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边际海岸的度假之夜 文档8 箱中小鸟

1

"自那以后那个耍空手道的就一直很烦啊"

我小口啜饮着红葡萄酒,桌子对面的鸟子有些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耍空手道的?"

"就是那个会空手道的,那孩子。…"

我们现在在池袋JUNKUDO堂附近的酒吧里。明明只是礼拜三,但昏暗的店内却是满客的状态。这里那里的桌子旁座着的全是些年轻男女,我们则坐在角落,展开了一次小小的庆功宴。

"欸…是濑户茜理酱吧"

"真厉害啊,记忆力真好,我都已经忘记了"

"你也太过分了吧"

"管那种家伙叫耍空手道的就行了"

上次的里世界探险…….好像是中间领域的探险,除了我和鸟子,还有我的大学后辈茜理陪同。由于被她拜托解决事件,导致我们误打误撞进入了猫咪的城市,还陷入了被猫咪忍者追杀的窘境。喵~。

"虽说,这家伙最开始就一直在问我些,前辈是不是有灵感,之类的话,我也多少感觉到了点违和感,这家伙可能最开始就喜欢这一类的事。在那以后,她还一直给我打电话,来学校食堂找我什么的,非得想要跟我熟络起来,真是烦啊"

"她就是想跟你搞好关系罢了。起码把那个孩子的名字记住怎么样"

"要是狗和猫我倒挺开心的,但是人的话就算了"

"嗯~。那么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啊"

"说说看?"

"…….仁科小姐"

"啊啦,总觉得有点新鲜呢,纸越小姐"

鸟子用她透明的指尖抓起一块生火腿。一般来说鸟子并不会在有外人的地方脱下手套,但是今天我们所在的这种角落或是包间则会脱下。她的手指被周围的光线照射着散发出一种璀璨的光芒。虽然我知道那是她的手,但要是仔细凝视后手的轮廓就变得有些暧昧了,如同溶解在空气中一样。

看着如此神秘的左手拿起生火腿往嘴里送的一幕,总觉得非常奇怪。

"……用用叉子怎么样呢?"

"是不是有些不太文明?"

鸟子抬起下巴把肉咽下,舔了舔指尖。

"像动物一样"

"这样啊喵~"

"你很喜欢这个句尾吗?"

"我喜欢看空鱼奇怪的表情"

"性格真是差啊,仁科小姐"

二人倾斜酒杯,店里所宣传的与火腿相配的红葡萄酒,实际上只是发泡的果酒,酒精含量很低。喝着实在是有点不过瘾啊。

"要是今天能把空手道酱一起带过来就好了"

"你讲真的?"

"人越多越好呀"

"我才不要……。带她来可没法消停了"

我皱紧了眉头。鸟子看着我嘻嘻地坏笑起来。

"你就这么对她不耐烦吗?"

"那家伙,住的地方好像也离我家很近。仔细想来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大学所以也不奇怪。但是明明知道我有枪,还一天到晚前辈前辈的缠着我,我也不方便直接就无视她。"

"哼哼~"

我一本正经地诉说着不满,鸟子微笑了起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

"空鱼也变了呢,能交到除我以外的朋友了呢"

"朋……朋友什么的,她才不算呢!谁要跟那种家伙……."

面对着极力辩解的我,鸟子温情脉脉地眯起了眼睛……

欸,这算什么,难道她误解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情况,但我还是焦急地对鸟子的话进行了否定。

"我说,我这可不是什么傲娇之类的。只是普普通通地叙述让我不爽的事情而已"

"好啦好啦,这不是挺好的嘛,身边有个即便被冷漠对待还是依旧仰慕你的人"

"等等,别这么说啊,你这种说法可是一点都不理解跟踪狂受害人的感情啊"

"这样吗?空鱼这么指名道姓的抱怨别人可是第一次哦"

"可能是吧,但仅仅只是抱怨而已你总该让我说吧"

"我可不太擅长听别人的抱怨哦 "

我盯着一脸无辜的鸟子。

鸟子则像是完全没意识到我的眼神一样,继续用手抓着香肠和火腿。

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和往常不太一样。

对了——平常总是会点吃不完的量的食物,今天则非常罕见地只点了酒和火腿香肠拼盘。

"还要加点菜吗?"

"嗯。拜托你了"

…….果然很奇怪。

理由我多少也察觉到了。鸟子还在考虑着冴月的事情。

闰间冴月这个名字,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从鸟子嘴里听过。本以为她已经释怀了,但看来并非如此。她还是因为从茜理哪里听到了冴月的名字而动摇了。上次探险之后她也把自己关在家里了一段时间。鸟子的心被行踪不明的"朋友"所囚禁着。

"那个,鸟子——以后不要像上次一样一个人突然离开了好吗?"

鸟子像是吓了一跳的抬起了头。

"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我认真地盯着鸟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放心吧"

这种口气可让人放心不下啊。

我回忆起了一个月前,从里世界的沙滩逃出的时候,在gate的那一侧看到了像是冴月的人影。在那之后我虽然一直都在鸟子身边,但从未提起过,时间流逝直至今日。

我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呢?我看见了她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寻找的重要友人这件事。是不是现在就该告诉她呢?

看着心不在焉喝完了酒的鸟子,我思考了一番。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我绝对不会说的。

第一,在那种充满怪物的海岸,有特意伪装成冴月的姿态的怪异存在也说不准。风车女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便用右眼看出是人类姿态也绝不能大意。我已经判明了有切换左右视界也不会改变姿态的东西存在。

果然我还是不说比较好 。必须要让鸟子,忘掉冴月的事情。

可恶的濑户茜理……净说些多余的话。

果然那家伙只配被我叫耍空手道的。

2

第二天。在小樱家前的庭院里,我们做着探险的准备。在石垣岛喝醉后冲动消费买下的农业机械,烟草管理作业车AP-1的首次发动运作试验。

"已经加好汽油了哦,空鱼"

鸟子把燃料箱的盖子给拧上抬起头说道。

"ok,我发动看看"

我按照这说明书上记载的启动引擎。毕竟是第一次对付这种家伙,还是有些不知从何下手。经过了一番苦战,终于引擎发出了轰隆声。

"成功了!"

"恭喜!"

我们两个欢呼雀跃了起来,小樱则一脸不高兴地靠在玄关的门上看着我们。

gate偏偏出现在自家门口的小樱,现在非常颓废。本以为她会表现得更加生气,不过这个件事带给她的比起愤怒更多的是震惊。当时我报告给她的时候,小樱当时就化身成了不断重复"骗人的吧""为什么会这样""太过分了吧"这几句话的复读机,我在被她驱逐出家后的几天,都打不通电话。

我坐在了右侧的座位上,鸟子则什么都没问地跳上了左边的座位。"冂"型的车体后方并列着两个座位,右边是我左边是鸟子,由于本来作用就是为了收割烟草的,所以我和鸟子的座位之间有着大约一米的间隔。

"稍微开动起来试试看,空鱼"

"等等哦…….这样吗"

我一推拉杆左右的履带同时动了起来,ap-1缓缓地向前开动了起来。把拉杆复原则是后退。操作非常简单,速度也不快,这样连我都能顺利的操作了。

"这就算是最快速度了?也太慢了吧~"

"当然啦,本来就是在农田里使用的作业车啊"

实际上,仪表盘上显示的最快时速是三公里。比步行速度快没多少,但优点就是不用走路了。

"这车中间这一块,总觉得有点浪费啊"

鸟子看向了车体正中的间隔,提出了疑问。

"是啊,要不买点钩子,把行李放上去吧"

上面有着能放置物品的棚,左右履带的上方也空着。枪该放在哪里才比较便利呢。情绪高涨的我四处打量着车体思考起来。

车上还带有罩布,不过,ap-1本来就是要载着农药罐或者烟草的苗,收获物等来移动的,这么看来意外的可靠呢。本来这个产品标榜的宣传语就是ap——"什么都能用上",看来的确能够帮上我们各种各样的忙。估计制造者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用它进行里世界的探险。

绕着杂草丛生的庭院开了一圈,又一次停在了玄关前。试运行已经结束了。暂时让ap-1熄火,我站在车上看向板着脸的小樱。

"那么,我们先去一趟里世界了"

"把去那种地方说的这么轻巧,你们啊………"

小樱有些失神地说道。

"这次就是把这东西放那里罢了,马上就回来"

"我听到了类似死亡flag的话啊"

"那么把这东西一直放在这里可以吗?"

"怎么可能!"

"那就没必要抱怨了"

"小樱在担心我们哦,空鱼"

鸟子说道,小樱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不开心了。

"比起担心……果然你们两个太奇怪了。竟然能嘻嘻哈哈地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我和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小樱深深地叹了口气/

"嘛,算了,事到如今……反正别把什么奇怪的东西带回来就行了,毕竟这是我家"

小樱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在家门口就有着陷入里世界的危险。

我和鸟子一起调查的结果表示,这个gate一般来说都是处于关闭状态的,无法就这么直接进入。

也就是说,只要不用鸟子的左手开启gate的话应该是安全的…….不过最开始这里开启gate的时候就是"三位老婆婆"现身的时候。所以发生这种同样的事情可能性还是有的——里世界的怪物摁响小樱家的门铃。

实际上,我们的调查结果并不能让小樱安心。所以就让她靠狸猫(浣熊玩偶)来自己克服恐惧好了。再者,这里有个稳定gate对我和鸟子来说可是在方便不过了。

我们在gate的位置,用园艺用棒进行了标记。看着这些以三米为间隔竖插在地上的绿色棒子,我想着要是在这上面种点牵牛花应该不错,但是要是说出来的话估计又会被小樱骂所以还是闭嘴好了。

"空鱼,准备如何?"

"已经好了,gate就拜托你了"

"ok"

鸟子从罩布上跳下,走到了两根棒子前,在这期间,我调整了ap-1的朝向,让它正对着gate。棒子的另一边,小樱沉默地看着我们。

"要上了哦"

鸟子取下左手的手套,把手指慢慢地靠近两根棒子之间。

我的右眼能看见那块空间被鸟子触碰着,鸟子通透的手指抚摸着如同肌肤纹路一般质地的表面。

指尖犹豫片刻,瞬间抽离,又一次靠近,大胆地探索着。然后,这只手停止了动作,五根手指找到了隔绝两个世界的膜,攥紧,如同拉开窗帘一样,手臂一甩,下一个瞬间,gate的口被打开了。

宽三米高三米,棒子与棒子之间,近乎正方形的空间被打开了。能从gate里看见来自那个世界的,被风吹拂的草原。

"喂!喂!……没事吧?"

我听见了小樱惊讶的声音,越过棒子看向了她,她突然把眼睛睁得很大。

"呜哇,好恶心"

"你在说什么啊,太没礼貌了吧"

"不是….我这边是看不到你们的。现在就是只能在棒子那段看到你那探出来的脑袋"

原来如此,小樱那边是没法看到gate的,也就是说gate开放的对侧是无法进行观测的。

"空鱼,这样就行了吧?"

