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千里迢遥的归途

——自从水明他们被召唤到这个世界,并拜托他们讨伐魔王,很快就已经度过两周。距离黎二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没有多少时间了。

两星期的准备期间,是段相当微妙的时间,不过从至今为止的英杰召唤类推,勇者的力量稳定下来正是两星期,因此黎二也在这段期间内学习魔法,勤于进行战斗训练。

黎二和决定同行的瑞树一起为了讨伐魔王,待在厄斯泰勒近卫团长与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身边,刻不容缓地学习战斗方法与魔法。

两星期实在是很不合理的密集作业与紧迫行程,但关于内容部分,就好的层面来看,连水明也不得不闭嘴。

(唉……)

水明不禁想起他不时从窗外眺望两人的练习景象,还有黎二跟瑞树会一天造访两次向他报告,这些令水明不由得叹息。论及该内容的凄惨度,就不禁令人兴叹。

不对,他这是指好的方面。

因为黎二在原本的世界是普通人,他在战斗训练方面势必被修理到体无完肤。毕竟武术并非能一步登天,这也没办法——但那也仅止于刚开始头一两天,之后黎二似乎立刻记住战斗方法,第三天他就已经能跟拿出真本事的骑士团长分庭抗礼,目前即使是多对一的情况也能够轻松获胜。

这状况如果不用凄惨来形容,那又该何以称之?用厉害这单字形容绝对不合适,所谓力量是代表显而易见的残酷。水明不晓得这是否是名为英杰召唤的加护所带来魔术恩惠,尽管如此,黎二那种飞速的学习能力实在异常。

没错,举例说明,黎二不像海绵而是汲水帮浦,不是吸收名为水的才华,而是毫不留情地抽取上来。

看到这幅景象,仿佛自己的努力都遭到全盘否定,不禁令人悲从中来。

(简直太奸诈了——)

黎二的才华在魔法方面也很显著,毕竟水明在原本世界从接触魔术,到能引发确切的神秘都需要两年岁月,但黎二在第一天,在开始学习的那天就成功办到,他在空无一物的虚空中显现出火焰。

即使是水明看到这幅景象,也会希望自己能如此轻易办到,世界上果然仍旧充斥着不公平。

黎二就这样逐步进行勇者训练,水明则是在这段期间一直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这男子虽说关在房间里,不过当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他是关在房里阅读这个世界的书籍。

前几天水明在谒见大厅从国王阿玛狄沃斯口中得知无法回到原本世界这件事,他很不像自己般地大吼大叫,这件事他依然记忆犹新,毕竟水明为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迫必须在这个世界生活。

因此这两个星期,他从王城书库内的书籍中,学习生活上必要的基础知识。

再怎么说,水明接下来要住在这个世界,是否具备基础知识将严重影响他在此地的生活,这关乎他会毫无阻碍地融入异世界生活,或者不断引起重大问题。

幸好或许是受到英杰召唤的影响,水明不仅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甚至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文字。多亏如此,他可以不用藉助任何人的力量阅读异世界的书籍。

至于水明如何保存他学到的知识,不是直接记在脑子里,而是把看似重要的内容写到本来就放在书包里那靠魔术集结成册的笔记本中汇整。

目前在水明来到这里后,他已经获得相当庞大的资讯量。

但实际上他却仍嫌不足,在这里得到的情报量确实非常庞大,不过那些都只是来自书本上的知识这点令人不安,与时事相关的资讯也很少。而且关于这个世界的魔法书籍——魔导书,也基于某种理由无法阅读到,老实说他还不满足于已经获得的资讯。

「不过,那件事先放一边吧……」

现在该处理的是眼前的事。

——水明如今身处被石墙封闭的昏暗房间内,而且这还不是普通房间,这房间缺乏任何家具,也不具备让人能生活的格局。他脚边有一面庞大的魔法阵,这个魔法阵不必多说,就是召唤阵。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他们第一次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仪式厅堂。

那么论及窝在房里的水明跑来这里的目的——

「………」

水明默默不语地注视的物体,不用说当然只会是描绘在地上的魔法阵。此为联系他们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把他们召唤到这里来的可恨仇敌之一,也是召唤术的元凶。

如果国王阿玛狄沃斯在谒见大厅所言属实,这里的人对于透过召唤找来的人,也就是召唤对象,照他们的说法就是他们似乎无法送身为呼应者的水明他们回原本世界。尽管这个魔法阵和召唤的魔术对他们来说是未知文明的产物,但老实说对被召唤过来的人来说,不过是会惹是生非的东西。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既然没人有能力送水明他们回去,想回去就只能自己找出回去的术式,无论用任何手段。

既然如此,那当务之急则是尽快解析这个召唤阵,这无疑是一条捷径。

「真受不了,这个术式的解析还需要多下点功夫呢。」

水明已经不晓得第几次跑来这里努力分析召唤阵的术式。这两个星期内,他只能常常趁人不注意时频繁跑来这里。

而且这次水明采取脱离常理的方式解析。一般来说,理论上解析魔术会从该魔术的根源开始着手调查,不过由于这个召唤魔术的相关资讯,似乎只能在严密管理下运用,水明怀疑自己是否有办法立刻找到其根源。既然如此,他判断先依据现有资讯开始调查是最好的方式,才总算走到现在这步。

「那么,开始吧……」

水明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随即他行使解析魔术。

「——万物照应(correspondence)。」

一个呼应水明的咏唱并重叠在召唤魔法阵上的魔法阵浮现,脚边散发昏暗的青瓷色魔力光,种类是解析,水明准备透过这魔法阵来解析召唤阵。召唤阵使用的术式也是全然未知的产物,外侧圆环主要被分配的任务为辅助并维持术式的源头,完全不像原本世界的魔法阵起到的保护术式作用,没有达到原本世界所说的魔法圆的功能。中央描绘成倒三角形,代表目标将从支配中被解放,还有几个做为中继的小环——

❖ ❖ ❖

水明在仪式厅堂把该做的事粗略完成后决定返回自己的房间。他静悄悄地退出房间……不至于说是鬼鬼祟祟,而是静悄悄。

水明打算沿原路回去,他脑海边浮现来这里时经过的路线,同时喃喃自语。

「……话说回来,到现在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这点实际上应该不太妙吧……」

没错,正如他刚才所言,前来这间仪式厅堂的路上,水明在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顺利抵达。虽然也跟他因为厌恶他人视线,而使用遁甲魔术有关系,尽管如此却没有被任何人识破,甚至连不协调感都无法察觉,水明心想这点在警备方面恐怕是个问题。就连他去仪式厅堂途中稍微吸引擦身而过的宫廷魔导师注意力,对方也完全没反应,从旁人角度来看这画面无疑非常滑稽。

「嗯……」

水明双手抱胸低吟,可能是当作警戒用途,王宫内随处都有设置感应用魔术品,但这种做法在自己眼里看来简直随便至极,或许这座王宫里并没有太多拥有相当程度力量的魔术师。

总而言之,自己替这种事情担心也不是办法。

水明如此思忖,他迅速结束这样的感想,开始迈出步伐。

不过他却在这里遇到意外的难题。

「喔唷?」

他嘴里发出仅能称为傻瓜般的声音。

水明因为边想事情边走路的关系,来到不认识的走廊。从这里究竟该如何回到自己房间呢,这种疑问占据水明脑海。毕竟他虽然记得有召唤阵房间的位置,但王宫里的走道顺序细节却记得不是很清楚。

——唔~哇~我真是个笨蛋。

水明以手扶额仰望天花板,因为发呆才犯下这种低级失误,令他不由得如此自我评价。

但是,错误既成也没办法。

「……不管了,先走出去,再找人问路吧。」

水明在此暂且解除遁甲魔术后开始找人,他预估只要说自己迷路应该就会有人帮忙指路。

当水明稍微在通道上走一阵子后,时机凑巧地立刻找到人。

然后,他接近那名身披白色长袍的背影向对方搭话。

「请问,不好意思。」

于是那号人物缓缓停下脚步,接着优雅转过身。

「有什么事……居然是,水明阁下。」

「嗯?对了,你的确是那位……」

「我是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

她拥有水明耳熟的声音和眼熟的身姿,那位再次向水明恭敬报上名号的,是主动负责召唤水明他们到这个世界的那位少女,拥有一头银发的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

水明听她报完名字后想起她的身份,小声地发出「对喔」表示

接受。

接着翡露梅妮雅对着他皱起眉头问道。

「水明阁下为什么在这里?」

会这么问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自从发生谒见大厅那件事后,水明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然而他没有跟着黎二他们却独自到处乱晃,她会感到讶异也是天经地义。

「嗯,想转换心情所以出来散个步。」

「原来如此,尽管我觉得转换心情是件好事,但是您还不习惯在城里走动,外出时找人跟着您会比较好。」

「你的忠告让我不胜惶恐。」

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大概是基于宫廷魔导师的立场,她的用字遣词有些刻板冷酷,水明也配合她用类似语调回话,这件事就姑且不论。

「那么,不好意思,虽然您才给我忠告,不过可以请您介绍一位知道我房间在哪里的人吗?」

「……您忘记怎么回去了吗?」

「说来惭愧。」

「……我知道了,我也晓得您房间的位置,但因为我刚好有事,所以只能带您走到半途,如果您不介意就请跟我来。」

「有劳你了。」

水明如此颔首,便迈步跟在翡露梅妮雅身后。她会在这段时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教完黎二他们魔法,或许她接下来要去向国王禀报。

就在水明如此思忖时,她却冷不防停下脚步,然后不知为何转过身来,平静询问。

「水明阁下,可以请教一下吗?」

「什么事?」

水明听到她的问题后如此反问。她这么慎重其事究竟是要问什么,难道她打算问到这里的那天在仪式厅堂待命的魔术吗,既然有被她发现的迹象,就不能说没这种可能性。

当水明针对这停下脚步的举动做出危险臆测时,翡露梅妮雅用稍微凶悍的口气问道。

「水明阁下,为什么您拒绝去讨伐魔王呢?」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也很难解释。」

「勇者阁下是您的朋友,那为什么您不愿意协助他呢?我认为以您的立场来说应该这么做才对。」

……明明是对方为解决自身疑难杂症擅自召唤他们,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义务,这实在是相当自作主张的说辞。或许是因为对异世界人抱持理想才导致她有这种想法,不过对被召唤的人而言只有火大而已。但这种问题二跟对方辩驳只会没完没了,因此水明冷漠回复。

「……关于这件事,正如同我在谒见大厅对国王陛下所言,我对危险的事可是敬谢不敏,所以才决定不跟去。」

水明如此漠然说道,翡露梅妮雅的脸色变得更加严肃。

「瑞树殿下身为女性,却说要一起跟去。」

「我不会受那种场合的氛围影响。」

「……那么,您的意思是瑞树殿下被那种场合的氛围影响吗?」

「不是吗?那种情况也只能这么说。」

水明也很清楚这种说法很辛辣,但实际上确实如此。当时瑞树和黎二一样都是从原本世界过来的人且根本没打算确切掌握现状,她却在三人促膝详谈前就给予答复。既然如此,称她为有欠思虑也是情非得已。

