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遭到破坏那晚数日后,任何安居王城凯美利亚的人都熟睡的夜里,翡露梅妮雅目前正尾随一名少年身后。
翡露梅妮雅打算与暗地秘密外出的他直接面对面,所挑选的时机就在今晚。她为了给肆意在凯美利亚游荡,甚至蔑视国王权威的少年施以制裁的铁锤,为了在某处将少年逼到死角,就此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尾随他。
水明想当然耳就如同往常般丝毫没察觉,他理应不会注意到,毕竟她在尾随过程中总是利用风魔法,好让脚步声与热气甚至是自己细微的呼吸皆无法为他察觉。只要使用这项隐蔽魔法,即使对微妙气息再敏感的人也绝对不会注意到,没错,任何人皆然。
前方的少年在缺乏亮光且仿佛被黑暗封闭的通道上毫不犹豫地迈进,看来他今天打算前往不同于以往的地方。然而他却一如既往身穿他们称为『学生制服』的衣物,漫无目的游走。尽管翡露梅妮雅不清楚他要去哪,不过只要今天就在他面前现身,然后对他采取应有的应对措施即可。当翡露梅妮雅仍陷于思索时。
「——唔!」
翡露梅妮敏锐的视线扫到人影,这微小的惊慌迫使她转过头。怎么会,难道在此等夜深人静的时刻还有其他人在此吗?她为了紧接着可能引发的事态,已经命令很可能出外走动的守夜员稍加安分,因此他们不可能出没,那么究竟是谁?
她暂且朝人影处探查,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看来不过是她的错觉。这倒也是,会在连草木都沉眠的深夜时分出来走动的人,照常理想除卫兵外无他。
于是,她为追踪水明而再度将视线转向他。
「……竟然、消失了?」
水明不见踪影,她仅稍微挪开视线,他就这么忽然销声匿迹。
翡露梅妮雅感到费解,明明照他的步行进度判断,应该还在前方不远处才对,然而却连通道尽头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不过,既然跟丢对方那又如何,找不到人只要将他再找出来就行。
翡露梅妮雅依循自己的这份意志,将魔力汇聚于体内,藉此编织出风魔法术式。
「——风呀,汝当化身吾等奴仆,宣告吾等渴求之详情,幽风寻觅。」
她行使利用风进行探查的魔法,她能透过风察觉自己想得知的讯息。
水明的脚步声不出一会儿,即藉由幽风传到翡露梅妮雅耳里,那是响起喀哒喀哒声且维持一定节奏朝某处迈开步伐的声响,距离她尚在不远处。
翡露梅妮雅不慌不忙地朝声音快步前进。
「往这边吗……姆?」
她循声小跑步追上去,顿时注意到某件事。
(等一下,前面是……)
接着,她察觉到水明前往的地点,怒火再度引燃。
没错,现下他迈进的地点正是白亚庭园,是为王城凯美利亚内部的庭园之一,在凯美利亚为仅次于谒见大厅最庄重的场所。
这里仅允许少数人进入,为国王用以度过为数不多的私人时光的圣域。
他竟打算擅闯此处,这又是何其的傲慢?翡露梅妮雅势必无法饶恕他。她内心尽被愤怒填满,她怀抱盛怒,踏起响亮脚步声追上去。
越过铺石通道,途中经过一座小庭院,他就在前方。
翡露梅妮雅于内心深处发誓,必定要将这满溢而出的怒火狠狠宣泄在那名男人身上,同时穿越最后一条通道。
翡露梅妮雅一边奔驰,一边在一瞬间因星光与月光的逆光感到目眩。待抵达后,她令自己浑身魔力高涨从而踏入目的地。
——紧接着,有名将身体埋藏于漆黑下的魔法师伫足于此。
白亚庭园,水明•八键位于其中心耸立的方尖碑旁,当下正仰望洒满宛如宝石般璀璨繁星仿佛即将倾泻而下的夜空,他背对她并独自伫立于此。
他以自地面延伸至天际,再从天际至地面,从一端至另一端无穷尽延伸的靛黑苍穹为背景,以端坐于黑夜的巨大月亮为伴侣,伫立于凛冽夜色中。
然后他不知何时换过衣服,他的装扮从直到刚才还在身上的『学生制服』换成整齐的黑衣,那是让人甚至会错判他身影的,毫无任何瑕疵的正装。
「……真受不了,尾随别人身后四处打探消息,实在算不上良好嗜好呢,我认为可以做这种事的,就只有不懂万物的道理和真理,悲哀又愚蠢的迷途羔羊而已喔。」
水明的嘴角因桀骜不驯的笑容弯曲,以好似愕然的口吻说道。他甚至仿佛从一开始就看穿自己的动向般转过头。
简直像在嘲笑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路幼童般。
「……难道你注意到了?」
「算是吧,一天到晚有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没注意还比较奇怪。」
「………!」
翡露梅妮雅问道,水明以天经地义般的爽快态度答复,表示他早就晓得自己被跟踪。
怎么会?翡露梅妮雅讶异于他居然拥有能看破自己完美伪装的手法。
那么这次是自己彻底上当了,还有这场跟踪行动也早就在他的盘算内。
翡露梅妮雅咬牙切齿到牙齿都咬得嘎吱作响。
任人摆布居然如此令人懊悔,这份初次尝到的屈辱让她的怒火猛烈燃烧。
自己被人诱骗,这项大意不得的事实让她不敢解除警戒,她询问转向自己的他。
「……那么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也没有,我只是单纯出来散步罢了。这里应该没有不准在夜里走出房间的规定吧?而且这次我只是凑巧想到没来过的地方走走罢了。」
「你打算就凭这种理由来唬弄我吗?既然你都注意到了,应该也是在晓得会发展成怎样的情况才到这里来的吧?」
翡露梅妮雅想隐藏自己被看穿与被诱骗至此所感受到的焦虑,粗鲁问道。
水明就像恶作剧被揭穿的坏孩子般毫不胆怯地笑道。
「这理由果然行不通吗,我想也是啦。」
「再问你一遍,为何来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呢?那当然是——」
水明如是说,他仍旧露出仿佛微风吹拂般泰然自若的笑容,像是早已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甚至以此为乐。
接着,他用看透翡露梅妮雅的本意般的眼神说道。
「当然跟你是同样理由,我说得没错吧?」
「…………」
「哎呀,不说话?我还以为肯定如此,难道我搞错了吗?」
水明边说边用熟练动作戴上黑手套。
翡露梅妮雅没有理会他,只见水明不知为何,突然以遗憾的语气说道。
「没想到居然会跟你演变成这种局面,老实说我原本以为能用更息事宁人的方式解决……」
「还真是大言不惭,你明明没半点那种意思。」
没错,水明锁定国王陛下,说起来他根本就丝毫没打算息事宁人吧?
