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 物理盐鱼
Prologue
──为什么会这样呢。
荒田孝元一边在心中没完没了地问着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边在漆黑的山里奔跑着。
虽然这天是满月,但云层厚到一丝的月光都无法照射下来,孝元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虽然他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奔跑是极其危险的,但他背后的危险则更为可怕。
而且并不只是孝元一个人在奔跑。他的周围也有好几名法力僧拼命的逃跑。
他们的背后传来了咆哮。这像是野兽一样的声音,又或者说,像是喷气式飞机引擎的声音,让他们更加拼命地逃跑了。不然的话就会死。
「噫呀啊啊啊啊啊。」
突然响起的悲鸣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同伴的临终喊叫传到了他们脑海的深处。
「那是伊月的声音……」
在后面跑着的僧侣十分不甘地呻吟着。但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掉头回去。
谁都没有余力去保护别人。
「源觉、源觉大人在哪里……」
有人突然喊了一句,但并没有得到回答。虽然孝元知道那个答案,但不打算说出来,也没有余力讲出来。
从他感知到背后的那个怪异的危险的那一刻,他就立刻逃跑了,逃跑的速度还挺快的,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一个身材臃肿的人的速度。
「方向、方向还正确吗?」
虽然他们是一起逃的,但这和到处瞎逃是没什么区别的。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
「请等一下,我记得这里是往右转。」
不,只有一个人对路线有一点把握。那个人正是孝元。
「别说蠢话了。那边是上山的路。」
「往右走一段距离之后有一条小河。只要沿着河流走下去……」
「你这种菜鸟的话谁信得过。」
有人这么说着,结果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往孝元所指的反方向跑去。
「不能走那边。」
他们无视孝元的阻止,消失在了黑暗中。
剩下的僧侣们不知道怎么做才好,站在原地为难。
「你们先走吧。我去把大家带回来。」
孝元这么说着,往左跑去追那群僧侣了。
留在这里的他们也不是相信孝元的话。毕竟他是这里最年轻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觉得左边的下山路就是正确的。
这时,一个人听到了水声。是河流的声音。以此为契机,他们往孝元所指的方向跑了。
另一边,孝元追着往反方向逃跑的僧侣们。但他却没看到刚才的那些人的身影。不久后,原本的下坡路突然变成了陡峭的上坡路。孝元想着来到这边应该能找到他们了,结果他的期待完全落了个空。
正巧,他的正对面传来了咆哮声。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还听到了一股“噗啾噗啾”的令人生理上厌恶的声音。那是野兽食用鲜肉的声音。
「啊、啊……」
孝元一边忍耐着,不发出声音一边后退,尽可能悄悄地原路返回。
「呜,啊,啊啊啊啊。」
不知不觉间,他一边叫喊着一边奔跑。他差点被恐惧给压垮了。
不知何时,他跑在河流里。是孝元之前说的那条小河流。就这样顺着河流走的话就能逃出去了。河流很浅,差不多只能淹没他的小腿。差不多是一条不下雨的话很快就会干涸的河流。在一片黑暗之中,脚部传来水冰冷的感觉是那么的让人安心。
突然,他听到了自己以外的水里的脚步声。他一开始以为是追上了之前离开的僧侣,结果并不是。
是背后传来的新的水声。是一个粗暴的踩水的声音。而且还夹杂着咆哮。听到那个咆哮,孝元的心都凉了半截。
「哇啊啊啊啊!」
这次孝元抛弃了矜持,一边哭喊着一边在河里跑着。途中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但他连去在意疼痛的余裕都没有。
越往下走水越来越深了,差不多淹了他半个身子。上岸的话应该能跑得更快而且还更轻松,但他慌到连这一点都没想到。
他一边拨水一边前进。身后的咆哮震得空气都在发抖,而且还越来越近了。
孝元背后一冷。感觉像是自己的命被剑指着一样。由于恐惧,他身体的平衡都崩溃了。不过他正好躲过一劫。他直接摔进了河里,同时,河流的上空有什么东西猛地一下子通过了。
紧接着,河岸的一块大石头被粉碎了。要是打在人的身上,估计都不能保持原形了。
在河里摔个屁股着地的孝元已经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他的眼前站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它的身体像是岩石一样坚硬,长着双手双脚。虽然和人类相似,但却有着决定性的的不同。他的头部不是人类的头。而是一脸凶恶的牛头。
「……牛头鬼。」
牛头鬼。讨伐这个地狱的鬼卒正是源觉第一次作为高层给僧侣们下达的任务。但是牛头鬼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局势完全可以说是一边倒,牛头鬼讨伐部队被瓦解的一干二静。
牛头鬼挥起了比人的身体还粗壮的手臂。它没有手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角一样的东西。孝元正因为对死亡的预感而不断地害怕着,都开始胡思乱想到“是牛的话为什么不是蹄子啊”这种随便怎样都好的事。
牛头鬼的手挥了下来。大量的血液染红了河流的水。
啊啊,自己死了吧。就算没死也应该是抢救不了的濒死重伤吧。他这么想到,但不知为何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而且他的意识也还是好好的。
而且,最奇怪的是,流入河流的大量血液是从牛头鬼断掉的胳膊里出来的。而他带着角一样的爪子却消失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让孝元得知了答案。那个人站在牛头鬼的面前,帮孝元挡住了牛头鬼。那个人的手上握着一把长得可怕的刀。
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用刀把牛头鬼的胳膊给砍下来了,虽然一般来想就是这样的,但孝元还是无法相信这一点。
牛头鬼的皮肤硬得像钢铁一样,而且挥动手臂的力道也很重。而且眼前的人物比自己都还要娇小。
但刀上有着明显的血迹。那个人用力一挥将血渍挥掉。那个人挥刀的动作完全不像是外行人。孝元从未见过如此适合用“切开空气”来形容的挥刀。
与那个人的技艺相比,他至今为止在总本山进行的修行时看到法力僧们练刀的时候完全就是在玩耍一样。那个人这一击直接让牛头鬼粗实的胳膊消失了。
牛头鬼狂吠着。但那只是一种威吓。它是在威吓那个人不要靠近。来自地狱的恶鬼害怕了。
那个人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分出了胜负。对于孝元来说这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分钟。
牛头鬼被砍掉了角和双腕,全身都伤痕累累,甚至发出悲鸣打算逃跑,但那个人把它从头到尾一刀两断了。
看到牛头鬼的尸体逐渐消失之后,那个人终于放松了自己内心里绷紧的弦。
「呼。」
孝元从那个人的声音里感觉到了一股违和感。不久后那个人来到了仍然坐在河流里的孝元的身边。
「你可真有勇气呢。」
听到那个声音,孝元终于注意到了是位女性。纤细的身材,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他完全无法想象她就是刚才打倒巨大怪异的人。
「诶……没,因为。」
──我什么都没能办到。
虽然他想这么说,但他实在是开不了嘴。太惭愧了。
她还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确认安全了之后,就这样蹲在了孝元的面前,看着他。孝元还是低着头的样子。
「你还挺了不起的呢。这种情况下都没有抛弃同伴逃跑。」
女性温柔地微笑着说。她像是安抚小孩子一样,与他处在了相同的高度,脸贴近到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并不是只有法力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哦?」
听到那温柔的声音之后,孝元终于抬起了头,他这才看清了救了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明明前一刻他还处在生命危险之中,这会他看着她看入迷了。孝元都忘记回答了。
「怎么了?」
女性觉得很奇怪,歪着头说着,不知为何把手伸向了他。
「还站得起来吗?没事吧?」
孝元注意到她误会自己是因为害怕而站不起来了,于是慌忙地站了起来。
「没、没问题的。我站得起来,我一个人站得起来。」
他没能握住眼前纤细白皙的手。
「对不起。把你当做小孩子对待了,抱歉。」
他眼前的手一下子就缩了回去。
“不对,才不是那样”,虽然孝元想这么说,但他还是说不出口。
幸好周围挺暗的。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脸都红透了。孝元装作没事的样子拍着自己法衣上的泥土拼命地说道。
「那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啊啊,对不起
,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才合礼仪。我是孝元,荒田孝元。」
女性比孝元晚半步站了起来,她这时候也很有礼貌。她用着甜美的声音笑着告诉了孝元自己的名字。
「我是夏莲。赤羽夏莲。」
1
赤羽夏莲。
孝元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调查这位救命恩人。
然后明白了几点关于她的事。
第一,她是总本山屈指可数的讨伐怪异的专家。
她也不只是会用太刀将怪异讨伐。她不仅有着超高的刀技,而且还会使用法力强化刀身。那究竟是何等精致的技术,对于法力与剑术都不熟练的孝元来说他是十分明白的。
第二,把她培养成这样强悍的她的父亲,赤羽义雄本人也是一个法力非凡的人。
他是讨伐了许多强力怪异的杰出人物,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位于总本山顶点的人。
而专心修炼与讨伐怪异的她,不知为何最近经常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真是晦气。」
源觉蹬着脚走在走廊上。与他擦肩而过的僧侣们察觉到了他的不快,慌忙给他让路。
在后面的孝元也侧身。
「晦气晦气晦气晦气也该有限度吧,真是晦气。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源觉像是在说绕口令一样,突然转头对孝元说道。
「哈、哈啊,您指的是?」
「那对赤羽父女。赤羽义雄和赤羽夏莲。」
「为什么呢?夏莲小姐不是救了我们的命吗?」
源觉听到孝元的话之后露骨地咂嘴。
「说道救命,你也应该感谢我。而不只是那个小姑娘。」
他完全不明白源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最先逃跑的人不正是源觉吗?