水明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说法不妥,这让一直恭敬应对的翡露梅妮雅态度急遽转变。

她抛出冷酷的声音。

「——哼,真是名该受人轻视的男人。」

「啥?」

水明嘴里对此发出类似挑衅的声音,裴露梅妮雅突如其来对他露出的轻蔑眼神,令他不禁被挑起敏感神经。

另一方面,翡露梅妮雅完全不理会水明的心情,继续吐出污蔑他的言词。

「我说你是个该被人轻视的男人,死胆小鬼。你是打算评价那位鼓起勇气的朋友自作聪明而自以为机伶吗?像你这样的男人根本没资格自称勇者的朋友。」

「……有没有资格是一回事,我认为会拒绝是理所当然吧。突然被叫到陌生地方还被要求去战斗,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没错,这世上有多少被要求去战斗,就会老实点头同意的人呢。肯定有大半人都会摇头拒绝,这点就算在这个世界应该也一样吧。

但是翡露梅妮雅却不打算针对这点多加考虑。

「你勉强也算是被英杰召唤找来的人吧。」

「所以呢?我可不是为了帮你们才积极想来这里,不过是你们擅自召唤我罢了。我是被卷入你们引发的意外,也就是说成为受害者吧。我是不晓得你对那个英杰召唤那玩意儿抱持什么理想,不过对我而言,我对你们没有任何应尽的义务或情义。」

水明态度强硬地阐述一番道理后,翡露梅妮雅也觉得还算有理而勉强同意他的说法。

「……我懂你的意思。」

「那不就好了吗?」

「但是水明•八键,你这么做对勇者阁下和瑞树阁下岂非太缺乏情义?」

「唔……」

水明不打算反驳翡露梅妮雅这一席话,毕竟受害者不只有自己,由于他对进行召唤的那些人没有义务展现诚意,因此对这个世界的人他摆什么态度都行,不过确实如她所言,自己的选择对他们两人或许足以称为缺乏情义。尽管他能预测两人往后会陷入危机四伏的情况,然而他却仍旧隐瞒身份并以自己选择的目标为优先。

既然如此,自己并不打算为这点找借口。

「……也对,的确就如你所说,我因为个人情况而没打算配合他们的脚步,这点完全算我缺德。」

「你这家伙明知道却不打算跟他们去吗?我实在深切感受到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

翡露梅妮雅因为水明承认后就更加怒不可遏,这位少女看来关于情义方面似乎有强烈洁癖。

但是——

(姆……这家伙。)

然而对水明来说,翡露梅妮雅的愤怒超乎他意料。说他是无可救药确实让水明很恼火,但这完全是翡露梅妮雅为黎二和瑞树着想才会这么说。或许她是看到黎二他们至今为止的努力和热诚,才无法压抑涌上心头的愤怒。

水明一想到这里,不禁认为她的思想虽然有点八股,却是个好人。

——但是尽管如此,水明仍旧不打算将内心的一切全向她开诚布公,毕竟那道命题等同于自己的存在意义,他用表示对方多管闲事和看似轻浮的语气耸肩回答。

「好啦好啦,不好意思哦。」

「你这家伙!」

翡露梅妮雅或许非常不满水明那种瞧不起人的态度,她恼怒地瞪视着他,同时开始让体内的魔力高涨。

「……喂喂,你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铺石通道上突然出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水明边愕然地将手置于头上,同时看向盛怒的翡露梅妮雅。然而面对水明丝毫不敢大意的发问,翡露梅妮雅却仅仅行云流水地编纂起术式。

「闭嘴,你这家伙愚昧的性情,就让我白炎翡露梅妮雅来矫正!」

「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种事情就给我扪心自问吧!」

「就算你这么说……」

面对极度盛怒下的翡露梅妮雅,水明只能为难地呻吟。对方自顾自充满干劲也让他伤透脑筋,毕竟自己丝毫没打算跟她开打。

水明就这样一直斜靠着墙壁且完全不打算理会翡露梅妮雅,她因焦躁而发出尖锐嗓音。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

「不用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你老是这样怒吼,周围的人也会很头痛吧。」

「那、那还真是抱歉……不对!你这家伙认真听人家说话……」

「真受不了,你冷静点好吗……嗯?」

水明面对情绪高昂的翡露梅妮雅以混杂愕然态度搔头,就在他心想这样下去可能无法避免冲突而观察她的动作时,他无意间察觉到某件事。

水明眯细双眼看向翡露梅妮雅脚边,曾几何时她的长袍下摆夹到了鞋底和地面间,换句话说就是踩到了。

「喂慢着,你再这样继续下去……」

就会摔倒,一定会摔倒。她会因为被长袍绊到脚而摔个狗吃屎,水明已经能清楚看见这未来。

「怎么!你说我又怎样了!」

「不是,我说你这样下去很危险,你脚边……」

「你这家伙以为靠这种拙劣的伎俩我就会上当吗!少愚弄我!」

「说什么愚弄,我是说真的你冷静点,啊……」

结果甚是哀戚,翡露梅妮雅被愤怒吞没,她无视于水明的忠告没有注意自己脚边,就这么落入水明预期的下场。

「嗯?呀啊!」

由于她踩住长袍下摆却打算迈开步伐,导致翡露梅妮雅重重往前摔倒。而且她不仅摔一大跤,倒下时她的白色长袍整个掀到腋下位置,简直变成朝身后的人翘起屁股露出内裤般的姿势。

「什么!你这家伙做了什么?长、长袍它,长袍它……」

翡露梅妮雅被掀起来的长袍遮住,导致她-时间看不见四周。

「没做什么,我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你说什么

……咦?咦?」

因为翡露梅妮雅胡乱挣扎导致长袍缠得更紧,竟然能自力搞成这样,某种层面上来说她或许算是位灵巧少女。水明原本预估她会自己站起身,没想到反而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解不开,解不开啦……」

「真是拿你没办法……」

水明脸颊染起红晕,他无奈地以手扶额。

翡露梅妮雅的内裤彻底走光,丰满的臀部也彻底暴露在外,水明看向不断挣扎的她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情。

再怎么说总不能放任女孩子这副德行,水明心想她确实也不是坏人就帮她一把,同时他移开视线让自己尽可能别看到她的耻态和内裤,然后把被长袍缠住不断扭动的翡露梅妮雅身上的长袍拉好,接着温柔抱起少女。

「呼呀啊?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好啦,你就乖一点吧……嘿咻。」

水明不理会翡露梅妮雅的抗议将她扶起,再帮她整理凌乱的长袍。

「呃……」

「好了,你没事吧?」

水明如此询问,但翡露梅妮雅还楞在当场。

而且她脸上或许是在摔倒时沾到灰尘,骯脏的脸蛋确实有失体面。尽管她曾对自己展现敌意,但这幅模样实在有点可怜,水明从口袋中拿出手帕擦拭翡露梅妮雅脸上的脏污。

(净是给人添麻烦……)

然而这位当事人——

「啊……呜……?」

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翡露梅妮雅的视线好像在打量什么似的,她最后总算……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

尖叫出声。

「哇啊,这次又怎么了……」

水明被翡露梅妮雅突然放声大叫吓一跳而连忙后退,接着只见她满脸通红紧盯水明。

「你、你、你这家伙在干么!」

「还问什么干么,不用特别问也晓得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那个……为什么要帮我……」

「当然是因为我不帮你不行吧。」

「我、我可没叫你帮我!是说我原本打算加害你耶!但是你连脸都帮我擦……」

「这跟那是两回事,你刚那副德行把可爱的脸蛋都糟蹋了,至少也得把灰尘擦干净吧。」

「——!」

当水明若无其事如此说道,翡露梅妮雅背脊仿佛突然插了根棍子般挺得笔直,接着她浑身僵硬。

「嗯?怎么了?」

「可、可爱……」

「……?」

「居然称赞我非常可爱……」

「喂,你是怎么啦?」

水明在曾几何时灵魂不知出窍去哪的翡露梅妮雅面前不断挥手,接着她似乎终于回过神。

「咦?啊、啊啊啊啊啊!已已已经够了!我还有其他事情所以先告辞!」

翡露梅妮雅的脸庞更增添五成犹如苹果或番茄般的色泽,她维持这种脸色语毕后急忙跑掉。

但是,就在她飞也似的离开途中,不知为何却突然停下脚步,以惊人气势回过头说道。

「刚、刚才的话,我我我收回!」

「啥?」

「就是指我刚才说你愚昧!还、还、还、还有!你的房间就在沿着这条通道直走到尽头转弯……接着该怎么走你再随便抓个人问!我说水明•八键,你给我记住!这份屈辱总有一天我会百万倍奉还!别忘了!绝对别忘——呼呀?」

尽管翡露梅妮雅仅保持站立,但双手却伴随话语手舞足蹈,她受自己激动的语气影响,身体不禁往前倾——然后她再次跌倒,看来摔倒是她的拿手绝活。

「这到底是怎样……」

水明眺望翡露梅妮雅连忙爬起后拔腿狂奔的背影嘀咕道。

另一方面,翡露梅妮雅则正朝着远方高呼「呜呜呜呜呜啊!」的悲鸣,逃也似的奔驰。刚才还威风凛凛地洋溢情义之心,这位名为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的少女如今形象荡然无存,总觉得反而让人在脑海角落的分类栏替她追加了迷糊女孩的角色设定。

「……算了,我也该走了。」

水明如是说,迈开步伐寻找自己的房间。

❖ ❖ ❖

水明虽然经历预料外的争执,不过他仍旧平安无事从仪式厅堂回到自己房间,但是他还来不及喘口气。

「姆——」

待他回过神,他发觉有脚步声和魔力气息正朝这房间靠近。才刚完成一件工作与结束一段争执,尽管水明本想要独自悠哉待在房间里,但他仍绷紧神经看往气息方向。

对方恐怕打算造访这房间,毕竟脚步声与气息都毫不犹豫地朝这边迈进,那是水明感受过的魔力波长。

那么究竟来者何人?对方是在这段期间急剧提升实力的黎二,还有另外两人。

一位是仰慕黎二并宣称要帮忙而整天跟在黎二身边的蒂塔妮雅,与因此粘黎二粘得更紧的瑞树。

当水明察觉到他们过来时,他把放在桌上的书与自己带来的魔术用品,还有自发性做过什么的痕迹,全靠魔术隐蔽。

目前的水明对周围的人而言,看上去就像自从谒见大厅那件事后,就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呕气睡觉的人。翡露梅妮雅刚才也是这么认为,当然黎二他们也不例外。

毕竟只要与他人接触,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可能性就会随之提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水明总是独自窝在房间里,仅让自己接触非接触不可的人,尽量不跟他人有所牵扯,藉此隐藏自己是魔术师。

水明贯彻总是请人将餐点送来,走出房间只为了看黎二他们的状况、前往王宫书库、前往仪式厅堂,还有去厕所这种做法。

为避免让人知道自己是魔术师,这么做是理所当然。毕竟他不想让觊觎这股力量的人察觉、利用,心里也还抗拒让黎二他们知道。而且只要这么做,他就能大幅增加自由时间,也能够累积想知道的资讯。

