也全都是はい)
我没多想就回答马上就后悔了。糟糕了,太不小心了。
对于到现在才开始警戒的我,男人用一副急急忙忙的语气继续说道。
《啊—我马上过去,你就先站着别动!》
“…………那个,你是谁啊?”
在我这么回问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
我困惑着的时候,这次直接从背后传来了人声。
“啊啊,是的。找到了。马上就处理。”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水色和灰色中间色调的作业服的男人,边单手打着电话,边越过汽车道过来。那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性。我看到在他的作业服的胸口,刺绣着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
他走到了感到自身危险随时准备逃跑的我面前,用一副责怪的与其叹息道。
“做这种事我们很困扰啊。你就放弃那孩子回去吧!”
“哈?”
“不然的话下次,可就回不去啦——”
男人用威胁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的下个瞬间,喇叭响了起来。
在发出悲鸣一下动弹不得的我旁边,车子开了过去。
在我发现的时候,周围已经变回原本吵闹的街道了。街边的行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走到车行道上的我。
“回来……了?”
我强忍着因放下心而瘫坐的冲动,跑回人行道避难了。
扶着电线杆整理着呼吸,我终于想起来了——
被称作“时空的大叔”的网络怪谈。
3
“时空的大叔”是,这样的故事。
体验者突然的,迷途到了没有任何人的世界里。明明是在学校、上班路上之类的,熟悉的地方,但是发现的时候人和车都全部消失了。在那个,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没有的地方,体验者遭遇了“大叔”。大叔大多是看着像是作业员,杂务员的装扮,看到体验者之后非常惊讶。“为什么会在这里”“快点出去”之类的突然发怒,受到不明所以的警告之后,体验者又突然的,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虽然细节有一些差距,但是基本就和现在我所体验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个故事也和如月车站一样,是“迷途异世界”系的怪谈。“大叔”是监视着对异世界的侵入,把迷途的人类送回去的守卫,又或者是监视组织的一员也说不定——大多是这样的解释。
我有点恼火的咬了咬牙。我再仔细点“看清楚”就好了。右眼的彩色隐形眼镜果然还是不带了好也说不定。被彩色隐形眼镜覆盖着的话,右眼的能力就被限制了,一下想用的时候很难用出来。但是那样又太显眼了啊……。
等等。鸟子的房间变成那样,没准是因为我没注意的时候进了别的世界的缘故。因为我进了和表世界表面一样但是谁都没有的,大叔的世界。
电梯的贴纸也很奇怪。那种恶心的内容,普通来说根本不可能贴出来。就算有人死在了储水罐里,也会选择容易让人接受的话才对。
我想起了上次庆功会,从居酒屋出来的时点,就有感觉有种不稳的气息。没有从明显的入口进去,而是慢慢的从表世界移动到里世界时,会经过表世界和里世界的中间区域也说不定。居酒屋的店员变得发狂,厨房听到的狗叫,街上变得无人,贴纸变得奇怪,正常和疯狂之间的境界。如果假定那就是大叔的世界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既然我从那里回来了,鸟子的房间没准也变得正常了?
我从靠着的电线杆上起身,跑回了公寓。
飞奔到入口的操作盘那里,呼叫了四○四号。
……没有回应。
麻烦了。如果不从里面解开锁的话,入口的自动门就不会开。
等其他这里的居民出入的时候,趁机进去?
如果慢慢的在这里等的话这个办法没准也能进去,但是担心鸟子状况的现在,我完全没法这么慢慢的等。明知大概没人接我还是拿出电话准备再打一次给鸟子而拿出智能机的时候,我发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数条信息。
发信人是——自己。
“……我?”
完全不懂是什么情况,我打开了信息。没有文字,信息里只有照片。
那是鸟子的照片。
是从背后拍到的鸟子进入神保町的那栋大楼的照片。服装是军品店的夹克和牛仔裤,长靴。头上带着圆檐帽,背着登山用的背包。明显是准备去里世界探险的装备。
后面一共有四张从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焦距没对好的,画面倾斜的,还有一部分有噪点看不到的,简直就像盗摄的照片一样。最后一张几乎是从正面拍的鸟子,但是她却完全没在意照相机的位置。
照片的拍摄时间就在十分钟前。是我在公寓的四楼陷入恐慌的时候。当然的,我完全没有拍过这照片的记忆。而且,收到这信息的时间居然是,昨天,和小樱打电话的时间。
“这什么鬼!?时间和场所都乱七八糟啊!”
明明是在别人的公寓的入口前,我却不禁大声喊了出来。我上火也不奇怪,这也太理解不能了。每件事单独还算是让人害怕,这么一下子堆过来,完全超出了我对不讲理的忍受度。
好,先冷静下来……整理一下现况吧。
我自言自语着走出了公寓,抬头看向四楼。
那个……最初是在入口呼叫了鸟子,然后有了回应,自动门开了。
然后去了鸟子的房间,里面被蓝光充满了。
离开了房间之后,世界就变得奇怪了。又或者是,我进了大叔的世界。
这个时候,鸟子正在远离这里的神保町出发去里世界,有什么人偷拍了那个照片昨天发给了我。
“这什么鬼……”
我不禁抱住了头。完全没有相互联系,一件一件事都是擅自的推进者,根本没法整理到一起。
不过,如果相信这个照片的话,我就知道了鸟子的行踪。
为了搜寻冴月,她一个人去里世界了。
放着不管也没事吧?鸟子虽然看不到Glitch,但是应该远比我习惯里世界探险了。她有着和冴月一起去里世界的经验,实际上和我相遇前也一个人去过很多次了。现在还有能抓住里世界的物质的手。
那么喜欢冴月的话,没我也没事的话,自己去就行了……就在这些想法浮现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了讨厌的事情。
从左下拍到鸟子在阴暗的公寓大楼走廊上走着的,第三张的照片。那张照片的角落,拍到了一个人。
我脸色惨白。
用风衣的帽子深深盖着脑袋的那个人影,是我。
在风帽的阴影中,琉璃色的右眼闪着光。看向鸟子的那个我的表情,就像是内心的感情完全写在了脸上一般,丑陋的歪曲着。
当然的,这里拍下的不可能是我。就算这样,我感受到的那个脸上对鸟子的各种各样的感情,简直就像是直接打在我胸口一样的受到冲击。
不管哪里都是不可能的照片里,只有那个感情是正确的。
用其他话来说就是——“我体验过那个感情”。
那矮小的我的样子,只有第三张照片上有。其他角度的照片明明拍到也不奇怪,但是完全没有我的影子。鸟子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
也就是所谓心灵照片的东西吗。不管本体是什么,我的那个二重身,正在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视线前方的鸟子。
在这个地方呆站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踏出了脚步。离开了公寓,回到车站。
我脑子有病吗。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有一瞬间觉得,把一个人去了里世界的鸟子放着不管就行了。
我想起了,时空大叔说的那句不能置若罔闻的话。
“那孩子的事情你就放弃了回去吧”来着的?
从这个状况来看,肯定是指鸟子没错。
还说什么下次回不来了,别把我当傻子。虽然不知道大叔到底是什么人,但是这种警告就想让我顺其心意就大错特错了。现在马上就去神保町。追上鸟子,把她带回来。明明连Glitch都看不到一个人就跑过去太无谋了。这么去说教她。
我喘着粗气跑下坡道的时候,边走边重新想过。
不对不对,就这个装扮跑里世界还是太不用心了。
先回一次家,整理好装备吧。枪也得带上。
还得先买点什么好吧?为了防备在那边过夜,准备好手电筒比较好,食物也是……。
回去之后再准备好出发的话最少也要两个小时。如果要买东西的话就更费时间了。不管怎么说,探索拖长到在对面迎来夜晚这件事怎么都想回避。干脆今天先不去,明天再去?
考虑着考虑着,脚步渐渐变重了。
——啊咧?
怎么了啊,我。怎么有点,一步也走不动。
呼吸困难。胸口痛。口干舌燥。
————我好怕。
是啊。我在害怕。
我害怕去里世界。这句话一旦形成语言之后,这理所当然的感觉就开始一点点浸透了我,脚步也变慢了……终于,我停下了脚步。
一个去那种充满未知威胁的地方,到底有多恐怖,我几乎要忘记了。
可能吗,这种事情?好几次都差一点就死掉的我,会忘掉里世界的恐怖之处什么的。
原因我早就知道了。
是鸟子。
在那种充满疯狂与恶意的地方也没问题,是因为鸟子在我身边。
即使两人都差不多知道对方的靠不住的地方,但是还是能把背后交给对方。不管是什么样危险的状况,只要牵着手就不可思议的能冷静下来,唯一的搭档。而那个鸟子已经不在的现在,至今为止都没去在意的对里世界的恐惧一下全苏醒了,我一步都动不了了。
呜呜,鸟子,你好厉害啊。居然敢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不害怕吗?