鸟子回过头来问道,我点了点头。

"ok,现在要前进了,当心点哦"

我再一次从棒子的一端探出脑袋,大幅度地挥着手。小樱以一种略微有些反感的表情目送着我们。

ap-1缓缓前进着,从里世界草原吹来的,清新湿润的风抚着我的脸颊。履带前进着碾过庭院里的杂草碎石。风势也渐渐变大。通过gate的瞬间,视野一下子被打开了,周围全是无边际的草原。继续前进着,随着尾部的罩布穿过了两根棒子,车体完全进入了里世界。

鸟子在我身后喊道:

"空鱼!现在能关上了吗?"

"啊,再等等"

急忙停下了ap-1下了车。我打算不单单在表世界做标记,里世界里也需要点醒目的标识。从车上取下了园艺棒,回头看向了里世界gate的两侧——我不由地大吃一惊。在这草原上,已经竖立着两根

…….古旧的图腾柱。

如同美洲原住民所立的那种,并不是精心雕刻的那种。图腾上竖着堆叠的脸也没有遵从任何样式,仿佛就是儿童所绘的拙劣画作一般。木材的表面已经被风雨吹打的残破不堪,表面的油漆也褪色的不成样子。

"为什么?……"

上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可没有这种东西啊。我使劲眨了眨眼,那一头纂着空间的鸟子回答道

"在表世界竖下棒子的时候,这里也长了出来了吧?你想,其他的gate也是周边建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是吗"

的确如此……。比如神保町的电梯出口那里的大厦骨架根本无法想象是有人在里世界里建设出来的。也就是说,在表里世界连接的那一刻,里世界就会在gate周围自动生成一些地形建筑吧。

"我说,已经可以关上了吧?"

"啊,抱歉,关上吧"

我话音一落,刚才未知还保持着gate的鸟子将左手移开,那片空间产生了一片涟漪然后恢复了常态,gate关闭了。小樱的庭院也消失在了视野中。

我们二人并列着,环视这片宁静的草原。今天里世界的天气晴朗。沐浴着日光,草的颜色都变淡了。gate的东侧有一座小山丘。那是我和小樱偶然进入里世界的时候,用来把握地形的观察点。

鸟子拔出马卡洛夫,检查了一下上弹情况。今天的我们二人都是没带步枪轻装上阵。如小樱所说的一样,今天的目的只是搬运ap-1而已。

"虽然这周围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们该把车停在哪儿呢?"

鸟子问道。

"总之先放在这一片地方吧,再盖上罩布就行了。其实我倒挺想要个车库的啊……."

"要不建个小屋吧?"

"我们两个人建的起来吗?"

"不知道。让空手道酱也来帮忙呗"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着回到了座位上。再次发动了引擎,AP-1开始朝着山丘前进。

"欸,等等我啊"

鸟子飞身跳上了前进中的ap-1.

"……这样很危险哦"

"我还以为要被你抛弃在这里了"

坐在一旁的鸟子紧盯着我的脸,而我并不想正眼瞧她。

对话就这么结束了,ap-1徐徐地爬上了山坡。到达了山顶,在山丘的那一边,一片广阔的湿地映入眼帘。

我把AP-1给停了下来,鸟子下了车。把手放在眼睛上方,开始望向周边。

"啊,那个!那个不是神保町的大楼骨架吗?原来里世界的地形是这么连接着的啊"

"你还是少看看比较好。那边全是被水浸湿的草地,可能会有弯弯曲曲出现的"

"这么说来,第一次遇见空鱼的地方……就是那里了吧!"

被这句话钓上了钩,我一个不注意抬起了头。

现在的鸟子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四目相对,她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有些许不情愿地从座位上下来,踏着草地走向鸟子身边。

"你看,就是那片没水的地方对吧?"

"不知道,又没什么记号在"

"那边不是有一片草被切断的地方吗,当时因为有尸体在那里所以才能认得清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附近啊"

"嗯…….?"

我眯起眼睛尽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鸟子说道:

"从我们相遇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呢?"

"当时是五月…….所以才不到三个月哦"

我被自己说出的话吓了一跳。

三个月?怎么可能?

"才三个月啊……."

鸟子也非常疑惑地小声道。

"总觉得,像是从好久之前就跟空鱼在一起了呢,有点不可思议啊"

"嗯,嗯"

我总觉得有些许不安,偷偷地看向了鸟子。她低着头的侧脸上爬满了忧愁。

"——空鱼你,为什么一直都陪着我呢?"

"欸"

"空鱼你对冴月一点都不感兴趣不是吗?明知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但为什么还愿意和我一起去呢?"

面对这么多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我,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吗?

"…….嘛,我本来就挺喜欢探险的。遇到鸟子之前,就已经被里世界吸引了啦……"

我这么说着,又叽叽咕咕地补充道:

"再说了,你看,我们不是……朋,朋友吗"

"谢谢,但是——"

但是?但是什么但是。

"我就这么一直独占着空鱼真的好吗"

"…….什么意思?"

"最近这段时间,自打猫咪事件之后我就一直在想,空鱼你,跟小樱和茜理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帮助美军的时候也很热心,在那霸喝酒的时候也是很能调动气氛的。本来你应该可以去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拓宽自己的世界的,但是一直

跟我一起的话,空鱼你的这种可能性或许会被我夺走啊"

"不会,完全不会,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我这人这么怕生,说实话一点也不想拓宽自己的世界"

"不对,你这种想法实在是太可惜了"

鸟子打断了我说道。

"以前的我也和你一样。自从碰到冴月以后,就把她当成世界的中心,对其他所有人都不关心"

"嗯……这怎么说呢"

我表面搪塞地回答着,内心又变得无比在意。

"那么你跟小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在冴月消失之后才认识的。你看,小樱一直都是那样非常好相处的人,在她面前不用假装粉饰,跟她联络过以后就成了朋友。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两个人完全没见过面,相互之间对对方也没什么兴趣"

听着鸟子的话,我心里渐渐变得不安了。自从认识鸟子之后,是不是我的认知变得有些奇怪了。

"冴月不见了之后,我真的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突然变得孤身一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也是这样,明明身边有空鱼和小樱在,但还是觉得可怕,只能继续寻找冴月"

鸟子有些踌躇地继续说道

"那个,空鱼,要是我突然消失了的话——"

"别说下去了,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我不会自己一个人离开的。但是要是继续在这种危险的场所徘徊的话,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啊"

真狡猾啊。

这件事我们两个人其实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一直以来都没说出口但现在却以这种方式提了出来。

山丘之下的湿地,植被被风吹拂着如同掀起波浪一样。水面之下是否藏着glitch也无从得知。

对着一时语塞的我,鸟子说道

"要是我突然消失了的话,我怕空鱼也会做跟我一样的事情。只是为了冴月却强行拉你入伙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有责任。的确空鱼有些怕生,但是在我看来你也是能好好跟别人交流的……我觉得你肯定能交到朋友的"

"那种朋友我才不要呢"

"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空鱼的人生会被破坏的。我不想这样"

不对的。鸟子,你错了。

明明想要极力反驳,但我这靠不住的大脑甚至连一句缓解气氛的话都想不出。

鸟子对我一笑,转身走去。

"走吧,把车放在这里就该回去了对吧。再不回去小樱要担心了哦"

"啊…….嗯"

面对朝向ap-1走去鸟子的背影,我只能就这么注视着。脑中一片空白。

3

穿过了图腾柱,回到了表世界。与里世界中那让人陶醉的日光相比,表世界的太阳就有些太过无情了,落在地面上的影子色彩浓厚。鸟子的影子在前,我的在后。并不像往常一般并排着,这让我感到不安。

垂头丧气的我抬起了头,庭院的前端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体干净的能倒映出人的脸,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车。

我刚才还担心会被人看到我们从gate中出现的一幕,但周围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

"有客人来了"

鸟子小声道。

"开这种高级车,是黑社会吗"

我并没有细想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鸟子淡淡地回复道。

"一看见高级车就觉得是黑社会,完全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啊"

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

"反,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小孩子"

"这种说法也像小孩子"

"……."

鸟子今天有些欺负人啊……。

在我独自发愁的时候,鸟子取出了手机打起了电话。

"啊,你好?我们回来了,现在是有什么人来了吗。是不是不进屋比较好呢?……啊,这样啊,好的,我知道了。"

鸟子挂断了电话,转身面向我。

"她说能进屋。但得把枪收起来"

"啊……这样啊"

我取出了枪套,将马卡洛夫装入,放入了袋子中,我们二人走向了屋子。

玄关的门开着,地上放着一双不小的黑色皮靴,毫无疑问是男士鞋。

我和鸟子互相看了眼对方,脱下了鞋子,走了进去,走廊左侧的一扇门内传来了小樱的声音。

"这里,进来吧"

那是一直以来都是房门紧闭的房间。这次大开着门,朝里面看去,这是一间地上铺着绒毯的接待室。小樱与一个陌生男人隔着桌子对坐在沙发上。

男人站了起来,朝着我们行了个礼。

"打扰了"

他是个高大,四肢修长的男人。脸颊消瘦,一头仔细整理过的长发,无比合身的西装一看就是高级品。我目测他大概三十岁出头,但他那无比老成的言行举止实在是无法推测真实年龄。

"啊,你好……"

"你好"

"小樱,这位是…….?"

"之前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吗。有个研究里世界的民间团体。这位就是"

顺着小樱的介绍,男人取出了自己的名片。

"初次见面。是纸越小姐和仁科小姐吧。关于二位我早已经有所耳闻。我是DS研究协会的 汀 。"

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一般财团法人 DS研究奖励协会 事务局长 汀曜一郎"

"啊啊,这么说来,买下我们从里世界带来的东西的就是——"

"是的,就是我。今天也是来这里进行交易的"

汀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公文包,说道。

"空鱼你上次拿来的那个无限贝壳哦。这东西可值不少钱呢"

小樱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的脚边放着一个大纸袋。看样子里面放的应该不是伴手礼或者点心之类的东西…….难不成,里面全是钱吗,小樱向我们支付的钱。

"我听闻你们二位曾多次往返UBL。能见到二位真是无比光荣"

"UBL是什么东西?"

"ultra blue landscape(湛蓝之境)——也就是你们二位所说的里世界"

我突然后背发凉。ultra blue,是不是就是指那蓝色的光。

"那么,DS是什么的简称呢?"

这次汀在回答鸟子的问题时,迟疑了片刻。

"…….是dark science"

"dark science!?"