但是反过来说,王宫里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只是一个劲地下滑。

不是讲他要勇者黎二重新考虑讨伐魔王一事,就是说他在谒见大厅最后惨叫过的那天起便一直躲在房间里。除了召唤他的国王及陪黎二一起的蒂塔妮雅外,他已经丧失信用到其他人光擦肩而过就会挖苦般地窃窃私语的程度。

由于这些冷言冷语成为水明的保护伞,因此他完全不在意,反而希望大家变本加厉对他多提出恶评。

当水明如此思忖时,同时心想正好可以假装在呕气睡觉而爬上床。接着,他听到小声的敲门声,是黎二的声音。

「早安,水明。你醒了吗?」

「……醒了,请进。」

「打扰了。」

「失礼了。」

水明配合黎二他们进入房间,而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

然后他看准众人像往常那样都各自坐到椅子上后,他询问黎二。

「所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总、总觉得你这么问好突然呢,水明。」

「因为你今天感觉和平常不太一样,好像有点静不下心。」

「啊哈哈,你果然看得出来?」

「算是吧。」

黎二像掩饰害羞般笑道,水明颔首。

当他们进房间时,水明就注意到黎二的样子有点奇怪。尽管黎二脸上挂着笑容,但总觉得好像静不下来,犹如好事与微妙的事同时发生般的感觉。

接着,黎二这次露出朝气蓬勃的笑容问道。

「今天我学会强化身体的魔法,你要看吗?」

「哦?请便。」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心情好的原因吧,看来对黎二而言,又学会新魔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关于这点水明也感同身受,他第一次编纂新魔术并成功行使时,那种昂扬感确实难以按捺。

黎二开始当场做起伸展运动并活动关节好藉此暖身。毕竟是强化身体的魔术,在没有并用增加身体强度的魔术时,这些准备动作很是重要。

「要上啰。」

黎二语毕后,魔力随即传导至他浑身上下。术式在转瞬间构筑成功,黎二在缺少咏唱的情况下发动魔术。

「推进燃烧!」

当黎二说出魔术的名称时,基于键言所酝酿的火焰,如长带般扭曲环绕在黎二身体周围。

魔术发动的结果促使黎二提升身体能力,如今他的身体拥有比在英杰召唤中得到的力量更加充沛而强悍的实力。

「哦哦!」

由于黎二的魔术完成度之高,魔术师八键水明不禁发出赞叹声。

刚才的魔术发动实在是漂亮,从魔力最佳化乃至构筑魔术,然后直到启动为止的-连串过程,连细节都十分缜密,仅能以漂亮一词称之。他确实没有将程序精简,如果是因为办不到的话也没办法,不过黎二才接触魔术约两周时间,就能漂亮地把基本流程做到等同模范表演的程度,有值得赞许处,却没有批评他的理由。

由于这个身体强化的魔术恐怕是火

属性,因此除了当作身体强化的恩惠外,想必力量也会爆发性增幅。照这样看来,使用风属性就会增强速度,使用水属性会增加敏捷度,而土属性则是影响身体强度——

当水明擅自透过黎二强化身体的魔术分析其他属性的身体强化魔术时,蒂塔妮雅以陶醉的眼神靠近黎二。

「不愧是黎二大人,实在太精采了……」

「啊哈哈,谢啦,蒂雅。」

黎二露出爽朗笑容对蒂塔妮雅道谢,他嘴里说的那个名字大概是蒂塔妮雅的昵称,看来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相当亲密。

接着瑞树稍微嘟起嘴看向蒂塔妮雅。

「喂,蒂雅,你是不是有点太靠近了?」

「有什么关系呢,瑞树。平时都是瑞树靠得比较近,偶尔也让我一下嘛。」

「咦,哪有,我才没有靠得那么近!」

「才没那回事,瑞树总是贴在黎二大人身边到没必要的程度,太狡猾了。」

本来应该是关于黎二的身体强化魔术的话题,曾几何时两位少女却擦出战斗火花,这幅景象已经让水明受够了。

「现充给我爆……不对,黎二你这魔法还真帅气。」

「咦?嗯!对吧!这魔法用起来很得心应手,我很中意。」

「是啊,外观也亮眼,出乎意料好像没有什么缺陷……」

这是水明发自真心的评语。重点是外观夺目就值得送上赞扬,让火焰宛如巨龙般缠绕在身上实在相当帅气。外形抢眼不仅能给予对手相当的冲击,也能震慑对手进而使敌人畏缩,可见外观意外地重要。

然后,不知为何,瑞树不是针对水明反而转向黎二那边说道。

「我、我也有学会啊!」

「这样啊,瑞树果然也很努力呢。」

「咦?嗯,算是吧……」

水明如此回答,瑞树却为这句来自意外出处的话楞住,大概是和蒂塔妮雅竞争的关系,瑞树眼里只有黎二一人。

简言之她希望得到黎二的赞美,想藉此和蒂塔妮雅抗衡吧。无论如何,这画面从一旁的朋友眼里看来,不过是会对黎二怀抱半分杀意,也令人备感欣慰的画面罢了。

「呵呵呵……」

「怎、怎么?水明。」

「没、没事,你好好加油啊。」

「嗯!我不会认输。」

不会认输是指谁呢,或许旁人听来是指魔王,但以目前这状况来说绝对与魔王无关。

水明一边如此思忖同时假藉声援之名行煽动之实。接着他转换其他话题。

「那么,其他的呢?」

「咦?是还有很多事……」

水明询问,黎二以有点不干脆的态度回答。大概是想到确实发生什么事吧,这应该就是他今天感觉有点奇怪的原因。

「您是怎么了?黎二大人。」

「咦?没有,嗯……」

「公主殿下,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没有,别说奇怪,反倒发生更能窥见黎二大人厉害一面的事呢。」

高额头妹妹蒂塔妮雅用难掩兴奋之情的开心口吻如此答道,从她的模样看来感觉应该没在说谎,那么为何黎二却想要敷衍过去呢。

「到底是什么事?」

「这、这个嘛,该怎么说——」

虽然黎二企图妨碍蒂塔妮雅答复水明的疑问,但是她却毫不在意。只见她骄傲到好似当成自己的事那般,用得意的语气答道。

「是的,今天厄斯泰勒王国旗下的魔法师公会各部门精英,与黎二大人进行魔法对决。」

「哦~魔法师公会啊。」

魔法师公会,尽管水明尚未详加调查,不过这个国家的魔法师确实几乎都加入这个组织。

「是的。一如我们先前所询问,今天各位大人恰巧都齐聚一堂。」

「所有人聚在一起是很难得的事吗?」

「是的,因为诸位都是有要事缠身的显赫权贵,平常都在王国领土内四处奔走活动。」

既然如此,要将这群人齐聚一堂果然很辛苦吧,不过各部门精英这说法倒是有很多令人在意的点。

水明询问蒂塔妮雅关于各部门这点。

「顺便请教一下,各部门是指什么意思?」

「就是火、水、风、土、雷、木、光、暗等八个部门中最优秀的魔法师,其中甚至有实力凌驾宫廷魔导师之上,被赋予帝这种名誉称号的人物。火部门就是炎帝,光部门就是辉帝。」

「………」

……这样好吗,帝应该是更为尊贵的称号才对,在日本也只适用于至高无上地位的人而已。

或许是将这个世界的语言转换成日语时造成的不一致,总觉得有种不协调感。

「水明大人,有什么疑虑吗?」

「啊,没事。然后,比试的结果如何?」

「当然是黎二大人胜出。」

蒂塔妮雅恍若获胜的是自己般挺起胸膛骄傲回答。紧接着,她说出一件漏听不得的事。

「当时,黎二大人从魔法师公会的会长手上荣获别称。」

「别称?」

别称,此为展现被冠名者的强焊,以本人特色来展现其建立功绩的荣誉名称,在奇幻故事中自然是必不可缺。

此时,黎二感觉好像很不自然地企图转换话题。

「这、这种事不提也无所谓吧。」

然而瑞树似乎因为这样的黎二实在可笑而忍不住笑出来。

「呵呵……」

「怎么了,瑞树?」

「没事,没什么,继续听下去你就知道了。」

「嚼?那么,公主殿下。黎二从公会会长那里得到什么别称?」

「水明,我不是说——」

「黎二大人从公会会长那边荣获的别称是,统御全属性的奇迹使者——全属性霸者(Attribute Master)!」

——当蒂塔妮雅高举双拳用激动语调说出这个字后,场面一瞬间冻结。

然后想当然耳,水明忍不住豪爽地笑喷出来。

「噗呼哦哈!」

「咦……?水明大人?」

「全、全属性的、霸、霸者,哈哈。糟糕、惨了、我不行了,嘻、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明突然狂笑让蒂塔妮雅吓一大跳,她杏眼圆瞪,她身旁的黎二仿佛在说怎么会变成这样般用双手捣脸并摇头。另一方面,似乎很喜欢这类话题的瑞树嘴里说着「真好……」并向羞红脸的黎二投以羡慕眼神。

然后当水明的笑声终于慢慢平息时,黎二用简直像在闹别扭般的语气说。

「……看吧,所以我才不想说。」

「……?为什么?荣获别称对魔法师来说是极其荣耀的事,为何水明大人……」

蒂塔妮雅因为无法理解水明的反应而当场楞住,看来现代和异世界对『帅气』的标准也不同。黎二也明白瑞树是个例外,所以才会那么忌讳在水明面前提这件事吧。

「不过,全属性霸者——全属性霸者耶?噗呼!取这种别称的公会会长是怎样!品味、糟透了!半点品味都没有!肚子好痛!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

「……水明,拜托你别再说了。」

黎二用无精打采的声音说道,结果这天直到最后都在热烈讨论这个话题。

❖ ❖ ❖

某天,宫廷魔法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为教导勇者黎二及他的朋友瑞树•安浓魔法,正朝他们所在的地点前进。

「没想到我是勇者的老师……」

翡露梅妮雅边走边如此嘟哝,昂扬和欢喜目前正席卷她的内心。再怎么说,这可是将比自己资深的十几名宫廷魔导师先进抛出脑后,将教导背负拯救世界使命的人学习魔法这项任务,托付给经验最浅的她。

裴露梅妮雅,也就是所谓勇者的老师,对于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来说没有比这更无上的荣耀,既然如此也难怪翡露梅妮雅会忍不住笑出来。

「呵、呵呵呵……」

她那凛然又秀丽的美貌,如今却被邋遢的笑容取代。

但是,她马上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露出笑容而感到焦躁,尽管如此却还是止不住笑意。幸好这里是人烟罕见的地方,毕竟这是完全不适合总是以威严端肃魔导师自居的自己,相当有少女风格的笑声。如果被谁听到,肯定不会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不过对她来说,要教导勇者魔法这件事实在令她相当意外。刚开始她也以为既然是被称为勇者之人,无疑应该是在剑术或魔法方面都十分优异的最强人类才会被召唤过来。实际上,黎二确实是足以匹敌这形容的可造之才——这一点姑且不论。