「那个时候我立刻判断到应该离开那里,迅速地联络援军,在山脚下与那个女人汇合,所以你们才能得救。要是我联络晚了一步的话,现在你就没命了。」
他口若悬河,孝元内心有一半服了他了。从这个角度来看也是沾点理的。
像源觉这样的人来说总是在忧虑自己的地位,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建立组织吧,当时还是十几岁的修行僧的孝元对这些事还是挺有兴趣的。
但是,源觉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公司里的直属上司一样,十分的微妙。孝元的家族掌管着某个地方的大寺院,而那个大寺院从属于总本山。那里的弟子十三岁的时候就要入籍总本山,在暑假之类长时间休假的时候住进总本山进行修行,等到十五岁的时候就要与怪异实战了。
孝元的法力绝对称不上是强力的。所以他才会想着在拥有强大法力的僧侣门下修行。然而现实却正相反。
然而源觉并没有察觉到孝元的那一丝失望,依然在喋喋不休。
「再说,那个女人一出现,大家都变得浮躁起来,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晦气得不像话。」
他明白源觉想说什么。在这满是男人的总本山里,只要有女的过来的话,大家都会变得有些浮躁,更别说夏莲这样的美人了。
源觉越说越激动,脚也蹬得越厉害了。
「什么不像话了?」
有个刚步入老年的男人站在了源觉的前面。与穿着花了许多钱才买来的气派的袈裟的源觉相比,这个男人身上穿得就像是传统的修行僧一样。
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比源觉强好多倍。
「咕……义雄吗?」
──这个人就是义雄啊。夏莲小姐的父亲。
义雄的传闻连当时还是修行僧的孝元都知道。而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最后的法力僧”这个词了。
义雄那残酷的生存方式,与他战斗的怪异,还有他自己的法力。把这些拿去和现在的法力僧比较的话,现在的法力僧如同儿戏一样──。
他好像是从辽远这个僧侣那里听到的。
根据他的说法,如今建立组织携手退治怪异的模式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经过战后的混乱期,总本山的作战方式有了巨大的改变,并不推崇强大的个体能力,而是向着组织性的方向发展。
像空海、最澄、安倍晴明这样的人把他们当做超人就行了,散发着知性气质的辽远这么说着像是玩笑,但真当义雄来到孝元的面前时,孝元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玩笑话。
孝元从义雄那里感受到了源觉身上所没有的那种可怕。
不知不觉间,孝元站着不动了,而义雄意外地向他搭话。
「夏莲救下来的那个小僧就是你啊。」
多么令人惭愧的介绍。
「你名字叫什么来着。荒卷……不,好像不是这个。荒……荒,是粗盐岩盐君吗?」【译:荒田读作Arata,粗塩岩塩读作Arajio gan'en】
真的是令人惭愧的介绍。
「我叫荒田孝元。」
「喔,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修行,如何?」
「浪费时间是什么意思?义雄阁下。」
「啊啊,源觉阁下。当时女儿承蒙你的照顾。不,好像也没啊。」
源觉知道了和孝元在一起的自己也被他说成是在浪费时间,但他并没有咬牙切齿,而是平静的表达出了厌恶。
「源觉阁下,啊啊,荒卷君也可以,能帮我送个东西到我女儿那里吗?」
他好像完全没有记住别人名字的打算。
「啊,那个……」
孝元犹豫不决。虽然在源觉的面前他不太敢答应是一个原因,不过更大的原因是他根本不知道夏莲在哪里。
「我女儿的话在西边的单间里。面朝院子的那一间。」
「义雄阁下,不要擅自把我的弟子派去跑腿。」
源觉气得鼻孔都撑大了,在他拜托两人随便谁都可以帮忙跑腿的时候,孝元就不得不答应了,他不答应的话就会变成让源觉跑腿的情况。为了不让气氛进一步恶化,孝元上前一步。
「我知道了。让我来送吧。」
当孝元看到他递给自己的东西时十分惊讶。
那正是那天夏莲救自己的时候带的那把刀。
「这么重要的东西让我保管真的好吗?」
「没关系的。虽然说是刀不离身,不过我的女儿最近有点松懈。居然落在了修炼场。保养得也不好。每次我过去训话,她就变得越来越顽固。」
那时候,义雄的脸有一瞬间变成了父亲的脸。
「那么,我就先暂时保管着,之后再交给她。顺便委婉地传达义雄大人的话。」
「是吗,谢谢了。交给你了,荒木君。」
「是荒田。」
他都快懒得订正了。
义雄把刀交给了孝元之后,马上就被其他的僧人叫走离开了这里。
孝元抱着他保管的刀,这时源觉因生气而张大的鼻孔变得更大了。
「你觉得那家伙花了几年才记住我的名字?」
他愤怒地竖起了三根指头。
「三年啊。三年。三年来,每次和那家伙相遇他都会叫错我的名字。我绝对不会认可让那种家伙在众人之上。」
他稍微明白了一点源觉的心情。
「哼,对人类没兴趣,只对怪异有兴趣的家伙能成为人上人吗?」
确实,源觉对怪异不太感兴趣。
但孝元有这样的感觉,那个只对怪异有兴趣的义雄,说不定在女儿的面前会露出属于父亲的面孔。
2
盛夏,走廊上充满了蝉鸣,孝元拿着刀向西边的房间走去。
就算是周围全是森林的总本山,在盛夏的时候也并不怎么凉快。
他到了之前讲好的房间的门口,感受到里面有人的气息。
他准备开口,不过想到进一个独居女性的房间实在是不太好,但又想到这样重要的东西又不能放在门前不管,正当他烦恼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
「是哪位?」
里面传来了声音。
听到那美丽高雅的声音,孝元就变得紧张起来,心脏跳个不停。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觉周围的气温都变低了。
「我是孝元。那个,前几天,是您救了我……」
「啊啊,荒田孝元先生是吧。」
她马上就想起了孝元的事。光是这一点,就让孝元开心不已。而且她与她父亲不同,连全名都记得。
「我来送您父亲保管给我的东西了。」
「父亲那里的?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请进吧。」
孝元犹豫了一会,打开拉门后进入了房间。
夏莲坐在靠房间窗户的书桌前。书桌上整齐的摆着教科书与参考书。
他有点惊讶,从教科书的封面来看是高中生的东西。他确实记得夏莲已经超过二十岁了。
笔记本上的文字也十分整齐。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听一下,看到孝元不知所措的夏莲对他说。
「请坐。」
并且拿出了垫子。
「打扰了。」
孝元端正地坐
着,交出了被委托的刀。
「请收下。」
「嘛……谢谢。父,不对,义雄大人什么都没说吗?」
「啊,没、没什么特别的。不要忘记重要的东西,之类的……?啊不,那个……」
看到支支吾吾的孝元,夏莲笑道。
「呋呋,果然是牢骚呢。那也是当然得,毕竟错的是我这边。你突然被年长的高僧,而且还是我家父亲的那样的人拜托办事,肯定很紧张吧。抱歉啊。」
「才没有这回事。那么,我先告辞了。」
不知为何,夏莲对着打算离开的孝元说道。
「请等一下。你好不容易帮我送东西过来,作为答谢,请喝杯茶再走吧。」
夏莲去准备茶水了,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摆上了煎茶和小点心。她的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简洁优雅。明明这个房间里没有空调,但孝元觉得和夏莲在一起的话就有种很凉爽的感觉。
「我、我开动了。」
他一把拿起茶杯喝了起来。在这期间,夏莲正坐着用温柔的视线看着孝元。她平稳而优美的身姿无法让人想象到她那天晚上打倒了牛头鬼。她的那份美丽也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