水明被如此指摘后,甚至不想辩驳,反倒浮现出自嘲般的笑容后承认。
「确实如此,连这种舞台都准备的我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真打算息事宁人,怎么想都还有不少其他办法。」
「哼。」
难道水明是以为老实承认就没事了吗?翡露梅妮雅没打算深究他在想些什么而用鼻子轻哼一声,然后水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望天空。
「这次是第二次和你对话吧?」
「说得没错。」
翡露梅妮雅毫不客气地答复水明的提问,只见他蹙眉。
「唔,总觉得你好像丝毫没打算搭理我……」
「那又如何?」
「啊,说得也是。只是闲话家常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呀哎呀,你还真是很讨厌我耶,是因为那件事吗?你还因为先前的事情怀恨在心吧?」
「……」
「不讲话吗?」
水明遗憾般地叹一口气,然而明明就不只他内心正怀抱着忧愁。
——没错,原本以为他是名本性更耿直的男人,尽管拒绝讨伐魔王,不过他却一转原先态度,表示对勇者感到抱歉,为人也很温柔,而且黎二和瑞树也绝对不会说他的坏话,尽管在内心角落还残留些许迷惘——
「……老实说,我也不想这么做。」
「你是想说在更早以前就做个了断吗?那样确实更直截了当。」
「……?」
不晓得他是如何解读这段话,只见水明好像嘴里念着原来如此并领会什么般颔首。
尽管关于这点,翡露梅妮雅实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却突然询问起她很在意的事。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的这套衣服到底是从哪带来的?」
没错,她未曾见过水明目前身上穿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她初次见识的类型,长下摆的黑色大衣绘有蓝蔷薇,大衣内侧穿有黑色服饰,一条仿佛上下颠倒的长剑般形状的布条自颈项垂落,布条牢固地编在纯白衬衫的衣襟前,下身则穿着和外套同样饱含光泽的黑色长裤,他的打扮正是如此异质。
「嗯?这个啊,你说西装
和大衣吗?我总是会带战斗礼服出门。」
「带出门?除了召唤时那套衣服外,你根本没带其他服装吧?」
「我放在书包里,你不是也看我拿过的吗?」
水明用仿佛叫她试着回想看看的口吻,同时做出提起某种东西的动作,这动作唤起翡露梅妮雅的记忆。
当时他们三人手里确实都带着能装东西的手提物品。
但是——
「那么小的置物袋怎么可能放得下体积这么大的衣服?」
「……我说你啊,再怎么样你那种说法未免也太死脑筋了吧?」
尽管翡露梅妮雅对水明那副愕然耸肩的模样觉得火大,不过——对了,既然他是名魔法师,那仔细思考就明白此事有迹可寻。
「……原来如此,是魔导具吗?」
「魔导具啊,总觉得这种说法很俗气,不过倒是正解。这书包能装进比外观看上去多好几倍的物品,是我特别中意的东西呢。」
水明用稍微骄傲的语气说道。所谓魔导具,是赋予一般存在的物体某种力量,进而让物品发挥平常理应不存在的效果。这样的话确实就不难理解,不过自己却未曾听说过增加置物袋容量这种赋予魔法。这与八种属性的任何一种都不吻合,但是拥有如此优异的魔导具,确实会想自夸一番。
当翡露梅妮雅还在心念着书包的效果时,水明戴上手套并端正大衣衣襟,以桀骜不驯的口吻说道。
「——好啦,既然夜都深了,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水明如是说,翡露梅妮雅则傲慢地回道。
「少说蠢话了,你这蠢蛋。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可是国王陛下特别属意的白亚庭园,你以为有人会准许你在这种地方战斗吗?」
没错,此处为白亚庭园,王者的庭院,在这里挑起战端糟蹋庭园是多么有欠思虑,翡露梅妮雅尖锐地怒瞪着水明,藉以责问他过度傲慢的发言。
但水明却好像是见到某种滑稽事物般,嘴角从桀骜不驯的笑容转变成嘲笑。
「哦?白亚庭园啊,这座庭院的名称确实很适合替金碧辉煌的建筑命名——不过此处是否真如你所说,就是那座白亚庭园呢?」
「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这里就是白亚庭圔,矗立在你身旁那座代表庭园中心的白色方尖碑就是最佳铁证。将庭园点缀成五彩缤纷的繁花是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各式品种,然后国王陛下在这里最喜爱的,就是能在左手边看到的那座尖塔——咦……?」
没有尖塔。尽管裴露梅妮雅声势惊人地挥舞左手,然而理应有国王陛下寝宫那座王位之塔的位置却不见其踪影。没错,丝毫不见半点影子。
裴露梅妮雅脑海内一瞬间坠落混乱地狱。
水明仿佛知晓她为何困惑,看似嘲笑无言以对的翡露梅妮雅般放话道。
「怎么啦?你左手边可是什么也没有喔?你说的那座从白亚庭园可以眺望到国王寝宫所在的尖塔,是在你右手边吧?」
由于水明的双眼被刘海遮住,进而增添毛骨悚然的氛围,这也诱使她变得更疑神疑鬼。水明挂起不祥的笑容并露出虎牙,翡露梅妮雅经过水明的指摘后转往反方向,而该处却确实存在尖塔。
「……这怎么可能,陛下的寝宫应该在左手边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右手边……」
翡露梅妮雅对这费解的现象无言以对。该现象不仅没有理由,而且也不可能发生。自己所指的尖塔,正如他所说的出现在右手边。
究竟发生什么事?翡露梅妮雅脑中的疑问与混乱不断翻搅。王位之塔理应在左手边才对,虽然她受邀至此的机会不多,只在受邀的时候才得以看过尖塔,然而她不可能弄错。但为何如今尖塔却出现在右手边,为什么?
于是水明阖起双眼,摆出无所不知的神情解答翡露梅妮雅的疑问。
「这个嘛,能想得到的答案只有两种。很简单,那座尖塔会在右手边,只是因为你一直错记成左手边,或者是,这里根本就不是你认识的那座白亚庭园。」
「胡扯,你讲的情况才不可能发生……」
「是吗?那为何应该在左侧的尖塔会移到右侧?为何我们看到的月亮是从右边升起?为何庭院内栽培各式缤纷花卉的地方会左右颠倒?你来回答看看啊。」
「这、这是……」
尽管水明喋噪不休逼问翡露梅妮雅要她给出答案,然而她却不知道答案。
确实如他所言,当下他们所在的白亚庭园就如同镜像世界般左右颠倒。
包括月亮、星座以及自己目前所见的一切,全都彻底相反。
简直像是曾几何时误闯了异界般。
「异界反转(Phantom road)……」
「方特姆……路德?」
由于水明讲出的词汇——并没有转换成这边的语言,这恐怕是他们日常用语外的单字——翡露梅妮雅只是不明就里地复诵。
「没错,这里是我创造的结界内,是将现世一切都反转过来的镜像幽幻世界。藉由编纂这个世界中不存在的数字进去,创造出不存在的场所,也就是所谓的虚数空间。」
「那、那是什么?不存在的数字?你、你说虚数空间?怎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翡露梅妮雅对水明的魔法解说,仅能从嘴里吐出犹如被焚烧过的焦躁。尽管没听过的语词同样令她烦躁,但重点是这种魔法她根本不曾目睹也没听过。
身为宫廷魔导师的自己竟然会从未听闻且丝毫没见识过。
没错,魔法是利用元素力量引起的神秘。由于魔法需要藉助火、水、风、土、雷、木、光、暗这八种元素的力量,魔法势必会附带属性,并透过元素的威势造就奇迹。以魔力为原动力,透过咏唱呼唤元素并将其乘载到名为术式的道路,藉此寻求结果。
不过这项魔法却没遵照这种原则,这项魔法没有用到对魔法来说不可或缺的元素力量。
「真受不了,要从那里开始解释吗……不过我也能够明白啦。这里魔术的拙劣程度,仅到我们所说的中世纪文明水准。魔术结构更是数世纪前的产物……所以从语言和概念关联开始,对你们而言已经是彻底未知的领域了吧?」
「你说这是魔法……?岂会有像这种能改变世界形态的魔法存在?不仰仗任何属性,就能改变周遭景色……」
「虽然改变的不只眼睛所见的部分……不过这魔术有那么让人混乱吗?这不过是稍微多花点心思的结界魔术而已喔?」
没错,说起来这项前所未闻,利用是否能称为属性也很可疑的手段造就的魔法就是——
「结界……魔法?」
「喂!难道要从这里说明?没想到这里居然连结界这种概念都没有?」
「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
「结界!结界魔术!你是当真没听过?」
「我、我不晓得!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这种可疑的魔法!」
「喂……真的假的,我开始觉得我能在这个世界开无双啰。」
水明在看似为某种理由大吃一惊后,沉重地单手抱头。难道他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感受到如此之大的冲击吗?然后他似乎判断根本连说明都有困难,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放弃解释。