黎二他们所在的世界没有魔法,这就是演变成必须教导勇者魔法这件事的开端。

前些时日的召唤决定日,也就是他们初次来到王城凯美利亚那天,看到打开谒见大厅大门的魔法那惊讶至极的表情,至今她仍然记忆犹新,他们眼中也与自己初次见识到魔法时一样闪烁

光芒。

翡露梅妮雅询问他们没有魔法为什么文明会如此发达,得到的答复是黎二他们所在的世界虽然没有魔法,取而代之却有名为科学的一种利用钢铁或雷电等机关装置的发达技术。

光凭她听到的描述感觉虽然很有趣,不过。

当她如此思忖时——

「……那个人是水明•八键?」

翡露梅妮雅为履行光荣的任务,快步前往勇者所在地的过程中,她在回廊的尽头捕捉到勇者黎二的朋友水明•八键的身影。

——水明•八键。勇者黎二的朋友,是名看似极为平凡的男子。他拥有整齐的黑发与温柔的眼神,除此之外列举不出其他特征。他的外表无法抹去那种随处可见的氛围,是跟黎二在一起时,会让非凡与才气等字眼使他更加不显眼的少年。

翡露梅妮雅和他曾有过争执,因此认定他是个疏忽不得的对手。

(不,那次……)

不是这么回事。虽然当时自己被愤怒冲昏头,但实际上即使她任凭情绪指责他,之后甚至让他看到连说出来都觉得可耻的丑态,然而他却没有嘲笑她,反而温柔伸出援手,就算他拒绝参加讨伐魔王却不是个该被自己辱骂的坏人。

而且——

「可爱、吗……」

翡露梅妮雅回忆起当时水明说的话。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被称赞过可爱这类形容词,当她试着仔细回想,发觉自己仅在年幼时才被如此赞扬。

一旦想起这件事,翡露梅妮雅就不由得脸颊发烫。

「讨讨讨、讨厌,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才没因为听到这些话就觉得高兴……才没有……」

也不能说彻底没有,那位温柔少年的言词和行动确实打动自己的心。

没错,正因为他是这种人。

「至少去找他道个歉好了……」

他会跑到外面来,应该是打算去见黎二他们吧。看在很少跟他碰面的情况下,特地去道歉的做法正好,毕竟为自己说得太过火的话道歉也是天经地义。即使关系无法变得更友好,至少能多少消除两人间的芥蒂。

当裴露梅妮雅替自己的所作所为反省而打算去道歉时,走在眼前的水明却在回廊前端的转角处消失无踪。

「咦……?」

那是与自己打算前往的地点截然不同的方向。

水明的行动一反原先自己以为彼此相同的目的地,翡露梅妮雅稍微陷入沉思,她心想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走去的方向是王城凯美利亚北侧,那里既没厨房也没厕所,当然勇者黎二也不在那里,有的就只有仪式厅堂。这么看来,他应该不是要去那里才对,那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往那边走呢。

(……不对,慢着。我听说水明大人自从谒见大厅那件事情之后,就一直独自关在房间里……)

眯细双眼露出险峻表情的翡露梅妮雅,冷不防想起这件事。

由于翡露梅妮雅在那之后和他同样没有什么交集的缘故,对情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周遭人说,他确实在谒见大厅拒绝与勇者同行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足不出户。离开房间也只是去厕所,或者去见黎二他们而已,不过实际上也能列举像之前那样出来散步的情况就是。

关于水明这种行为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被叫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因而心生恐惧,事情结果也不如他预期,因此只能像小孩般闹别扭。某位告诉翡露梅妮雅这些事的人,甚至还嘲笑他是胆小鬼。

「那么他又为何……」

会跑到这里呢?还是跑到这种人烟罕见的北栋。当她介意起这件事时,翡露梅妮雅内心深处燃起兴致而露出阴森险峻的氛围。

然后她稍微思索一阵子。

(我没跟黎二阁下约好教导魔法的明确时间,那么就还算有点时间,追过去看一下吧——)

翡露梅妮雅迅速下达结论后,朝水明消失的方向迈进。

这当然并非纯粹出于感兴趣或者刚才想到要找他道歉一事,而是身为于王宫工作一分子的宫廷魔导师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感所致。如果他对非他本愿的召唤感到不满,企图引起某种不好的事端,那自己就非得阻止他不可,虽然翡露梅妮雅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不对——)

不仅如此,那名为八键•水明的少年对他们有所隐瞒,因此身为被赋予宫廷魔导师职责的自己,她势必得注意他的动向才行。

(……对了。那天当我们前往迎接他们时,水明阁下确实……)

在现场企图使用某种魔法。没错,在北栋右手边最深处的仪式厅堂,当她们打开那间为英杰召唤特别设置的房间大门时,三人仅有一个人在控制魔力,打算当场展开某种魔法,然而只有自己察觉此事。尽管那名公主蒂塔妮雅也是位才华洋溢的魔法师,但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但是那道魔法很快就被解除,之后水明就像没事人般泰若自然。

不过并不能因此就说她推估错误,他那举动无疑是魔法师的行径,这点绝非她的错觉。

……黎二和瑞树声称他们原本的世界没有魔法,是个随处遍布科学且文明高度发达的美好世界。城镇即使在夜晚也如同白昼般明亮,比王城凯美利亚还要高数倍的建筑物林立,人类甚至拥有抵达月球的技术,人民的生活富裕到这个世界所无法想象。

黎二应该不可能说谎才对,他那双真挚的眼眸中毫无虚伪色彩,丝毫没有透露出说谎的可疑氛围。

那么,为什么只有水明会使用魔法呢,为什么水明可以使用魔法这件事,身为他朋友的黎二却不晓得呢。

翡露梅妮雅边如此思索边步行,随后她再度瞧见水明的背影,看来她总算追上了他。

看样子水明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翡露梅妮雅保持一定距离紧跟在他身后,他只是随兴地迈开步伐。

水明再度转弯,她为紧追在后也跟着转弯——

「——唔!」

「呀啊!」

身体因尖叫声做出反应,她似乎差点撞上某人而倏地回避。

接着她调整好姿势再次面向前方,眼前有位在宫廷工作的女仆,刚才的悲鸣正是来自她。

「抱歉,你有没有受伤?」

「我、我没事!我才感到万分抱歉!史丁格雷大人才是,您的脸没受伤吧……」

「咦?没、没有,脸是没事啦。」

「那、那么其他地方有什么大碍吗?啊啊!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其他地方也没事,我刚好有惊无险地避开所以连点灰尘也没沾到。」

这是为什么,只是差点撞到而已,女仆却宛如迷失自我般以夸张态度表现出惊慌失措的举动,明明王宫里也没人会为这点程度的疏忽就下达惩处。

翡露梅妮雅对这位女仆露出温柔微笑。

这时女仆才松一口气,露出安心的表情。

「是这样啊……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真抱歉。」

「是、是的……!」

「嗯。」

翡露梅妮雅满是威严地颔首,那是与符合她该有的年龄所做出的淑女举止截然不同,是模仿她拜师的那位老魔法师的态度。她总觉得只要这样做,即使自己辈分尚浅也能保有不被人小看的威严,所以如今她依然用这种生硬的说话方式藉此自我防卫。

于是女仆以陶醉的神情笑逐颜开,后来她察觉到自己失态并彻底垂首。

「实、实在非常抱歉!」

「不,这倒无妨。」

翡露梅妮雅对她如此说道后,女仆再度一鞠躬,随后打算用那些许不稳定的脚步离去时——

此时,翡露梅妮雅冷不防注意到某件事。

「——抱歉,可以再打扰你一下吗?」

「咦?啊,是的。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你刚才撞到我之前应该有跟人擦肩而过,你知道那人去什么地方吗?」

「……不晓得,我在遇见史丁格雷大人前没见到任何人……」

「你说什么?」

翡露梅妮雅发出很不像她的慌乱声音,毕竟刚才女仆的发言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请、请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没有遇到任何人吗?」

「是、是的。」

「你没撒谎?」

「没有。我向女神爱尔休娜发誓,对史丁格雷大人绝对没说半句谎话。」

女仆面对翡露梅妮雅来势汹汹的态度吃惊到瞪大双眼,同时她发誓所言属实,甚至向救世教会信奉的既为女神又为至高神的爱尔休娜发誓。

但是,这样很奇怪,就物理性而言绝对不可能。

这件事在大脑中掀起漩涡,裴露梅妮雅再次询问女仆。

「……你不该谁都没有遇到才对,在我转进这个转角前,水明阁下……勇者大人的朋友应该有走到这里才对。」

「勇者大人的朋友吗?但是我确实谁都没……」

女仆用困惑的眼神四处张望,看到女仆的反应,追踪水明的翡露

梅妮雅也觉得自己被搞糊涂。

「这到底是……」

「那、那个,史丁格雷大人,我接下来必须要去南栋不可……这个……」

「啊、啊啊,抱歉。不好意思因为奇怪的问题把你叫住。」

「不会,那么恕我失礼。」

女仆客气地向翡露梅妮雅垂首,然后随即从她眼前离去。

(……)

翡露梅妮雅目送女仆离开,她的神情因为遇上无法掌握实际状况的事件而显得凝重。

前方到底发生什么事。尽管她目前还无法拿定主意,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水明在自己最后目击到他后,突然消失无踪。

(……算了,反正还有时间,到里面看看吧。)

翡露梅妮雅如此思索,随后她朝北栋深处迈进。然而就像女仆所说,她在路上除女仆外没再遇到任何人。

接着翡露梅妮雅抵达位于北栋右侧最后房间的仪式厅堂,来到这里后她亲眼目睹无法视而不见的状况。

(什么——!)

翡露梅妮雅心想应该不可能才对,就在她前一刻才因莫可奈何耸肩时,她发觉王宫守备竟然如此松懈。原本只是想进行确认才瞥一眼,毕竟首席宫廷魔导师特别交代,除要事外任谁都不能打开这间特别房间,如今门扉却呈现半开启状态。

该房门不仅下令不得开启外,甚至透过特殊魔法施加严密封锁,如非知道解除封印的方法,否则绝对无法打开。

但是现下,门却有被开过的痕迹。即使知悉开门方法的只有国王陛下和宫廷魔导师,门依旧敞开着。

既然国王与其他宫廷魔导师看似都没造访此处,那为何这扇门又会开启?翡露梅妮雅紧张地咽口水,她蹑手蹑脚靠近门扉,束缚她全身的除紧张之外无其他情绪。

房内究竟有什么在,尽管照一连串流程判断她多少能猜到,即便如此她仍旧不由得绷紧神经。

接着,她从些许缝隙中看到的,是手里拿着在厄斯泰勒极为罕见的纯白色记事本,与水明•八键手持细长筒状物紧盯召唤阵的身影。只见他不停喃喃自语,十分专注地让细长筒状物在记事本上奔驰。

(果不其然吗……)

她不晓得他到底用什么魔法和伎俩开启这扇门,虽然震惊,但他人在这里也是事实,这就是他身为魔法师的最佳佐证。

(但是——……怎么办?我应该出面比较好吗?)