我不自觉地鹦鹉学舌般地喊出了声。黑暗科学研究奖励协会?这算什么组织嘛。

我看向了鸟子,她似乎和我一样感到困惑。我还在担心她会不会突然说这名字好帅之类的。

汀苦笑着说道:

"我也知道这个名字不是怎么好听。不过在设立组织的那个年代的命名风格就是如此……。科学无法探明的领域就被称作是dark science"

"那么是什么时候设立的呢?"

"九十年代初。现在的话,应该要叫做marginal science,trans science或者未踏科学之类的吧"

说实话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叫法了。

不过我还是提高了警惕。这家伙会不会是什么反社会人士?虽然他用了"科学无法探明的领域"这种说法,但基本可以确认这就是伪科学了,而且他还能在暗中进行大量的现金交易。

这时,鸟子低声问道:

"——冴月她,也属于你们组织吗?"

汀点了点头。

"是的,闰间冴月小姐是DS研究会的客座研究员。曾多次前往里世界进行探查,并带回了不少的异物。但现在她了无音讯实在是太过可惜了,我也非常担心她"

面对着坦率回答的汀,鸟子急迫地说道:

"拜托了,请带我去那边的研究所。我想知道冴月行踪的线索"

这家伙来真的吗…….

看着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仰望着汀的鸟子的样子,我的内心有些刺痛。

振作一点啊,鸟子。这家伙要是真的反社会人士怎么办啊。你是真的毫无警戒心吗,还是为了找寻冴月就能不惜一切代价吗?

"这种要求有点——"

面对无比踌躇的汀,鸟子还是纠缠不休。

"我,最近才知道冴月在研究所工作这件事。所以无论什么情报都行,请务必告诉我"

我一下子举起了手。我有一种预感,要是就这么放着她不管的话,鸟子肯定会一个人离开的。

"我,我也是!我也要去研究所!"

由于过于激动我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细,听了我的话鸟子突然转过身来。

"陪我去真的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

本来只是心想让她别问这种话,但却不自觉的说出了口。

"为什么要生气呢?"

"没生气!"

"………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啊。我也一起去吧"

我着实没想到小樱竟会这么说。鸟子表情

也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自己说要一起去,小樱还是一脸嫌麻烦地叹了口气。

"放着你们这笨蛋二人组不管的话,你们也不知道路对吧,所以只能由我带领你们去了。可以吗?"

最后的问句是对汀说的。

"这样真的好吗?"

汀还是一脸犹豫不决,小樱点了点头。

"啊啊,就让她们见识一下—— "第四种"的尽头 "

小樱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汀一点头,转向了我和鸟子。

"我明白了,说到底我们本就该招待二位的。我刚才如此支吾其词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这么说,你同意了?"

"是的,请各位一起"

汀又一次恭敬地行礼。鸟子紧闭着双唇点了下头,我偷偷瞥向她的侧脸,不安的情绪在我胸中膨胀。

4

"啊咧,你换车了?"

刚出家门看到车后,小樱问道。

"是的。这是梅赛德斯AMG"

"S级的吧。挺有钱啊你"

"这是公司的车哦"

"这车一看就是你自己想买的。明明连驾驶员都没带来"

小樱和汀之间的熟络的谈话,给我一种他们早已经相识的感觉。突然我的心中又浮现出了一种疑虑。如果DS研究会是反社会组织的话,那么和汀如此亲近的小樱会不会也是……。

不对不对。我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完全不合情理的不安感抛之脑后。我和小樱虽说相识不足三月,但我从来没有从这个常年一脸不开心的女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反社会人士独有的气质。

现在我才意识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去相信小樱的。说来也奇怪,若是高中时代的我,哪怕对方只有一丝是反社会人士的可能性,也会立刻与他拉开距离的。

汀低头看着小樱,脸上露出了微笑。

"机会难得,要不你来开这车吧?"

"可以吗?"

"无非就是让你驾驶罢了,我还是信得过的"

汀取出了车钥匙把车解锁,然后递给了小樱。小樱跑向了驾驶席,打开门欢欣雀跃地钻了进去。

"两位也请进"

被汀催促着,我和鸟子坐上了后排的座位。座位是纯白的,一看就很高级让我有些施展不开。左右座位的真中间还有着闪闪发亮的杯架。

"真是厉害啊,小樱,这车大概多少钱呢?"

鸟子在车内到处摸来摸去问道。

"嗯,差不多两千万吧?"

"两,两千……."

对着惊讶万分的我,鸟子笑道:

"里世界的异物,带回来二十个不就能买的起了吗!"

"……鸟子你看待事物真是积极啊"

汀坐进了副驾驶后关上了车门。越过座位看向了我们抱着的巨大背包,说道:

"你们的行李,要不要放到后备箱里去?"

"不用了,这样就好"

我说道,鸟子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我们背包里装的是,刚才为了把AP-1放入里世界的所有装备。包括马卡洛夫和一把拆解后的自动步枪。

"安全带系好了吗?要走了哦"

由于身材过于娇小,小樱竭尽全力往座位前靠着,看起来真是挺费劲啊,但她脸上一反往日的不满,非常开心的样子。

引擎被启动了,极具魄力的震感顺着座位从身下传来。

"嗯哼~"

小樱发出了奇怪的声音,踩下了油门。车轮碾过沙石顺利地驶出了庭院。

"驾驶体验还算满意吗?"

"不赖嘛"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虽然不怎么像是恋人,但简直如同是父女或是兄妹一样。

换种角度思考,难不成这种友好的状态才是小樱的本性吗,一直以来不耐烦的姿态只是针对我的吗?

能让她驾驶这价值两千万的高级车,一定程度上就能说明小樱的驾驶技术过硬。引擎发出轰鸣声,行驶在拥挤混杂的东京道路上还是游刃有余。前方若是足够空旷有加速的机会的话,则会立刻提高速度让我们吓一跳。现在的小樱不同以往的懒散姿态,十分情绪高涨。这让我又陷入了别样的不安。

"小樱,原来这么喜欢车啊"

鸟子也像是初次知晓一样问道,小樱回答:

"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开过车啊。而且这车毕竟不是我的也方便放开手脚"

"为什么不开呢?"

"嗯?一个人开车多无聊啊"

"那你以前是载谁开过车呢?"

就在鸟子询问同时,绿灯亮了。小樱没有回答,猛踩一脚油门,我和鸟子不由地扶住座位发出了小小的悲鸣。

大约四十分钟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溜池山王站附近商业街里的一座玻璃镶嵌的大楼。这条街道对我来说十分陌生。山王,这种听起来就很强力的名字我却没有任何印象。溜池大概是附近的什么池塘的名字吧。

在大楼的对面,道路的另一边,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制鸟居与石阶梯。看起来应该是个不小的神社,石阶之上能看见是繁茂的树丛。

车驶进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小樱麻利地把车停在了高级车并排的一角。

全员从车里走出,小樱把车上锁后把钥匙还给了汀。

"呀—,真是辆好车啊。多谢了"

"你要是愿意在这里工作的话,这车想开多久就能开多久哦"

"难得来一次还行,但我还是那种不太愿意出家门的人啊"

汀带着我们走进了电梯。看向电梯壁上的标识,这座大楼的所有楼层都是"关东network system IT劳动灾害保险组合健康诊断中心"这一设施所占。

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附带锁链的钥匙,插进了电梯面板里的钥匙孔中。随后滑动打开了面板下方的金属板,在这里的是与普通的电梯按钮不同的一个迷你数字键盘。汀熟练地按下了几个按键后,电梯开始了上升。

本来应该显示电梯层数的液晶屏并没有亮。所以究竟上升了多少层我们也不得而知了,过了一会电梯停了下来,打开了电梯门。

走出电梯,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走廊的墙壁则是木制的,古董似的照明灯投射出柔和的光线。看着这内部装潢,与其说这是研究机关,倒更像是个历史感厚重的高级旅馆。

踏着地毯前进着,双开门式的玻璃门里是一个无人的前台。在这之后的接待室也空无一人。从厚重的木制桌子到皮革沙发再到桌上的金属烟灰缸,无一不是高级品。

紧随着汀之后,我们穿过了接待室,向着走廊的更深处前进。但却并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虽然周围的一切都被整理的井然有序,但是却给了我一种身处废墟般的感觉。

"真是安静啊,是放暑假了吗?"

听了我的问题汀答道:

"这里并没有设立暑假这种休假制度。只是并未在这里配置太多人手。明知各位要来却还是没有安排前台和接待人员,实在是招待不周,非常抱歉。"

这种礼貌至极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恭敬地让我感到不适。简直就像是管家一样。这种上流阶层的人原来真的存在啊。

"这是因为,这一层的房间大多数都是会议室,事务室之类的业务用房间。其他楼层里还是有若干研究人员和医务工作者在的"

"那为什么特意不在这里安置人员呢?有什么原因吗?"

鸟子询问,汀回道:

"因为里世界由来的物品会对人类的身心产生不好的影响…….难道,你们二位不知道吗?"

我和鸟子站到一起瞪向小樱。

"你们俩的这种眼神是怎么回事啊。替你们保管异物的我难道跟你们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

"难道你就不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吗?"

"我说啊。在担心你们带回来的东西的危险度前,更应该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直接进入里世界这种行为造成的影响肯定比异物大的多啊"

"话,话虽如此…….但是说要买的不也是小樱吗!"

"我是觉得异物放在你们手上太危险而已!明明是担心你们却这样蹬鼻子上脸,我可不是什么当铺古董店!"

在我和小樱争吵起来前,汀打断了我们。

"好了好了………我们希望回收UBL artefact——也就是里世界的异物本来也就是事实。在知晓你们二位的发现以来,我就告知过小樱要联络我"

"你们入手异物究竟是想做什么呢?能对里世界的研究起到作用吗?"

我这么询问道,汀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扰起来。

"的确最初是这么想的。包括现在也是这样考虑的,但是,实际的情况——"

像是想要纠正自己的说法一样,汀的话戛然而止。小樱则突然像是发怒了一样说:

"所以,才要让她们看到实际的情况啊"

"这样真的好吗?"

汀低声道,小樱沉默着点头。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互相对视一会。终于,汀把视线低下说道:

"我知道了。纸越小姐,仁科小姐,请跟我来下面的楼层"

语罢汀背过身去。我看向了小樱,但她并没有催我快点走,反而是一脸高傲地朝着前方一抬头。刚才那个兴高采烈的家伙到哪里去了?

跟着汀,顺着楼梯走下了两层。穿过如气闸室一样的房间的两扇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里与上层完全不同,白色的荧光灯照射着毫无温度的走廊。我想起了这里对外的名称是叫健康诊断中心来着…….在对面走廊行走的男性,手持着平板电脑看向我们,光头戴着眼镜,身着白大袍。

"汀。发生了什么吗?"

"我在给这几位参观者带路。大家一切正常吗?"