武道与茶道有着相通之处。将其钻研到极致的人会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虽然她还很年轻,但她应该不是凡人,而是被上天给选中的人吧。
孝元这么想着,一不小心手滑,杯子掉了下去。但杯子还在空中的时候就被夏莲接住了。
「啊。」
「是太烫了吗?」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后问道。
「啊,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有点紧张。」
「孝元先生,我和你的年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请不要在意。」
孝元之所以紧张是因为夏莲握着他的手,而夏莲并没有注意到他紧张的原因。
「你之前是在学习吗?」
为了把自己的脸红糊弄过去,他看着书桌上的教科书,改了个话题说。
「诶,啊,是……的。」
这次轮到夏莲脸红了。
「我记得孝元先生是高中生,对吧?」
「是的,高中二年级。现在利用暑假的假期来这里修炼。」
「我……」
夏莲突然陷入沉默。直来直说的夏莲会这样真的是很少见。
「那个,说来惭愧,我在学校里的学业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学的不是很好。」
夏莲的脸变红也好,书桌上那么多高中生的教材也好,这些事都逐渐地合理了。
「我一直被父亲带到日本的各个地方旅行。目的主要是去讨伐怪异。」
她说的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初中的时候总算是想办法毕业了,那个时候都没怎么好好地去过学校。所以没能上高中。父亲说我需要的是讨伐怪异的战斗方法。我的才能在这里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不用去高中。集中精力去讨伐怪异就可以了。」
不经意间听到的话语内容十分沉重。
「我从父亲那里学到了生存的本事。也有从其他的僧侣学到过一些学问。但那些都还不够。我现在看着的高中生教科书,几乎有一半都看不懂。」
她低着头,羞愧地说着。
──夏莲小姐,睫毛挺长的啊。
孝元如此想到,不过马上就规制自己去想夏莲深刻的烦恼。
「所以才会学习吗?」
「是的,我还想继续上学。现在想融入高中生活应该不太可能了。但是,既然有着高考的资格,我还是想去上大学。这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真是了不起呢。」
孝元真的是很钦佩她。并不是什么社交辞令。这种纯粹的求学心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但是有好多个麻烦。刚才我也说过了,学校里学习的东西我有一半都不懂。而且正如我担心的一样,父亲教给我的东西都太偏门了。无论哪本教科书上都没有写着野兔的解体方法。」
「那个、嘛、好像是有点偏呢。」
硬要说的话,那属于求生技术。
「汉字和古文之类的国语姑且算是没问题。特别是我很擅长梵文。然而这对考试没有一点帮助。」
虽然她作为僧侣是很出色的,但确实偏的厉害。
「所以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学了,束手无策了。能和一边上高中一边修行的孝元先生讲这些着实令人羞愧。」
「不,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因为没有强大的法力,所以才会去上学镀金。你看,黑道里也不经常有这种事吗。打架不行的家伙就去上大学,成为有知识的黑道之类的……」
孝元拼命的打圆场,但不懂世故的夏莲好像不太明白。
「孝元先生真是有趣呢。虽然我不太懂什么是黑道,不过我还是知道你是在安慰我。谢谢你。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特别重要。就算能再去学校了,说不定也会因为要去讨伐怪异旅行而离开很久。不,就算不旅行,每过三四天也会被人叫出去讨伐怪异。应该满足不了学校的出勤要求吧。」
她像是放弃了一样,叹了一口气,说道。
「现在我做的这些事也许是徒劳的吧。」
夏莲准备关上笔记本。这时,孝元伸手阻止了她。
「怎么了?」
夏莲关笔记本的手被孝元握住,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啊,对对对、对不起。」
虽然说只有一瞬间,但这个年轻僧侣握住了夏莲的手,他显得十分的狼狈,慌慌张张地土下座。
「那个、那个、但是,我觉得现在赤羽大人所做的事,是值得尊敬的,也是很出色的。要是这都得不到好的回报我觉得是不可理喻的。那个,说不定有着那样的方法。但是我正在反省我的这个提案真的是为了赤羽大人吗。啊啊,我都在说些什么啊。」
不知何时,夏莲把脸凑到了语无伦次的孝元的面前。她是把撑在桌子上凑过来的。
比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还要近。孝元那支离破碎的思考回路本来就已经到极限了,这下子更是直接超载了,他的视野团团转,身体轻飘飘地,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那么,是什么意思呢?」
夏莲用手抓住摇摇晃晃的孝元的肩膀。虽然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但他脑内却十分的慌张,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了。
「是什么意思呢?」
她再次问了出来。
「说、说不定有办法上大学。」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这么点话语。
夏莲呆呆地看着孝元,不久后渐渐染上笑意。那是他至今都没有见过的,如同鲜花盛开的笑容。
「有办法的吧?有的吧?」
夏莲双手紧握孝元的肩膀,不断地向他确认。每问一次,孝元的头都上下摇晃。
──啊啊,该怎么办啊。
孝元看到那个笑容之后,这才意识到。
──从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爱上了这个人。
3
「大学里有旁听生这个制度。」
多亏夏莲离开了他,孝元觉得冷静一点了,总算是有了条理,开始对她进行说明。
「旁听生吗?」
「旁听生就是只需要去上课的学生。」
孝元为她讲解旁听生到底是什么。
「与大学里的普通学生不一样,学分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只要有能跟得上课程的学力的话,就能去上那个科目的课程。所以可以进行各种通融。本来,这个制度的目的正是为了让社会人也能参加大学的课程。能不能取得学分,也是要根据不同的大学而定。」
夏莲认真的把孝元讲的内容记在笔记本上。看到她这样子,孝元还是觉得她的睫毛很长啊,而且真的很漂亮,他无法再糊弄自己了。
在那之后,他回答了她的几个问题。
「非常感谢你。帮了我大忙了。」
夏莲深深地低头行礼。
「赤羽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考虑到赤羽大人对我做的事,这样的事不值一提。」
「那,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谈谈。」
「是什么呢?」
「请问你能帮我找一个可以教我学习的人吗?刚才我也说了,周围的人几乎都反对我这么做。」
「那个……既然如此。」
「怎么了?」
「我、我来……」
孝元鼓起勇气说道。
「我来教你吧。」
「但是,孝元先生才高二吧?」