此处的规矩和眼前的谜团让翡露梅妮雅左右为难,这里是限制出入的区域,照理说应该立刻喊他,尽快将人带出去。尽管自己务必得处理眼下情况,但对方是勇者的朋友,而且还是魔法师。

就算对方同样是魔法师,翡露梅妮雅当然也有信心能确实捉拿对方。不过问题是他是勇者的朋友,如果因此引起骚动,影响勇者的情绪,致使勇者对魔王讨伐一事反悔,不论对世界还是厄斯泰勒都是一件大事。

这并非光靠个人意志就能解决的事。

(但是,那个男人到底在做什么?不,他八成是在调查召唤阵吧……)

从魔法师角度来看,他的行为实在费解。虽然看上去像是在调查召唤阵,但是他采取的行动却是利用细长圆筒在白色记事本龙飞凤舞,然后在召唤阵上无意义地踱步,他的举动很难断定他在解析术式。

如果要解析术式,应该得在想要解析的魔法阵外侧,描绘专门解析用的魔法阵,然后利用魔法呈现出术式进而分析,这是进行魔法术式分析时的常规。但他目前的做法却与这种常规不吻合,在翡露梅妮雅看来,他的举止不过像是对魔法一窍

不通的普通人,为了试看看是否能学会魔法,而进行毫无意义的尝试错误。

无论如何,此召唤阵在术理不得而知的情况下,仅因能够使用才流传下来,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能够解析该召唤阵的术式。

……最后翡露梅妮雅没能出手制止、也没能出声喊他,她仅凝视水明在召唤阵上重复费解的行为,直到该赶往勇者身边的时间到了为止。

❖ ❖ ❖

那夜有名访客来到翡露梅妮雅位于王城凯美利亚的房间。

「——什么?这是真的吗?」

翡露梅妮雅反问有事相告的宫廷魔导师,对方用很坚定语气应答。

「是的,诚如我刚才所言。」

「……」

翡露梅妮雅眯细双眼,再次回味同辈那番从口吻中感受不到半点虚假的话。

刚才这位宫廷魔导师同辈说有事务必告知她,对方为此造访翡露梅妮雅那间兼作自己房间的勤务室。她问对方究竟有什么事,结果竟然是对方于这几天目击到勇者黎一一的朋友水明•八键出没王城凯美利亚各处。

然后尽管同辈也担心水明该不会在做什么坏事,但对方也跟自己一样顾虑到「对方是勇者的朋友」结果没能出面训斥本人,只能像这样前往其他宫廷魔导师身边报告。

因为翡露梅妮雅刚才反问同辈,对方大概以为她不相信,于是询问翡露梅妮雅。

「你不相信吗?」

「没有,老实说我也偶尔会看到他出来外面走动。」

「哦?此话当真?」

「是的,而且我今天也有目睹。」

「那么肯定就是这么回事,说不定水明阁下在打不好……」

或许同辈是想讲打不好的算盘,然而裴露梅妮雅却对话说到一半的同辈摇头。

「不,这点还不得而知。尚未仔细详查前就认定对方有不良企图,这样未免太过武断。」

水明的举动确实行迹可疑,尽管可疑,但自己也仅目睹他进出仪式厅堂,就算这已经是十分该提出告诫的行为,但还不至于替他安上这言过其实的嫌疑。

语毕后,那位宫廷魔导师没有提出什么特别的异议并同意她的看法。

「确实如此。如此贤明,不愧是被称为白炎的人。」

「啊,不会……」

看来对方能理解她的意思,不过这段奉承还是让她难为情。

「详情我明白了,我也会好好调查他。」

「有劳你了。」

「那么我就此告辞。」

宫廷魔导师语毕后匆忙退出房间,随后关上翡露梅妮雅勤务室兼自己房间的门。翡露梅妮雅确认起水明这一连串举动后嘀咕一句。

「水明阁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对于漫无目标的发问,自然没得到答复。

❖ ❖ ❖

「——关于勇者黎二的朋友,是吗?」

翡露梅妮雅目击到水明可疑行动后数日,如今她位于王城凯美利亚的谒见大厅,正在国王陛下面前。

理由自然是关于水明,前几天自从她目击水明出现在仪式厅堂开始,翡露梅妮雅便逐一探查他的动向,目前她正打算向国王禀报结果。

听到国王讶异的反问,翡露梅妮雅跪地颔首。

「是,正是如此。」

「那是关于瑞树•安浓的事吗?」

「不是,我要向您报告的是关于勇者的另一位朋友水明•八键的事。」

听到翡露梅妮雅的话,国王蹙眉并眯细双眼。

「……嗯。据我我所知,此人自从历经发生在这里的一事后,几乎都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不对,其实水明阁下在那之后曾数次在宫里走动。」

翡羽露梅妮雅如此断言的根据来自她至今探察的结果,她从那天开始只要有空就会去调查水明的动向,还有他在王城凯美利亚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她从调查中发现,躲在房间里根本是彻底的伪装,实际上他相当积极探访王宫内部。

国王冷不防向翡露梅妮雅投以刺探视线,他声音和用词中的严厉程度更为增加。

「不过这件事我完全没从其他人口中听说。」

「他故意让周遭人以为他关在房里,却暗地里采取行动。」

「没有人目击到吗?」

「是的,恐怕在宫里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包括我等数人。」

国王因翡露梅妮雅令人费解的言论而蹙眉。

「……但是这就怪了,为什么这件事只有如此少数人知道呢?」

「我也是在宫内走动时遇见他,那完全是出于偶然。据推测他鲜少遭人目击,是因为他使用某种魔法的缘故。」

「你说魔法?是你教给他的吗?」

「不,绝无此事。」

「……?怎么回事?难道是其他宫廷魔导师教他的?」

「不,并非如此,我认为水明阁下看来原本就是能使用魔法的人。」

这番话果然让国王流露出怀疑神色。

「但是翡露梅妮雅啊,我听说勇者阁下的世界不存在魔法。勇者阁下表示他们的世界有其他高度发达的技术,魔法只是幻想下的产物。」

「确实如此,我也是这么听说,不过事实上,水明阁下确实曾使用魔法。」

那么是勇者阁下说谎?」

「不,他没有丝毫撒谎的态度。」

确实丝毫没有。尽管黎二做为魔法师拥有相当良好的适性,但他却不具备任何关于魔法的预备知识。

看来国王也深信黎二没有说谎这件事。

「……说得也是,我也如此认为,不过——」

「您在疑惑关于魔法之事,为何会与黎二阁下的发言有出入,对吧?」

「嗯。在探讨那名少年为何要隐瞒他会用魔法这件事之前,说起来勇者阁下认定他们的世界根本不存在魔法,这件事才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国王果然也对此事存疑。魔法是一种技术,在这个世界人们能透过魔法回避威逼而来的灾祸,或是用以改善人民生活,而且不仅人类,凡是拥有知性的生物都跟魔法有密切关联,魔法是伴随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

那么为何在他们的世界,即使存在此等技术却不为人知,即使名为科学这种与魔法截然不同的技术再如何发达,技术终归是技术,既然魔法与科学是不同产物,势必会面临依用途区分在不同局面使用的情况,绝非该遭到舍弃才对。

那么,为什么勇者黎二会用如此真挚的眼神,断言没有魔法呢。

「……国王陛下,我认为勇者阁下的世界想必也有不少复杂内情。只是,首先目前必须要考量的是——」

「那名少年在宫里隐匿行踪四处走动,是吧?」

「正是。」

「……我们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既然他也才刚到这个世界不久,只是四处走动应该也没做什么愧对良心的事才对,我想他应该没有非得隐匿行踪不可的理由……」

没错,他与勇者黎二同为贵宾。由于国王也告知宫里各处,关于黎二、瑞树、水明三人能随处参观他们各自想要去的地方,以便让周遭人提供协助,此为来自国王不希望再束缚他们自由的用心良苦。

国王稍微沉思一阵子后,得出水明此番行径的结论。

「……我还是觉得没问题。」

「不是,主要是水明阁下前往的地点有问题。」

「前往的地点?究竟是哪里?」

「首先是书库,他每天都会从书库拿几本书回自己房间。」

「哦?本以为他只是关在房里不出来,会去书库还真是让人佩服。想必是因为回不去,所以想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吧。」

国王听说水明前往的是书库后先是惊讶地眨眼,随后发出感叹声。

接着国王拼命颔首,仿佛为水明不向随便召唤他到这个世界此等不合情理的情况认输,利用书库刻苦勤学的态度深感佩服。

只是在书库念书确实没问题,然而此事还有后续。

「不光如此,连禁书库那边都发现有他出没的踪迹。」

「你、你说什么!不,但是那里可不是能轻易进入的地方……」

国王的言词会因惊叹语塞毫不奇怪,禁书库并非,不对,是禁书库也并非能随便进入的地方。该处保管历史性的重要资料,且靠魔法严格限制人员出入。

「不仅如此,他甚至出入地易如反掌。」

「竟会如此……那名少年出入的地方就只有这里而已吗?」

国王询问更进一步的情况,翡露梅妮雅稍微隔一阵子后摇头,随后她详细分析事态的严重性而说道。

「……水明阁下也出没仪式厅堂。」

「怎么可能……知晓出入该处手段的仅止我跟你,剩下就只有其他宫廷魔导师才对。」

「是的。但是水明阁下可能使用某种花招,所以才能打开那扇门。」

翡露梅妮雅语毕后,沉默致使气氛凝重。理应如此,毕竟该房间以不晓得方法就绝对无法进入的方式建造。那扇门被施加土属性魔法,无法理解土属性魔法的人甚至无法靠近。

正因为如此,除非水明是名相当高明的魔法师才不在此限。

这代表什么应当不言而喻。

「他到底在干么……这是个蠢问题,那名少年是在调查召唤阵吧?」

「在我看来完全不像这么回事,不过依据现状推断理应如此。」

「……他是如此想要回去啊。」

国王露出仿佛在倾吐懊恼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充满抑郁感。看来国王果然对召唤他们一事感到万分心痛,他理应充分考虑到水明的心思,他是名敦厚的王。

……她听说国王曾在聚集诸国首脑议论处公然反对英杰召唤,据说国王认为将如此重责大任强压给毫无关联之人实在太过于残酷。不仅没清楚考虑过完成使命后的报酬多寡,甚至只要被召唤就再也无法回去。

而且如果不靠自身力量非得仰赖他人才能解决危机,就无法培育危机处理能力,假使接下来还必须数度面对此等事态,总有一天这个世界的人类必定会灭亡。

即使国王如此高声呼吁,在魔王带来的恐惧下彻底畏缩的各国首脑前,终究只算少数意见,结果仍旧遵照大多数人意愿决定进行英杰召唤。

当翡露梅妮雅的思绪穿梭在国王体会到的无力感,与高洁心灵被无情蹂躏的苦涩时,国王以听似沉重的语气说道。

「……那么,翡露梅妮雅啊,为何至今为止你没采取任何行动,时至此刻才告诉我呢?」

「根据我个人判断从而贸然与他接触,如果引起什么问题的话可绝非良策,倘若骚动扩大传到黎二阁下耳里……」

「确实不能忽视发生争执的可能性。」

「是的。而且未能尽早禀告国王陛下,是因为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资讯。」

没错,不确切的情报很危险,势必会产生误解与纠纷。之所以没向国王与其他权贵禀报,完全是基于这个原因。

「万一发生什么事,你当然还是会采取行动吧?」

「是的,这是当然。」

关于这点自然是天经地义,因此她才会逐步探查他的动向。

「那么,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也有其他人注意到,除我和国王陛下外还有几名同辈晓得,不过黎二阁下和瑞树阁下似乎毫不知情。」