白衣男十分惊讶地抬高了眉毛。

"目前都挺冷静稳定的。只要不去刺激的话。——那什么,参观者的各位,请记住到时候尽量不要盯着他们看。随症状不同所以也尽量不要大声说话。你们可能会觉得他们没有意识,但实际上他们或许是能够看见听见的"

交待完这几句话后,白衣男就走开了。

"各位都明白了吗?"

汀向我们问道。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估计里面是有什么重病患者存在吧。

走廊一边被一扇扇的拉门给连接着,每扇拉门上都有着玻璃窗,似乎是特意为了观察室内而设置的。看起来简直就是像是医院一样,但更接近动物园或者说是监狱。

向第一扇窗里看去。室内只有床和桌椅,却看不见人影。但不知为何,有大量像是被碎纸机纸破坏后的纸屑堆积在房间的角落。

"里面没人吗?"

鸟子小声说道,汀则是摇了摇头。

"他就在那里"

汀用手一指那纸屑堆积成的山。

他在说什么啊?我有些疑惑地看过去。果然就是普通的垃圾堆罢了——

就在下一秒,我不由地靠近到玻璃窗前。

那不是纸屑。而是一个蹲下的人。

大体上还能看出人形,但是他的体表——无论是皮肤,头发,脸,手指,全都是细片化下垂着,微微动着。简直就像是把人塞进碎纸机后的惨状,而且完全看不出任何血肉的颜色。

"…….那,是个什么东西"

鸟子也注意到了,用着颤抖的声音小声道。

"还活着吗?"

"他还活着的,虽然现在的样子很可怜。因为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轻了,所以一直保持着那种姿势,被空调的风给吹到了房间的角落。虽然连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存有自我意识,但还是为他祈祷吧"

汀淡淡地说明着,虽然他说那人还活着,但他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描述死人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盯着那人,问道。

"应该是在UBL中接触了什么异常事物,回来后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几天后就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这回汀没有用敬语,但总而言之就是由于在里世界中接触了glitch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我想起了白衣男说的不能一直盯着看,立刻就把视线给移开了。

下一扇窗里十分昏暗,被紫外线灯照射着。在这个没有家具的房间的正中心,站着一个笔直的人影。他那直立不动的双足,从脚踝开始都深深插入了地中。借着微弱的可见光,能看见在他肩上的是一个向日葵状物体上装饰着枯萎的花瓣,与可能是花蕊的头发,颓废地耷拉着的圆盘状的头部里,密密麻麻地遍布着颗粒物。

再下一扇窗里又恢复了光亮,患者躺在床上。一边有着书架,桌子上也是整整有条。那位患者的全身都被自身内部长出的半透明突起给包裹住了,那些生长成不规则形状的突起,扭曲着不断向上延伸,甚至在天花板上放射性地生长着。这让我想起了当初我被弯弯曲曲袭击后从脸上长出的角状物,这两者似乎有些相似。

接下来的是,一间无论是墙壁,地板,天花板上都布满文字和图形的房间。里面有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像是在专心写着什么东西。终于见到了一个我的大脑能够理解的患者属实让我松了口气。他的这种情况我在电影里可是看到过的——

但这份安心感,在我看向他手部的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在他指甲缝中不断地钻出了如同白色线虫般的东西,他躺在地板上扭曲着自己的身体,他是想让自己也成为一个字。

"DS研究会,最开始是为了探索被命名为UBL的未知世界而设立的。但是,自从研究开始的不久,就不断地出现了牺牲者,所以立刻就停止了一切组织性的探索。并且把主要研究目标换成了找寻牺牲者的治疗方案。"

汀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我们低下了头。

"那么,这些人曾经全都……."

"是的,他们都是进入过里世界,触碰过里世界由来品的人,他们原来的身份都是与DS研究会创立有关的企业高层人员,政府议员或是其家人。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如今的DS研究会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研究目的却依旧能够存在的原因了。正因如此资金提供一直以来都未断过。"

多么现实的话啊……。这么说来,那个劳灾保险云云的也不过是为了购入医疗设备而借用的假名罢了。

从刚才开始小樱就一直很安静,我突然想听听她的意见,转过身去,发现小樱为了不看窗户内的景象特意扭过了脸面对着墙壁。

"小樱,你想让我们看的,是不是就是这些?"

"是啊"

看着空无一物的墙壁,小樱皱紧了眉头。

"我之所以不想去里世界的原因,现在多少能够理解了吧?"

"是的……。但是,你也没阻止我们去里世界啊"

语罢,小樱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了。

"对于阻止你们这件事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再怎么阻止也是挡不住想去的家伙的。笨蛋——就是笨蛋啊,你们两个!"

小樱大声斥责道。

"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了吧。要是看了这些心里还是没有涌现任何危机感的话,我也懒得去管你们了"

小樱说完后,转过了身。

"两位,已经看够了吗?"

汀问道。并没有异议。我和鸟子点头,跟在因为生气而怂着肩的小樱身后,原路返回。

在离开这里时,我回头望去,或许是那炫目的照明光的缘故,总觉得这连接病房的白色走廊,不断延伸到了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之外。

5

从那作为病栋的一层走出,乘坐电梯向下。与进来时使用光鲜亮丽的电梯不同,这次乘的是货运用电梯。

从电梯出来后,来到了标示为实验室的楼层。整个走廊的照明维持在最低限度,领头的汀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闰间小姐的研究室了"

这么说着大门便被打开了。他按下了墙上的按钮,室内瞬间就被荧光灯给照亮了。

整个房间没有一扇窗户,天花板非常高。巨大的桌子周围遍布着塞满书本的钢制书架。墙上则大量地贴着地图,剪下的报纸,甚至还有房地厂的广告单和演唱会宣传单,并且在本就没有空隙的墙上还钉着不少的大头针,在大头针与大头针之间连接着细绳,上面挂着笔记与便签。

看着这一切,鸟子一言不发,脚步略带蹒跚地走了进去。我紧随其后,小樱则站在我身边,沉默地抬头看着书架。

"小樱你没事吧?"

"什么?"

"这里是冴月的房间对吧?那什么……."

"啊啊,我已经来过好多次了,所以没事的"

"啊………这样啊"

"在冴月没出事的时候,我也来过几次,她不见后也是。虽然我明白鸟子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即便来到这个房间里,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哦"

小樱说道,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鸟子走到了桌子前,像是完全无法冷静一样地拉开抽屉,翻阅桌上的科学杂志……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她或许能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但她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的鸟子的手中,拿着一本黑色皮革封皮的B5大小的笔记本。

"这是?"

"这是闰间小姐的研究笔记"

还没等汀说完,鸟子就打开了笔记上的卡扣。

然后,呆住了。

"欸…….?"

"怎么了"

"根本看不懂……."

我走过去看了一眼也被吓到了。的确,这是根本没法看懂的。笔记上工工整整写着的是我头一次见到的未知文字。

"闰间小姐的研究笔记上所写的,全都是她独自开发的暗号化文字"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可能是为了防止研究成果被窃取吧。在她失去消息后,我们也曾经尝试解读这些暗号,但是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小樱!你看过这个吗?"

鸟子转过头问道。小樱耸了耸肩。

"要说看没看过,那肯定是看过的。在冴月不在之后,你觉得我对这笔记调查了多久呢?"

小樱表情变得难过起来继续道

"我一开始还妄想着她会在笔记上留下什么只有我能懂的线索。但只是徒劳罢了。不好意思了,我对这笔记一无所知"

"……好吧"

鸟子像是泄了气似的坐到了桌前的办公椅上。

"你到底去了哪里啊,冴月"

爱抚着椅子上的扶手,鸟子自言自语地小声道。我像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地把头扭向另一边。

鸟子现在的精神状态,与刚才所见的第四类接触者的下场,要同时应付这两件让人担心的事,对我的负担可太大了啊。

"没事吗?您的脸色有点——"

汀看着我的脸有些诧异地问道。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水,我抬头看向汀。之前在上层让我们看了那种东西,竟然还能问的出这种问题。

"汀先生你也是这里的研究员吗?总觉得这里既没有什么工作人员,也没见到这里有进行什么研究所该有的研究活动"

听了我的问题,汀轻快地点了下头。

"诚如您所说的。真要说起来,我最多只能算是这座大楼的管理人。由于为资金调配做伪装的劳灾保险的工作非常顺利,所以下面的楼层里也有许多的从业员,但是最为重要的研究所的现状就如你所见,还在工作的就只有空调了"

"这里是九十年代初创立的吧,那么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最初的DS研究所,是一家知名的电器制造厂内创建的学习会。一开始宣传的是探索新时代的生命科学,所讨论的也是些new age的话题,比如气功或者free energy之类的,并且还去摸索其实用性。"

汀嘴里突然蹦出了些超自然词语,着实让我有些反感。要是刚才没见到那些里世界的牺牲者的话,想必我会认定他就是个反社会人士了。

"现在听来或许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在那个年代这种团体行动可不在少数。其中甚至还有政府主导的。但没过多久就因为有反社会团体进行了恐怖行动,导致整个社会对超自然的忌讳感骤增,大部分的行动都变得无法进行了,只有企业或者政治团体转到地下继续进行着。DS研究所也是,因为与政府议员,企业高层有关系所以幸存了下来。之后——"

像是思考着什么一样汀的视线变得恍惚不定,继续道:

"丹光,你们有所耳闻吗?就是闭上眼睛也能看见的光,原本是仙道的词语。打通小周天之后,在眉间里就会有光出现,只要集中这光便可打开第三只眼"

闻所未闻。

"瑜伽里也有相同的说法,冥想时能渐渐地看见光,烁迦罗(Cakra)开后,能看的光的颜色会发生变化"

"啊。这种东西不太可信啊"

我皱紧了眉头,小樱则摇了摇头:

"这是真的能看见的哦。要是把人放置在黑暗的环境中,大脑中就会擅自创造出不存在的光。你也是,要是在暗处闭上眼睛的话,也会发现看到的并不是完全的黑暗。"

"嘿欸,这样的吗。要不要试试呢"

鸟子一脸钦佩地说道。小樱则鼻子吭声一笑。

"你还是算了。自己亲身去进行超自然实验这种行为就是让自律神经失调的快捷键。尤其是你们这种,本来就对精神状况把握不准的家伙绝对别这么做。不知不觉中就会坏掉的"

我眨着眼低头看下小樱。

"还有这种说法?"

"人类所看到的是,由感觉器官获得的情报进过大脑的视觉处理过程后的结果。也就是说对这个处理过程进行介入之后能够意识性地看到幻觉。正如丹光,它并不是清晰的影像,仅仅只是光罢了。但是,这中脑内处理本该是不会意识到的,若是强行去感知的话就很容易陷入疯狂。"

"就像要是带有意识的呼吸,呼吸反倒会变得困难?"

"就像是睡觉的时候考虑下巴到底该不该探出被子反倒会变得睡不着?"