「……算了,难懂的内容就撇到一边吧。重点就是这里不是你认识的白亚庭园,而是我以白亚庭园为基础,用魔术创造出的其他地方。所以这里是即使如何闹事或战斗,甚至拿魔术乱轰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梦境中,OK?」
「唔……」
这些话翡露梅妮雅甚至连一半都无法理解,水明使用的魔法根本全是谜团。不过她却能理解自己的处境,就是自己目前已经被引诱进他准备的牢笼中。
水明将翡露梅妮雅的沉默视作理解后开口道。
「……看来你尽管无法理解却试着接纳自身处境,嗯、冷静接受现状确实很重要。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听你在胡扯,看来你似乎因为让我误闯这不知所谓的地方而沾沾自喜,不过你真的认为凭你那点程度的魔力就能打倒我吗?我可是厄斯泰勒王国宫廷魔导师,白炎的史丁格雷。像你这种只会耍些胆小鬼用的花招而不敢正面迎战对手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输!」
翡露梅妮雅对无论如何都以居高临下态度自居的少年嘶吼。没错,只要想清楚就能明白,自己是白炎,是臻至火焰真理的魔法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犹豫的?一旦战斗绝对是自己占上风,她至今为止已经不晓得烧尽多少魔兽或魔物。
她不可能输给这名魔力量稀少的少年,即使将她引诱到这不知何处的地方,难道就能替他营造有利战况吗?不是他把自己引诱到这里,而是他是若不将对方引诱至此就无法战斗的魔法师。
——没错,自己毫无该畏惧他,或该感到担忧的理由。
「——哼,虽然你乱七八糟的胡扯一堆不知所谓的话,但结果早已昭然若揭。」
「哎呀呀,你这份自信还真不得了,不过凭你的力
量真能打倒我吗?」
「说得好,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见识我在这个厄斯泰勒王国被称为白炎的缘由,见识我那穷尽魔导极致所臻至真理的火焰!」
「姆——你说真理?」
当翡露梅妮雅以宏亮的声音如歌颂般宣称后,她却能从对面听到丝毫不带嘲弄态度、蕴含险峻氛围的声音。水明听到自己这番话后,至今为止泰然自若的脸色明显为之色变。
这是理所当然,自己操纵的是火焰真理。耳闻这点、目睹这点的市井魔法师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
因此自己于焉咏唱,为了在此显现自身费尽苦心才抵达的魔法。
「——火焰!汝为拥有火焰是之为火焰的真理,然而却又是超脱火焰之物。将万物燃烧殆尽,基于真理下的灾祸害之白!真实闪炎!」
当这段是为关键的词语唱诵完毕的同时,自己周遭卷起洁白光辉煌的火焰漩涡,这片洁白火焰是纳入周围的风,臻至比赤红火焰更灼热数倍的真理火焰。
是烧尽一切物质,货真价实的烈焰。
「什——咦?」
被洁白烈焰包围的水明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的表情堆满困惑,只是什么也不做地愕然伫立。
这还用说,任谁都抱持憧憬且不敢不心怀敬畏的洁白火焰正包围自己,在这种状况下同为魔法师的他会选择放弃抵抗也不无道理。
没错,不无道理,尽管不无道理,然而为何水明却面带困惑地环顾周围一遍后,提心吊胆地弹响手指。
就在这动作后,洁白火焰瞬间丧失那种灼热色温,仅化为普通的红色火焰。
「怎、怎么会!」
然后,就在自己为这个现象感到吃惊时,水明周围的火焰逐渐失去原有的威猛,最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消失无踪。
水明讶异地用眼角余光一瞥翡露梅妮雅,接着暂时眺望直到刚才为止尚有洁白火焰猛烈燃烧的位置,最后他总算缓慢转过身开口问道。
「…………请问,只有这样?」
那就像满心强烈期待却被迎来微不足道的结果所背叛般,扫兴至极时会讲出的台词。
水明内心的想象与焦躁无处宣泄,翡露梅妮雅却因为水明发言,从口中溃堤而出无尽的混乱。
「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纯白火焰会消失?那可是仅有抵达真理者才能掌控的极致火焰!为什么我的火焰只弹下手指就……」
「唔哇……怎么,你是说真的吗,我原本以为你说真理之类的就会施展多不妙的魔术,结果只是单纯混合氧气稍微加速燃烧而已喔……」
「你、你是什么态度!我、我的火焰是!」
翡露梅妮雅看见水明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顿时无言以对。为什么纯白火焰会消失、为什么他会如此强烈失望?光考虑这些疑问就足以妨碍她向水明回嘴。
但是水明的愕然却好似还没到尽头般,他对自己乘胜追击地提出忠告。
「……我说诅咒这东西,搭配火焰使用根本没意义。若非引用自某个传承中的由来,甚至不会具备魔术强度。如果我是你的老师,肯定会痛骂你一顿,要你从基础重新学起。」
「怎、怎样!你说我的魔法究竟哪里不足!」
「全部都不足!刚才我讲的内容你全都不具备,你不过是变成一架火焰喷射器罢了!甚至更糟!」
「什么!」
「唉,实在是够了……够了……」
水明用仿佛放弃解说和教学般的口吻说道,他的眼眸中穿越愕然,俨然摇曳起怜悯神色,这点更加剧裴露梅妮雅因魔法遭到破解而窜起的恼火。
就在此时,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还是他做了什么。当他再次夸张叹气时,他脚边突然——
有魔法阵现形。
「怎么回事!」
「……这次又怎么了?」
他那责难般的语调几乎被愕然占据。不过现在的首要重点是,自己面对眼前引发的不合常理现象,光惊讶就已经竭尽全力。
「魔法阵居然擅自画在地面上……这怎么可能……」
「…………咦?」
「咦什么咦啦!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脚边会突然出现魔法阵!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水、水明•八键!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当翡露梅妮雅因事态严重超乎常理而对水明怒吼后,这次他露出有别于刚才的难看脸色蹙眉。
想要露出这种表情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所谓魔法阵,不仅仅是地面,举凡地板、墙壁、岩石表面、纸张等等能当笔记的媒介,在其上描绘构成使用魔法时所需构筑的部分或全部术式,则能成为行使魔法时用以简化过程的辅助角色。
然而术式通常不是需要透过组合文字或数字甚至图形后才能书写,就是因为绘制过程会面临需要消耗劳力的情况,因此别说战斗,大多只会用于仪式等场合,应该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在没做任何动作的情况下就能直接描绘出魔法阵,不过这男人——
「不对,这很普通吧?」
「哪会普通!你到底是怎么做,才会引发像这样只是稍微干涉魔力就擅自描绘出魔法阵的事态!」
「这点小事不过就是先把术式仪式化……」
水明说到一半像是注意到什么般,再次懊恼地抱头。
「啊,连这点也不懂?这个世界的魔法连这都办不到吗,这个世界的魔法当真还没完蛋吗?」
水明不顾裴露梅妮雅,就这么独自懊恼起来。当烦恼一阵子回过神后,他模仿起以食指转动太阳穴的动作,然后用与至今截然不同的音调说道。
「……这个嘛,我跟你说。这是为了能采取某种事前决定好的行动,或者在构筑魔术的部分术式时能自动形成对应的魔法阵,因而事先干预世界,将该魔术的基础编组进去。如此一来,使用魔术时魔法阵就会自动产生,藉以高速行使魔术,懂了吗?」
「咦,啊……?」
「所以别再唠叨什么不可能做到这类的话啰,毕竟目前事实就在你眼前确实发生。在你像刚才那样大声嚷嚷前,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不只刚才的魔术,如果你连眼前引发的神秘都予以否定,我将不承认你是神秘学者,可以吗?」
「……唔。」
水明那种不允许任何异议般威逼而来的严厉态度,堵住裴露梅妮雅的嘴。
即使他解释的内容都言之有理,不过论及这种让魔法阵自动生成的技术本身,她却是初次听说。毕竟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如此利用魔法阵,即使连老魔法师也都没提过有这回事。
「……将战斗中行使的魔术简略化完全有其必要性吧?这里真的是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吗?这么看来我们那边的世界还更奇幻呢……」
「简、简略化行使魔法所需要的工程这种技术还是存在!其中无咏唱属最高级别!」