夏莲觉得不可思议。孝元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伤害到夏莲,正犹豫不决,最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要说到为什么我没有什么法力却还能留在这里,完全就是家世。我的家族代代都掌管着古寺。学校也是,我去的是初高中连上的私立学校。这种学校在高一的暑假之前就会把高中的教科书全都学完,剩下的两年就用来为大学考试合格而学习了。所以,高中的教科书的内容我可以教你。」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莲,看她是不是有受
伤的样子,不过她反而一脸尊敬地看着孝元。
「我知道的,那种学校不是成绩很好的话根本就进不去。孝元先生头脑真好啊。」
「不、没有……嗯,嘛,说不定是这样的吧。不过,对我来说比较重要的法力却不行。」
谦虚过头的话也可能会伤害到夏莲。而且,后面的一句也完全是事实。
「只是个贪慕虚荣的家族而已。明明没有初代那样的法力却还是不肯放开权利。与义雄大人与赤羽大人正相反呢。明明我们的本职是讨伐怪异,现在却致力于派系斗争和政治斗争之类的。实在是惭愧。」
他们将还是修行僧的孝元放在源觉这里也是有着这个原因的。
至今为止他都无法说出口的复杂地思绪,不知为何能自然地在夏莲面前说出来。但是,在夏莲这样拥有真正力量的人的面前,更别说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孝元说出这种话真的是挺惨的。
但是,夏莲的回答却不一样。
「能组成派系的人肯定擅长集体行动。更别说像我们这样能豁出性命的人,肯定是想交给值得信赖的领导。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在政治上能有所建树不也是更好吗?因为我们也和政治家与警察这样的国家权力有着关联。倒不如说,我和父亲是一匹孤狼,说起来好听,但实际上只是笨拙而已。正是因为有源觉大人和辽远大人这样的人,父亲和我才能专心于讨伐怪异。」
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话语。
「孝元先生一定会成为能办到许多我所做不到的事的人。」
并不是什么安慰,她只是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传递了过来。而他之前还在担心说出自己的学历的时候会不会伤害她,他感到羞愧万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我再重新倒一杯茶吧。已经凉了呢。」
夏莲伸手去拿孝元的杯子。
「啊,赤羽大人,没关系的。抱、抱歉。天气这么热,凉一点正好!」
夏莲看着慌忙喝茶的孝元,觉得挺有趣的,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手。
「啊,对了,接下来你都要成为我的老师了,就不要叫赤羽大人了吧。」
「那、那,赤羽?」
「你不是在说笑吧?这样容易与父亲搞混的哦?请叫我夏莲吧。」
他听到后差点把茶喷了出来。
「不、突然这么称呼实在是有点……」
「叫我夏莲吧。大家在这边都是称呼对方名字的吧?很普通的啊?」
「你说的没错……但我教你赤羽小姐的话,就不会把夏莲大人和你的父亲搞混。」
「请叫我夏莲。」
讨伐怪异的名手而不动世故的夏莲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淳朴的青年会这么羞涩。
「啊,那、那就、夏、夏夏、夏夏夏莲大人。」
夏莲蹙起了眉头。
「我的名字才不是夏夏夏莲。是夏莲。」
夏莲再次手撑着桌子往前探。两人的额头都要相撞了,她直直地看着孝元说。
「我的名字是赤羽夏莲。请叫我夏莲。要是再加上“大人”的话我就用这把刀砍你哦。」
「夏……夏莲……小姐。」
孝元只好放弃,改口叫她。
「那我就叫你孝元老师了。」
「诶,为什么?」
他冒失地回道。
「因为把传授知识的人称为老师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变成为一个不知礼仪的人?」
她带着一点责难的眼神看着孝元。
「并不是这样的,我还是个修行僧。要是像夏莲小姐这样的人叫我老师的话……」
「要是老师不行的话,那就荒田大人,又或者是孝元大人怎么样?」
「难道说你是在捉弄我吗?」
「没有这个意思。我可是很认证的。我也只会在这里这样称呼你。」
只有这里。
一想到这件事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孝元的脸一下子又变得红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而与这样的相反,夏莲则是打开教科书一一展示给孝元看。
不知何时,蝉鸣声停下来了,赤红的夕阳照进屋内。
孝元这才安心下来,因为这样一来她就看不出来他的脸红了,他看着夏莲指着教科书如花一样的微笑,觉得十分的美丽。
4
在那之后的暑假时间,孝元只要一有空,就前往夏莲的房间教她学习。
对于孝元来说是如同梦幻一样的时光。
暑假结束了之后他也仍然在持续做,上学之后,在夏莲讨伐怪异的空隙间,他去总本山教她学习,持续了三个月。
季节也由夏季转为秋季,银杏开始落叶了,突然间,孝元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最近,你和义雄的女儿走的有点近啊。」
孝元回头看去,发现源觉站在走廊上俯视着自己。
「这种事……」
孝元含糊不清。因为他们每周都会见一次,所以他没办法反论。
「那是异物。总有一天会引发麻烦的。」
「异物又是指的什么呢?」
「就是那个意思。」
源觉说完这句之后,就背对着孝元离开了。
夏莲又会闯什么祸呢?平时的她与讨伐怪异的时候不一样,十分的平稳老实。除开女性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太令人注目的点。
但他马上就知道了,他这个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事件是十一月的第一周发生的。
那一天,他尽量地避人眼目前往夏莲的单间,不过他看到她一脸困惑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
他上去搭话之后,她注意到了孝元。
「啊,孝元老师。」
「都说了能不能别这么叫了。」
自从他教她学习以及过了好多天了,但孝元还是不习惯老师这个称呼。心里痒痒的。但真要说起来,他还有点开心。
但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没能把孝元说的话听进去。
「如果你忙的话,那就下次再学吧?」
「不,虽然我想学习,但现在想开始也开始不了了。」
她是出什么事了吗?她说的话也让他有点在意。
「我的一整套学习用具消失了。」
孝元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消失了?是怎么回事?」
「我离开了房间一会,回来之后就发现不见了。差不多只有十分钟左右。」
「是不是这件事暴露给了义雄大人?」
夏莲至今都隐瞒着父亲学习的事。
「那样的话,我觉得他会带着猛鬼的神色在房间里等着我回来。完全不像平时温和的表情。」
与义雄相遇的时候,人们会惶恐地让路。那样都算温和的话,那猛鬼的神色到底有多可怕啊。虽然孝元很感兴趣,但他一点也不想看。
「那就是被偷了?」
「但是,在这里偷参考书和习题集又有什么用?」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偷盗的目的并不一定是为了利益。
「总之在附近找一下吧。」
随后两人分开寻找学习用具。但孝元想不到它们消失在哪里,到处找了一会,还问了一些人,完全找不到在哪里。
正当孝元走在正殿二楼的走廊时,从庭院的那边他听到了夏莲的声音。
「请还给我。」