不——不可能不害怕的。
差点被弯弯曲曲干掉的时候也是,电话对面的小樱变得奇怪的时候也是,鸟子都普通的害怕着。
就算害怕,还是去了。
你到底长着什么虎胆雄心啊,鸟子。
你到底多在乎冴月啊。
我也——我也做给你看。我去给你看。
看着吧,混蛋。
4
“那你为什么就来我家了啊”
我不敢看满脸生气的小樱,视线低在了桌上装着热可可的马克杯上。
“那个,一起……去一下行不行、呢……”
“不行。真麻烦”
被立即这么回答的我开始慌乱起来。
“鸟子一个人去那边了啊!?房间也变得奇怪了,还收到了奇怪的照片,绝对很糟糕的啦”
我来到石神井公园的这个屋子之后马上把在鸟子的公寓发生的事情全说给小樱听了。但是即便如此,小樱的反应还是这么的冷淡。
“我是知道很糟糕,但是有什么必须要我去的理由吗”
“诶、……”
听到这意外的话,我开始凝视小樱的脸。对方的脸上还是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你这不是充满干劲的装扮了嘛。别喊我,赶快直接去了不行吗?还磨磨唧唧的太阳可就要下山了哦”
是的——结果,我还是准备好了装备到这里来了。马卡洛夫也藏在了包包里面,从南与野的自宅过来的途中还去了一趟池袋的LOFT买了手电筒和电池。正如小樱所说,没准我直接去神保町比较好也说不定。但是……。
“小樱,你不担心鸟子吗?”
“只是我根本不适合去现场调查而已。我很不擅长像你们那样跑啊跳啊的,根本就不想出门啊”
“我也不算擅长啊”
“敢冲进那个地方就算素质不错了啦。你看,快点过去吧”
“有点……那个,一个人去、有点怕……”
“哈!?现在才怕?你是看了灵异照片之后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所以来叫我陪你去?”
“根、根本不是那种程度的啦”
“我可没有一起撒尿的兴趣”
小樱叹了一口气,说道。
“拿来吧,那个奇怪的照片,给我看看”
我有点不太情愿的启动了自己的智能机,打开了信息画面给她。虽然公寓的事情已经全部说了,但是照片还没给过小樱看。因为我不想让小樱看到自己(虽然不是)面向鸟子的表情。
“哼嗯……空鱼的二重身吗。有意思。脸还真是过分啊”
“虽然是我的脸来着的”
“所以又怎么了……嗯?”
滑动着画面的小樱的手指,突然停下了。
“喂……给我等等。这什么玩意”
小樱举到我面前的手机上,展现着我没见过的照片。
几乎要被草埋住的废屋前面,站着一个黑衣的女人。画质很差,几乎全都看不清,但是能看到那个女人的黑色长发和黑边眼镜。
“诶,这个照片,哪拍的……?”
“在那几张拍鸟子的照片前面的。日期是……五月十四日”
是和鸟子初次见面的那天。
“我一直没注意到这照片。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对于我的疑问,小樱没有马上回答。
“小樱?”
“啊啊,认识。认识得不能再认识了”
小樱如同呢喃一样说道。
“闰间冴月。鸟子在搜寻的,那个人”
这个人就是——。
我重新观察起那张照片。我第一次看到的“冴月”,身高虽然不及八尺大人,但也算是个高个了。画面上那看不到正脸的身姿上传来着某种美感,以及即使是透过这粗劣的画面也能感受到的魄力。
“你是说你至今为止都没注意到这照片?”
“是、是的”
虽然有那么点怀疑的表情,但是小樱的视线马上从我脸上移开了。
“不爽”
小樱说道。她把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自己的脸颊。
“不讲道理的事象集中到了一起……形成了看似有意义的文面……就连这是恶意的胁迫还是善意的启示也搞不清楚……”
自言自语的小樱,充满了厌恶的情绪。
“和冴月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响了,两人一下互相看去。
是玄关的门铃。
小樱稍微有点犹豫之后,把手伸向了键盘。屏幕的其中一个变成了彩色的影像。映射出的是鱼眼状歪曲的玄关的风景。在那里站立着三个中年女性。
“请问你们是”
小樱通过麦克风这么说了之后,三人之中站中间的女性
回答道。
《对不起。有点问题想问一下邻居的你们》
“邻居?抱歉,我不准备和近邻交往”
《在玄关前也不好说话,能不能让我们直接见下面呢》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啥也不想管啦。话说到底是谁啊,你们”
《这些是我的亲戚。稍微占用一点点时间就好了,能不能开下门呢》
“不要啊。我不是说了不想管吗”
在冷淡对应的小樱旁边,我一直紧盯着画面。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明明三人的外表啥异常也没有……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三人都非常的大个。肩膀很宽,衬衫和裙子也完全不合体。
那个中年女性牛皮糖一样不停的要求打开大门。我看着就算小樱的语气越来越没礼貌,也完全不听人话一样继续自说自话的那个女人的样子,突然开始觉得恶心起来。
我一下看见了,女性胸口,有一个小小的标记。虽然透过屏幕和镜头有些不鲜明,不过那是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
我一下伸出手,抓住了小樱嘴边的麦克风。
“怎、怎么了空鱼”
“这个,别和她们说话说不定比较好”
我抓着麦克风,低声说道。
“说不定是和时空的大叔差不多的东西也说不定……”
小樱也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睁大了眼。
“没准是MIB啊,这个”
我一下被小樱说的点醒了一样,连连点头说道。
“是!就是这个,这就是广义来说的MIB!”
在门铃被恶心的访问者按的响个不停的时候,我因为对方理解的迅速亢奋了起来。
Man In Black。访问接近遭遇了UFO的人的黑色西服的男人们。用像是政府特工一样的言动,要求别把UFO的事情说出去啊,威胁把照片影像记录教出来之类的,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到些奇怪的行动,无法想象是人类的身体特征之类的。在美国的UFO目击故事之中经常被提及。
“在日本的话,遭遇黑西服的MIB的报告并不占主要呢。如果说美国的MIB是利用对CIA和政府机关的不信任才变成那样的本土怪异的话,日本这边的,突然访问自家的<什么东西>,就会以举止可疑的大叔大妈的形式也说不定。实际上我也见过好几个两人组或者三人组的奇怪的中年女性访问自家的体验谈。虽然没有到足够成为一个分类的数量。”
我快速的把这些说完了。小樱切断了麦克风靠在了椅背上,眺望着画面上的三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也就不是如所见这样的中年女性呢”
“是的。我想时空的大叔应该也是一样的”
网络上的怪谈,把时空的大叔作为监视不时的异世界侵入事件的守卫解释。
但是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个解释有着违和感。因为把他们解释成监视者或者守卫,太过于“简单易懂”了。特别是知道了里世界存在的现在,简直觉得这种解释是在开玩笑。那个无法理解的地方,充满了疯狂的不明之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简单易懂的职业(?)存在啊。
“遇到八尺大人的时候,有个叫肋户的人说了。里世界来的拟态人类,在这边也会粘上来。那时候还以为是他的妄想,现在看来也不全是也说不定”
“时空的大叔明明把空鱼赶出了里世界,现在这些大妈又来了。这不自相矛盾吗?还是说在扮成<好警察坏警察>来动摇我们?”
“也不是那种感觉。大叔也是威胁我让我回来的同时,也说了放弃鸟子的话。没人会被这么说了还老老实实放弃的吧”
“嗯—,我觉得这看人吧”
“是、是那样吗……。但是,别太把这些人说的话当真比较好。就算话语是通顺的,也不过是BOT之类的,根本没有本意之类……”
“的确看上去根本没有正常的自我意志没错”
看着那个影像,小樱自语道。这边明明已经没回答了,中间的大妈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左右的两个大妈则丝毫不开口,姿势一动不动。
“与其说是BOT,不如说是……现象吧”
“那是什么意思?”
“这种事例,大概应该当成是一种现象的意思。伴随着‘遭遇时空的大叔’的体验的,现象。MIB也是,这三个大妈也是,看着是人的形态才容易混淆,实际上和鬼压床,耳鸣幻听之类没差别的体验——”
在小樱说到这里的时候,影像开始变化了。
一直说个不停的中央大妈闭上了嘴,握紧拳头,开始敲门了。右边的大妈抓住了门把手,开始全力的拉扯摇晃。左边的大妈伸手在门铃声,开始连按。咚咚咚咚,嚓嚓嚓嚓,叮叮叮叮咚咚咚咚——
简直像发疯了一样攻击着大门的大妈们的脸,在画面中开始疯狂的摇晃,变成了一团眼睛鼻子都看不清的像素。
就算是在小樱的房间,都能挺到玄关传来的噪音。力量简直不知道有多强,门铰链都开始吱吱作响。这么下去门都要被它们搞烂。
“这、这也是‘现象’吗?”
对于我发抖的声音,小樱以一笑回答。
“体验的事情不管有多夸张,都是现象——大概吧”
“那不是、和现实无法区分了吗?”