「我明白了。那么别再让这件事传进其他人耳里,其他宫廷魔导师就由我来传达。还有,也不准让勇者阁下晓得这件事,懂了吗?」

翡露梅妮雅听到国王叮嘱她不准说出去后简短答复「遵命」。尽管她不清楚国王不想让传言扩散的意图何在,但他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于是翡露梅妮雅老实答应。接下来她询问关于今后方针。

「陛下,今后在下应该如何应对?」

没错,该如何处置水明,应该如何对应他的作为,以翡露梅妮雅的看法,她认为不能就此对他放任不管。

即使他是勇者的朋友亦然。

但是,国王却像听到什么意料外的话般蹙眉。

「姆?还问该怎么办,照这样就行了吧?既然那名少年没做什么坏事,也不必干涉他的行动,毕竟那名少年就是不想遭到干涉才会暗地行动。」

「但是,关于禁书库一事……」

「既然他都进去过那也没办法,反在那里只有详尽的历史书和地图而已。就算他看过内容,也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吧。」

的确如国王所言,假如禁书库的书籍被其他国家的人知道还不晓得情况会如何演变,但毕竟他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即使偷走也徒劳无功。

尽管她明白这点,话虽如此,这种判断是否仍旧太过天真——

(所以,陛下刚刚才下令不准散布?)

若是对犯法者不予以惩处,则无法建立威信,这终将会成为使秩序崩毁的猛毒,反之若周围人都不晓得这种情况,也就没刻意建立威信的必要。

所以国王是否因此才不追究他的所作所为,才会进而下令不得散布?只要将消息控制在知道的人手里,则不会引起前述问题。

为王者必须严正,自从师父教导翡露梅妮雅礼节后,她总是相当注重情义。

因此,国王拥有身为领导者不该有的想法,令翡露梅妮雅备感焦虑。

「……那么,陛下对他的行径不做任何训斥吗?」

「你反对吗?」

「水明阁下是魔法师,我认为应该对他做某些处置。因为黎二阁下的关系,此事确实务求谨慎行动方为上策,不过这样放任他在凯美利亚王城随心所欲的话,陛下的尊严也会受影响,而且万一真的出什么事……」

「……我个人也对训斥他不怎么感兴趣。」

国王仅对翡露梅妮雅的谏言不表示半点兴趣而露出疲态,从他的表情看来,甚至好像打算希望尽早结束关于如何处置水明的话题。

但是,此刻退让何以为宫廷魔法师。

「陛下,请多少给点惩罚……没错,给点类似惩罚的处置就好,这也是替您的安危着想。而且若是水明阁下向黎二阁下有什么怨言,我也会出面劝黎二阁下。」

「哦?你还真有自信能说服他呢。」

「再怎么说我好歹是他的老师,既然如此,想必他也无法轻视我的话吧。」

翡露梅妮雅也对万

一出什么事时得说服黎恶这件事很有自信,毕竟自己既为宫廷魔导师,同为教导勇者魔法之人。没错,换句话说她就是黎二口中的老师,若是从这种身份的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朋友因为做错事情而被训斥的话,想必他也能够接受,翡露梅妮雅从黎二平日闲聊中已经得知他是名厌恶不合情理的人。

没有任何问题,因此如今她仅需一句话。

「剩下只要陛下承诺即可,望陛下明察。」

裴露梅妮雅如此禀奏国王后,只见国王阖眼短暂思考一下,最后总算以严肃语气说道。

「……不成。」

「陛下!但是!」

「翡露梅妮雅,我已经说过不成。水明阁下同勇者阁下,都是我王宫诚挚迎接的贵宾,危害他安危一事自当考虑不得。」

「我岂会危害他!这终究仅是对他擅自妄为举止的应有对应罢了。我、我确实也不认为那位水明阁下会做什么坏事……不过在他酿成大祸前阻止他也是,应该说……我认为这算我的分内职责……」

国王对赌气不愿妥协的翡露梅妮雅露出微微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对他还真执着。」

「咦?啊、不……那是因为、那个……」

「你就这么在意水明阁下吗?」

「不、不是!我不过是认为因为他的缘故给黎二阁下添麻烦不太好了……」

翡露梅妮雅被国王指摘这不像她平时的态度,她顿时变得语无伦次,不过总算还是顺利掩饰过去。要说她不在意水明是在骗人,然而国王却对这位翡露梅妮雅态度一转,平稳地再次要求她做出承诺。

「翡露梅妮雅,记住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懂吗?」

「…………」

「懂吧?」

「我明白了……」

翡露梅妮雅对这道蕴含分量的质问只能表示答应,接着她遗憾般地闭紧嘴巴,深深垂首。

自己碰到无法心想事成的情况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尽管成为宫廷魔导师后曾有过几次,不过最近一次却时隔不远,由于此次成为焦点的对象是魔法师——不,正因为是水明,她才感到格外懊恼。即使不愿听从自己谏言的国王陛下也是她委屈的理由之一,但愤怒的靶心果然在水明身上,她准备将千万怒火射向他。

若问为何她要这么做,为何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毕竟只要水明安分点则万事太平,但他却偏偏要偷偷摸摸行动,才因此逐渐恶化问题。自己犹如遭人嘲笑,尽管她确实很清楚他并非坏人,正因为她很清楚,怒火反而更旺盛燃烧。

(不,时机未到……)

虽然未能得到国王陛下准许,但她不打算就此老实遵从指示。

此处是王宫,是国王的庭院。就算抛开个人感情,身为一名宫廷魔法师也不能放任一介魔法师在此恣意妄为而坐视不管。

既然如此,机会就在此刻,只能趁目前这段仅少数人知晓这件事的时期。水明他还不知道自己跟踪他,只要自己别再跟任何人提起,就有可能像这样,在神不知鬼不觉间让事情圆满落幕。

(没错,我可是厄斯泰勒王国荣耀的宫廷魔导师……)

翡露梅妮雅在内心如此低喃,她再度提醒自己她自身的立场。

国王的尊严与凯美利亚的秩序,都得由身为宫廷魔导师的自己守护。没错,身为宫廷魔导师的自己,就是为此等理由才会成为宫廷魔导师。

因此,那名没礼貌的少年究竟该待在何处,就让身为宫廷魔导师的自己清楚告诉他。虽然她不晓得异世界魔法和异世界魔法师如何奥妙,但知道自己有几两重,安分守己才是正道。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只要明白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何其伟大,相信他肯定会变得老实安分,因此——

(走着瞧吧,水明•八键!你那些愚蠢行径,就让拥有白炎之名的我来阻止你。)

没问题,毕竟自己是宫廷魔导师,还是被赐予白炎别称的魔法师,甚至是勇者的老师,是同时兼具这三种荣誉身份而无人出其右的优秀魔法师。这点程度的问题,想必靠她就能轻而易举解决,她根本不会因为疏忽大意而使他人有可乘之机。

❖ ❖ ❖

「真是的,翡露梅妮雅还太年轻了……」

国王阿玛狄沃斯望向翡露梅妮雅消失在门外的背影,不由得叹息。

国王从她的背影得以预见,接下来无疑会因为年轻气盛引起失控。没错,她的眼神是尚未放弃任何事物的眼神,恐怕今后她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采取某种行动。

那也没办法,尽管对那位少年感到抱歉,不过这也是他咎由自取。只要在翡露梅妮雅惹事后,给予符合她身份的处罚就行了。

「才气纵横的人也有许多难处呢……」

翡露梅妮雅最近颇为趾高气昂,想必这是她深具责任感所带来的反作用,太过强悍也是道难题。

国王阿玛狄沃斯再次叹了一口气。

❖ ❖ ❖

「北栋,没有异常……」

身着王国配给装备的卫兵,军靴鞋跟正敲击着石板地面发出喀哒喀哒的脚步声。他靠手中的照明点亮沿途经过的房间,斜瞥一眼房间内部后便将门关上。

此处是在北栋最后一间房间,由于这里同样没有任何异状,因此该区域的巡逻就到此告一段落。

没错,今晚这名卫兵正在巡视王城的勤务途中,城内的巡逻工作每天由卫兵们轮班执行。巡视当然不只是白天,即使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也得执行。

夜晚的凯美利亚王城与白昼时相差甚远,四处皆缺少阳光照耀。

尽管点亮蜡烛,昏暗处也会变得比较容易往返,但只有蜡烛光线与黯淡月光仍显得相当冷清,令人心神不宁。

因此,这种夜间巡逻是任谁都不想做的工作之一。照理说已经到就寝时间却要巡视广阔的王城自然相当辛苦,再加上前述的光线昏暗也多少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所以老卫兵才因为讨厌这件差事,而强行将这项职责推给年轻的卫兵。

「唉,真想早点结束……」

这名卫兵也是被强行推卸职责的其中一人,蛮横的卫兵前辈找各种不合情理的理由当借口,导致他这阵子得频繁执行夜间巡逻。

——反正根本不会出事,再怎么说也不会有人蠢到去袭击勇者所在的城池吧?