我和鸟子分别说着自己所想的比喻,小樱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所以说,看到丹光这种事情本来就是非常简单,谁都能体验的事情,日本的通俗超自然组织就拿这类事情当作类似于诱导性毒品来劝诱他人加入。仙道和瑜伽也拿这类事情进行传教。大多数的组织都是靠这种无关紧要的神秘体验来进行宣传,但也有些诱导他人进行破坏性超自然体验的事件存在——"

小樱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我,然后又把目光移向鸟子:

"空鱼应该不会上这种当,但鸟子就不好说了。你的意志太过薄弱了,尝试一次神秘体验可能就会被骗着加入了"

"欸,太过分了吧?我意志力没那么弱的吧"

鸟子有些惊讶地说道。

"你这人就是好骗的不行,见到稍微熟络一点人马上就会甩着尾巴高高兴兴跟着走了。这世间如我这般的善人可不多见啊"

听了小樱辛辣的评价,鸟子撅起嘴回道:

"才不会这么简单的跟人走呢!我也是会好好选人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空鱼你说呢?"

"是,是啊"

我只能糊里糊涂地回答道,因为现在脑中所想的全是像狗一样摇着尾巴的鸟子的样子。

在我重新取回冷静之后,汀再次开口说道:

"我也推荐不要这么做。在上层看到的那几位其中就有因此引发病症的存在。而且,DS研究所最初发现里世界存在的契机,正是对丹光的研究"

在汀说明完毕后,这一切的脉络清晰地浮现在我脑中——

DS研究所的意图是通过瑜伽仙道来达到"精神的扩张"。但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知道…….然后就从原本的神秘主义渐渐地偏离到了超自然的道路上。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产生了些奇妙的事情——冥想中的成员在丹光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光景。

枯黄色的草原。完全无法理解设计意图的建筑物的废墟。黑暗的森林。白砂的海岸。

在这片像是后启示录的光景之中,却不存在任何人类。

然后产生相同体验的成员渐渐地增加,最终出现了能够进入这丹光之中的人。

那时候他们所见的丹光,是一种非常深的蓝色,于是就将那个世界称为UBL——"ultra blue landscape"。

"蓝色的光很危险,冴月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鸟子小声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是蓝色的呢?空鱼看到的明明是银色的啊"

我顺着她的话点头附和。回想起至今为止遇见蓝光的状况:被风车女引诱进的虚假的鸟子的公寓,之前的海边,总之都是相当危险的场所。依我所见蓝色的光毫无疑问是标示里世界"深层"的征兆。这么想来,通过蓝色的丹光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与"深层"的直接接触……?

"正如我刚才说的,瑜伽中打开烁迦罗后所能看见的光的颜色会发生变化。比如,喉部的第五烁迦罗是青色的,眉间的第六烁迦罗是蓝色的,这种乍一看是传统的神秘主义技法中,或许就隐藏着与里世界接触的方法——DS研究所中也有提出这种猜想的人出现。但是任何文献中都无法找到与那个异常草原有关的记载,没有前人发现这一切。于是我们所有人都被这个未知的世界深深地吸引"

汀的话语中像是隐藏着什么不吉的东西。

"于是就开始了对里世界的探索,甚至连将物品带回这种事情都变得能够做到了。研究者们认为我们已经成功做到了精神向物质的转化,而且这些物品是既存的科学无法探明的,这一发现让我们变得非常得意,然而——"

他们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UBL接触者的精神就开始出现了异常。相继出现了发疯,失踪等情况,甚至还有人产生了肉体上的激烈变异。

"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去世了,大多数的幸存者也陷入了无法回复普通社会生活的状态。正如你们刚才所见的。自那以后,DS研究所的主要活动就变成了护理里世界的牺牲者的同时,寻找治疗的方式。"

"说是治疗,那样的能治得好吗…….?"

这话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妥而捂住了嘴,但是汀却颜色不变地回答道。

"说实话,关于如何治疗我们毫无头绪。所以,实质上来说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减少患者的痛苦………不对,我们能减少痛苦的病患数量也不多。大多数的患者我们连他们是否能感觉痛苦都不知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认为里世界的由来品能在将来的研究中派上用场,所以DS研究所还在活动中。"

我心中渐渐放下了警戒心,不知不觉地就被他的话给吸引了。如果汀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是用与我们不同的路线进入

里世界的。其结果实在是太过可怕了。

"冴月以前是做什么的"

鸟子问道。

"闰间小姐在数年前就与DS研究所有所交集。还自己找到了进入里世界的安全方式,且实际带回了UBL artefact,于是我们就以研究员为职招聘了她。虽然她放进保管库的几件artefact的调查,完全没有任何进展。"

"她是从哪里得知里世界的存在的吧。小樱,你知道吗?"

"不知道。在我被拉进来的时候,冴月就已经在DS研究所里活动了,那个时候的她从各种场所进入里世界已经是基本操作了。完全跟神秘主义沾不上边。"

"说的是呢,她的方式与DS研究所完全不同。发生过怪奇现象的现场,事故物件等等都被她用作进入里世界的手段。然后里世界的生物或者物品就会在那些地方漏出。"

她的方式与在废墟探险时所找"里侧"门的我不同。或许进入里世界的方式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然后,闰间小姐为了展开扩大里世界的调查,物色罗致着有能的人才。仁科小姐也是其中一人"

听了汀的话,鸟子突然抬起了头:

"其中…一人?"

"是的,她曾跟我说过看中的年轻人一共有好几个"

"……"

冴月的棋子,除了鸟子和空手道以外,还有其他人啊。我早就下定决心去无视一切鸟子的与冴月有关的感伤,但看到她现在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这份决心也开始了动摇。

别这副表情啊,鸟子。

那种女人,快点忘掉啊。

在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鸟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我:

"……是啊。空鱼,你能去看看那本笔记吗"

"欸?"

明明知道根本没法看懂,为什么还这么说。

朝着一脸困惑的我,鸟子把身子探了过来。

"你把你的右眼给忘了吗?"

"……"

"这里的文字,放到里世界里会发生改变的不是吗。与之相对的,不是也有只能在里世界才能读懂的文字吗。把那些文字拿到这里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不对……等等。你是说这是在里世界里写的吗?"

鸟子把目光落向手中笔记的黑色封面。

"我不知道,但是试试看也没关系吧?如果这个不是冴月创作的而是里世界的文字的话"

这时候,我发现了,现在不仅鸟子在看着我,连小樱和汀都向我投来了目光。

"要是用空鱼的眼睛的话,能看懂吗?"

"这只是突然想出的主意罢了"

"关于这个我也非常有兴趣,若真能看懂,就说明了闰间小姐已经能够使用里世界的语言体系了吧?"

看着他们两个一脸认真的表情,我悄悄地往后退着。

鸟子站了起来,朝着我走了过来。

"空鱼——求求你了"

我实在是没法抵抗她那热忱的目光,只好把脸扭到另一边。

"………我知道了"

我接过了笔记,黑色皮革的封皮就像是能把手指吸附上去一样。

若是看不懂,那也不是我的错。鸟子应该也不会怪罪于我。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看到鸟子失落的样子,心情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姑且先试试看……."

这么说着,我打开了笔记的金属扣子。打开了夹有书签绳的那一页,深呼吸后,朝着那些意味不明的文字上,集中了右眼的意识。

"……啊"

文字——发生了改变。

视线里的文字漂浮了起来,在纸上散开染黑了纸页之后,又重新收束成了别的形状。

"怎么样,空鱼"

"…….变得,能看懂了"

"来真的吗?"

小樱叹道,汀也凑了过来。

文字变形的同时,其中隐藏的意思也逐渐浮现出来——

"怎么样,上面写了什么,告诉我"

凑到我脸前的鸟子的声音扰乱了我的注意力。就在觉得她烦的时候,我突然念出了笔记上所写的东西:

"写的是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圃圃圃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圜圜图囿国国国国囹国国圃国国囹国国国国囿图圜圜图国囿圈圈圈圈囹圈圈圈囹圈圈圈圈囿国图圜圜图国圈圄圄圄圄圄図図図圄圄圄圄圄圈国图圜圜图国圈圄困困困困困図困困困困困圄圈国图圜圜图国圈圄困固固因囲囲因固固困圄圈国图圜圜圀国圈図困固囮囲因回因囲囮固困図圈圀圜圜图圀圀図図固因囲回囚回囲因固図図圀圀图圜圜圀国圈図困固囮囲因回因囲囮固困図圈国圀圜圜图国圈圄困固固因囲囲囲因固固困圄圈国图圜圜图国圈圄困困困困困図困困困困困圄圈国图圜圜图国圈圄圄圄圄圄図図図圄圄圄圄圄圈国图圜圜图国囿圈圈圈圈囹圈圈圈囹圈圈圈圈囿国图圜圜图囿国国国国囹国国圃国国囹国国国国囿图圜圜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圃圃圃图图图图图图图图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圜"

我抬起头后发现,他们三个人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捂住了嘴,慢慢地说道:

"刚才,我,说了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室内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闪光。

面对着这如同无声闪电一样的蓝色强光,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还是在眼睑内部印下了黄色的残像。

过了许久才能勉强睁开眼睛,顿时我寒毛直立。

在这室内,多出了一个人。一头青丝,一袭黑衣,身材高挑的女人。

正是我在逃离里世界海滨的时候,在gate的另一端所见的那家伙。

闰间冴月。

除我以外全员都在不断搜寻的女人,如今正漂浮在鸟子的背后。

6

"呜哇啊啊!?"

被吓一跳的我大叫着往后一跳,紧紧地贴上了书柜,指着鸟子的背后,用着颤抖的声音叫道:

"后面!看后面!!"

鸟子立刻回过头去。小樱则是抱着头缩成了一团。

"欸…….?什么都没看啊…….?"

鸟子有些诧异地说道。刚才还害怕的不行的小樱也把手从头上给缓缓放下了。

"搞什么啊……真是的,别突然吓我啊!"

"纸越小姐…….您怎么了?"

愤然站起身的小樱语罢,汀也有些担心地问我。

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脸。难道说看不见吗。明明在我眼中是那么清晰的东西。

我再一次向上投出了视线,看向闰间冴月。

她的那双眼死死盯着鸟子,甚至不会眨眼。看起来就像是投影在空中的静止画一样一动不动。她那深深地低着头,手脚无力地垂下的姿态让我有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右手中还握着什么东西。四角形的东西,那究竟是——。

"空鱼,你没事吗?"

"诶。啊……嗯"

我再次看回了鸟子。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我的脸说道:

"你的右眼看到了什么?"

鸟子用十分认真严肃的表情询问道,这让我有些语塞。

我突然愣住了。要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的话,闰间冴月突然在眼前出现这件事情应该也能装傻隐藏的吧。该怎么办呢?怎么做才能糊弄过去呢?