与她平时稳重的声音不一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他从走廊的窗户往外面看,看到夏莲和好几个僧侣在院子里的白砂池那边。然而气氛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友好。而这一点,从刚才夏莲说的话中也能体现出来。
孝元急忙的下楼,向着夏莲的身边跑去。之前他看到僧侣拿着参考书。还有另外的四五个僧侣围着夏莲。
没想到他们是为了让夏莲不快才会去偷的。
「女人学习又有什么用?」
「说是在学习,其实是在和年轻的修行僧鬼混吧?」
拿着参考书的僧侣把书到处乱扔。他看到了打算阻止那个僧侣的夏莲的脸被其他的僧侣扇了一巴掌。
那一瞬间,他血液上涌。
等他回过神来,他抓住了打了夏莲的那个僧侣的胸口。就这样直接把他推到白砂里。虽然是白砂,但头陷进去的僧侣还是无法呼吸,用手拍打着地面。
「你这家伙干什么?」
那个乱扔教科书的僧侣狼狈地说道。
「……孝元先生。」
夏莲也对这突然的事感到惊讶。她的右脸变得有点肿。
「你们才是,搞什么,这种幼稚的惹人嫌的行为。这种事也就只有小学生才做的出来了。」
「以学习为借口,其实你这家伙在和女人鬼混吧?到底是在学些什么啊?」
孝元粗鲁的抓着那个扔教科书的僧侣。然后把他的手压到背后,让他感受到疼痛而让体势崩溃。孝元再将他另一只手也压到了背后,就这样让他保持双手后背的姿势把他扔了出去。扔出去的同时听到他关节一阵响声,这并不是什么对人用的招式。
孝元在法力上比较弱。所以被推荐去学体术了。而且还是加倍努力的学习。不过,他之前也只有在训练的时候把人扔出去过。带着怒意与憎恶把人扔出去还是第一次。
他的手里传来了骨折的感觉,头脑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再怎么说这也做的太过分了。他这么向着的瞬间,他在视野的边缘看到了某个人的脚。他就这样维持着把人扔出去的姿势,被某个人踢了脸。
等孝元回过神来,他正抬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虽然是弓着身子的样子,但他还是向脚飞过来的地方伸出了手。结果,抓住了某个人的身体。
「喂,放开我。」
对方打算挣开,握紧拳头往孝元的胸口打去。打这种打法根本就打不倒人。
孝元躲开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拳头,抓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利用他的这股冲力把他往前拉,对方的平衡一下子就崩溃了,就这样因为自己的体重而摔在了地面上。和之前被他打倒的人撞在了一起。因为他的手之前被按住了,所以都没办法用来帮脸挡住冲击。
直到他打倒第三个人,站起来,剩下的几名僧侣都没敢过来。
「怎么了?不打过来吗?」
他们被孝元盯着,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而孝元也往前面走了同样的距离。
孝元踏出一步准备继续缩短距离。
「快住手!」
夏莲跑到前面阻止了他。她紧紧地抱着他。看到孝元流血的脸,她像是要哭了一样。
两个僧侣因痛苦不堪而发出呻吟,还有一个是直接动不了了。有人从远处听到了这边的骚动,跑了过来。
5
孝元所做的事马上就被上层知道了。因为这是在正殿附近发生的骚乱。被周围的人所知道完全是时间的问题。
那天晚上,孝元被源觉叫了出来。夏莲也被她的父亲义雄叫了出来。
治疗好伤口之后,孝元就在预定的房间里正坐等孝元。但是,过了三十分钟,过了一个小时,源觉也都没出现。两小时后,孝元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源觉忘了这件事,这时候源觉才出现。
「让你久等了啊。」
源觉满了苦闷地坐在对面。
「你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吗?」
「是因为职务繁忙吗?」
「我是去给被你打伤的那群家伙低头道歉了。让我想起了我快忘记的低头的方法。」
源觉为了缓解脖子的酸痛,转了转脖子说道。
「为什么源觉大人要对那群人低头。让他们受伤的是我。而且错误在他们那边。」
孝元无法接受这一切。
「因为这样做会得利啊。你记住了,正道这种东西,是只有有力量的人才能去做的消遣。」
孝元不敢认同这句话。但他一想到自己只是个修行僧。孝元没能回应他的话。
「而且,在这次的事件,让我看清了哪些人值得成为同伴,哪些人会成为之后的敌人。让我低头已经是很便宜的代价了。」
他的喉咙里传来厚脸皮的笑容。他笑了一会,满足了之后,用着估价一样看着孝元。他的眼神里有一点失望。
「遗憾的是你并有了不起的法力。在这之后,应该会很辛苦吧。」
所以他是想让孝元放弃留在总本山吗?
「但是你的头脑很好。也很机灵。这就是你的武器。好好想想该怎么使用自己的武器吧。不要让它们蒙尘。」
源觉的话语里蕴含着平时所没有的热度。
「我的法力也很弱。可我却爬到了这个位置。但还不够。我还要继续往上,爬得比义雄和辽远更高。不以天空为目标,算什么男人。」
孝元不由得被源觉的话语感动了。不过他后来又用蹩脚的英文说了“少年啊,胸怀大志吧”之类的话,有种浪费的感觉。
「以后别像这次这样去管那种无聊的事了。」
「无聊……到底哪里无聊了?」
「那群年轻的僧侣打算排除异物吧?我说过的吧。那个迟早会引起麻烦的。」
「异、异物……是指的夏莲大人的事吗?」
源觉的说法实在是太过分了了。本来孝元不期待倾心于权利的源觉能作出正常的判断,但就算不管这一点,他也说得太过分了了。
「有女人在的话大家就会变得轻浮。这份轻浮的心会积累起不满,然后在某一天化作脓。今天的事就是那个脓破了一点。总本山不需要女人。那只是污秽。」
孝元无法对这种想法视而不见。这完全就是歧视。
「污、污秽这种说法是不是说过头了?」
「你有没有对总本山里没有尼姑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对面反问了过来,这是孝元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他一时回不了话。
「觉和鬼之类的怪异会抓走女人,侵犯她们,然后让她们生下自己的孩子。男人的话就只会被杀掉,但女人的话可以惨了。而且,有很多的怪异也是由人的感情所产生的。色欲这种感情紧紧地黏在这个世上。一看到女人就凶暴化的怪异也不在少数。」
「这不是偏见吗?」
「这不是偏见。这是事实。很久以前,总本山的尼姑遇到了非常令人惋惜的事件。在那之后,总本山的法力僧就只有男人了。」
「源觉大人,您说的没错,但御荫神道里也有着巫女。她们都是女性,不也能出色地完成与怪异的战斗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边可能是有什么手段,也可能是什么都没想。再说,失去纯洁之后就会显著地让能力下降,这就是不完全的力量。那边应该是想着年轻的女人用完就扔吧。」
「但是夏莲大人有着才能。她有着比任何人都强的法力。」
「所以才说很麻烦啊。」
源觉一边拔着鼻毛一边嫌麻烦地说着。
「我不知道义雄在想些什么,居然跑去锻炼自己的女儿。但是,对于组织来说,这种杰出的才能很难用。比起一个才人,五十个凡夫俗子更容易使用。当然,也并不完全是这样。就像你被那个小丫头救了一样,强力的怪异就需要由强力的法力僧去对付。这种棋子也是必要的。但组织也只是希望那个人强而已。并不想要更多的个性。」
「这也太蛮横了。」
「闭嘴。这次的原因可是出在你的身上。」
源觉用他的粗手指指着他。
「至今为止你都没有和其他的僧侣发生争执。温柔、认真、温和。这就是大家对你的评价。而这样的你突然对其他人施加暴力,这是为什么?作为她的男性朋友,看到她被打了有必要这么激昂吗?」
正如源觉说的一样。自孝元来这里已经过了四年。虽说是僧侣,但是把全国想和怪异战斗的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聚集起来的话,小吵小闹是不可避免的。夏莲是女性,所以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孝元以前也被其他人这么露骨地排挤过。