卫兵如此自言自语地迈向阴暗处,他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由于召唤出勇者,因此上头下令得比平常更加强化王宫里的警备,不过只要看过勇者进行战斗训练时的景象,任谁都会觉得这个命令只是过度保护罢了。

这名卫兵曾在偶然的机会下见过勇者训练时的情景,那实在相当骇人。

没错,勇者黎二与众人既仰慕又敬畏的、被视为厄斯泰勒王国首屈一指骑士的那位骑士团长,展开不分轩轾的战斗,如今已然成为再加上十几名骑士也能从容不迫地与之抗衡的人。

明明他们才该是受到他保护的立场,却反倒要他们去保护他,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其实只要仔细思考就能明白这么做有其意义,不过这名稍微任性的卫兵却完全无法理解。

就在卫兵对上头的高官感到不满时。

「——嗯?」

后方突然传出铿锵声,类似金属轻微碰撞时那般澄澈的声响。

卫兵倏地转身并让手中的烛光照亮后方。

「有谁在那里吗?」

即使他出声询问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烛光照亮的彼端没任何人在。就只有在那转角尽头处,传闻中宫廷魔导师们要用来进行特别仪式时所使用的,充满诡异气息房间的房门而已。

刚才他已经巡视过那边,当时并未发现任何异状。

……不过此处与昨天和前天不同,房门前赫然放置了一具铠甲。

「哈里斯是你吗?别开这种恶劣玩笑。」

卫兵按捺内心萌生的不安,呼喊今天一同被强迫夜间巡逻的同事的名字。

这里是令所有卫兵们都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因此他推测可能是喜欢恶作剧的同事,为了吓唬自己而想出来的计谋也说不定。

他心想或许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尽管卫兵隐藏起的胆怯,不过是单纯类似视而不见这种心态上的延伸——但是刚才的呼喊仅是消失于漆黑背景中,却不见他原本期待的同事窃笑。

然后再次传出比刚才更响亮的铿锵声。

——紧张不由得窜上卫兵后背,难道是入侵者?再怎么说同事应该不至于开如此恶劣的玩笑。

那么,不晓得对方是从何处掌握情报的,或许是盯上勇者的魔族爪牙也说不定。虽然卫兵仍残留对方是如何穿越被誉为白炎的国内最强魔导师所制作的警戒用魔导具这项疑问,但他还是拔出剑,屏气凝神并放低重心,缓缓靠近发出声音的地点。

他手上还有以防万一的哨子,最糟的结果就是当自己遭遇不测时,还可以通知其他同伴。

然后——

「……哼,什么嘛,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居然敢吓我。」

结果卫兵的担心以杞人忧天告终。

卫兵抵达处仅端坐着一具原本就放置在房门前的装饰铠甲。既没有什么可疑分子,更不可能有魔族,要说是理所当然倒也没有错。

说起来,会于深夜里在王城凯美利亚徘徊的人物,除眼前这位少年外就别无他人。

根本没必要保持拔剑姿势,放着不管就行了。

没事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实在吃亏。拜每晚要夜间巡逻所赐,他今天也疲惫不堪,应该要早一点回去休息才对。

当卫兵因冷不防袭来的睡意而打起哈欠时,眼前的少年或许是藉由露出笑容对他道晚安来表达告别之意,少年对卫兵左右挥手。

卫兵也举起单手回应后往回走,于是今晚巡逻就到此结束。

「哎呀,好危险好危险,真是千钧一发……」

水明对爱困的卫兵挥手致意并送对方回去,当卫兵已经远离到不见踪影时,他才伴随前述感想吐出放心的气息。

没想到卫兵居然还在附近巡逻。

由于水明认定这时间根本不会有人在外面走动才疏于警戒,这场邂逅完全是粗心所致。

不过对方终究不是魔术师,即使精于武艺也就是普通人,卫兵两三下就中了自己行使的魔术,才因此迅速离开。如此一来就不需要担心那名卫兵,只要他接下来去执勤室或随便哪里睡着的话,刚才发生的事就会擅自全数遗忘。

此次水明确实多费了一番功夫,说起造成刚才状况的原因,就是来自置于一旁的这套铠甲——

「哎呀,真没想到居然还会摆自动人偶(Automata)。之前来的时候明明还什么都没有,那女人还真是会无微不至地找碴……」

水明再次露出冰冷的视线瞥向铠甲一眼。

那眼神究竟是针对铠甲本身,还是其实是投向水明幻视的那位女性呢?

……自动人偶,大致区分应属于炼金术范畴,是为魔像制作技术的其中之一。将土块、木偶、人偶或如同此次这种靠魔力编组铠甲进而创造模仿生物的制品,再将术式与核心安插其中,使其能在一定条件下自动进行事前设定好的动作,照现代说法就是名为机器人的物品。

这在水明他们的世界,是从希伯来秘术卡巴拉的奥义中发展出的一种产物。不过由于这里是异世界,使用的术式应该跟卡巴拉毫无关联就是……这件事暂且不提。

当水明轻触装饰铠甲后,铠甲宛如被分解般分崩离析地四散各处,化为地上痛苦翻滚的废铁屑。即使发出声响,也没有任何人过来。

水明轻叹一口气。第一次的嘈杂声是因为他突然遭受铠甲袭击,而第二次的嘈杂声则来自破坏铠甲时。

(不过这玩意儿还挺不错的呢,感觉不像是最近制作的,想必不是出自这里的人之手的产物……)

可是这种遗物到底是来自哪里?由于水明来这里的途中已经预先察觉到此处具备危险性,因此他丝毫没有大意——不过确实是具做工精良的人偶。

诚如水明冒出的感想般,这具自动人偶是侦测到范围内出现拥有一定魔力的侵入者时,就会从周遭吸取玛那并自律行动的类型,对魔术与对物理防御皆相当高段,还具备毫不留情用配戴于身上的剑砍杀对方的攻击性。

——很厉害,所以也显得过分。

「……老实说那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就算我擅自在城里游荡好了,我又不是敌人,根本没有必要杀人吧?那家伙是责任感和自尊心的集合体吗?」

水明对目前不在现场的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表达强烈的不满。他愤慨不已,即使他们同为走在魔术道路上的人,竟然泰然自若地设置像这样能置人于死地的陷阱,她到底有多推崇身为王宫官员的骄傲?这种举动就像把水明视为危险分子,然后对他肆无忌惮地放话说「侵入本大爷后院者一律杀无赦」似的。

「啊……也是啦,既然是魔术师,这么做也是当然……也对啦……嗯。」

没错,就是这样。肯定是自己误会了什么,即使这里是异世界,但魔术师终究是魔术师。对于觊觎自己的研究成果、侵入自己巢穴的同业,要对方以死偿还只是常识。尽管在魔术交错飞舞犹如在互相问候的异世界,这种印象变得较不显著,但仔细想想就会发觉这么做不过是极其理所当然的行为。

不过实际上这里究竟采取哪种作风,自己仍旧不得而知。

(不过,还真是粗暴啊。是那个吗?所谓的百万倍奉还就是这么回事吗?)

过往的记忆让水明皱眉。

他确实丝毫没打算凭那点程度的好心就当作对她施恩,不过她这么做实在太过火,这根本是想要杀他。

「……算了,如果她是这么打算的,那我也只能采取相应手段。」

再怎么说对方都对自己下此毒手,那他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

水明伴随冷漠哼声并从嘴里吐出的,是蕴含如此晦暗感情的言词。这并非符合该年纪少年会说的话,而是身为魔术师所发出的战斗宣誓。

水明不经意朝自己脚边的铠甲望去。

把这玩意儿就此放着不管也是问题,被翡露梅妮雅发现倒还无妨,但他可不乐见明天被其他人发现而引起骚动。

老实说,就是他不希望因此增派巡逻人手。

「把它修好吧……」

水明如是说,随即开始让魔力最佳化藉以构筑术式。脚下,也就是以自己的正下方为中心点,圆形小魔法阵边散发赤红的魔力光芒边扩大。

魔法阵旋转散开,当一定的数值与文字列包含其中后,随即当场安定。

紧接着——

「复原,以及再构成(Renovatio Redivivus)。」

此为承袭魔术基础的基本性还原魔术。他行使的魔术并非修理,而是还原成原先物品的招式。在自动人偶正下方现形的魔法阵分离成为两面,由下往上缓缓地边旋转边逐渐上升,损坏的零件犹如影片倒带般配合上升的魔法阵逐渐复原,当魔法阵攀升到最顶点时,自动人偶已经恢复原状。

「——很好,看来不好也不坏,就跟原来一样。」

水明对自己稳定的魔术行使稍微自卖自夸,同时砰砰轻敲自动人偶。它再也不会动起来,毕竟不仅外壳和核心,就连刻划在里面的术式都已经被体无完肤地破坏殆尽,现在这不过是具拥有自动人偶外形的残骸罢了。

❖ ❖ ❖

水明抛开恢复原状的自动人偶,侵入自动人偶守卫的房间。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到这里也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这里是水明除了书库外少数会造访的房间之一,也就是以前曾来过的仪式厅堂。目的自然是与当时相同,就是调查和解读描绘在地板上的召唤阵,并藉此导引出回归的方法。为解开这谜团,水明一边阅览研究书籍,同时不分昼夜勤奋研究这面召唤阵。

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回到原本世界,毕竟水明还有父亲托付给他的魔术命题。为达成这项命题,最快的手段就是回归拥有研究成果、研究资料与各种魔术用品的原本世界。如果肯花时间,留在这个世界或许也并非无法达成目标,不过这原本就是不晓得是否能来得及在自己这代达成的命题,因此时间宝贵,不能随便浪费。

所以把命题摆在第一优先顺位的他,必须回到原本居住的世界才行。

没错,尽管这确实是一项重要理由,但是——

「他们两人也想回去吧……」

自己仰望藉由魔导光源照亮的昏暗天花板,同时发出如此仿徨的声音。

水明很清楚,黎二偶尔会仰望天空,藉此想象在天空前方那不见尽头彼端的故乡,以及眷恋起跟黎二分别的那群他珍视的人们。

水明很清楚,瑞树会独自偷偷躲在房间里啜泣。尽管她为了想和珍视的人在一起而拿出勇气,然而代价却是必须承受恐惧和寂寞。

当水明脑海一浮现这些事,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就会逐渐沸腾。

那是无以名状,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某种炙热而深切的情绪。

水明不希望他们在那天早上见到的家人身影,就此成为最后一面。不希望两人怀抱再也无法相见的悲伤与遗憾,就此每日苟活。即使那天确实就是总有一天必定得面临的别离,但只要还存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因此自己才在那天,从父亲那里接受成为魔术师的宿命,这也是为了能够正面对抗一切的蛮不讲理。

——没错,这都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无法获得救赎的人,也不存在这种意念的行径。

「……虽然这很不像我的性格,不过果然还是会想试着努力看看。」

他说出口,因为从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能扭曲,所以才会用言语串起、坚定意志。自己不会与他们同行,因此他发誓必定要帮他们创造能回去的选项。

当水明如此思忖时,仿佛有一桶冷水泼向他立定的崇高决

心,附近突然涌现出魔力气息。

尽管对方巧妙隐藏,但这无疑是人的气息。不对,来者何人甚至不必含混带过。对方正是被称为白炎的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

翡露梅妮雅就这样靠近房间,她稍微停在外面的自动人偶附近,随后靠向门扉,看来她似乎正从微开的门缝间窥探房内情况。

好啦,这已经是她第几次用这种方式跟踪自己呢?水明当然是假装没有发现,放任她随意行动,但她还真是丝毫不嫌腻。

她稍微窥探水明的情况一会儿,最后总算静悄悄地离开现场。

于是——

「应该说要彻底播种完毕,还需要再多点时间吗?差不多该考虑舞台与时机了……」

没错,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足够。对于那种尾随别人、不断打探情报的人,的确需要惩罚,不过看来对方倒以为她自己才是进行惩处的那方。

反过来说,如果能看见她的表情因此转为惊讶也不失为是件趣事。

❖ ❖ ❖

在水明进入房间没多久后,翡露梅妮雅呆立在厄斯泰勒国王阿玛狄沃斯居城之凯美利亚北栋最深处的房间前。

(这到底是……)