「咦?这算什么?无咏唱是如此高度的技术吗?」
「那、那是当然。」
「如果施展的是大魔术自然另当别论,还是说怎么?这点玩意儿对你们来说是惊人招式吗?」
水明满脸愕然地说道,同时啪嚓一声弹响手指,弹开声顿时响起——与他手指敲击拇指根部发出声音的同时,自己眼前的空气被剧烈弹开。
她甚至连吐气或咽气的时间都没有,宛如化为团块的空气于自己眼前爆散至四面八方般,其威力超越风甚至形成冲击波,从而蹂躏起周遭事物。
「唔、啊……怎么会……这样?无咏唱,甚至没有键言……」
「太厉害啰水明小弟!因为你能在无咏唱情况下使用魔术,从今以后你也能名列大魔术师行列啰……唉,好像白痴。」
水明才挺起胸膛却又马上驼背,他说完的一瞬间就对自己的冷笑话叹息,甚至连心情都委靡不振。
但是——
「我已经解释腻了,也不想再陪你问答,所以……」
水明如是说后唱诵起词汇。
「魔力炉,负荷启动(Archiatius overload)!」
这难道是魔法咏唱吗?Archiatius overload,简短到连是咒文(Spell)还是键言都无法区分,甚至连他的喃喃自语在呼唤何物都无从得知,然而在他脚下的魔法阵却闪耀格外强烈的光辉。
接着蕴含虹色辉煌白光的魔法阵解放少年体内的某物。
「——唔!」
庞大魔力随即迎面吹袭而来,因为眩目的能量致使她一瞬间阖起双眼,而当魔力洪流收束、她睁开双眼时,出现的是名充满静谧魔力且以强烈魄力坚固己身之人的身影。
「魔、魔力增强了!?发生什——」
「发生什么事?我说过我解释腻了吧?我不准备再多做任何说明。是啊,我明白,目前这样让魔力增幅令你震惊对吧,我当然明白,毕竟你的疑问对我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水明以隐约透露怒气的口吻说道,已经不愿再答复自己任何疑惑的少年,连对她顿时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无法饶恕
。
接着水明再次回归平静的气魄,重新提起。
「——呼,从我说开始到现在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那么,魔法师小姐,差不多该轮到我了吧?」
水明如此询问,最后他像是感觉不太愉快般用鼻子哼一声。
……现在眼前究竟发生什么事?自从来到此地后究竟产生过几次这种想法呢?尽管魔力增幅她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结果最后就如这男人刚才预告般,他利用魔法阵发动了魔法。
为了能简略魔法工程来行使魔法而特地制作魔法阵根本是矛盾行为,不仅增加绘制魔法阵的时间,结果也造成行使魔法的时间增加。
然而眼前这名男子尽管动用如此工程,其速度甚至无视于行使名为魔法的奇迹所需的最低必要时间,从而行使魔法。
这项事实毫无虚假,这项事实无经虚饰。既然如此,想必自己再也无法将这位少年视为低劣魔法师。自己办不到的事与无法理解的知识他都不费吹灰之力达标。想必这位少年绝无吹嘘,他必定在自己不知悉的世界里步行于魔导之道,无疑是名拥有绝对知识(力量)的魔法师。
因此,没错。
——这位少年一定比自己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自己拜师的老魔法师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勇者黎二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引导世界迈向毁灭的魔王还要……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么说来,来到这里后我连一次都没有正式报上名号。好吧,就当特别服务,我向你报上我的名号好了。」
水明以仿佛想起什么般再次开口说道。
「——魔术师,八键水明。是以抵达世间万物的真理为志向的日本现代神秘学者。」
魔术师,八键水明。
此为她初次败阵于这位往后被誉为厄斯泰勒史上最颠峰的魔法师,被称为她绝对难以望其项背的魔法师男子的名讳。
❖ ❖ ❖
「哼……」
尽管水明目中无人却平静地用鼻子轻哼一声。
水明依循原先订定的计画,引诱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至结界内直到现在,由于启动魔力炉之故,使他能达到身为魔术师所能发挥最大限度力量的态势。
他眼前的翡露梅妮雅总算体认到彼此间存在的压倒性战力差距,为焦躁与恐惧束缚全身。
水明利用自身拥有的知识,高涨魔力君临于她眼前。
假如目前有其他能正确理解现状的人在场,恐怕会认为水明发挥最大限度的全力,再怎么说都做过头了。
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不对,应该说这个世界的魔术师正是如此远逊于他们那个世界的魔术师。既然如此,那他该担心的应该是如何手下留情,抑制消费多余的魔力,从而聪明地推动现状才是高效率且绅士的做法。
但是,水明却没这种意思。即使这个世界的魔术师再怎么不了解魔术系统(种类)、再怎么不清楚魔法阵的有效利用方法、再怎么不晓得于必需的咒文(Spell)唱上钻研、再怎么不懂得该如何于体内生成是为魔术师基础的魔力炉,对他而言,魔术师就是魔术师。
既然已经为战斗准备好舞台,甚至做为主人招待对手前来迎战,不论这场竞赛有多么低水准,全力迎战才符合身为结社魔术师一员应有的礼仪。魔术师就该像个魔术师,使出自己浑身解数的魔术吸引对手,使其屈服。这次自己确实因为一些身不由己的状况,最后除诚挚迎战对手外还有其他企图,不过既然身处战斗最高潮时刻,他势必得拿出主办人的气势全力迎战,这就是八键水明身为魔术师的骄傲。
两人暂时对峙,这场战斗当然没有宣告开始的言词。
战斗早已开始,剩下就只看谁先采取行动。
翡露梅妮雅由于无法忍受战斗的紧张气氛而率先采取行动。
「——唔!火焰!汝为拥有火焰是之为火焰的真理,然而却又超脱火焰之物。将万物燃烧殆尽,基于真理下的灾祸害之白!真实闪炎!」
这是先前她宣示为真理的洁白火焰魔术。虽说是真理,实际上只是单纯制造高温火焰的魔术而已,不过她似乎对刚才的火焰做了一些小调整,规模大幅增加。既然如此,投注的魔力量必然也相当多。
倏地酝酿出的火焰如同翻腾的雪白波涛卷起漩涡且彼此抗衡,洁白火焰扩散至水明周边时,一瞬间聚焦于他身上,边收束边朝他迈进。
——这时,水明的心境已经彻底切换。
尽管水明对那片打算烧死自己才纷沓而至的火焰早已毫无感慨,但他自然丝毫没有默默承受的打算。
他快速地吸了一口气,集中视线,将魔力最佳化,然后行使魔术。
「第二、第三、第四城墙,局部展开(Secandum exquartern excipio)。」
这是他自身所持有的防御魔术。
就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水明在仪式厅堂所第一次打算使用的绚烂金色要塞,将其城墙限定性地展开。
水明仿佛要靠手掌阻止对方般伸出手臂,其前方由三面金色魔法阵化为盾牌。
只具备热度的火焰不可能有效突破,毕竟要塞城墙无比坚固,区区火焰根本无法攻陷。洁白火焰由三面重叠的魔法阵壁阻挡,仅能满怀悔恨地消失。
七条白炎火线发出轰鸣残音后朝金色魔法阵坠落,被阻挡的白炎光束伴随冲击绽放出纯白色星火。白炎打算削切魔法阵,直到全部能量消散为止都持续猛烈地突击。白炎迸散出宛如挖掘机械般的轰鸣与火花,自此满溢出的余波蹂躏自身周围,经过一秒、两秒、三秒、四秒,然而白炎仍未能贯穿防御。白炎被第二城壁的术式防御阻止,紧接着又被身为第三城壁的旋转魔法阵分解其构成术式。随后从眩目的纯白褪色为原本的赤红火焰,最后由于第四城墙的而爆裂四散。
「还没,还没有结束!」
翡露梅妮雅充满力量的言词中能听见焦躁,那恐怕是会有第一一波攻击的证明。尽管击出的火线被城墙防御,不过诚如她所言,熊熊燃烧的白炎还停滞于半空中。
翡露梅妮雅于再次发出的「火焰!」号令下击出白炎。水明为躲避再度袭击而来的白炎,朝侧面奔驰。
这段期间白炎瞬间改变方向和动作,持续逼近水明。宫廷魔导师的头衔果然并非浪得虚名。不管是为了驱动火焰而进行的魔力移动,以及火焰操作都相当流畅,走的也都是最短步骤,这点确实让人不得不赞叹她俐落的魔术运用堪称一流。
然而结果不论技术再怎么纯熟,本质没有随之提升就毫无意义。如果魔术不具备能突破城墙的渊源或缺乏破坏效果,根本无法对金色要塞造成损伤。话虽如此,即使水明解开防御后逃跑,火焰也仅以零点一秒之差就追上去,却连大衣边缘都碰不到,甚至没有丝毫烧焦的痕迹。
水明用眼角瞥一眼无法追上自己的白炎,他打算直接予以反击。敌我因逃跑拉开距离,所以他更要在此咏唱加速魔术。
重力减轻,质量减少,Massgravitas reduction。
水明以简短词汇呢喃后,他的身体便从重力枷锁中解放而变得轻巧。现下他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
既然如此,那就奔驰,非也,是飞翔。黑色大衣翩然扬起,撕开紧追而来的白炎,以犹如飞燕在空中滑翔般的速度朝翡露梅妮雅进攻。
「太快——」