“尤其是,复数人同时体验的时候呢”
小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开始分开堆积的书本塔寻找什么东西。
“UFO也是,时空的大叔也是,人类开始时不时的体验这种‘现象’了,那么,这种体验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我还没想过这么深——。从实际怪谈的领域考虑,每个每个的体验和现象都没有意义,只能说是乱七八糟不合常理”
对于我的回答,小樱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扔给一般解释可不行啊。如果你外见的知觉表象,根本不是你本来认知的东西的话,会对认知的过程产生某种奇妙的作用”
我还在想偶尔也会说点像是研究者的话啊的时候,书全被分开,被藏着的暗门出现在了眼前。小樱拉起暗门之后,比室温稍冷一点的空气从脚边飘了出来。有东西被藏在了地板下面。我为了看到底藏了什么而窥视过去,结果看到小樱拉出了一把大型的枪械,吓了一跳后退了。
“等、这什么啊”
“雷明顿M870。用12毫米鹿弹的、普通的霰弹枪啊”
“不,你拿这普通的霰弹枪准备干啥啊”
盘腿坐在地板上的小樱,开始把圆形的子弹一个一个填进枪里。
“我一直远离了里世界这个研究现场,但是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就没办法了,门给搞坏了也很麻烦啊”
装弹完毕,小樱站了起来。和这大号的霰弹枪一比,差不多只有140cm高的那个身体显得更小了。
“让开。危险的”
“我、我也去”
“不用勉强自己也行哦”
小樱把我放下出了房间。我翻了翻自己的包包,拿出了马卡洛夫追了上去。
玄关就在那阴暗走廊的前面。门铃响个不停。通过被拍打着的门旁边的毛玻璃,能看见如同相扑选手一样巨大的人影在激烈的晃动着。
我追上抱着霰弹枪的小樱,走近玄关。
“喂!给我差不多一点,我可要开枪了”
小樱边怒喊边拉下了霰弹枪的气阀,枪口对准了门口。我也在她后面摆好了射击姿势。
突然,门铃和敲门都停下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毛玻璃对面的影子也停下了。
“……怎、怎么办?”
“开门”
“我去开吗!?”
“不把它们赶走可没法干活”
我穿上户外鞋,畏畏缩缩的接近了门。挂上了门链之后,打开了门锁。门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啊咧?这个情况是……。
“小樱,这个,我记得”
“什么?”
“大宫的废屋也是,鸟子的房间也是一样的。房门的对面发出着激烈的声响,然后开门了就是什么也没有。仔细想想的话,这是实际怪谈里常有的模式”
“是沿袭了怪异的模式?”
小樱惊讶的说。
“而且是古典的模式。大概,就是以前被称作狸猫作祟的那种”
“如果真是狸猫的话就有意思了。那,打开这门也啥也没有咯”
“大、大概”
虽然这么说,毛玻璃对面还能看见人影。
如果鸟子在的话,我开始痛感到。
就算是这种紧迫的状况,身边有鸟子的话就能安心了吧。
我有点害怕的握住了门把手,慎重的转了转。
用枪口对着门缝,慢慢的开了门。
……谁也不在。
“果然”
虽然已经预期到了,我还是安心的深出了一口气。不知何时,毛玻璃对面的人影也消失了。
“怎么样?”
“没人”
我放下了枪回头,小樱穿着凉鞋走下过来。
嗯?我现在才发现,我是不是被人当挡箭牌使了?
有点不满情绪,拉着门的我面前,准备观察外面的小樱靠了过来。低下视线就能看见她的头顶。真的好小啊……。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空鱼?”
边从缝隙窥视着外面,小樱说。
“我渐渐明白了。里世界的存在,是以人的故事中的怪异的形式出现的。弯弯曲曲也是,八尺大人也是,如月车站也是这样的。要影响这边的世界的场合,大概也是一样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会就这样停下?也不袭击过来,这样就像按铃就跑一样。简直像是故意要让我们害怕一样——”
为了让不满的说着这些的小樱看清,我压着门,把门放开到了门链拉住的最长的位置。
从门的阴影里,突然一个巨大的脸出现就是在这个时候。
在几乎能看到毛孔的近距离,一个差不多两米大的女人的脸突然出现了。和轮胎差不多大的嘴唇移动着,发出了奇妙的拉长的声音。
“咕——呒——枯——剁——苏——咦——”
“啊啊啊啊——————!!”
对着一起发出尖叫的我和小樱,脸开始摇摇晃晃的接近过来。我一下接住了向后瘫倒的小樱。
在我们什么都搞不明白的时候,脸开始穿过明明挂着门链的门从中而出。
在我的怀里,小樱拿起霰弹枪开火了。至近距离的枪声和枪口火花让我不禁闭上了眼的时候,充满了腥味的风开始吹拂了。
风开始停下的时候,四周只生下来包含着湿气的厚重空气。
畏畏缩缩的睁开眼的我,看见了我们站在毫无遮蔽物的草原之上。
脸也,小樱的家也,什么都消失了。
小樱抱着的霰弹枪的枪口,对着里世界的天空,飘着火药的气味和烟。
“没、没事吧……?”
我一搭话,呆然的小樱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哈——!?开什么玩笑,我这身装扮把我丢到这里要怎么办啊,想杀了我吗!”
从我身上离开,小樱叫喊道。也不能怪她。穿着过大号的T恤和短裤,光着脚穿着Crocs的凉鞋。和我不同完全是居家姿态。
“什么啊这个!突然袭击吗,太卑鄙了”
看着因怒火而发狂的小樱,我则是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山猫一样徘徊着。一边从冲击中重新振作,我对小樱搭话道。
“那、那个。既然这样了,也就没办法了。反正都来了里世界了,能不能帮忙,找一下鸟子呢”
小樱停下动作,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向我。
“空鱼你,还真是好性格呢”
“诶、”
在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小樱叹了一口气。
“哈啊—……。行吧,我明白了”
“谢、谢谢你……”
道谢的话语,在轻和的风中飘散。
我和小樱两人,从头到尾都是尴尬的气氛。
总而言之,不搜索鸟子的去处的话——。
5
总之为了先把握周围的地形,我们朝着能看清四周的地方移动了脚步。里世界的草原轻缓的起伏,有着能被成为小山丘的略高的地方。
以为是从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出现的,所以变成了我在前面开路的形式。小樱光着脚在这一米多高的草丛里行动太困难了。
在开始移动之前,我没忘记把彩色隐形眼镜取了下来。在大白天的日光中相当难以看清的Glitch的光辉这样也就能勉勉强强看到了。幸运的是,附近几乎没什么Glitch。里世界里面的Glitch分布看来也有不同区域差别。
“脚没事吧?小樱”
我一边用鞋踩平草丛,一边问向后面。
“那个,如果速度太快了跟不上的话就说吧。我会配合你的”
“……啊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么激动的反作用,小樱特别安静。
我有点担心的回头看去,发现小樱像在考虑什么事情似的低头走着。
“那个啊,空鱼”
“是、是的”
小樱像是重整了心情一样说。
“比如说,去游乐园的鬼屋的时候,有完全没事的人,也有一步也动不了的人是吧”
“我根本没去过鬼屋所以……”
“我也没去过”
那你为什么用这个举例啊。
“嘛,恐怖电影也行吧。总而言之对于恐怖的耐性,看人不同是有相当的差别的。这是纯粹的肉体的问题,完全取决于对于脑的深处的扁桃体发出的恐怖信号,前头叶能抑制到什么程度。决定一个人到底怕还是不怕的是遗传基因。血清素载体蛋白遗传基因的活性化基因列越长,以及神经细胞生成的血清素越多,就越不会不安。也就是,不怎么害怕”
【注 血清素:英语:Serotonin,全称血清张力素,又称5-羟色胺和血清胺,简称为5-HT。单胺型神经递质,由色氨酸经色氨酸羟化酶转化为5-羟色氨酸,再经5-羟色氨酸脱羧酶在中枢神经元及动物(包含人类)消化道之肠嗜铬细胞中合成。5-羟色胺主要存在于动物(包括人类)的胃肠道,血小板和中枢神经系统中。 它被普遍认为是幸福和快乐感觉的贡献者。
载体蛋白:简称“载体”,是参与离子、小分子或高分子跨越生物膜进行运输的一类多回旋折叠蛋白质。载体蛋白都是跨膜蛋白,它们能在协助扩散或主动运输过程中将被运载物从自身所处的膜的一端转运到另一端,有载体蛋白参与的物质转运机制被统称为载体介导转运。】
“哈啊”
小樱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而迷惑的我,接着说。
“也就是说我的血清素载体蛋白遗传基因很短……”
“啊啊,就是说很胆小的意思吗?”
“是啊!”
小樱带着反责怪我语气叫了出来。
“为什么发火啊”
“没发火!靠,我特么,受不了这里啊”
“受不了?”