还是说我该坦白一切呢?说是冴月现在正在这间房里,低头盯着鸟子——。

如此这般的重要事项,我的理智告诉我应当坦白,但是我的感性却高呼绝对别让他们知道。我整个人都完全宕机了。

就这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迷迷糊糊地摇着头。

"空鱼,告诉我,我背后到底有什么啊?"

"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就在我被逼无奈地大喊的时候,视野一角的那个四角形物体掉在了地板上,传来了一声嘎吱声。

那是一个长约二十厘米的木制立方体。其构造就像是榫接工艺品一样,表面布满了复杂的接合纹路。但是却没有了盖子——刚才还在闰间冴月手中的那个如同盖子般的东西。

"这个是…….?"

汀充满怀疑地小声道。除我以外的三人也一齐看向了那个突然出现的木制小箱。我切换到了右眼的视野,这箱子被强烈的银色磷光所包裹着。

有什么东西从箱子的内部,探了出来。那是一只喙短而尖形似百舌鸟的鸟。通体半透明且带有红色,翅膀长约一指。

离箱子最近的小樱,一脸厌恶地低头看着箱子,但好像没有并发现这只红色小鸟。

鸟拍打着翅膀飞到了空中,我注意到了它的喙正对着小樱,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了身。

"小樱,小心——"

在我想要警告的时候,鸟拍打着翅膀,径直地向着小樱猛突过去。我只好赶忙将小樱撞开。

"你这家伙!?"

小樱的体重非常轻。而我刚

才也是情急之下来不及控制就用出了全力,于是她就被我撞上了书架。

"好痛!你突然干什么啊!"

"对,对不起,刚才,有鸟"

我一边胡乱地解释着,一边又在室内找寻着红色小鸟的行踪。不见了…….到哪去了?

等我回过神来,鸟子一反常态地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怎,怎么了啊?"

"空鱼——"

鸟子向着我伸出了手。这一瞬间,我还以为要被打了缩着脖子。

但是她的双手却放到了我的肩上。就这样,鸟子把头靠上了我的胸口。

"欸"

在一脸困惑的我的面前,鸟子突然跪了下来。整个人都无力地向下倒,我急忙扶住了她。

"鸟,鸟子?"

"呜……."

鸟子痛苦地皱着眉,脸色惨白。

"喂!你怎么了!?"

察觉到异变的小樱赶忙上前和我一起扶着鸟子。

"肚子…好痛……"

鸟子咬着牙艰难地说道。

我和小樱两人把她扶上了座位,突然,鸟子把身体向前对折。从她的背上,那只红色的小鸟飞了出来。在我们的头上盘旋着画圆,然后再次飞回了箱中,而我只能目睹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

糟糕了——! 我刚才到底在干什么。正如我最初所抱有的预感一样,那只红色小鸟是会加害于人的存在。当时我撞开小樱的时候,鸟子被袭击了。

"这个立方体——难道是"

汀凝视着箱子,脸色骤变。

"你知道这东西吗!?"

我立刻询问,汀答道:

"这是闰间小姐所收集来的UBL artifact,应该是被完全封印在保存库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已经很明了了——就是拜闰间冴月其本人所赐。

"据她本人所说,这是从山阴地区(鸟取县,岛根县)回收而来的。应该是诅咒用的道具。据当地的传闻,这东西可以对女性或者小孩的内脏选择性地造成损伤。"

低头看着地板上的箱子,汀答道。

"我记得它的名字是叫——取子箱(コトリバコ)"

听到这个名字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凝视着那个木箱。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极度恶劣的东西啊!

"取子箱"是一个在岛根被报告的怪谈。

某一天,讲述者的朋友们来他家里玩,其中一人还带着从纳屋里找到一个古旧木箱。然后另外一个拥有灵感的朋友一看到这个箱子立刻变得大惊失色,马上就给在神社当神主的父亲打起了电话,然后友人意识到了只能靠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后,又是哭又是吐的开始了壮烈的驱魔仪式。

仪式完成后的友人完全地脱力了,告诉其他人已经没事了。然后讲述者就询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友人就说,这个箱子是以断绝破坏目标的血管而制作出来的,极为凶恶的诅咒道具,名为取子箱——。

这个在网上盛传已久,仅仅是靠近也非常危险的东西,如今正出现在我眼前。

——为什么要拿着这种东西啊,闰间冴月!

这就已经能说明她有着明确的恶意了吧?把鸟子搞成这样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你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因为鸟子的被害,导致我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向着右眼集中意识紧盯着取子箱,连眼都不眨,同时我向汀问道:

"汀先生,你有什么坚固的棒子一类的东西吗,只要能破坏那个箱子的就行了"

"有!"

汀一甩右腕,随着一声锵叮的金属声。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一根伸缩式的特殊警棍。随时都把这种东西藏在身上吗,真是个可怕的男人,我心中暗道。

"快把那个箱子给破坏了。现在立刻!"

"破坏了也没关系吗?"

"就这么放着它不管的话,鸟子就完了。即便如此汀先生也无所谓吗?"

我这么说道,汀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

汀挥动右手,用特殊警棍打向了取子箱的上部。

但是箱子却没坏。反而传来了一种打上墙壁般的钝音。

简直就像是对刚才的攻击进行报复一般,箱中的小鸟源源不断地飞了出来。

"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我急忙制止了想要进行第二次打击的汀。

汀停下了攻击,放下了警棍。那些他无法看见的诅咒之鸟从其两侧分开飞了过去。

它们所瞄准的目标,是坐在椅子上呻吟的鸟子。我立刻伸出手想去妨碍阻止,但是根本没用。红色鸟群就这么穿过了我的手,甚至没让我感到任何触觉。

"呜……"

鸟子痛苦的吐息着。每当红色小鸟穿过她的身体的时候,鸟子就发出像是被刺般的呻吟。

穿身而过的小鸟们再次回到了箱子里,它们的嘴里啃着什么红色的东西。简直就像是啄食过内脏一般。

它们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我刚才伸手的行为,转而向我袭来。

红色小鸟们连让我躲闪的时间都没给,径直朝着我的肚脐周围飞来。下一个瞬间,下腹部传来了一阵奇怪的违和感,随后转变为了剧烈的刺痛。

"痛……."

我咬紧牙关止住了自己的呻吟。那些小鸟有没有飞出我的身体我并不知道,目前唯一的感受就是那让人浑身无力的痛苦。

像是锁定了目标的导弹一样,红色小鸟们由不同的方向轨迹朝我袭来。带给我的疼痛又像是缓慢炸裂的炸弹一样,而且还是那种用归巢形破片来给人全身开洞的指向性炸弹。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移动身子来进行回避估计也是徒劳。即便是能够看清它们的位置也是来不及躲避的,更何况我现在承受着像是被切割般的痛苦,连看向它们这件事情都做不到了——实在是太过凶恶了。真是实至名归的诅咒道具啊。

"喂!空鱼,你怎么了?"

小樱抚着鸟子的背朝我问道。

"鸟……鸟子,被这个取子箱给诅咒了。本想试试看能不能破坏掉,结果引火上身了"

痛苦与恶寒交织,我勉强地答道。

"这样下去,小樱你也会陷入危险的。赶快从这个房间里出去!"

"那空鱼你怎么办?"

"我…….我总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现在在想"

我的大脑全速运转着。如果子弹有效的话,我现在马上就能让这东西变成木屑,但是这东西似乎是无法用物理手段破坏的。对于驱魔之类一窍不通的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根据网上的怪谈,取子箱中应该是有什么内容物的。我记得,似乎是几个人被切下的指尖和脐带——这应该是驱动诅咒的核心,被箱子的外壁给保护着。

想要破坏中心物,从根本上断绝诅咒的话,就不得不去打开这个如同解谜玩具般的箱子。

而要想打开这个箱子还有些前置条件,不仅需要我的右眼,也需要鸟子的左手。

我朝捂着肚子的鸟子走去,靠近了她的脸,用手拍打着她的脸颊。

"鸟子。来帮忙,借一下你的手"

"呜呜……"

"我知道你很痛吧。对不起,但是现在只能这么做了"

鸟子抬起了她那毫无血色的脸。

"这次,要我摸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无法从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上离开。

紧皱着的眉头。因汗水而粘在额头的头发。因间歇性的痛苦而僵硬的脸颊。鸟子,也会做出这种表情的吗……

"空鱼?"

"啊……啊啊。那个,那边倒在地上的那个箱子,看见了没?让鸟子你腹痛的元凶,就是那东西"

重振精神后我答道。鸟子转过头去看向那个箱子。

"知道了…….然后呢?"

"离开海滩的时候,你不是把八尺大人的帽子给拆解开了吗。像那时候一样就行"

"要打开gate吗?"

"不是,该怎么说呢,那个箱子里藏有诅咒的核心。只要能打开箱子,应该就能直接对其进行攻击了"

"…….果然很厉害呢,空鱼你"

鸟子那惨白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我回头对汀说道:

"接下来要打开箱子了,里面会出来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以防万一还是请你出去,小樱也拜托你了"

"再怎么说这也有点——"

为了盖过他的话,我又开口道:

"汀先生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小樱要是靠近取子箱的话绝对就完了。我们两个自己能保护好自己,只有到那边我们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但是事实上汀能帮上什么忙我也不知道,但看他随身带着警棍,应该还是对自己的身手挺有自信的。

"……我明白了"

"等等,空鱼,我还是能——"

"抱歉了,现在没有照顾你的闲工夫"

看着我,小樱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们了"

小樱走出了房间,在离开的时候还反复回过头看我们。汀对我们一鞠躬关上了门。

在他们离开之后,我也差不多到达了忍耐疼痛的极限。

"空鱼,你怎么了?"

"呜——,痛痛痛…痛啊"

红色小鸟们不停啄食着我的腹部,让我只能痛苦的呻吟。我恨不得把它们全都做成烤鸡肉串。

鸟子从椅子上爬了下来。我们二人互相支持着忍耐着痛苦。但很可惜,就算两人互相扶持也无法减轻痛苦。

"啊——,真tm痛…让人火大啊"

"这是内脏痛吧"

"这么拖下去就糟糕了,快点搞定它吧"

我们两人喘着粗气,朝着箱子爬着过去。

"这个箱子,是突然从空中落下的吧?就在空鱼读完笔记之后……"

"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

我因后悔而咬牙切齿地答道。我实在是太愚蠢了。明明再清楚不过了——里世界里哪怕犯一点点的错也会丢了小命这件事,结果还是不经大脑地就念出了闰间冴月留下的文本。就算是被鸟子拜托的,这事做的也太过轻率了。

"不是的,让空鱼看笔记的人,是我…….但为什么你当时那么害怕呢?"

"欸?"

"在箱子出现之前"

"那是因为……在这东西出现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

在鸟子继续追问之前,我把双手都放在取子箱上。其内部像是有着热源一样,向我的手掌传递着模糊的温度。

"直接拿手摸这东西没关系吗?"