她讲出丧气话,加速逼近的身影仿佛会错看成瞬间移动,等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抵达她身边约三公尺处。
水明还没听完她的言词,即在她面前弹响手指。
一瞬间,水明冰冷的眼神与翡露梅妮雅惊愕的视线重叠。
指弹魔术,身为现代魔术师的水明,不过是要让压缩的空气爆裂这点事根本不必咏唱,只需弹响手指的工程即可发动。
虽是简朴的魔术,威力却不同小觑。因为简朴,所以在速度上具备优势,效果和影响也因为是物理性所以容易理解。
——啪嚓。宛如透明炸弹引起透明爆炸般,冲击波将裴露梅妮雅正下方的地面吹飞。
尽管爆炸距离极近,翡露梅妮雅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飞扑出去藉此勉强闪避。
「咕唔、啊……!」
水明仿佛要堵住她的退路般打算再次弹响手指时,翡露梅妮雅也惊觉不妙而转换方向,她仿佛被连续释放出的冲击波玩弄于股掌间,仅能勉强逃命,同时高声发出吶喊般的悲鸣。
「太、太没道理了!为什么你能如此轻易地连续发动魔法!」
「哈——因为办不到就会输掉啊,你这三流术师。你以为我们会来场对手攻击过后,这次换自己攻击的回合制战斗吗,我们可不是在玩角色扮演游戏喔?」
没错,这并非游戏,而是赌命的战斗,是光浪费一秒时间,就会毫不留情迎向终结局面的世界。这与翡露梅妮雅所诠释的神秘大相径庭
。
水明趁翡露梅妮雅胡乱逃窜的空档从口袋拿出试药瓶。
接着他迅速打开试药瓶的瓶盖。
里面装有水银,此为唯一能在常温下液化的金属,在炼金学上同时具有两种特性而获得怪物别名的物质,如今因为打算对其施加魔术而被洒出。
接着,水明以挥洒般的动作甩动试药瓶,对着于半空中描绘细线的水银,说出他期待已久的台词。
「变质、凝固、成就力量(Permutatio Coagulatio vis lamina)!」
水明抓住依然是液体的水银,如同挥开刀上鲜血般向后猛挥,此时出现的却是凝聚成形的水银。既然水银能做出刚才挥甩的动作,其躯壳当为剑,本质也同为剑,这就是水银刀,透过魔术能够无止尽的改变形状,缺乏形态的武器,也就是水银武装化(AlmaMcrcurius)。
「——土啊!将汝之身化为坚硬石砾,藉此粉碎吾敌!碎石突击!」
翡露梅妮雅在水银躯壳成形前已率先完成魔术,射出的小石头不断汇聚其轨道上的土块,原先飞来的小石头抵达目标所在地前已经变成拳头大小的尖锐险恶石弹。
「吃我这招——」
「太天真了!」
水明靠创造出的剑,将飞来的砾石铲除。在魔术师的眼里,即使是子弹也并非捕捉不到,既然如此,飞舞的石头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水明流畅地依循剑术刀法,利用水银刀刃尖端击碎透过魔力精炼而成的石头,再将后面飞来的砾石击碎。没错,他毫不担忧自身安危。
「明明是魔法师居然能用剑?」
「会用剑又如何?近身战对我们那边的魔术师而言可是必备技术。哎,无论远近对使用魔术都不会构成障碍就是——」
挥刀一斩。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啊啊啊啊!」
翡露梅妮雅简直像自暴自弃般胡乱发射出石弹,不过砾石根本无法触击水明,他的衣服上连一粒沙尘都没有。
水明铲除最后的砾石,砾石碎裂四散坠落地面化为土块,这些土块甚至已经无法成形。
「——火焰!汝化为贯穿之意志,将阻挡于吾跟前敌人……」
「变质、流动、激烈翻腾(Permutatio coagulatio vis flagellum)!」
水明与翡露梅妮雅同时咏唱,但是水明简短的句子明显占上风。认为!越长越好已经是老古板的想法,咏唱应该精简且漂亮,从相关联的意思导引出力量才是最佳型态。
拿掉不必要的字句,一字一字,最后费尽心思于焉集结成单字。
一个字一小节与一个单字一小节,试问两相比较下哪边咏唱速度比较快,答案根本不问自明。
基于这种思量下成就的咏唱,仿佛要被水银刀贯穿般构筑起魔法阵。
接着他以最大角度扭转手腕并奋力一挥,于是直到刚才都宛如锐利铁棒般的水银,变成仿佛以皮绳编成的鞭子。
如同咏唱所示,水银鞭在空中翻腾,为阻止翡露梅妮雅完成咒文而鞭打她身旁。
「唔!」
水银的前端凌驾音速,发出如枪枝空鸣般强烈的爆炸声,随后深深嵌入地面。金属鞭子与皮鞭相较下具有无法比拟的威力,甚至连重量、硬度、锐度和长度都能够自由调节。因此别说人体,就连厚重的铁板都能如同薄纸般被刺破后断裂。
其威力,仅看一眼就能领会。
「唔、喀……怎么会,难道说……」
振臂一挥就能铲除生命,面临此等事实的翡露梅妮雅当场无法动弹半步,目前就连总是流畅咏唱的嘴巴也无法唱诵一小节咒文,她那因苦涩扭曲的面容当然只能吐出充满苦涩的话语。
看得出翡露梅妮雅的脸庞已经毫无血色。这样就结束了吗?非也,还没,只要对方没屈膝投降,战斗就不会落幕。既然对方脸庞还浮现苦涩,就表示她尚未放弃。为了让她无力思考「居然让我陷入此等穷途末路」与「哪里还有挽救手段」等等想法、为了让她从心底最深处都不敢再产生对自己刀刃相向的念头,他势必得彻底击溃她不可。
基于这种意志下,魔力炉再次燃烧起名为激情的薪柴,顿时爆散魔力。
——轰隆。
让人误以为是地鸣那般巨大声响和能量,连王宫都为之震撼。
爆裂的魔力奔流互相交缠,失去行进方向的魔力奔流迸散出青色闪电,犹如龙的咆哮般高声嘶吼。
翡露梅妮雅因眼前颤栗而恍惚,她跪倒于这绝对无法抗衡的力量差距下,以畏惧的目光目睹这片景象。
水明在她面前开始咏唱。
「夜幕内,夜空淌流之泪光威势(Velam nox lacrima potestas)。」
自他脚下展开足以包覆整个庭园的巨大魔法阵,令这面魔法阵光辉闪耀的是比星空更加苍蓝深邃的魔力光,那道格外耀眼的光辉既眩目又强烈,甚至比这幻想世界还要更具奇幻性。
「其巧妙导引为天地指南(Olympus quod terra misucui mixtum)。」
每当一小节咒文咏唱结束时,周围的事物和现象就会变迁。水明的魔术与这个世界得将咒文全部完成后才能一口气颠覆现象的魔术不同,光是咏唱本身就能具现力量。在咏唱中世界也会改变,进而将情势推移至理应经常引发的神秘中。
金色能量的粒子自大地飞扬,宛如流萤隐约的光辉般,不断朝天空飞舞,最终被吸入深邃的星空中。
「蔓延于现世的不合情理(Infestant malitia)。」
接着,仰望后得以窥见的夜空出现一面笼罩整片天顶的魔法阵,宛如辉映出满布夜空的灿烂繁星般,其中构筑起无数魔法阵。
「绚烂夺目,倾注而下(Dezzmoror pluviaincessanter)。」
满布整片天空的魔法阵种类是多重广域展开型,属性则能比拟为乙太能量的天空属性,系统为卡巴拉的数秘术与占星术的混合,是能被称为现代魔术代名词的多系统复合魔术。
当水明的咏唱还差一个单字就能完成的关键时刻,他浮现出桀骜不驯的窃笑并宣告处刑。
「宫廷魔导师阁下,你可要尽全力防御喔。」
翡露梅妮雅无法抵抗这句宣言,仅能为保命而胡乱地拼命施展防御魔法。
接着——
「星空啊,陨落吧(Enth astrarle)——」
最后他还是说出键言,以这句话为开端,全体位于星空的魔法阵逆向朝大地建造光柱。混杂魔力与星气且无数具有指向性的光柱,宛如流星于正上方溢出的眼泪般不断坠落。
地上尽数声音全被这仿佛雷神降临般的轰鸣吹飞,那犹如对范围内整片大地露出獠牙的景象,该称为壮观还是华丽呢。似乎连巨大魔物都能一击毙命般的光柱,从无数魔法阵倾泻而下。
正下方的万物,自当理解无法与这股破坏能量抗衡,进而发出地鸣般的惨叫,随即在这毫无慈悲的光芒中粉碎殆尽。
此为星空魔术,流星陨落。
这是将身为行星力量的星气与蕴藏人体内的未知力量根基——佛灵,伴随与其有同等含意的,帕拉塞尔苏斯留下的EnsAstrale这句话共同显现,是八键水明的大魔术之一。
(插图)
……流星雨总算平息下来。随后残留的,是仿佛至今为止的破坏行为都是梦境般安然无恙的白亚庭园,还有身穿黑色西装的八键水明,与身上的白色长袍简直会错看成破烂碎布的翡露梅妮雅。
「怎么会……」
水明优雅走向瘫软在地上、如此说道且无法动弹的翡露梅妮雅,他将水银刀架在她颈项边。
「我赢了,没有怨言吧?」
当水明质问胜败后,她以颤抖的声音答道。
「你、你是怪物吗……明明有这种实力却辩称无法战斗……为什么要拒绝讨伐魔王?如果你出马的话,即使是魔王……」
「你想说能打倒吗?这才叫讲什么蠢话。我在谒见大厅也说过战争成败取决于数量,历史即可证明这点。不论个人力量再强大,也无法与压倒性的数量匹敌,根本不曾出现获胜的先例。即使战斗的人素质如何优秀,在数量的暴力与集结意志的情感波涛前,区区一人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水明断言后,他像是还没说够似的再开口道。
「假使听从你们的愿望,而不得不与其战斗,也不会只有那名叫纳库夏德拉的魔王吧?还要跟他麾下由被称为魔族的生物组成的军团交战才对。那个条码秃说,光攻陷诺希亚思这国家的军队势力有百万之多,照常理想,集结预备兵力等等后就不止这种规模了吧?会是两倍吗?还是三倍?百万都已经是很夸张的数量,你居然要我跟这种数量的敌人交战?就算采取利用少数精锐直捣敌军核心的突击作战,也根本就无法保证不会与非比寻常数量的敌人正面交锋吧?不管怎么做都不可