从她内心涌现的,尽是永无止境的困惑言词。不过这也难怪。

假如理解眼前这具装饰铠甲是怎样的物品,如今又变成什么模样,自然会有这种反应。

置于此处的铠甲,其名为斯拉玛士盔甲。是出自一名厄斯泰勒王国历史中最威名远播的魔法师巧手制作而成,堪称国内集巅峰之大成的自律可动式魔像。

他以擅长使用土魔法名闻遐迩,是对凯美利亚建造方面有诸多贡献的大贤者,这尊魔像正是由此等先进,终其毕生智慧制作出来的珍品。

论及这件珍品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当然是翡露梅妮雅设置在此的缘故。

她从很久前就为惩处不知节制的魔法师水明•八键,透过拜托从前任职的宫廷魔导师这条门路,从宝物殿角落挖出这尊魔像。

然后她预测他今天恐怕也会来这里才设置于此,但是当她估算卫兵巡逻差不多该结束时过来查看情况,却看到魔像还是维持原样,犹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

她心想那么今天水明应该没有来,而打算就此转身离去时,似乎是觉得依依不舍,于是她不经意朝房间方向瞧去后——发现大门竟然又微微敞开。

——为什么。

为了挥别这个席卷脑海的词汇,她跑去确认魔像是否有被动过手脚,却发现这尊国内最精巧的魔像俨然已经化为一具徒有魔像外观的残骸。

(魔像居然变得如此凄惨……)

翡露梅妮雅不由得愕然呢喃道。

魔像无疑启动过,毕竟在配置此处前的启动实验中已经证明,尽管魔像历时久远却仍能顺畅动作,当下不可能毫无反应。

但是如果启动过,魔像应该曾与水明战斗过才对。

然而四周却没残留丝毫战斗过的痕迹,不过两者又不可能没发生战斗。这尊为进行局部防卫而制造的魔像,在启动实验时即使以翡露梅妮雅为对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人停止运作。

那么为何该魔像会被破坏到如此体无完肤呢?魔像内部的术式悉数遭到破坏,然而外表却和原来如出一辙地置于原处。

他到底是用上何种伎俩,才能把这尊魔像变成如此凄惨的状态?即使倾全力剥离术式,也不可能造就如此情况才对。毕竟这尊魔像连理应残留行使过的魔法痕迹都消失地一干二净,以至于丝毫看不出打倒这尊魔像的手段,还有制造出这种状况的花招。

然而当事人此刻正在房间里,一如既往地靠着灯光紧盯召唤阵。

宛如在诉说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可恶……)

由于她这擅自的想象让怒意涌上心头,翡露梅妮雅为此吐露出有生以来从未讲过的粗鄙咒骂。

一想到他完全不把自己这位人称天才,且比任何人都快速登上宫廷魔导师地位的翡露梅妮雅当一回事,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烧。尽管她明白对方没有察觉到自己就在这里,她依然无法遏制怒火。

这种小看宫廷魔导师的伎俩不可饶恕,他这种完全不顾忌他人的恣意妄为不可饶恕,这尊魔像也是因为国王下令禁止自己直接动手才想到的间接方式,目的在希望能藉此制止他四处游荡,这分明是为他着想,为什么就是无法制止他呢。

(水明阁下……唔。)

翡露梅妮雅思索,却得不出结论。毕竟眼下情况已经超越她能理解的范畴,因此这天她仅能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间。

❖ ❖ ❖

翡露梅妮雅从北栋的仪式厅堂回到自己房间的所在区域,由于这天她也准备在王宫过夜,就在她握住自己房门的门把时。

「嗯……?」

不知为何,她唐突地感觉到些微的魔力气息。

翡露梅妮雅不记得自己出门前有用过什么魔法,她试着以魔法调查,然而这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此处没有丝毫使用过魔法的迹象。

恐怕是自己无意间泄漏出的魔力残渣,她竟然会为这点事产生反应,看来或许是累了。

然而这一切全都是水明•八键的错。

「啧,走着瞧吧……」

总有一天要让他吃不完兜着走,翡露梅妮雅恼火地喃喃自语,同时她认为今天应该要早点休息而打算准备就寝。

但是,就在此时。

「——很抱歉夜深时前来打扰,请问史丁格雷卿在吗?」

门外伴随细微敲门声传来恭敬说话声,这声音翡露梅妮雅有印象,是来自前阵子报告水明四处游荡这件事的宫廷魔导师的声音。

虽然翡露梅妮雅正准备就寝,但也不能不容分说就回绝对方。于是她重新整理好身上穿的白色长袍,说了声「请进」好许可对方进入。

听到这句话的宫廷魔导师打开房门,客气地走进来。

「哎呀,真是万分抱歉。」

「请问您今日有何贵干?」

毕竟时间宝贵,翡露梅妮雅无意说客套话,她直接询问对方的来意后,来访的宫廷魔导师也没有特别因此让心情受影响。对方回应翡露梅妮雅:

「是的,有件无论如何都必须紧急向您传达的事……」

「所谓需要紧急传达是指?」

「当然是关于水明•八键的事情。」

终于来了,同辈造访此处时都必定会带关于水明的讯息过来。势必是水明做了什么,同辈宫廷魔导师才会犹如带来危急通告般赶来。

毕竟才发生那件事,翡露梅妮雅绷紧神经问道。

「然后?那名男人又干什么好事?」

「这件事,老实说实在难以启齿……」

「请问怎么了吗?」

「我也是不久前才掌握这项消息,看来那男人已经无法满足于光是在宫里游荡,恐怕他有很高的可能性正打算加害国王陛下。」

「什么!」

翡露梅妮雅不禁为宫廷魔导师以严峻神态说出的此番内容而受到莫大冲击,她因超乎想象的事态心生动摇,但仔细思索就会察觉到这番话存在费解处。

「……啊,不对,再怎么说,这件事未免也太诡异了。首先水明阁下没有盯上国王陛下的理由。」

「关于这点我也所见略同,不过看起来水明阁下相当怨恨国王陛下,他好像曾对宫内女仆说,自己回不去都是国王陛下害的,总有一天会要他好看这类粗话。」

「什……」

「他似乎也不时就会拿房里的家具出气,实在让人大伤脑筋。」

宫廷魔导师这番话让翡露梅妮雅顿时哑口无言,这确实并非无法料想到的情况。尽管召唤出勇者是遵循根据各国商议后的决定,然而这份责任最终仍旧归属决定召唤的国王陛下,水明会对陛下怀抱恨意的理由十分充足,因此也不能说此事发生得太过离奇。

「而且还有其他理由。您在宫内设置用以防范侵入者的魔导具,已经有好几样遭到破坏,而且主要集中在国王陛下的寝宫周边。」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接下来的内容自然足以预料。不过尽管如此,翡露梅妮雅依然难掩紧张地问道。

「这件事,果然是在……」

「是的,白天似乎有许多人目击到水明阁下徘徊在设置过魔导具的范围附近,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的盘算。」

「水明阁下,你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翡露梅妮雅不禁颔首低喃。尽管她能料想到,然而冲击却又超乎想象得大。他不满足于在宫里肆意游荡,甚至还打算犯下此等凶恶罪行。

裴露梅妮雅简直不敢想象会有这回事,然而那天帮助她的水明,却在她内心逐渐黯淡模糊。

「唔……」

就在翡露梅妮雅如此思忖时,她突然觉得视野变得模糊,或许她是感到晕眩。

辈望向她的担心神情,宛如透过水面波纹见到的画面般严重扭曲变形。

「请问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眩晕。」

「您大概是太累了吧,毕竟白炎阁下相当繁忙。」

「唉……实在抱歉。」

同辈伴随爽朗态度的嗤笑声发出担心她的声音,待翡露梅妮雅总算能答复对方后,没过多久眩晕也痊愈。

看来不小心让对方担心了,不过翡露梅妮雅也对此感到相当意外。

她和这位同辈以前曾有过争执,直到不久前彼此关系还很差,不过随时间流逝,如今总算能像这样毫无隔阂地交谈。

看起来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恶劣。

然而目前她得面对水明•八键,想必这名男人绝对无可饶恕,毕竟他正企图加害尊贵的国王陛下。

翡露梅妮雅待眩晕平息后再次重新如此思索。

她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同时询问宫廷魔导师。

「……关于此事,您有向其他人提过吗?」

「不,我只向您一人提及而已。」

「我明白了。那么这件事请务必对其他宫廷魔导师保密,如果上奏至国王陛下,势必会对接下来的事形成阻碍。」

翡露梅妮雅这番耐人寻味的说词,令宫廷魔导师转变为讶异神情。

「史丁格雷卿?」

「——关于这件事,由我来解决,我希望您能将那男人的事全权交给我处理。」

翡露梅妮雅如此请求同辈,她果然如同跟国王陛下上奏时那样,打算自己想办法解决。没错,若想让此事做个了结,能够做到的只有掌握诸多水明情报的自己而已。

「明白了。那么,我就此告辞。」

「感谢您特地前来通知我。」

「不会。」

宫廷魔导师一如既往,语毕后退出房间。

翡露梅妮雅在同辈离去后不久,不禁讲出这段心有不甘的话。

「没想到他竟是这种男人……」

说完,熊熊怒火涌现于翡露梅妮雅内心。她没料到水明竟然会丝毫不顾虑他人感受,一心只为泄愤而采取行动,没想到他性格如此低劣,况且他的矛头还是针对和蔼的国王。当时他所表现的温柔想必不过是戴起虚伪面具下的产物,其实他是一名能泰然自若做出此等低劣行径的魔法师。

翡露梅妮雅基于义愤填膺与对那名低俗魔法师的蔑视,致使她越思考,内心就越受挑拨。

「唔……」

眩晕再度袭来,当翡露梅妮雅的思绪从水明表露那费解态度回归时,她的内心已经轻易切换成另一种想法。

「——只会暗地里偷偷摸摸的,连一点骄傲都没有的魔法师……」

没错,翡露梅妮雅的脑海好似从一开始就被这种想法占据般。她心想好吧,那就让对方瞧瞧,如果水明只是不懂顾虑他人,进而一再重复愚蠢行为的话,那就走着瞧,她必定会让他知晓他从未曾见识的魔导深渊。

晦暗火焰于被尊奉为白炎的少女内心燃起,此为仅带给当自身受名利盘踞而迷失自我正道者力量的,过分自信的火焰。

——就在此刻,翡露梅妮雅内心的义务和责任等等信条,因为自身的骄傲和傲慢已然败亡。

翡露梅妮雅于阖起的眼睑后方,幻视那名背向她、仅埋首于自己脚下召唤阵的异世界少年。翡露梅妮雅对记忆中的他,凭借无法遏止的愤怒提出宣言。

「……水明•八键,你给我洗好脖子走着瞧,我会毫不保留地向你展示我被称为白炎的力量。」

她甚至无从得知,酝酿出这份意志将会让未来的自己陷入绝望。

❖ ❖ ❖

……当翡露梅妮雅说出如此晦暗的决心后,在她房门前有道混杂轻蔑态度的叹自心。

「太天真了……」

这声叹息仿佛嘲笑翡露梅妮雅过分疏忽的态度般,透过门扉朝那清晰可闻的傲慢言词释放。

前来传递讯息给翡露梅妮雅的魔导师背对门板说道。

「这下就已经播种完毕……」

他如是说,被翡露梅妮雅称呼为宫廷魔导师的男子重新戴好长袍兜帽,随即消失于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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