「以后,别再去赤羽夏莲的房间了。你自重吧。」
他严厉地说着。
孝元不敢回话。
孝元和夏莲有再次对话的机会已经是后天的事了。
孝元一进总本山,正巧碰到了准备外出的夏莲。
「啊……」
两人之间流过一阵尴尬的气氛。为了消除这种气氛,夏莲深深地低下了头。
「前几天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
原本夏莲说话就很礼貌了,现在变得更加的规规矩矩了。
「请不要道歉。不好的是我。一不小心做过头了。但是我觉得对女性施加暴力的男人最差劲了。所以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孝元先生,以人为对手,你的武艺真的很强呢。吓了我一跳。」
孝元看不出她是喜是悲。
「夏莲大才是,您没事吧?」
「我和父亲坦白了,我想去大学学习。」
「结果、怎么样了?」
她是被义雄怒涛般的愤怒给从头否定到尾了吗?再怎么说,夏莲应该被伤的挺深的吧。
不过夏莲突然面露笑容。
「他爽快的答应了。真的是白担心了。」
「真的吗?」
「是的。但是,我被禁止在孝元先生这里学习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没做什么亏心事,也会被人说三道四的。因为我讨人厌,所以很显眼。不能再给孝元先生添麻烦了。」
「怎么会,明明不是夏莲大人的错。」
「我不能再继续对您的温柔撒娇了。」
孝元明白,再继续说下去只会给夏莲添麻烦。
「我知道了。不过,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来问我。像现在这样,站着讨论学习的话题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夏莲后退了一步,向孝元深深地低头。
「孝元老师,至今为止都非常感谢您。」
那个房间里不会再次响起孝元老师这个称呼了。不,房间外面夏莲也不会这么叫他。孝元十分清楚这一点。
6
为了不让怪异逃走,十几名僧侣在周围张开了结界。孝元也是其中之一。
对手是比人大好几倍的大蜘蛛。而且它也并不只是大。它的身上长着人一样的脸。用丑陋的嘴露出了浅笑,看着天空。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
大蜘蛛想逃走,但每次都会被结界阻止。
结界内并不只有大蜘蛛。还有夏莲,她拿着刀站在结界内。与不断骚动的怪异比起来,在战斗中的夏莲也十分的安静。
不管怪异怎么乱动,它都不愿意接近夏莲。
夏莲往前踏出几步,将大蜘蛛从右上往左下斜斩。
变成两截的大蜘蛛还在地上挣扎,不久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怪异讨伐结束后,众人马上离去。
「又是那个女人独占功劳啊。」
就算不用特意去听,这样的话语也会传入孝元的耳中。而且他还注意到这样的意见不在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没有一个人称赞夏莲。
没有任何人靠近夏莲,她静静的把刀收进鞘里。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击就结束了,但这也很费神吧,她用手擦了擦额头。她的表情完全没有成就感与充实感。硬要说的话,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的难受。
不管怎么出色地打倒怪异,别说被承认了,反而会被人嫉妒,这对她来说很难过吧。
「真是厉害呢。居然能一刀解决那种程度的怪异,我完全没能想到。」
听到孝元的话之后,她不好意思地露出了暧昧的微笑。
夏莲美丽又强大。因此没有同伴。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也想成为她的同伴。孝元在心中发誓。
理解夏莲的就只有自己。这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要等他认识到这完全是错觉,还需要一段时间。
夏莲去考志愿大学的旁听生合格了,除了去讨伐怪异的日子,她经常去大学。
虽然孝元与夏莲的接触变少了,光是看着她穿上符合她年级的洋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着开朗的表情去上大学,他就已经很幸福了。
而且虽说接触是变少了,但也只需要忍一年。明年他也考上那所大学的话,他就能和夏莲一起学习了。在那里的话,自己和他说话就不用再顾忌谁了。
孝元是这么相信的。
7
那个怪异正在寻找牛头鬼。
它一直都追寻着牛头鬼的气息,随后它注意到牛头鬼的气息在河流里就中断了。取而代之的事有一股牛头鬼的血腥味。
它发出了咆哮。牛头鬼气息消失的原因只有一个。血腥味代替了气息,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牛头鬼已经死了。
到底是什么人杀死了牛头鬼。
牛头鬼气息消失的地方,还有另外两个气味。一个是男的人类,另一个是女的人类。
活了好几百年的牛头鬼,难道被区区人类给杀死了吗?虽然它不想承认,但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区区人类居然敢杀掉牛头鬼?它无法原谅这件事。
它就顺着气味,往河的下流走去,消失在人类的地盘里。
它要找出杀了牛头鬼的人,并把那个人杀了。吃了那个人的四肢,让其像虫子一样在地上爬行,再将其头踩个稀巴烂。
怪异慢悠悠地行动。在人类的地盘里前进。
它拥有和牛头鬼一样的身体。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它没有长着牛的头,而是长着像是马一样的头。
那个怪异叫做马面鬼。被称为地狱的卒卫,是牛头马面之一。
8
某日,孝元在整理的时候,找到了从夏莲那里借来的笔。
他想着还给她,但是夏莲去了大学,不在总本山。本来他今天就预定会在总本山待到很晚。他想着等她回来了,就久违的拜访她一次。
还笔这种事应该不会被别人说什么吧。
但是那天夏莲没有回来。
孝元那天就住在总本山了,第二天直接从总本山前往学校了。这时候,他正巧碰上了回来的夏莲。
「夏莲大人?怎么早上才回来?我很担心你哦。」
「朋友邀请我,说是去通宵唱卡拉OK。我们一整晚都在唱歌的地方度过了。我也联络了父亲那边。让孝元先生担心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通宵唱歌吗?」
虽然对于大学生来说并不少见,但这话从夏莲的嘴里说出来让孝元着实感到意外。
「之后是要去上学吗?从总本山出发真是少见呢。」
「啊,我被拜托了一些杂事。」
他不敢说自己是等夏莲才会在总本山住下的。
「那我就走了。」
孝元打算糊弄过去,就这样往前走,夏莲从后面出声了。
「今天你也会回总本山吗?」
「有这个打算。」
「我有点事想和你相谈,请问有时间吗?」
孝元回头认真地看了一会夏莲的脸。她少见地移开了视线,不安地等着孝元的回答。
「啊,当然有的。请尽情找我相谈吧。」
孝元踏着轻盈的脚步去上学。他从来没有像那天那么期待从学校回到总本山。
放学后,孝元立刻赶往总本山。除了乘坐电车的期间,他都一直在跑,到总本山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他想着万一夏莲被紧急任务叫出去干怎么办,不过,夏莲这会正在修炼场努力训练。
正巧,她结束了自我锻炼。她手持太刀,身上有层薄汗的样子,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看来十分的有魅力。
「你来了啊。来了的话就出声啊。」