能击败敌人。」
「你才是在胡说什么?战争可是能展现个人勇武的战场。既然你有这种力量就势必能获胜,绝对不会败阵。」
「你白痴吗,我都说过质与量分别是不同种类的战力,质并不会总是等于量。」
「像你这种……像你这种程度的魔法师该说这种话吗?」
「啥?我吗?你少来了,我才不是那么优秀的魔术师。虽然确实有人说过我多少算有那么点才华,不过我在原本世界里充其量不过是个停留在中下程度的魔术师……该怎么说呢,如果是原本世界的人上人,那群最靠近顶点的家伙或许能嗤之以鼻地办到,但是现在谈的事情与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分毫关系。」
「…………」
翡露梅妮雅这次真的哑口无言,其原因是来自水明他们居住的世界那非比寻常的惊人程度,或者是针对能够这样笑着发出豪语的水明本人呢?不过这份压倒性的实力差距确实让她没有任何辩驳余地。
「虽然我在战斗开始前就知道了,不过异世界的魔术实在相当落后。老实说落后到这种地步打得根本不开心,虽然这么说对你或许有点苛刻就是。」没错,水明目前这番话是发自真心。能见识到自己感到陌生的神秘,对他来说那种乐趣才是战斗的重点。在探究未知魔术与未知技巧的尽头所编织出的魔术才是他在战斗中追寻的事物,然而刚才的战斗却没有任何一项符合他的需求。
这是场超乎意料、惊奇、感叹都彻底死绝,结果原本就昭然若揭的战斗。
因此应该获胜的一方胜利,伴随获胜的那份欣喜自然丝毫不存在。
然后水明判断时候将近,他向翡露梅妮雅宣告战斗结果。
「那么,差不多该谢幕了吧,魔法师。」
水明转变为听者甚至会感到背脊一凉的冷酷音调,她不禁为此胆颤心惊。他的目光温度达到零下,从而宣告落幕。
翡露梅妮雅跪倒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对她来说这句话就像致命一击,她仿佛独自一人迎接世界末日般脸色铁青。
「你、你要杀了我吗……?」
「谁晓得呢?你认为我会用何种形式来结束这场决斗呢?」
「我、我可是宫廷魔导师……」
「是宫廷魔导师就能为所欲为吗?」
她或许是想说出自己的名讳或别称藉此保持斗志,不过连那抵抗都出乎意料脆弱。
在水明伸出的水银刀面前,她那微不足道的挣扎溃败离散。
「啊、呜……」
水明让嘴里满溢恐惧的翡露梅妮雅沐浴在残酷的言词下。
「事到如今你还在害怕什么,软脚虾?我不过是回应你的要求罢了。」
「少、少啰嗦!你不是要对值得尊敬的国王陛下……」
「国王又怎么了?」
水明充满魄力的提问削弱翡露梅妮雅的语气。为什么此时会出现这名字呢,国王阿玛狄沃斯跟这场斗争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这家伙、不是想要加害……国王陛下……」
「啊?死到临头你还在找什么借口啊?我曾几何时盯上过那位看起来很善良的人?我连一丁点都没有加害国王陛下的理由吧?」
「咦……?可是你不是……」
「哼……你就别再说那些拙劣的借口了。」
「——!」
翡露梅妮雅或许是对水明毫不留情说出的这番话觉得毛骨悚然,然后彻底泼醒她的话是水明嗤之以鼻的严厉询问。
「身为魔术师,应该亲身替自己的行为赎罪,我有说错吗?宫廷魔导师。」
对结果做好心理准备。对水明所在世界里的魔术师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观念。但对于异世界魔法师来说,甚至还是岂蔻年华的翡露梅妮雅却不具备这种觉悟。
「拜、拜托!只有这点请饶过我吧!」
翡露梅妮雅舍弃自身全数矜持,对水明跪拜。她老实到仿佛在说请帮帮她,请放她一马,她不会再忤逆他,然而这却不顾及水明的意愿。
但是水明只是无趣地哼了一声,坏心眼地问道。
「喂喂,你明明一副要对我大开杀戒的样子,事到如今还敢求饶?」
「我、我没有!我原本就没有想杀水明阁下的意思!只是,想给你一点教训罢了……」
水明对用力摇头的翡露梅妮雅,对她那充满混乱的混浊视线感到扫兴。就算她没要赌上性命的打算,这种态度未免也太缺乏觉悟,就因为她有撂倒对手的气概,却没做被对手撂倒时的最坏打算,才会化为这副惨状当作其代价。
水明隐约记得好像听说过她是贵族的公主殿下,这身份不论好坏或许都多少影响到她的性格。
于是水明询问起刚才她那番话的真意。
「你真的原本就没想要杀我吗?」
「千真万确!我向女神爱尔休娜发誓,绝无半点虚假!」
「那位女神的大名对你们究竟有多重要我是不晓得,反正对既是异世界人又是日本人的我来说根本无从得知。」
铿锵一声,没有刀锷的刀发出入鞘的声音。由于翡露梅妮雅并非日本人,所以她应该无法理解这声音代表的意义,不过她本能地领悟到自己的寿命正在缩短,于是她从恳求变成悲痛的哀求。
「求、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拜托……我向你下跪。」
水明心想再怎么说都实在欺负过头了,既然都打击对方心灵到这种地步,也差不多时候该进入正题。
水明如此思忖,为了不让她领悟到刚才那坏心眼的态度是演戏,他用感到格外无趣的口吻说道。
「……那么这样吧,我放你一马,代价是我提出的条件你要全盘接受。」
「……条、条件?」
「没错。首先是第一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第二点是『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魔术师,特别是不能让黎二和瑞树知道,可以吗?」
水明逼她做出承诺,受到恐惧布满全身的翡露梅妮雅却猛烈摇头。
「不、不对,请等一下。黎二阁下和瑞树阁下倒没问题,但是水明阁下是魔法师这件事我已经禀报国王陛下,这种情况该如何……」
「哦,这还真意外,真惊讶像你这种自信心过剩的人还会把这件事告诉谁。我还以为你认为我这种魔术师根本微不足道,觉得随时都能处理掉我,所以不会替万一战斗失败时准备保险——不过,这点程度倒是无所谓。无论如何,反正你从今以后都不能再详谈这件事。」
翡露梅妮雅回避从最初就违背他提及条件的危险,水明看她安心地舒缓一口气后,讲出最后一项也是最重要的条件。
「然后第三点,你必须履行上述承诺,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字。」
水明做出从虚空中拿取物品的动作,他的左手随即出现一张纸和笔。笔是他一直以来使用的东西,纸张上则用外国文字写满某种协商事项。
翡露梅妮雅当然看不懂。
「这是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证明文件,是份写说刚才讲过的话必须遵守的契约文件,在这点东西上签名应该没什么大不了吧?」
「……我懂了,我愿意签。」
尽管翡露梅妮雅觉得有点诧异,不过历经短暂犹豫后仍旧允诺。即使感到诧异却也没思考出什么明确构想,反正无论如何她都别无选择。
翡露梅妮雅在证明文件上签名,并用拇指按下血印。
水明见证她完成最后程序后,他用宛如高挂天空的明月般那样明白的语气告知她。
「——还有,我忘了告诉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名后,如果违反刚才的约定你就会死。」
「你、你说什么?」
「哼,我猜你晚点就会向国王陛下坦言今晚的事吧,不过我可不能让你这么做。毕竟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复杂,导致接下来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慢着,再怎么说,签份文件应该也不至于就会死人吧——」
「在操控神秘的魔术师面前讲什么做不到这种话,根本毫无价值。」
再怎么说水明也没有轻蔑翡露梅妮雅的意思,不过水明对露出诧异神色询问的她,打算揭露最具效果的证明。
水明先放下水银刀,让靠魔力点亮的手指戳向签完名的文件,接着只见翡露梅妮雅痛苦地按住胸口。
「怎么可能……唔、唔啊啊啊啊啊!」
「顺带一提效果就如刚才所示。心脏被捏碎的感觉,应该相当难受吧?」
水明的手指从文件上移开,此时从心脏被捏紧的痛苦中解放的翡露梅妮雅已经快喘不过气来,她气喘吁吁地倾吐无力的怨言。
「唔、呼……我根本、没听说过这回事。」
「不论你有没有听说过,你都别无选择,毕竟我已经说过『不准说』。没什么,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只要闭嘴就行了。包括你今天碰到的事,还有我是魔术师的事,只要你全都假装忘得一干二净就不会再受害,这跟叫人去找魔王打架这种情况相比要有良心得多了,对吧?」
水明
转头如此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当水明还感到诧异时,他看向垂首的翡露梅妮雅——
「啊……呜……呜呜……好过分、太过分了呜……呜呜、呜噫噫噫噫……」
他仅能听到矜持与一切皆消失无踪的少女的呜咽声。
(啊……我是不是不小心做得有点太过头了?)