"不知道。反正现在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我慎重地拿起了箱子,仔细地观察着表面。打开这箱子的唯一线索,就是其表面遍布的银色的缝隙。这些复杂的走线组成的箱形,就像是融合包含了表里两个世界的境界。鸟群也正是从这间隙中渗透出现的。

我现在做的,简单来说就是拆解炸弹似的事情。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炸弹已经被引爆了,而我们需要把这个炸弹拆个稀巴烂。

"我拿着这个箱子,照刚才说好的一样,你用左手试试看"

"ok"

我把箱子的一面对着摘下手套的鸟子。

"一边按着中央,一边把它旋转起来"

"朝哪个方向?"

"不知道"

鸟子触碰到箱子的瞬间,就闪耀出了格外耀眼的银光。用指尖按着朝逆时针方向转动起来后,箱子表面的零件像是花瓣一样地展开了。

"动了!"

"ok…….现在,试试看朝下滑动"

鸟子的指尖与磷光动了起来,零件也随之一起转动,这个箱子的本体,应该就是从中漏出的光。这也是一个只能用我的眼与鸟子的手才能解开的谜题。

滑动,转动,按下,打开,重叠,拉开……最开始形状简单的零件也随着我们的摆弄渐渐变得复杂了。突然,鸟子担心地说道:

"你可不会让我把这东西复原吧?"

"没这种想法"

"等等——啊啊,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

每次转动零件,变成新的形状,红色小鸟的数量都会增加。同时,带给我的疼痛也在增加。这是否能说明我们正在接近箱子的中心。我对着磷光进行了一番仔细的观察,发现这光是在零件的间隙中,从中心向外侧流出的。我们逆流而上向着中心接近。

"以前就跟鸟子一起做过同样的事情呢。狩猎弯弯曲曲的时候,也是痛苦的不行呢"

"啊,的确呢。当时情况真是很糟呢"

"不过现在的情况比当时还要恶劣就是了……疼痛也是"

为了缓解痛苦,我们说着话转移着注意力。

"我们要把弄这东西到什么时候啊"

"不知道……到疼痛消失为止?"

"呜欸。拆炸弹都比这个东西简单。这才能被叫的上痛苦之箱(the hurt locker 美国电影中文译作拆弹部队)啊"

"什么东西?"

"拆炸弹的那个电影,你没看过吗…….?"

这么说着,鸟子像是随时都会摔倒似的摇摇晃晃起来。

"抱歉,看来我得躺下一会了"

"我,我也一样"

我们二人靠近着倒在了地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支撑我们站起来了。就这么趴在地板上继续动手进行着诅咒炸弹的拆解。

"总觉得…我们俩这个样子,就像是躺在床上玩桌游一样呢"

"我才不想玩这种桌游…….根本就是地狱嘛"

不知不觉间,箱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立方体的形状,变成了立体迷宫玩具似的异样的物体。原本二十厘米左右的立方体中收纳着无数的零件,现在零件被展开后,从我们的手中溢出,向周围延伸。

"空鱼,刚才,你让小樱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是忍着痛的吧"

"算是吧"

鸟子当时明明已经痛成那样了,却还是能注意到我啊,这么想着我暧昧地回答道。

"那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不想让小樱担心吗?"

"小樱在这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而且要是说出来的话,估计她就没法消停了"

"这样啊"

鸟子对我微笑着。露出了一副温柔至极的表情。

"怎,怎么了?"

"我放心了,果然就算我不在了,空鱼你也能好好的呢"

"哈?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啊!?"

看了我的反应,鸟子一笑。

"要趁还能说话的时候赶紧对你说啊。你看,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吧"

"别说这种话了,快把手动起来"

不顾我的制止,鸟子继续开口道:

"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你的人生是不是因我而步入歧途了,不过空鱼,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哦。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的。"

鸟子因痛苦而低下了头,但是她的话语却没停下过。就像是发烧病人说的胡话一样。

"努力的,救出了如月车站的残存美军。最开始明明很讨厌海滩,但还是能在那霸,石垣岛玩的很开心。空手道酱向你求救的时候,答应了她,还给她取了外号。明明都没给我取过"

透过鸟子的声音,我仿佛看到了她一脸不满的样子。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介意小樱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但是,空鱼,你绝非没有人心的人。你是最温柔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不是…….没这回事……."

"刚才也是哦,你掩护了小樱。而不是我"

"对不起"

我蜷缩着道歉,但是鸟子却意外地摇了摇头。

"不是哦。空鱼有了除我以外会关心的人,还会为他人着想,我很开心哦。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吗,空鱼你值得更广阔的世界。所以,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

"别说了!!为什么要跟我说这种事情啊!?"

无法抑制的情绪迸发了出来,但就在这时我们二人之间突然发出了一声咔嚓声。

在我和鸟子手中,向周围延伸的零件群的正中心,有着一个立方体的箱子。这个箱子与最初的尺寸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表面略微有些脏污,给人一种非常古旧的印象。但却不是拼图状的结构。

箱子上方盖着盖子。银色的磷光,从盖子的缝隙中溢出。

不知不觉间就解开找到了,取子箱的中心——诅咒的核心。

"…….鸟子,就是这个"

调整着呼吸我说道。

躺倒着的我们的正上方,无数的红色小鸟盘旋着。一只只地降下啄食我们的内脏,真是长翅膀的诅咒啊。腹部的疼痛就像是被刺入了几根烧红了的铁刺一样,现在已经处于失去意识的边缘了。鸟子的状态估计比我还要糟糕。

"有什么话一会再说。现在得把这东西打开,破坏掉里面的东西。再坚持一会就行,拜托了"

"……."

"鸟子?"

我呼喊着,但却没有任何回应,鸟子脸贴着地紧闭双眼。难道失去意识了吗——我伸出手摇晃着她的肩膀。

"鸟子,鸟子,快醒醒。只差一步了啊"

"…………."

"鸟子!"

无论怎么放大声音,她都一动不动。陷入不安的我,把手伸向鸟子的嘴部,把指甲靠近到她的唇边。

——没有了呼吸。

"骗…….骗人的吧"

我艰难地向着鸟子爬去。拼死地起身,精疲力尽地翻了个身。背部重重地撞上了地板,但即便如此,鸟子也没有任何反应。

"别这样啊。明明刚才,还在喋喋不休地…….讲那种让我讨厌的话……"

我的声音变得颤抖起来,但这不是因为疼痛的原因。

"快起来!鸟子!醒过来啊!"

我抬起了右手,拍打向鸟子的脸颊。啪的一声

,听上去就很痛。但是鸟子仍旧没有苏醒过来。

"起来啊!起来啊…….我让你起来啊!鸟子!"

我悲鸣着连续拍打她的脸颊。不行了,没有任何反应。

"对,对了。那个箱子"

心理状态剧烈动摇的我,这么想到:若是能够破坏取子箱的话,我们一定能够把这个可怖诅咒给消除。一定是这样的。

我拿起那箱子。没有借助鸟子的手,直接打开它的盖子。

颤抖的手紧张地打开了盖子,磷光像是水一般地从中溢出。随后我用右眼捕捉诅咒的核心——

我的思考停止了。

箱子里,什么都没有。

根本不存在任何我能用右眼识别捕捉的物体。无论是小孩子的指尖或是鲜血淋漓的脐带都不在其中。

箱子的四壁,就在我手上散开倒下。

右手的盖子也从我右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完美地与散落一地的零件契合起来。

一切都完了。

取子箱,已经不存在了。

抬起头来发现,我们已经身处在由木制零件组成的迷宫中了。刚才拼死解开,无限延伸的取子箱的零件,已经形成了地板与墙壁。

通路在四面八方延展出去,不断地产生分支。我周围如白昼般明亮。但抬起头来才发现,头顶的并非天花板,而是一片深蓝。

这是里世界的天空。

小鸟们的攻击停了下来。但是腹部的剧痛缺丝毫没有减轻。从内脏深处迸发的钝痛,让我呼吸困难。鸟子依旧一动不动。红色鸟群在墙壁之上低头看着我们。

"我说,鸟子。现在情况可不妙了啊,差不多该起来了吧"

声音像是被蓝色天空给虚化吸收一样。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对鸟子说着。

"我们,好像不知不觉,到了个相当深的地方啊——"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两次,踏足过里世界的深处了。时空大叔的那时候与冲绳的海边。如今我从迷宫的上空那ULTRA BLUE的深渊所感受到的氛围与那两次相仿。

而且,那两次,我都遭遇了闰间冴月。

我那因疼痛而变得迟钝的脑中,对这一切浮现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翻开笔记,读出文字时候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和她所投出的取子箱。

然后随着取子箱而打开的,前往里世界深处的道路。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把我带入这里的陷阱吗——?

墙壁之上的鸟们,一齐转头朝向了通路的前方。

在那个方向,我看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妖艳的黑长发,看上去就像是丧服般的黑衣。眼镜后的的双眼闪烁着,让人恐惧的蓝色。

——是闰间冴月。

我朝着掉落在墙边的背包,艰难地爬去。打开包,从中拔出马卡洛夫。说实话这种情况还是突击步枪比较可靠,但是它是以被分解后的状态被我放在包中的,实在是没法使用。早知如此,就应该不怕麻烦地好好让鸟子教我装枪的方法…….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黑衣女子停下了脚步。她的脚边,就是躺着的鸟子。我急忙用枪口对准她,而她则用那深不见底的蓝色双瞳看向我。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真的闰间冴月?虽说风车女那时候所遇到的很明显就是怪物,但这次所遇到的是人类形态的。而且无论用左眼还是右眼观察都没有任何变化。仔细一看,她的长相真的非常美丽。但这却加剧了我内心的不安。要是她突然像奸奸蛇螺一样脸变得扭曲可怕的话,突如其来的颜值变化就足以杀死我了。

"请问……是冴月小姐吗?"

我小心问道,那女人并没有回话。她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投向了脚边的鸟子。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脊背,下个瞬间,周围传来了翅膀拍打声音。

红色小鸟成群地一齐飞了起来。头顶上的小鸟们的鸣叫声,与其说是鸟叫倒更像是人类的对话。用着一种阴郁的声音喋喋不休着。鸟群低头看向了我们,把喙低下,收起了翅膀急速向下冲来。

要是再受到如此大量的诅咒的话就完了。已经如此虚弱的我的身体,肯定是撑不下去的。紧紧地闭上了眼,准备面对剧痛。

——没有来。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

睁开眼睛,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化成赤红瀑布的鸟群,以一种骇人的势头进入了鸟子的身体。

"不行!!!"

我的哀嚎声被掩埋在了翅膀的拍打声中。

在鸟子承受了所有的诅咒之后,仰面躺倒的她的身体突然一阵痉挛。

从她腹部的内侧,朝上升起了一阵龙卷般的漩涡。和风车女对峙的时候类似,鸟子的身体呈现出了一种被分解的构造。但比当时更为猛烈,鸟子像是要被吸入上空一样。黑衣女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鸟子要被带走了…….要消失了!