注意到孝元之后,她向他投去责难的眼神。
「我是刚到的。」
她责备的眼神的背后带着一点情切,让孝元觉得很惬意。
「果然,这个样子很适合你呢。」
「你这是在说我适合穿这种朴素的僧衣吗?」
夏莲有点受伤。
「没、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带着刀的样子。上大学的衣着也很适合你,不过昨天和今早都没拿着刀。」
夏莲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
「果然还是这个姿势最好了。凛然秀丽。」
孝元也有点轻浮了吧。他平时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被人说美丽之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是、吗。」
但是,她并没有做出孝元期待的反应。
「夏莲大人想谈什么呢?」
「啊,对了……」
明明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但她支支吾吾的。
「……其实,在大学的课程里我有许多不懂得地方,我想着虽然孝元先生是高中生,但说不定可能会知道。不过我还是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让您特意地过来一趟,实在是抱歉。」
她在撒谎。不知为何,孝元有着这样的感觉。
9
寒风瑟瑟的二月的夜晚。今晚看起来会下雪,但夏莲还是没有回来。
她去大学的日子里,有好几次很晚才回来。之前也有通宵K歌。
毕竟她已经是个超过二十岁的出色的大人了,无论去哪里做什么都是自由的。而且,夏莲平时都是拼上性命与怪异战斗,与此相比,普通的社会生活应该没有危险。
但孝元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讨厌的预感。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直觉不太准,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一点之后,他穿过了大门去外面的街道等她了。
虽说是街道,住在总本山的这条街道的人家本来就是。夜晚几乎没有什么人通过。
孝元的视线在街道和钟表之间来来回回。他看到远处的人影时,松了一口气。但那也就只是一瞬间的事。
「夏莲大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跑起来了。他希望是误会。他希望是看错了。虽然他不停地祈愿,但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夏莲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她遍体鳞伤,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他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要么有打伤的痕迹,要么就是血迹。而且还不是平时沾在她身上的血迹。血是从她自己的伤口流出来的。
不知道她是注意到了孝元还是失去力气了,她摔了一跤。在撞到地面之前,孝元用自己的手撑住了她。
「夏莲大人,夏莲大人!」
昏过去的夏莲没能回应他的呼唤。
夏莲救这样被运到了与总本山有关的医院。能够治疗怪异留下来难以解除的伤口怪。
她被运过去了之后,马上就被实施了手术。
孝元在手术室之前等待着,不久后,义雄出现了。
「是你把她送到医院的吧。先向你道声谢。 做到这里差不多够了,你早点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
「你这幅样子可真糟糕啊。至少去洗把脸吧。」
孝元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打算去洗手间一趟。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问义雄。
「袭击了夏莲大人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马面鬼。它为了报以前被打倒的牛头鬼的仇所以才会袭击过了的吧。它已经没命了。我的女儿没有武器也打倒它了,做得好。
」
身体变成这样子都是因为打倒了马面鬼吗?
「不愧是夏莲大人。」
孝元强迫自己笑了出来。义雄也是一样的。
「她是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我去洗脸了。」
孝元来到了洗手间,看了看镜子。自己真的是一副糟糕的脸。别人当然会叫他来洗脸颜。
「这样的脸,可不能让夏莲小姐看到。」
二月的自来水很冷,不过正好刺激孝元的意识。夏莲一定没事的。他对着自己这么说着,回到了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的前面,义雄和主刀医生正在谈话。
「全身的打伤,外伤性骨折有两处,不完全骨折有十二处。更重要的是有一部分内脏都破裂了,要是再耽搁一会的话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虽然目前还不能安心下来,不过现在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是吗。得好好谢谢那个少年。」
孝元想着不要打扰他们,就在走廊的阴影等了一会。
──是吗,手术成功了啊。
孝元握紧了拳头。
「还有……你的女儿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孝元的喜悦一下子就被冰封了。义雄也一脸惊讶地看着医生。
「你果然不知道吗?她的意识还没有回来,我们现在也不好判断母体与胎儿以后的情况,所以我们得想让她的家人知道这一点。」
「是、是这样的吗。」
义雄至今都很困惑。
孝元现在就想冲过去问医生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但是他的身体动不了。
──怀孕?夏莲小姐怀孕了?
他的脑海中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到医院的外面了。而且,他再也没有踏入过那家医院。
10
夏莲的伤势要等三个月才能康复。一个月之后,她就退院,到自己的家里疗养了。
在此期间,孝元参加了大学考试,他的第一志愿的学校正是夏莲上的那所,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去上学的念头。在他入学的同时,递交了休学申请,对周围解释说想趁年轻的时候多修炼。
冬去春来,樱花也已经完全散了。
这个时期,流传起了夏莲怀孕的消息。
知道她怀孕的人除了她的父亲义雄和偶然听到的孝元,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但是,秘密这种东西总是会暴露的。
──赤羽夏莲已经完了。
──跑出去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她去大学是跑去和男人乱搞了吧。
到处都流传着尖酸刻薄的流言。
要是没有发生之前的事的话,他应该会帮夏莲说话的吧,但现在的孝元没有那个余裕。
流言里还有说她二月的时候被马面鬼袭击的时候被侵犯了。还有人在那里大肆吹鼓鬼会侵犯女人为它剩下孩子。这个流言让不喜欢赤羽父女的人特别高兴。
──不对。夏莲小姐与怪异战斗的时候,就已经是三个月了。
虽然孝元很想这么说,但是经由怪异而让女性怀孕的情况下,一般的常识行不通。不然孝元的心里也不会萌生“说不定……”的想法了。
总有一天,结束疗养后,夏莲会回到总本山,之前她就已经如坐针毡了。现在的这幅状况,夏莲真的受得了吗?