看来他似乎真的意外漂亮地击溃翡露梅妮雅的心灵,毕竟他为了在原本世界能与其他魔术师对峙,造就他产生面对敌人就必须保持严酷态度的想法。但即使是这样的他也难掩困惑。
先不论魔术程度,看来对方在精神层面上也跟自己有相当大的落差。
既然这样,继续乘胜追击这样做真的好吗?尽管当初他有考虑过这部分,但是状况已经演变至此。再怎么说想法也没残忍到这种地步的水明,用略显焦急的语气对翡露梅妮雅说道。
「好、好啦,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记得要好好遵守约定喔?无谓的杀生也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水明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不少,是因为同情的心情更强烈的缘故吗?他没料到她居然会哭。水明对只是持续溢出呜咽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他讲话的翡露梅妮雅焦急说道,然而却因为结果和他原本的预期有点出入而只能困惑地搔头。
「复原,以及再构成(Renovatio Redivivus)……」
水明心想至少身上穿的衣服要帮她修补一下,于是施展复原魔术。
当魔法阵从瘫坐在地的翡露梅妮雅正下方浮上来后,包括长袍的破损和脱线与焦痕,甚至连污垢都全部漂亮消失。
接着水明认为已经没其他能帮翡露梅妮雅做的事,就留下她离开白亚庭园。
虽然报上一箭之仇,不过最后仍旧放她一马。
水明留下这种结果后迈开步伐。
(插图)
……魔术师间的战斗,绝不赞成夺取对手性命这种做法,不如说魔术师夺取魔术师性命这种情况本身就很罕见。尽管有人确实不会饶恕擅闯自己工房的人,但是除此之外的魔术师都是彼此相互尊重且必须携手合作的同胞。
近年来魔术受到科学压制,导致衰退甚至发展受到阻碍,在这种情况下,以魔术为志向者的存在实属珍贵。
所以即便使用的魔术系统不同,为避免让名为魔术的技术从人间绝迹,圈内有条魔术师不能肆意杀害魔术师的潜规则,为此才会经常利用刚才那种的文件。
不杀害对方,取而代之则为了让对方无法继续做出危害自己的举动才备有的文件。
如此一来就姑且能留对手一条活路,魔术师也不会减少,神秘于现代所占有的比例也不会改变。
尽管前述忽略例外情况不谈,说到底就是魔术师间的决斗不会有互相残杀的念头,而是透过魔术的竞争,端看彼此通晓神秘至何种程度。重点是最后仍旧会归结至彼此互相认同魔术的精度、强度、术式的复杂度与高度、魔术理论、特性等等项目上。
照这种想法看来,这次的战斗又如何呢?不仅没有让人感到难缠的魔术,如此一来自然也不会沉浸于胜利的余韵。
水明为此只浮现如此感慨。
「真是太落后了……」
水明为刚才跟翡露梅妮雅讲过的话烦恼。
自己今后势必得在这个世界生活,能让他内心澎湃的神秘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正是他烦恼所在。如果缺乏能够有助于创意的刺激,魔术师则会变成化石,这点对于追寻命题的自己而言,将会成为障碍。
这件事先放一边——
(不打算杀我、啊……)
水明想起刚才翡露梅妮雅的话,她说并没有打算杀自己,然而她却设置那种危险的魔像,还真敢大言不惭。
不过当时水明的确看不出她有说谎迹象。
「……稍微调查一下好了。」
翡露梅妮雅所说的「盯上国王」这句话仔细思考就觉得不像借口,假如将那番话当成是场误会考量,那么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吗?水明边感受至今依然挥之不去的黑箱气息边如此喃喃自语。
翡露梅妮雅已经不会再采取行动,虽然多少有点偏离原订计画,不过终究还是达成当初的目的,而且风险也减少。既然如此,那他或许可以试着采取行动。
水明的大衣就这样静静地翩然飞舞,溶入与西装同样颜色的黑暗中。
❖ ❖ ❖
发生过白亚庭圜一事的数日后,厄斯泰勒国王阿玛狄沃斯•路德•厄斯泰勒传唤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至谒见大厅。
传唤她的理由当然是关于勇者黎二的魔法修行状况,国王打算直接询问身为勇者老师的她。
尽管国王也从他人口中听过一些描述,然而论及那些报告内容尽是些「才能的集合体」、「魔法天才」、「世界最颠峰」等等抽象称赞。具体情况会如此模糊不清,原因是勇者的魔法技术异常高超所以才不晓得该如何描述。不过既然自己肩负送他上战场之人的责任,理应会想知道详情。
于是身为勇者老师的翡露梅妮雅才会前来报告。只见她平静拨动纯白长袍,恭敬地在国王眼前下跪,并详细陈述勇者黎二与瑞树•安浓的评价。
据她所言,勇者黎二的魔法才能是为超群绝伦,魔力量也达宫内宫廷魔导师十倍以上,尽管在术式与魔力的细微控制还保有显而易见的拙劣处,但是他对魔法的理解速度却快速到堪称异常。关于瑞树•安浓虽不及勇者黎二的程度,却似乎同样拥有足以称为优异的能力。
她对魔法的理解力与想象超越常人领域,甚至总是让人惊讶她怎么会产生那种恐怖的想法,不禁令人觉得她没能获得英杰召唤的加护实在可惜。
「——报告就到此为止。黎二阁下和瑞树阁下的魔法学习速度都让人瞠目结舌,想必他终将会成为能与诸国大魔导师匹敌的魔法师。」
裴露梅妮雅在最后加上赞词后结束报告,国王忽然半开玩笑问道。
「他有可能超越你的魔导能力吗?」
「凭黎二阁下的能力或许有可能。」
「原来如此,那我姑且就放心了。既然黎二阁下的魔法才华如此出众,想必我的担心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是的,我也相当震惊。接触魔法仅短短两周时间,竟然已经具备匹敌中级魔导师的实力,被世界选为勇者的人果真非等闲之辈。身为一名魔法师,请容我不禁表示羡慕。」
翡露梅妮雅如此平静说道。由于她略微垂首导致脸庞朝下而无法判断表情,不过既然她都坦言羡慕了,想必是已经到嫉妒会表露在外程度。
这也难怪,毕竟从这段话听来,勇者黎二是以无法光凭异常这词来囊括的速度从她身上领悟魔法。
「或许确实如此,不过如果没有这种程度的力量——」
「诚如陛下所言,那将会无法打倒魔王。」
「嗯。」
国王为意见一致颔首,结束询问关于勇者的情况后,国王尽可能慰劳翡露梅妮雅,对她讲出自己的期待。
「宫廷魔导师翡露梅妮雅•史丁格雷,详情我已知悉,距离黎二阁下启程尚余三日,在此之前请务必尽你所能教授他。」
「谨遵御令,那么我先告辞……」
翡露梅妮雅恭敬接下国王的旨意,行礼后准备退出谒见大厅。
然而批准的声音却没扬起。国王由于还有其他要事而再次开口。
「——翡露梅妮雅,我还有其他事情想问你,可以吗?」
「咦——是的,请尽管问。」
「是关于那名少年,就是黎二阁下的朋友水明阁下的事。」
此刻,国王提及的,是勇者黎二的朋友水明•八键。
没错,自从以前听过翡露梅妮雅的报告后,国王也对水明抱持与勇者黎二同等程度的关心。尽管水明在城内使用魔法四处闲逛也是他在意的部分,不过他最忧心的是水明与知悉此事的翡露梅妮雅之间的冲突。