“害怕啊。怕得要死啊。明明再也不想来了的”
我对于这意外的自白吃了一惊。
“诶诶、但是之前不是说,和冴月一起共通研究过里世界吗”
“啊啊。冴月在的时候还能好点,但是就算那样我也只进过三次里世界。我开始拒绝现场的时候,冴月也渐渐开始各种行不通了。就在那段时间,那家伙把当家庭教师的学生带过来了。说是什么新的伙伴”
“那不就是……”
说的是鸟子。
“鸟子和我正相反,对恐怖有十分的耐性。作为冴月的搭档是最适合的人材。既不害怕,还会用枪,对冴月也很忠心。简直像是为了去里世界而生的女人”
这说法听起来话中有话。
“鸟子自己怎么样呢”
“当然,完全崇拜上冴月了啊。虽然多少有点小聪明,也不过是不知世事的女高中罢了,遇到冴月两三下就被搞定了。冴月一直是这样的。把身边的人迷得团团转,恰到好处的利用,她是天生的领袖女性(alpha female)”
说着这些的小樱的声音里,渗透者难以形容的不耐烦感情。在我踌躇如何回应的时候,小樱像是想起来了一般的拉回了话题。
“我想说的就是啊,如果在这里被袭击了的话,请当作我是完全用不上的人并且注意一下我有没有危险”
“也没那种事吧。不是有拿着霰弹枪吗,没事的啦”
“啊啊……这个霰弹枪啊,是冴月为了让我闭上眼也能打中目标才给我的。来,你看这里”
我看向小樱所指的地方,那是深深嵌入枪口的一个组件。有着像是鳄鱼的嘴一样的形状。
“GATOR SHOTGUN SPREADER。加上这个组件,散弹就会只朝水平方向散布。前方,扇形的大片区域就是致死区。所以,紧急时刻千万别站我前面哦。就算空鱼在我前面我也会开枪”
我就站在拿着这么危险东西的人的前面吗。
“那你要不要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
小樱晃了晃头。
“表世界的第一类遭遇,我姑且还能承受得住。但是里世界根本是无法忍受的害怕。现在都想要尖叫出来的程度”
小樱犹豫了一下之后继续道。
“里世界相关的事象,是不是有时候会觉得这是在‘故意让人害怕’”
我对这一点也是一样的看法。这次的事件也是、弯弯曲曲也是、八尺大人也是,有着为了让人害怕才故意让人看见的违和感。如月车站的时候就更明显了,甚至能感觉到想要让人害怕,陷入疯狂的意图一样的东西。
“……我明白了。快点找到鸟子,一起回去吧”
“如果是这样就帮大忙了”
小樱认真的说道。
我们站在小山丘的之上,眺望四周。
里世界的地理地貌我至今还没搞清楚。虽然我有准备做一幅画上了广阔
草原上的存在的数个地标的地图,但是至今还没有开始画。不管怎么说上次是夜晚进来,四周都看不清,再之前则根本没走出多大范围。
“看……看见……什么了吗?”
在我的后面跟上来的小樱边擦着汗水边问道。
“嗯……北边大概是这边所以……”
我拿着摇摇摆摆的指南针,寻找着有没有见过的地方。山丘下面的草丛闪闪的发着光。看着像是有什么在反射着太阳光。再往那之前看,我看到了灰色的桶一样的建筑物。
“有了”
我不禁喊了出来。那是鸟子一直使用的侵入地点,通过神保町进来的了烂尾大楼。运气不错。
我们现在正在,大楼西边的小山丘上。为了到达那边,得跨越一片沼泽地。那是我初次遇到鸟子的时候,差点死掉的地方。山丘下面闪闪的光芒,看来是草丛下面的水滩的样子。
也就是说,对面的右侧就是和肋户相遇的满是Glitch的草原。那栋遭遇八尺大人的白色建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那仅有的几颗树木给挡住了,从这里看不到。也看不到通往如月车站的铁路。不过记得从烂尾大楼的屋顶我见过看上去像是铁路的东西……。
“去那边吧”
我回过头催促的时候,小樱正像不良一样分开着双脚,蹲坐在地上。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才稍微登个小山丘就这样了,和外表一样缺乏运动。
“没、没事吧?”
“靠,我可是穿的凉鞋啊”
小樱抱怨着,把霰弹枪当成拐杖站了起来。
我保持着距离不太远的程度,慢慢的下起了山丘。
“空鱼,意外的能走啊”
“诶,是这样吗”
和小樱比谁都算能走的吧。
“不是能和鸟子一起走吗,相当厉害了。那家伙简直是体能怪物啊。你做过什么运动吗?”
“当考生的时候,晚上全都在散步呢。还有因兴趣一个人去废墟探险来着,走地形不好的地方已经习惯了”
“这又是什么危险的兴趣。一个女孩单身废墟探险太危险了吧”
小樱用一副意外的语气说。
“嘛,确实是这样,有好几次出过让我吓一跳的事情就是……”
没人的废墟经常有危险。有的是不良用来当作恶事的地方,又或者是变态的隐藏基地什么的……大体上说是废墟探险也就听着好听,实际上完全就是不法侵入。踩破老朽化的地板掉下去,踩到突出的钉子得破伤风什么的,物理上的危险也很多。冷静的想想的话,女高中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乱晃完全不是脑子正常的选择。
“……当时我有点淘气、或者说是自暴自弃也说不定”
“诶,为什么?”
“亲人信了那个,邪教”
“啊——”
“啊,没。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
我不禁用了找借口的语调。
“我家母亲早逝,爸爸和祖母信了奇怪的宗教之后稍微变得有点怪了。他们把神龛和佛坛给丢了,还去了好几次奥羽山脉深处的叫田代垰的地方……。家里变成了信徒的集会所,学校也起了流言,还想让我也信教所以我特讨厌,基本不怎么呆在家里”
下坡的同时,为了消除和小樱之间的尴尬,我接着说。
“后来还有放学的时候差点被教团的人绑架,睡觉的漫画咖啡还被人放火,没办法了只好找废墟露营了。那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在垮台的爱情旅馆睡觉的时候,梦见了被一个特温暖的红色的人抱住。那个时候,那人问我,不需要那些人吗?我就回答了不需要。醒来之后,钱也没了食物也没了,虽然觉得好烦啊不想回家但也只能回去,最后在家里准备好灯油等着其他人回来”
“……灯油?”
“但是,过了好多天结果也没人回来。虽然我也觉得清净了,那个,突然有一天警察联络我说发现了遗体。在山里面,被洼地堆积的沼气给毒死了的样子。全员。遗体我倒是没看到。那之后就变成孤身一人,虽然靠奖学金进了大学,但是那些人布施很热心所以遗产几乎没有,说是奖学金其实也还是贷款不是吗?也不觉得我能还上,在想到底怎么办的时候就遇到鸟子了”
我发现小樱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停下了。
“抱、抱歉,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呢,这些。真的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当没听过——”
“你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头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小樱用一副呆然的表情看着我。
“那、那个?”
“你真的那么觉得吗,刚才的那些?”
“诶……有什么奇怪吗?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常有个鬼哦”
我完全不懂意思吓了一跳,小樱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摇了摇头。
“空鱼也一生多舛啊”
“哈啊……”
“嘛,你这么意外的靠得住的理由我是懂了啦”
“诶、我可觉得自己毫无这种感觉啊”
“还真是被你骗了。毕竟你没鸟子那种外向果敢的感觉啦”
“是啊,和鸟子比起来我什么的……。鸟子到底怎么形成的那种性格啊”
“性格怎么形成的我是不知道,不过那家伙是加拿大出生,父母是军人。在个叫JTF-2的特种部队。小时候就被教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的样子。那不就会形成那种性格不是吗”
“嗯——。所以才那么会用枪啊”
我想通了点了点头。家庭教育原因啊。
“她的父母还在加拿大?”
“听说是已经走了”
“啊啊……”
不知为何不怎么意外。
和鸟子相遇的时候就有点大概是这样的感觉了。鸟子和我一样,心中开了个洞,但是看上去却又有我所没有的东西。
那么——从鸟子的视角,是怎么看我的呢。
6
草丛里的水差不多有到膝盖的高度。
不过,是我的膝盖高度。
小樱的大腿都被水淹了一半,脸色惨白。
“好冷啊这个”
“快点趟过去吧。在上面看的时候,感觉干地离我们也不是那么远”
如果要绕过这片沼泽地的话得迂回一大段距离。到日落没太多时间了。我想避开带着小樱一起迎来夜晚,然后遭遇敌对存在这种事。
“水里的草碰到脚超恶心的……啊等等,我把凉鞋给脱了”
小樱精神上的余力也渐渐没有了的样子。为了掩饰她的恐惧,抱怨话也越来越多了。虽然只要她注意一点枪口对准的地方,就算怎么抱怨我也没关系。不如说这种程度害怕才好。
“不用急,抓着我的衣服走吧。如果水里有什么东西的话能告诉我吗?”