我用马卡洛夫瞄准着,扣下了扳机。

没有丝毫犹豫。子弹命中了黑衣女的左胸。女人转过头来,看向我。我双手用力抑制住了后坐力,继续开火。

没命中。右肩。左手上臂。没命中。脖子。脸。脸。子弹打空了。

我放下了枪口冒烟的马卡洛夫,观察她的情况。弹夹中的八发子弹命中了六发,但黑衣女仍旧站立着。命中的地方留下了空洞,但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渗出。

像是被风吹拂的树木一样,女人摇晃着身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身上的弹孔愈合。就像是在如月车站遭遇的"角男"一样。但比"角男"的回复速度要慢……。

鸟子丝毫没有要醒过来迹象。明明风车女那时候是能顺利阻止的。但现在破坏取子箱没用,用枪打黑衣女也没用。马卡洛夫的子弹也打空了。面对现在的窘境,我究竟能做什么?

"…….我明明都想要放弃了"

事情变成这样,真是让我一肚子火。

"都是一直不醒过来的鸟子你的错"

即便知道鸟子根本听不到,但我仍旧抱怨道,随后,对着鸟子将意识集中到了右眼。

对人类使用右眼的能力。当初对耍空手道的用的时候差点把她弄疯。自那以后我都极力地控制自己不用右眼看人,但是在快要失去鸟子的现在,我能改变状况的最后手段也只有这个了。

右眼视野里鸟子的身体内部,有着一个甜甜圈状的物体。那是刚才进入鸟子体内无数红色小鸟重叠着在高速旋转。从其中心朝着上空喷涌而出由羽毛状物体组成的,立体的几何学图形。

我想起了遭遇风车女时,从陷入疯狂的鸟子嘴里说出的话。若是在蓝光的那一边,有着未知的存在的话,并且想要与我们进行接触,"它们"会为了理解我们而做些什么呢?

也许,"它们"会尝试把我们加工成为能够理解的形态呢?而现在我眼前的鸟子,正是在经历这一过程…….?

突然传来了一声吸气的声音。

鸟子的嘴张开了,深吸了一口气。

紧悬着的内心突然放下,让我浑身脱力,随即我大喊道:

"鸟子!快醒醒——"

就在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了。

不行,要是鸟子现在取回意识的话,就会看到她头上的那个黑衣女。

我扔下了马卡洛夫,朝着鸟子投身而去。趁咳嗽着开始呼吸的鸟子还没睁开眼的时候,抱住了鸟子的头。

"空…….空鱼,你在干什么…….?"

"别把眼睛睁开。什么都别看。要是看到的话,鸟子你会变奇怪的"

"真就…….这么糟糕吗?"

"是的,所以绝对不要睁眼"

"那空鱼你看的话没关系吗?"

"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回答着我抬起了头,正在愈合中的黑衣女依旧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我们。拜托了千万别说话。

"比起这个,鸟子,你身体怎么样?——脑袋有什么变化吗?"

"脑袋?你在说什么啊"

鸟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肚子呢?还很痛吧"

"这个,已经不痛了,一点都不痛!"

鸟子回答的语调意外地精神。

"怎么说呢,身体变轻松了,体内多余的东西像是全都溶解掉了一样。真是期待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等,等等,你在说什么?"

"空鱼你也试试吧?虽然不清楚该怎么做,但大概就是把手伸进肚脐一带,抓到什么算什么就行了"

呜哇,果然,鸟子变奇怪了。

——不对?等等?

我右眼看得见的东西…….只要用她的左手就能……

"鸟子,你说的可能没错"

"欸,你说的是把肚子切开,把里面搞得乱七八糟?"

"不,不是"

"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到那里去也能安心了!因为空鱼你也会跟我一起去的"

我无语了。

"对吧!"

"……行了行了,你先闭嘴。把左手借我"

"ok,用完记得

还给我哦"

抬起透明的左手,我对鸟子说道:

"听好了,鸟子。到时候听我指挥,你就把左手抓住的东西给拉出来"

"啊~好~。就像以前一样对吧"

"对对,跟以前一样——开始了哦"

我抓住她左手的肘部,将其伸进鸟子的身体。

"呜呜"

鸟子呻吟着。透明的拳头陷入了她的腹部,干涉了红色圆环面(torus),扰乱了鸟群转动的轨道,圆环面的表面产生了不规则的波动。

"对,把这东西给握住!一但有触感就马上拉出来。做得到吗?"

"做是做得到,呜呜,总觉得好恶心啊,我要吐了"

"别说话了,快点!"

"知道了啊…….呜呜"

鸟子的左手一握,一点点地把扭曲的圆环面从腹中给拽拉了出来。

当圆环面完全被拔出后,她腹中出现龙卷般的漩涡也消失了。现在能看清,漩涡的中心物是一个由红纸折成的千纸鹤。

鸟子松开了手,由红色鸟群重叠而成的块状物,掉了下去碎了一地。

这样如何!别想简简单单就把鸟子带走!

黑衣女气势汹汹地俯视着我们,她的脸不知何时靠近了过来。明明刚才还毫无反应,现在却弯下了腰,把脸放在了一个随时能贴上来的位置。

"啊咧?这股气味……总觉得很怀念啊"

鸟子开口道,我顿时感到了危机,连忙把她脑袋紧紧抱住。为了把她眼睛耳朵和鼻子全都堵住。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低沉的女声:

"你也——,——吧"

"欸…….?"

我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说的话。但是却给我留下了非常恐怖的印象。

刚才为之都只是盯着我们看的那个女,仅仅用了一局意义不明的话,在我眼里就已经变成极度恐怖的源头。我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去知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抑制住自己想要逃避的本能,抬起头与她对视。

视野里再次出现了那个女人的脸,同时,我也用右眼偷偷窥向她身后的东西。果然没错,这个女人,和ULTRA BLUE的那头有连系。我能够感受到于里世界深部彼方的"它们"的存在——依靠恐怖与疯狂,想让我们跨越那蓝色的深渊的巨大且不可名状的存在。但仅仅如此,就已经完全超越了我所能理解的极限。

我身上所有的感受器官都变得异常,大脑和神经陷入了完全的故障状态,但我却还是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的盯着那头。

7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

坐在我身旁的小樱一踢椅子站了起来,脸色骤变地弯腰看向我。

"空鱼,听得懂我的话吗?能看见我吗?"

"……看得见,听得懂。"

我声音嘶哑地回答道,小樱像是放心了一般地深深舒了一口气。

"哈——……让我担心死了,笨蛋!"

淡蓝色的亚麻制寝具上传来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床周围围起了帘子让我无法了解室内的情况,但我还是清楚地明白了我现在身处于医疗设施之中。

"小樱你才是,身体没问题吗?"

"我一切正常。你呢?"

"还行"

实际上我的腹部仍旧十分痛苦。要是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就好。

"这里,是哪儿?难道说,是那个病栋?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想要起身,但被小樱阻止了。

"别勉强自己。这里是DS研究所的诊察室。自那以后也就过了三小时而已"

我把脸转向相邻的床。两张床严丝合缝地紧靠着。我左手传来的触感说明了鸟子就躺在我身边。

"你们两个那时候真的就完全陷入错乱了。简直就像是被屈肢葬了一样缩成一团,嘴里还唱着些不明所以的歌。手还紧紧牵着没法分开,就只好让你们两个一起睡下了。行了行了,你还是继续休息吧。我去把汀叫过来。"

"鸟子她——还好吗?"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小樱则一脸嘲讽地歪嘴说道:

"她刚才起来过了,闹腾的不行。空鱼没事吗?她醒过来了吗?…….闹累了就又睡下去了。总之比你有精神多了"

小樱语毕,转身离开了诊察室。

我把头靠上枕头,看向鸟子的睡脸。

"还敢说什么自己不在了会怎么样这种做作的话……"

睡着的鸟子紧紧握着我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样子。

"嗯……."

鸟子微微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开口道: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放手了"

"谁说不愿意了"

我叹了口气。

"之前发生的你还记得多少?"

听了我的问题,鸟子暧昧地回答道:

"我能记忆就只能回溯到打开箱子为止了……。在那之后就不太清楚了,总觉得空鱼好像对我做了什么"

"啊,嘛,也没做什么"

由于心虚我糊弄着回答道。鸟子则咬紧嘴唇。

"对不起。都怪我拜托空鱼做那样的事情,我——"

"啊啊,够了,别再说这种话了"

我打断了鸟子。

"怎么说呢,鸟子你一直以来都觉得我是在帮你寻找冴月,所以才会一直觉得有愧于我……但是,我完全不在意。倒不如说你的这种想法真的让我很火大"

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我继续说道:

"鸟子你说过让我靠多交朋友,来扩大自己的世界,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鸟子你才是我开阔自己世界的原因。你想啊,在海滩那时候……不过那次估计还是借着酒劲。"

鸟子沉默地听着。

"帮助佩尔豪斯大队离开的原因,完全就是因为,我一点也不愿意有什么多余的人在里世界。他们离开的越快越好。这么多人,看着就烦"

"诶诶——,就因为这种理由?"

鸟子惊讶地合不拢嘴。

"就是这样啊。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我自己发现的游乐场,可不容他人糟蹋"

对着瞪大双眼的鸟子,我说道。

"但是,我想跟鸟子一起。两个人永远都在一起玩就好了。所以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受害者了"

听了我的话,鸟子把身体侧了过来,直直地看着我。

"这样啊。我知道了。毕竟,我们是共犯呢"

"就是啊"

她终于明白了——我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在帮空手道酱的那时候也……."

鸟子小声说道,轻轻了笑了起来。

"……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有哦。只是觉得——空鱼你真是个性格麻烦的孩子呢"

"哈啊!?"

听到了如此出乎意料的话我呆呆地张大了嘴。

可能因为我的表情有些夸张,鸟子直接笑出了声。

"我哪里麻烦了啊?"

"不知道,你自己想吧"

"鸟子…….!"

我想要追问,鸟子就把头藏进了被子里。

这家伙想要装睡吗,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样子。

真是太失礼了。竟然觉得我这么率直的人麻烦。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带着一肚子的气,我又睡下了。

那个黑衣女,到底是不是闰间冴月本人呢,"它们"想要引诱,改变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由于疲惫导致思维无法集中。不知不觉地我闭上了眼。

闰间冴月的笔记本。在里世界深处蛰伏的存在。第四类接触者的终末。以及不断增加着的——鸟子的秘密。

需要思考的课题如此之多,但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之现在还是先休息吧,等体力恢复之后再去考虑。

等体力恢复了以后,跟鸟子两人一起乘着AP-1,翻山越野去冒险吧——。想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我进入了梦乡。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