但是孝元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因为赤羽夏莲与义雄都消失了。
夏莲与义雄失踪一个月之后,孝元收到了一封信。
看到送信人的姓氏是赤羽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不过名字不是夏莲,而是义雄。
「为什么义雄大人会给我寄信?」
他抱着疑问,打开了信。
『敬启
之前,本人义雄以及女儿夏莲擅自行事,对您造成了麻烦,我在此深表歉意。
我想您已经知道了,我们离开总本山,是因为我的女儿怀孕了。
女儿与普通的男性相恋,并且得到了孩子。
我的女儿只是在寻求着最普通的幸福。而我作为父亲,没能看透这一点,这完全是我的过错。
但最后,女儿还是没能抓住普通的幸福。生下来的孩子拥有很强的力量被人知道了。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总本山是不会放手的;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会和夏莲一样遭到排挤。我们不想让这个孩子背负这样的命运。
为了能让她配得上着天生强大的法力,我严厉的锻炼着我的女儿。但那说不定是我做错了。
我和女儿两个人一起,摸索着能给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幸福的方法,决定暂时先与总本山保持距离。
孝元阁下对我们有着无法回报的恩义。总有一天我们会来报恩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来见您的。
所以,在那之前,请原谅我们父女的任性。还有,请不要怨恨我的女儿追寻普通的幸福。
敬上』
「追寻普通的幸福?」
孝元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打倒怪异之后,依旧见不到喜色的夏莲的脸。那并不是对周围的人不承认自己实力的不满。
「啊、啊啊……」
会错意了的自己对夏莲说了什么?那些称赞她法力和实力强大的话语,她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听呢?。
他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有一次被夏莲叫去商量事情。说不定,追求普通的她,是想得到什么救赎。但是,那个时候,孝元嘴里也全是在说着对她的强大的憧憬。
孝元现在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想去上学。她是想从这里逃走。
孝元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把她逼上绝路的人之一。
背叛的人并不是夏莲,而是自己。自己完全没能明白夏莲。
孝元紧握信纸,默默地哭泣。
11
第二年,孝元继续休学。每天默默地在总本山里做好自己的工作。
接着,下一年,孝元总算是整理好了心态,打算去上大学了。明明自己处在教她的立场,希望她不要讨厌这样不堪的自己。
他上了大学以后,虽然没有见到过她,但做事认真的孝元还是有好好地去上课的。于是就出现了转机。
他认识了不懂礼仪但是脑子很好用的男人,以及与总本山处于竞争关系的御荫神道的巫女。
与他们度过的每一天,让孝元渐渐地开朗起来。不过他也时常挂念夏莲的事。但他也没有特意去找。虽然在这所大学里,也许能找到夏莲去向的线索,但是说不定会碰到让她怀孕的男人。那个时候,他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保持平常心。
最后,孝元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知道赤羽夏莲和赤羽义雄的行踪。
那天,孝元正如同以往一样看着新闻。
『赤羽久子阁下。于十月七日永眠了。在这里,深切的表达对她生前的感谢,并向您通知。
由三岛浩司代替已经过世的赤羽义雄阁下与赤羽夏莲阁下主持丧礼。
关于葬礼与告别仪式,我们会按照往常一样的形式举办。』
孝元看到这份讣告,一时间动不了。
「……赤羽夏莲?」
如果只有这个名字的话,他肯定会骗自己说是同姓同名的人。但是他无法无视赤羽义雄这个名字。而且赤羽久子这个名字他也有听说过。正是夏莲母亲的名字。
这已经不可能用凑巧来骗自己了,条件都已经定死了。
「已经去世了?」
在这么几年的时间内,夏莲与义雄都死了?孝元带着手机与钱包,立刻冲向总本山。
举行葬礼的地方是一个古老的住宅街的角落。在一个有小庭院的老房子里。
「夏莲小姐就是在这里……」
作为葬礼仪场来说,这里也过于冷清和简谱了。玄关前面贴着一张忌日的纸条。
孝元正在犹豫要不要按下门铃。
──代替已经过世的赤羽义雄阁下与赤羽夏莲阁下……
那句话是真的吗?夏莲已经去世了吗?只要他这么一想,身体就变得僵硬,明明手指里门铃只有几厘米了,但就是无法继续往前按了。
有好几个母亲带着小孩子路过这里。不知道这些小孩子是兄弟还是朋友,他们就在母亲的周围乱跑。
──对了。夏莲小姐的孩子……
他被夏莲已经过世的这一句话给吸引了注意力,而忘记了重要的事。自那以来已经过了五年了。那个孩子也差不多五岁了。
他看向奔跑着的孩子们。他还不好推测五岁的孩子到底有多大。比这些孩子要大一些还是要小一些。也说不定是差不多和夏莲的孩子是一个年龄。
孩子的母亲瞥了一眼孝元,虽然她不觉得孝元可疑,但她还是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这里。和尚站在居丧期间的人家门口是理所当然的事。
孝元这次带着决意按响了门铃。但是并没有人出来的气息。他再次按下去的时候,从家里听到了怒骂声。
「滚出去!」
虽然语言很粗暴,不过声音还是个小孩子。
「滚出去!」
孝元再次听到了声音。同时
玄关的门被打开了,好几个男人滚了出来。所有人都穿得和孝元一样。是总本山的人。里面也有他认识的人。他们和孝元一样,是看到讣告之后才过来的吧。
不过现在才不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这么多大人被扔出玄关,这可是大事。
玄关失去了门,外在面能直接看到里面。一个小孩子站在家里。
但是,他的眼神,以小孩子来说未免过于凶狠了。就像是失去了希望,眼睛里一片黑暗。
──难道说就是这孩子。
被吹飞的僧侣们站起来想接近小孩子。
「你误会了。我们是来接你……」
「吵死了!」
小孩子叫喊着,僧侣们被看不见的力量给打飞了,再次摔倒。
夏莲平常都是平静的表情。连她与怪异对决的时候,露出的严峻的脸都是那么的清爽。
与现在这个处在暴怒的小孩子完全相反。尽管如此,孝元还是从他的面容里看出了她的影子。更重要的是,他和他的母亲一样,把悲伤的感情藏在了自己内心的深处。
眼前的这孩子,失去了母亲,祖父母也都过世了。他已经没有认识的亲人了吧。
那个时候,孝元没能察觉到她的悲伤。他不想重复同样的错误了。
孝元静静的走向了玄关,站在坏掉的门前面。
「搞什么啊。」
他穿得和之前的僧侣一样。
「我叫荒田孝元。是你妈妈的朋友。」
小孩子险恶的表情变得不知所措。
「妈妈的?」
「是的。我受了夏莲小姐很多照顾。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勇气、赤羽勇气。」
小孩子──赤羽勇气犹豫了一会说道。
孝元温柔地点头,走过坏掉的玄关进了屋子。
「搞、搞什么啊。」
「让我为勇气君的祖母上一炷香吧。」
那一瞬间,勇气变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粗暴的用手擦着脸,走到了一边,为孝元让开了道。
孝元脱掉鞋子进入这个家的里面。就只有棺材,以及立着一张已经去世的久子的照片,真的是简谱的葬礼。
佛龛上放着两个牌位。上面刻的并不是戒名,而是俗名,也就是本名。孝元不知道这个牌位是带着怎样的回忆制作出来的。
但只有一件事是确实的。牌位上刻着赤羽义雄与赤羽夏莲的名字。死亡年月日是四年前的同一天,两个人同一天死掉了。
「……真的过世了啊。」
明明他只看到了牌位,没有亲眼见过那时候的情景。但不知为何,随着他知道她的过世,他感觉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下了。
不知不觉间,孝元流泪了。他想为五年前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他也想责备她五年前突然的消失。他想吐露自己的感情,接受她的想法,然后,再像以往那样对话。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已经没机会再与夏莲对话了。
「祖母说是因为交通事故。」
勇气看到孝元站在排位前流着泪在想什么事,他开口说道。
「是、事故吗?」
人的性命意外地脆弱。如果是以怪异为对手的话,那两个人不可能抛下儿子和孙子就这么简单的死去。交通事故这个说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能让人接受的说法。
他再次看向了夏莲的母亲,久子的照片。在那两个人过世后的四年间,难道说她是一个人抚养着孙子吗?勇气完全地继承了夏莲的力量。她养育他的时候一定非常辛苦吧。
上香之后,孝元双手合十祈祷。结束之后,他看着在一旁的勇气。
「其他的家人呢?」
勇气摇了摇头。果然,他现在是一个人了。
「葬礼的手续时谁办的?」
「我也不是很懂,是隔壁家的三岛叔叔做了很多事。」
还是有人照顾无依无靠的勇气。这是万幸的事了。勇气现在也都还没背幸福所抛弃。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刚才的那种强烈的法力总有一天会变成危害。勇气必须得学会它的使用方法。必须学会控制力量。
这并不是夏莲所期待的未来。更别说她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才离开的总本山。
但是,一直放任勇气的力量不管的话就更加的危险。强大的力量会引来怪异。这样下去的话,她的孩子的命运就被定死了。他会被怪异吃掉。
孝元作出了夏莲最不希望看到的选择。这很矛盾。还是说,孝元的内心某处果然还是留有对她的怨恨吗?
但是,孝元就只知道这一种办法能让这孩子平安长大。
「勇气君,你要不要来你妈妈和祖父待过的总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