“什么东西都是啥啊”
“就是草以外的东西”
我害怕的是,水里的Glitch。虽然在进入沼泽地之前,我大概的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代表危险的银色霞雾,不过那也看不到水的下面。只能一步一步小心前进了。
“呜~、讨厌讨厌讨厌……”
我把背后小樱那念佛一样的碎碎念当作耳边风,继续前进着。
差不多走了十分钟以上的时候。我发现前方有异常,喊出了声。
“Stop!”
“咕姆”
小樱撞上了我的背后。
“什、什么”
“有Glitch”
那个如果不仔细注意的话没准就会踩上去的Glitch,十分美丽。水中的一处和其他地方分开了明显的圆筒形,内测是漩涡旋转着。我能看见它的原因是,漩涡的中心有着异物。一开始还以为是塑料袋,不过那是被扭曲成一块块的灭火器的残骸。能把硬质的金属都给撕裂成块的强烈水流,在直径不到一米的圆筒形里狂猛的流动着。
肋户的话会给起个什么名字呢。普通就起个<洗衣机>吗。
“从左侧迂回过去吧。慢慢的跟着我”
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影响范围有多广。一不小心接近了,没准就一下子被拉进去了,所以我诱导着小樱,从差不多十米开外绕了过去。慎重的走离另一边之后,我终于放心的出了一口气。
“呼。真危险啊”
“在那边到底在做什么啊”
“诶?”
“我看到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我看向说着没气力的话的小樱,她的眼睛正看着右侧远处。
大张着的嘴巴里,口水滴落在了水面上。
我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草丛之中有立着四个白色的稻草人……
不,不对。
那是弯弯曲曲。
活鱼的腥臭气刺激着我的鼻子。在考虑之前我把脸俯下,同时遮住了小樱的眼睛。
“小樱,别看!”
我在她耳边喊道,小樱被吓得一跳。
“空鱼,呜诶,有点,糟糕啊,那个”
“没事的,没事的。那东西——我曾经打倒过”
我快速回答着,支撑起了小樱握
着的霰弹枪。
“闭着眼也没事。我来看吧。我说开枪,你就开枪。能做到吗?”
“快……快点,做啊……”
小樱发出了毫不可爱的呻吟。不说我也是这个准备。我抬起头,直视弯弯曲曲。
认知的同时想吐的感觉袭击了过来。弯弯曲曲正在通过视觉侵入我。而且同时四只……之前被干掉了所以这次准备用数量压过来吗。一下子组队出来,又不是RPG的敌人角色。不过你们运气不好的是,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不管怎么说,我可是有着能看穿你们的本体的能力。
——啊咧?等等,但是这个右眼,不是和弯弯曲曲接触才变成这样的来着的?
在我想到这点的时候,右眼已经认知到弯弯曲曲了。
下一个瞬间,我被丢进了奇妙的世界之中。
我滑动一样到了半球状的弯曲的水面上。周围,有个白色球体连接着丝状的组织的生物活动着。水面上全是蓝色。下面则像井口一样又深又暗。我把意识转向那里的时候,一下就被拉到了井的深处。黑暗之中,哔哩哔哩的刺激弹动着。刺激和刺激联动的模式,形成了某种具有意义的形式。白……稻草人……水田……蛇鳞……望远镜……。那些概念从意识上升起的同时,我的嘴巴——我的人类的嘴巴动了,感觉是擅自的说出了什么话。
然后我,理解了。
弯曲的水面是,我的眼球。
我在以弯弯曲曲的视点看我自己。
我剥离的半狂乱的意识。嘴巴做出语言。声音传达到了耳朵。
“开枪!!”
霰弹枪发出轰音。GATOR SPREADER中射出的横面的散弹,把前方的两只弯弯曲曲击飞了。
眼泪就像水龙头坏了一样的流出来。我用摇晃着的视界捕捉到剩下的两只喊道。
“再开一发!”
枪口跳了起来,把草丛对面的白色影子弹飞了。
排出来的霰弹弹壳落到水面,一瞬就被<洗衣机>吸走了。看着如同纸屑一样被撕碎的塑料弹筒的尾部,我大颗大颗的流着泪珠。
枪声的残响渐渐消失。我一直都没能动弹。如果不是小樱的身体支撑着我,几乎就要倒进水里了。
“呜呜、让开……好重……”
听到小樱的抗议,我终于回过神来。
在我支撑起身体时候,小樱眯着眼看了看四周。
“干掉了吗?”
“是,是的”
“空鱼,说了些奇怪的东西”
小樱用有点恶心的表情看着我。我慢慢的点了点头。
“和鸟子一起遭遇的时候也这样了。无意识的说出一些怪话……果然是啊。那些家伙,接触了我的弯弯曲曲的知识”
和鸟子一起狩猎弯弯曲曲的时候,我口中吐出的怪话。虽然看着像是随机生成一样的意义不明,但是却感觉其中有什么。有些单词我有记忆。之后我调查了才知道了。那些是,和弯弯曲曲有关的网络怪谈的,文本的片段被乱七八糟说出来的东西。
“里世界的生物,遵循着怪异的模式,还会要访问人类的怪异知识……?”
小樱低下头考虑起来。
“也就是说,它们做着作为怪异被期待的行动?那些家伙是在人类的脑内形成的东西的意思吗?”
“但是,弯弯曲曲的本体是在眼球内活动的生物这件事被提起的我可从没听过啊。在如月车站遭遇的<行走绞刑台>也是,无法想象是既存的怪谈里的东西”
“也就是说,果然里世界还是有‘什么’,在利用着人类中的怪谈、怪异的概念……”
“小樱,你之前这么说过的吧。里世界的事象,就像是故意要让人类害怕一样。没准是为了给予恐怖,所以在人类的脑内搜寻,从怪谈的数据库里找出适合作为形象的东西?”
“又或者是,相反。给予人类恐怖不是目的……和里世界的接触,必定会对人类造成恐怖也说不定。脑内的怪异数据库,只是刚好在和里世界接触的频道上面……”
这个时候听到的声音,让我们两人的行动停止了。
同样的声音,接着又响了一次。
两次响起的破裂声,毫无疑问是枪声。
“……是鸟子”
我心中一点疑问也没有,直感的这样认为了。
鸟子,在呼叫着我们。
7
跨越了遭遇弯弯曲曲造成的冲击之后,我们重新开始前行。
在我们向东前进的同时,水位渐渐下降了。太阳渐渐西斜,四周开始起风。充满湿气的风吹过水面,让肌肤感受到的寒意更深了一层。小樱全身发抖到了令人担心的程度。
“你看,鸟子果然还活着不是。放着她不管就好了。还让人经历这种事来救她。”
仿佛是想用怒火来保持体温一样,小樱时不时的说着鸟子的坏话。
“看我不油炸了她……煮了也行……不然就加几条鱼做火锅……”
“现在也不是吃火锅的季节吧?”
“啰嗦,我冷啊”
水面从膝盖慢慢降低到脚踝,终于走到了干燥的地面上。小樱像用尽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
“没事吧?”
“能没事吗。为了不把凉鞋搞丢我一直夹着脚啊。根本走不动了”
“我明白了。休息三分钟吧”
“你是鬼吗……”
“因为,鸟子在叫我们啊!”
我的声音不禁大了一点。
故意开两枪,是因为我们对弯弯曲曲开的两枪,对面也听到了吧。
“鸟子在很近的地方啦,再加把油吧”
小樱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仰天说道。
“一副交流障碍亚文化宅的样子结果是个依存性病娇吗,饶了我吧”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
“你有点自觉行不”
我看着抱住膝盖和霰弹枪瑟瑟发抖的小樱,总觉得有些可怜。
“那个,虽然没衣服可以借给你穿,那个……要不要我抱住你?”
看小樱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好提案。
“诶那个,好像有什么误解但是,其实我对小樱没那种”
“别别别!我还希望我在和能说通话的人类在讲话”
“是、是吗”
“在空鱼说更多怪话之前我先说了哦。MIT坐过一个名叫Nightmare Machine的图片加工工具。通过深度学习,歪曲人的脸,在风景上进行异样的着色之类的,可以制造出能给予人恶心印象的图片的程序。通过遵循一定公式的处理,能简单的让人类觉得恐怖”
“啊啊、我懂。我也觉得实际怪谈和网络怪谈也像这个一样有一定的规则范式”
“Nightmare Machine是通过视力来做到的,不过通过类似的方式对语言进行处理肯定也能做到。也就是,制造‘恐怖’”
小樱用自己的手指敲着太阳穴接着说道。
“‘恐怖’的公式,姑且就叫恐怖函数(Fear Function)吧。把感知器官收集到的情报经过恐怖函数进行处理的话,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觉得害怕——这样的现象,研究已知可能会被酒精依存症或者精神疾病所引起。这本身是因为神经系统的病变而在脑的内部完成的转变,但是如果恐怖函数在外部存在的场合,应该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外部……?”
“只要和它扯上联系就会歪曲认知的地方。那种地点发生的理由,也许是社会性的原因,也可能是气压或者化学物质之类的物理性的原因,结果性的对人脑的脆弱部分进行了压迫……也就是所谓的‘心灵地点’的地方”
“也就是,里世界会对人脑造成影响,造成巨大的恐怖函数?”
“对的。我有一个可以认定这里对人脑造成了影响的根据”
小樱指向霰弹枪的枪身。
“你也看看自己的枪吧。上面刻的文字和数字应该都不认识了”
我从枪套里拔出了马卡洛夫看了起来。和小樱说的一样。完全看不懂金属上刻着的文字列的意义,变成了奇妙的记号。
“说起来,通过电梯进里世界的时候,按钮的文字也变了来着”
“从表世界向里世界移动的时候,语言能力就被入侵了。不过不是永久的变化,证据就是从里世界带回去的枪的刻印又变了回去。变化的不是文字,而是我们的识字能力。现象本身很像脑损伤造成的感觉性失语症。人脑的侧头叶的韦尼克区发生损伤之后,就会没法理解语言的意思,或者戳出意义不明的话语之类。但是……”
小樱把手伸向地面,写下了“月”字。毫无障碍的能认出来。
“在里世界写的文字,我们又互相都能认识。但是这个字,回到表世界应该会变成毫无意义的符号。那么,我们现在写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呢?并不限于书写的文字,我们现在到底真的在对话吗?”
小樱和我交互视线之后继续道。
“如果刚才空鱼通过弯弯曲曲视点
体验的事情是真实的话,弯弯曲曲正是干涉着你的语言能力。说怪话说不定就是副产物。但是,本来就不需要和弯弯曲曲的遭遇,在进入里世界的阶段,就有什么东西对人脑进行了干涉。并且——”
“——并且那个过程、亦或是结果,会产生恐怖”
我们背后发寒,互相看着。
我犹犹豫豫的,开口。
“虽然是很有意思的话题不过,三分钟到了。我们走吧”
小樱翻了个白眼
“真的假的,再给我三分钟……”
“那个,如果小樱没问题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吧”
“不要啊!你是鬼吧!”
8
开始走了之后,没多久就到了烂尾大楼。我做好了在途中的路上再看到被弯弯曲曲干掉的尸体的准备,不过这次没有遇到。
走到裸露着水泥的大楼,我看向了四周。一楼有数个装满了煤的罐头,但是没有找到鸟子。
“我去上面看看”
小樱没有回答我这句话,而是慢慢的走到了那几个罐头边上盯着里面。
“空鱼,你有火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大概没有烤火的空闲吧”
“别管这些,借我一下”
我拿出了防水火柴交给了小樱之后,抓住了那铁锈的梯子爬了上去。
……在我发现一次爬10楼的梯子的困难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没法回头的地方的时候了。开始觉得手累,我不经意的看向下方的时候,因为高度比想象的还高而愕然了。
诶,这什么。是不是不妙?
用这种梯子上上下下,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虽然没数,不过大约有四层楼高了。如果在这里梯子的横棒断了,或者手没力了,岂不是一下就完了?
傍晚的风吹拂过来,身体变得冰冷。我慌忙抱住了梯子。
虽然小樱可能有点误会,其实我并非不害怕。只是非常拼命。所以被这风一下吹醒过来,我已经忍不住了。
冷静点。我闭上眼对自己说道。这梯子之前也用过。那时候不是没事吗。像那时候一样平淡的移动身体就好了。
像那个时候一样——
是啊。那时候,有鸟子在啊。
仅仅是她不在,就这么恐怖吗。
让小樱跟过来,一直骗着自己,结果一变一个人就这样了。里世界的怪物和Glitch都跨越过去了,却因为梯子高度就怕得动不了了。
我从以前就这样胆小的吗?不可能是那样的。因为对一切的怒火和焦躁感,拿着一个手电筒就敢去探索废墟那时候的我的话,这种梯子,不过小菜一碟。
——我变弱小了。
明明和鸟子相遇才没多久,我就变得没鸟子就不行了。
和我不过境遇稍微有点相似,其他什么地方也不像的那个女人。
明明拥有着很多我所没有的东西,却又比我少了什么的女人。
又漂亮、性格又好、能力还强,明明和我完全不同类型,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合得来的那个女人。
会用特真诚的脸说一些迟钝的话,对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懂的,那个女人。
这样的女人突然在我的人生中出现,拉着我到处跑,又擅自消失了。
越想,我越来气。
我瞪视着紧紧握住梯子一点也不肯放下的右手。动啊!放开啊!我没放过力量放松的一瞬,松手抓住了下一个梯把。下个是左边。张开!爬上去!
怒火引擎的回转数在我胸中不断上升。渐渐的越来越顺手了。右、左、手、脚,爬升的速度越来越快。看,果然是,我发火了才好。
“……就算没你”
我说出声音来。
“就算没你,我一个人也能行”
能打倒弯弯曲曲。梯子也能爬上去。
“所以……所以……”
看着越来越近的屋顶,我呜咽道。
“所以……快点……回来啊,鸟子!”
终于爬上十楼,我成大字躺在地上。
看着太阳渐渐西沉的天空与云朵,我终于笑了出来。
“哈哈……这什么啊。好奇怪”
我没你也能行所以快点回来什么的。
本来就是这边去迎接她来着,在说什么呢我。
我站立起来,拔出马卡洛夫,解除安全装置。
把枪对准天空,堵住耳朵,扣动扳机。站稳住,又一发。
枪声的回响和,弹壳掉到屋顶的水泥上的清脆声音混在一起。
稍微等了一会,没有回应的枪声。
“……都叫你了给个回应啊”
我放下手腕,拿着马卡洛夫,沿着屋顶的缘边开始走动。从这里能清楚的看到四周的状况。如同我的记忆一样,东方的远处,能看到铁路。应该在那铁路的前方某个地方就是如月车站,现在那些美军也还被困在那里无法逃脱吧。
南方非常开阔,我看向有些阴影的部分,就发现了代表着Glitch的银色摇光。现在想起来,简直无法相信我们就毫无防备的踏进了那地方。和八尺大人遭遇的那个大号的白色建筑物,比起记忆中更加到处是洞,越来越像珊瑚的死骸了。消失到了蓝光对面的肋户到底怎么样了呢。
西侧是我们刚刚通过的湿地地带。夕阳在水面上反射,有种让人摒住呼吸的美感。突然,我看到了草丛中伫立的白色影子。又是弯弯曲曲吗,这么想着我绷紧了身体,不过仔细一看又不是。看上去像是大型鸟类一样……白鹭吗?看着的时候,那个生物把弯曲的头部突入水中,又缩回来变回原本的站立姿势。如果真的是鸟的话,这就是第一次看到进入里世界的正常生物,不过不能大意。我想起上次看见的那个,散发着机油气味从头上通过的那个巨大的鸟,立刻又移开了眼睛。
就这样我来到北方的屋檐,结果因为太过惊愕停下了步伐。
大楼的北边是,露出着岩石地面的稀疏林地。再过去的地方是,一座城镇。
不,说是城镇,不过是一眼看过去的印象让我这么觉得。并没有那么大的范围。顶多算是集落吧。北方的地区虽然还没有探索过,不过在屋顶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的记忆。三三两两缺失几片瓦的屋顶,被风雨涂污的建筑物的墙壁,完全无法想象是最近建成的地方。
在那些房子的中间,有什么动了。
有谁在。又或者是,有什么在。
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茜色光芒的那个,是在头后面跳动的金色长发。
“鸟子!”
我从屋檐探出身子叫喊。
“鸟子——!”
一瞬之后我把马卡洛夫朝头上开始射击了。
连耳鸣也不在意,把子弹一口气打完了。回响没多久就消失变得安静了。不知道到底听到了没有,那茜色的光辉在建筑物的背后消失了。
这时,我看见了下面地面上的动静。小樱他,在林地摇摇晃晃的朝着街道走着。
“小樱!”
我的喊声没有得到回应。小樱不知道为什么头也不回的就在树木中消失了。
有点奇怪。我赶紧跑回了梯子那里。把马卡洛夫收回枪套,用几乎差点滑倒的气势抓住了梯子,开始尽可能快的爬下去。一次一级的踩下去太慢了。如果是游戏的话,肯定直接双手抓着梯子的支柱滑下去了。
终于降到地面,我看向了大楼的一楼部分。小樱已经不见了,一些从周边捡来的枯草在罐头里燃烧着。在火的旁边被放着不管的,是刚才给小樱的防水火柴的盒子,还有小樱的霰弹枪。
那么害怕的小樱,怎么可能不带枪就一个人走掉。我捡起地上的火柴和霰弹枪,跑了出去。
9
——追不上。
在上面看的时候小樱的脚步明明挺慢的,结果我跑到断气了也没看见小樱的背影。
西沉的太阳已经快到地平线,林中的树木都拉开了长长的影子。终于要日落了。日落之后,晚上就会到来。怪物们的时间就会到来。
到现在我开始后悔一口气把马卡洛夫的子弹给打干净这件事了。虽然子弹还有,但是没有预备的弹夹了。如果现在被袭击的话只能靠霰弹枪了。问题是,我是第一次摸这把枪这件事。鸟子的话,什么枪都能轻松用好,但是我还只是一个用枪外行。现在虽然抓着这枪一路小跑,但是我其实连这枪的保险拉开了没有都不知道。
小樱他,开了几枪来着?我边跑边回想。玄关打了一发。对弯弯曲曲开了两发。好像就这几枪?说到底这个霰弹枪,最开始到底装了几发子弹来着……?
在我想清楚这件事之前,我走出了树林。唐突的,眼前出现了铺好的道路。
脚边的柏油就像墨西哥的干燥地带一样裂着缝,间隙杂草自由生长着。歪着的电线杆上垂下的电线在风中摇动。左右的房子也都一片寂静,一点有人生活的气息都没有。简直是正贴切鬼城这个词的,寂寞光景。
在接近之前,我为了寻找Glitch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的时候,不禁叫出了声。
被夕
阳染红的城镇全部,被银色的光晕包裹着。
“这里……全部是Glitch?”
我无法相信的凝视着城镇。这是陷阱吗?不对,也不一定。Glitch是里世界里的超自然陷阱——虽然完全相信肋户的话的话是这样,不过从如月车站逃脱的时候使用的电车也是,八尺大人的另一个姿态也是,在我的眼里都和Glitch一样,被银色的霞光包裹着。与之相反,从新宿进入里世界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差不多的淡淡光辉。也就是说,我的眼睛,能看到空间的异常也说不定。
我从地上捡起小石子,投向了柏油路上。代替肋户丢的螺帽。小石子发出硬质的声音跳了几下,什么事也没发生就那么停下了。也没烧起来也没被一下弹飞。
然后我用霰弹枪的枪身贴到了路面上,再收了回来。金属部分也没有发出异样的高热或者溶解。枪托的木制部分戳了几下也是一样的结果。看来没有一眼看得出来的影响。
平常的话我绝对不会接近这种地方。但是,我在大楼的屋顶看到了。看到了跳动着的鸟子的金发。
是时候做好觉悟了。
我抬起穿着登山鞋的脚,慢慢的,慎重的,踩上了城镇的柏油路面。
“喂”
“呀啊!?”
突然从背后发出的声音让我跳了起来。是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回头的同时,我无意识的扣动了扳机。子弹没出来。是上了保险吗,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脸色变白了。刚才我,准备对人开枪来着!?
枪口的对面是,作业服的中年男性。脸……脸看不清。中年,以及男性明明能看出来,却没法识别面容。我把意识集中到一个一个的五官上,眉毛很粗,胡须有些没剃干净,细部的样子开始进入意识里。但是却无法把这些部分统合起来组成全体的面容。
“不是说叫你别回来了吗”
无貌的男人,有些不满的咋舌。
这个言动、服装,毫无疑问。这是时空的大叔。
我在扳机上面用手指摸索,找到了一个似乎能动的突起。喀嚓的按了下去,这之前都一动不动的扳机,像被解放了一样能滑动了。那肯定就是保险。
“不准动。我要开枪了”
这么说完,大叔惊讶的看着我,像是这样的表情。
和小樱的对话之中,我确立了时空的大叔不是生物而是BOT的假说。小樱说的“现象”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看上去是人,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像人一样活动的舞台装置一样的东西吧。
那么开枪也没关系吧,我的脑中开始这么想,但是还是对拥有人类姿态的对手开枪的心理抵抗比较大。为了看清这家伙的本体,我把意识集中到了右眼。
一瞬间,我开始搞不懂我看到的是什么了。
那不是大叔。甚至都不是两足步行生物。
那是一株长在地面上的,高大的植物。从柏油路上径直长高的绿色的茎在途中分开成两股,两边的枝尖上分别长着5个像鲑鱼卵一样的密集在一起的红色果实簇。像箭尾羽一样叶子从茎的全体上伸出,在风中飘摇。
一旦把他视认为植物,就完全看不到人类的样子了。发现自己是在谁也没有的路上张大嘴抬头呆看着高达的植物,我赶紧闭上了口。刚才还没有长着那种植物的记忆。
“……什么鬼”
一片混乱的我一点一点的后退。植物只是在那边伫立,既不会动,也不会对我搭话。不过有种被看着的恶心感觉。想着会不会转身的同时袭击过来,心惊肉跳的回头重新看向城镇的瞬间,我发出了悲鸣。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方向周围一片,长满了植物。
最近的房子的门柱正中央,是蓝、白、金三色小颗粒镶边的向日葵样的东西。根部长着四枚三十公分以上的像是大号八角金盘树叶的叶子。(注:八角金盘是八角金盘属下的一个种,是一种原产于日本南部的常绿灌木。高度可达3~6米。)
电线杆的后面伸出来的是,有着像是张开腿的蜘蛛一样的叶子的白色植物,茎的中途有着虫瘤一样的膨胀的位置。枝尖笔穗一样伸展,有着像是蒲公英的棉毛巨大化了一样的浅绿色大块。
往前一点的地方是,像蕨类一样的叶子并排着三片的中央,长着两个浅粉色花苞的植物。和其他相比高度略微低一点,差不多是小学高年级学生的大小。包裹着花苞的茎倾斜着,仿佛在窥视着这边一样。
就像是行动的途中被冻住的大群人类,就这样转变成了植物一样的光景。简直如同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回头的时候一样……。我不禁看了看背后的,最初遭遇的那个植物,似乎还在原来的位置。刚才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到底真的存在过吗,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了。
我无法忍受这被盯着一样的气氛,开始跑动。
躲避着那些植物,我进到了城镇的里面。完全没有妨碍。没有任何东西袭击过来。什么也没有,谁也没有。空虚一片的城镇里,只有人类大小的植物,在夕阳之中伫立着。
“鸟子!小樱!你们在哪!?”
回应我的声音也没有。我从道路上离开,走进了房子的庭院。不管那些过去留下的生活痕迹,寻找着鸟子和小樱。被草覆盖的开放着的玄关。生锈而被放置不管的三轮车。积了水的旧轮胎。墙上贴着的海报已经完全褪色,只能看清一点点原来的人物的轮廓。
走着走着,我发现了另一个异常。城镇走不完。上面看的时候,明明没有多宽广,结果不管怎么走也没走到城镇外面。
我跨过了金属栅栏已经烂掉的停车场,回到了道路上。太阳已经沉到了城镇的建筑对面,植物们的投影在夕阳中升起。这一片昏暗中仿佛像是一群人看着这边一样的印象。
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呢。那些植物是,这里的住民变成的结果?不不,怎么可能。但是……。
在我摇头想把这讨厌的想象甩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身边的一株植物,不知为何有见过的印象。是有着浅粉色的花苞的,不高的那株。和这个城镇里见过的其他人类差不多高的植物外貌都不同,这个植物很稀有的是和小孩差不多的高度给我留下了印象。
和小孩差不多身高……?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瞬间,怒吼声到了我的耳朵里。
“……鱼!空鱼啊你!我就说是我了啊笨蛋!”
“小、小樱!?”
就在我的身边,小樱站立叫喊着。我回应的同时,小樱睁大了眼,把手撑在了膝盖上出了一口气。
“哈~~,终于听到了”
小樱一边耸动着肩膀呼气边说道。到底喊了多久啊,声音都沙哑了。
“到、到底从哪出来的啊?”
“一直在啊!空鱼追过来之后一直在和你搭话,结果根本不看这边就觉得奇怪了”
“对不起。看上去就像是别的东西——”
这么说着我看向周围。小樱以外的植物,就像做梦一样的消失了。
“小樱为什么往这边来了?”
“那个……好像有什么在呼叫我的感觉”
小樱突然语气变得暧昧了。
“我准备用空罐点火来着。我拔了四周的枯草,用火柴点了火……好不容易点着了,准备再多找些能烧的东西,在大楼的周围找了。那时候,突然,我听到了冴月叫我的名字的声音”
“冴月?”
“被叫了就不去不行,我记得很自然的我就这么想着走了出去。之后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城镇里了。一瞬还以为自己逃出里世界了。但是没多久就明白不是了。我在这一片废墟,谁也没有的住宅地一个人……枪也没有,可害怕了。想着糟糕了的时候空鱼赶过来了,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相当害怕了,小樱一直说个不停。我盖过还想说什么的小樱的话,说道。
“你看见鸟子了没?”
“诶,没,没看见”
“应该就在附近的。在这城镇之中”
“在这?真的假的。这只有我和空鱼啊”
小樱虽然还在怀疑,我却已经确信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头金发的确是鸟子。
“再找找看吧。小樱你就,先回去吧”
“回去是回哪里啊”
“爬上那栋大楼的屋顶,有一个电梯。从那里就能回到表世界。我之前也用过”
“说什么傻话。一个人怎么回得去”
“大楼只要跑过去没多远。没时间了,现在最好先回去。这个,还给你”
我把霰弹枪递了过去,但是小樱没有接受。为了说服她,我又说道。
“那个,我知道你一个人去会害怕,但是从现在开始会变得更糟糕啊”
“为什么啊”
“太阳要下山了”
城镇已经沉入了黑暗,已经连相互之间的眼睛鼻子都看不清了。只有一点点红色的残光还挂在屋顶之上。那个残光也马上就要消失了。
“等到晚上了,说实话,我没有能保护好小樱的自信。所以——”
小樱有点
恼火的叹了一口气。
“你给我看了那种照片,现在还说这种话吗”
“照片……是说我的二重身吗?”
“不是啦。是冴月的那张。空鱼你,还真是对鸟子以外一点不关心啊!?”
小樱发出无语的声音。
“我呢,一直以为冴月在里世界里面死掉了。但是——还活着的话,我想去见她。所以,我不能一个人就这么回去啊,空鱼”
小樱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黄昏最后的那点光芒,终于从空中消失了。
里世界的夜晚来了。
10
刚刚迎来夜晚,天空明明还更接近绀色,但是星星马上就开始闪光了。
没有人工照片的夜晚会到来的这么快吗——绀色没几分钟就转变成了漆黑。几乎要被那铺满天空的星星的密度给压倒了。在老家的山中和废墟看见的夜空也没到这种程度。
“没法辨别星座。是和表世界的星座不同吗?还是说我们没法判断形状了呢——”
小樱看着星空,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襟。
“小樱是第一次见吧,里世界的夜晚”
“被冴月警告过了所以一次也没见过。但是,很漂亮倒是听说过了。真是如此啊”
小樱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个景色,真想和冴月一起欣赏啊”
“身边是我真是对不起了”
“还真是呢”
你还真不否定啊。
“那么,你就先悠闲的观测一下星空吧。我先过去了”
“那个啥,空鱼你性格相当差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是性格真好吗”
“那是反讽啊!而且,你到底要去哪啊。就算要找,你到处乱跑也很危险啊”
“我有,一个想法”
是因为把小樱看成植物的这件事才想到的点子。
我的右眼,的确能感知到空间异常。另外,还能看穿眼前的东西的本体。八尺大人也是,如月车站看到的牛头怪物也是。虽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是我的眼睛,好几次剥掉了里世界给人类的认知挂上的错觉面纱。
至今为止,我从没把这个看破能力对Glitch使用过。并且我现在,正在一个巨大的Glitch之上。就和大叔不是如同所见的大叔一样,这个城镇也不是真正的城镇吧,把Glitch的本体看破之后,没准就能认知到应当在这个城镇之中的鸟子——?
小樱有些不安的听着我的说明。
“如果推测是正确的话,我想我就可以让小樱保持在安全的状态,同时去找到鸟子”
“诶,什么,稍微等等。安全的状态是,什么意思?”
“那个……刚才的小樱是植物的样子来着的,再变成那样不就好了吗。啊,没事的,可以变回来的”
“完全意义不明。植物是什么啊”
在小樱怯弱的说着的时候,从夜晚的某处,传来了野兽的远吠。
静静的倾听的话,被黑暗覆盖的这个里世界到处都能听到像是什么东西苏醒过来一样的声音。空气中充满了生物的气息。伴随着悲鸣一样的叫声,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划过。远吠就像在互相呼应一样数量渐渐增加了。有像狗叫一样的声音,也有像是模仿狗叫的人一样的。我不禁想起了上次追赶过我和鸟子的人面野兽。
就在和我们很近的地方,左右并排的废物里面也,有着像是窃窃私语一样的声音涌起。明明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但是那阴郁的声调传来的会话,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像是在讨论着我们两人。
小樱靠紧了我。
“呐……那个吠声,是不是在接近这边啊”
“毫无疑问是呢”
这么回答的我也,现在就被想要尖叫着逃跑的冲动袭击着。就算没被直接袭击,被某种东西充满恶意的观察着的感觉就足够恐怖了。小樱身体颤抖着摇了摇头,用一副放弃了的语气说。
“看来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可以是吧”
“虽然不是很可以。但是我相信空鱼”
这么说着,小樱抓着我衣襟的手更用力了。这是信赖的证明,还是表现了她的不安呢。不管哪边都差不多。我要做的事情没变。
我无视了渐渐接近的不稳的气息,将意识集中到了右眼。目标是眼前所有的光景。
一下子四周就安静了下来。感觉到身体变轻的我看向下方,抓着我的小樱,又变成了那个植物的样子。有一片叶子触碰着我。抬起视线,我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被人类大小的植物,全完的包围着。
密集的植物,以我为中心形成了数重的圆圈。简直就像是掉进了突然变异的向日葵田一样。“一二三木头人”的最终阶段——植物们就像是在触碰到我和小樱的前一瞬间给冻住了,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
——勉勉强强安全着地?
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一阵寒意。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没准刚才是,比我想的还要危险的多的状态也说不定。
然后,这就是这个Glitch的本体吗?和我预想的结果有点不一样,鸟子的气息也完全没有。
……啊咧?等等。
我最初进城镇的时候,看到了大叔。
右眼看破的大叔的本体是,植物。
那之后,看破了别的植物的本体,是小樱。
然后,我想看破城镇的本体,又变成了满是植物的世界。
这不是变回去了?不如说,“本体”到底有多少种啊。
如果是看破的话,至少变化的过程应该是朝一个方向变化吧?那么,我到底在看着什么?
觉得不思议的我接着凝视,然后我们周围包围着的植物消失了。只剩下变成了花朵姿态的小樱留了下来。穿着西装的男性在道路的对面回头,看向了我。露出惊愕表情的男性的胸口,有着花瓣的风车一样的标记。在男性想说什么之前,情景又变了,我看到了站在附近的房子门前的三个中年女性。她们执拗的按着门铃,对着家中呼叫着什么。
突然,感觉到了视线。向下看的我,和向上看的我视线交错了。
“哈啊!?”
蹲坐在小樱的根部旁边的,是我。
用黏糊糊的视线看着不禁喊出声的我,我站了起来,带着坏坏的笑走开了——消失了。
是吗……渐渐明白了。
我的右眼,并不是看穿了“本体”。只是能在一个事象拥有的多个相位之间切换认知。
不停的重复出现的时空的大叔,三个大妈,二重身,全都是这个“现象”的一部分。
这个废墟的城镇我曾经见过,到现在我才发觉了。虽然因为到处都荒废了没看出来,但是这个街道我见过。就在最近才见过。这里是鸟子家附近,日暮里的住宅街。不知何时天空变得明亮。简直就像是回到了今天上午,我访问鸟子家的时候。
把视线移向房顶,我看到了鸟子的公寓。建筑物被藤蔓覆盖,电梯也崩溃落下,屋顶的储水罐之中垂出了不知是什么的黑色藻类。
前方的道路上,我又看见了我自己的样子。在朝着公寓走去。为了追上她,我也走了过去。我发现了只要把意识集中到二重身身上,周围的街道的存在感就会变得稀薄。
认知上的面纱一块一块的被剥落了。房子和道路突然变得平坦,如同纸一样被折起来,在视线外面消失了。在这渐渐失去形状的世界里,另一个我的存在,就像是指示我前行的指南针一样。
和自己相同样子的存在什么的,理所当然的会觉得恶心也不奇怪。但是,那个照片上映着的我的表情——卑屈与没自信、毫无根据的傲慢、想法和欲望,实在是太像‘我’了。
所以,我才对前方走着的我得到了某种确信。这家伙即使会背叛我,也绝对不会背叛鸟子。
‘我’只会寻求着鸟子前行。那个美丽、强大、专一的鸟子。
另一个我停下了。在她之前是,一扇门。只有门。周围有什么东西,我已经识别不了了。有什么弯弯曲曲都远不及的存在,在视界的边角移动的感觉,但是如果稍微移开一点注意力感觉就会迷失目的地,我一点也没从走在前面的我身上移开视线。我仅仅有着,跨越过了不知道多少枚面纱,来到了非常深的地方的感觉。
就像是被门的表面给吸收了一样,二重身消失了。那是我见过的门。鸟子的房间,四○四号室。我抓住门把手,慢慢的拉开,走进了里面。
玄关前延伸的走道对面是铺着木地板的房间。我没脱鞋直接走了上去。里面一个家具也没有。这简直想是搬家前的空房间一样的空间,我发现了鸟子。
鸟子在阳台的玻璃门旁边,靠着墙壁蹲坐着。和照片看到的一样,是探险用的服装。AK就那样乱丢在了地上。
“鸟子!”
看到跑来的我,鸟子挥了挥穿着战术手套的手,安稳的笑了。
“空鱼,你来了呢”
“你、你这冷静个什么呢?”
比起再会的喜悦,我忍不住吐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