自那件事后已经过了好几天。
虽然国王只是想询问情况有没有变化,然而……
「水、水明阁下吗……?」
翡露梅妮雅像是因突然预料外的话题,以至于她脸庞犹疑毕现。尽管国王也并非不在意裴露梅妮雅那略微高了八度的语调,不过他仍旧询问这样的她有关水明的事。
「没错,那名少年在那之后究竟如何行动?你也持续在监视他对吧?」
「关、关于那件事……那个……」
「翡露梅妮雅?」
不过裴露梅妮雅不知为何不与国王四目相对,且似乎难以启齿般含糊其词,这和刚才她在谈论勇者时的感觉截然不同,简直丝毫不得要领。
她的态度怎么看都很古怪,如果是平时的她既大方又凛然,身为经验尚浅的晚辈却不论面对何种情况与对手都不失冷静,总会以直截了当的姿态迎向对手,然而目
前却丝毫不见她此般行事作风。
「啊、唔……」
「怎么了?难道说发生了什么事?」
「不,那是、那个……」
即使国王再次询问,裴露梅妮雅也只是如坐针毡般扭动身体且把话敷衍带过。国王随即察觉她似乎微微冒汗,于是再度用严厉态度质问。
「回答我,翡露梅妮雅。你不讲话就无法延续话题,尽速一五一十禀告你在那之后的所见所为。」
然而翡露梅妮雅没有回应这道质问,她的头低到额头仿佛贴到地板般。
「陛、陛下!唯有这件事请网开一面!」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对我说?」
「……是的,请恕臣下如陛下所言无法明言。」
「为何?」
「关于这件事,全是我行事无方所致,恕我实在无法禀明陛下……」
「呣……」
翡露梅妮雅连续违背国王意愿的态度,让国王不禁低吟。
她跪拜并顽固拒绝松口,这是她从未有过的顽强。
不过为什么她想要拼命隐藏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呢?
不对,不应该问为什么。既然在下令不准动手的眼下就引起问题的话,她当然不想说。随便开口只会让人摸清真相,然后因违反命令接受处罚当然也可想而知。
换句话说,这沉默是想从惩处下自保吗?既然如此,接着该怎么做想必已经很明确。
「……翡露梅妮雅,我应该已经说过不可不说。但是,从你的态度看来,似乎是你对水明阁下做了什么,是吗?」
当国王以稍微强势的语气询问,翡露梅妮雅则化为宛如遇见天敌的小动物般,肩膀猛烈颤抖一下。
看她那副模样,大概是畏惧面对接下来的命令和斥责吧。聪明如她,竟会无法预期事态会演变至此,实在令国王意外又遗憾,但是不管她再如何害怕,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必须承担。
首先得清楚掌握状况,再加上还必须下达命令。
因此。
「说吧,在考虑是否处罚你之前,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情况根本毫无进展。」
「……求、求求您,陛下。请您、请您务必网开一面。」
「你没有必要如此顽固,你会违反命令这点程度的事我早已料想到,你就死心,对我坦白吧。」
「陛、陛下……」
「你太啰唆了,裴露梅妮雅……?」
——待国王察觉时,平时总是态度威风凛凛的她眼角竟泛起泪光。
说起来究竟有多久没看过她哭泣了呢。应该是当她还年幼,初次造访晚宴却意外跟她父亲史丁格雷伯爵和母亲伯爵夫人走散后,为此东奔西窜时就没见过了吧。
她的样子很奇怪。
「……为什么不肯说?」
「……」
翡露梅妮雅没有回答,她只是一味垂首俯视。
于是国王阿玛狄沃斯在这片沉默中开始思索。
她为什么不愿意说,为什么她会如此顽强抗拒。尽管国王没能想出答案,但他总算心生一计而改变提问方式。
「——翡露梅妮雅啊,现在开始我有话要问你。」
「但是陛下……」
「听我说,翡露梅妮雅。听好啰?如果我的问题正确,你就像现在这样以沉默代答。如果不是就摇头,这样行吗?」
翡露梅妮雅对这道不容分说的命令没有反驳,只是保持沉默。
接着国王一项项询问他自己所想到的问题。
「这几天之间,你对水明阁下展开某种行动是吗?」
「……」
沉默,看来是猜对了,不过这也在预料范围内。
「那么,那是口头警告吗?」
这次翡露梅妮雅不同于刚才地摇头,这么说来。
「难道你诉诸武力?」
「……」
结果又猜对。不过虽说是诉诸武力,如果只是想惩罚他,大概也只是稍微震慑对方的程度而已。
翡露梅妮雅也是懂得明辨事理的人,尽管他心想应该不至于会发生这种事,不过……
「当时你却伤到水明阁下。」
伤到,虽然国王认为这说法多少会有点错误……
然而翡露梅妮雅却在此时摇头,因此国王又想出另一道问题。
「……慢着,你当时有伤害他的打算吗?」
「……」
国王对翡露梅妮雅的沉默一时语塞,这件事令国王为之震惊。并非因为翡露梅妮雅如字面表示去诉诸武力,而是即使翡露梅妮雅或多或少有想教训他的意思,但是连国内拥有魔法师最高地位的宫廷魔导师的实力,都无法对水明造成伤害。
这事实又代表什么。
这代表,那名遭到仅赐予一人的英杰召唤的加护嫌恶、缺乏女神与元素保障强悍的魔法师,能毫发无伤地讨伐人称白炎的她。
国王听着自己咽下唾液的声音,一边下定决心询问她。
「……那么我问你,翡露梅妮雅,你被打败了吗?」
「……」
沉默,因此代表肯定。已经无需怀疑,翡露梅妮雅只身违抗命令与水明针锋相对,结果却吃下惨痛的败仗。
「……然后你当时被水明阁下抓住某种弱点。基于这点,你才会无法告诉我当时发生事,是这样没错吧?」
「……」
……猜中了吗,翡露梅妮雅果然是因为弱点被人抓住才无法开口。
也不管掌握她弱点的本人在此根本没有耳目能监视翡露梅妮雅,她仍旧顽强坚守水明的要求,这点让国王抱持疑问,但是——
不论是翡露梅妮雅,还是对她下令的水明皆为位居魔导深渊之人。对于魔导仅一知半解的自己,想要推测出两人间交换过何等约定恐怕很困难。
「……呜、呜。陛、陛下,真的万分抱歉……我不仅违抗命令,还只顾自保而对陛下不忠,我翡露梅妮雅无论怎样惩罚都甘愿接受……」
「行了。想必你已经从水明阁下那边受到惩罚了吧,再惩罚你未免也太不近情理,所以我没什么好惩处你的。」
「陛下……」
翡露梅妮雅对自己的过失懊悔、流泪、沮丧到极点,她之所以如此消沉,对她来说与水明的战斗想必应该是受到莫大的冲击。
既然如此,那她已经受过十足惩罚。既然事态演变成会令她如此樵悴的地步,她的高傲应该也早已化为泡影。
国王的忧心少去一项。但是情况却不容乐观,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浮出台面。
「……翡露梅妮雅啊,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接下来打算召见水明到谒见大厅。」
「陛下,召见水明阁下,所为何事……?」
裴露梅妮雅抬起堆满困惑表情的脸,国王告诉她这道昭然若揭的答案。
「这还用问吗,因为不能从你这里问出事实,所以我要直接问水明阁下。还有关于召唤的事,以及你的弱点也是,我势必得铲除与他之间的纠纷才行。」
「万、万万不可啊,陛下!水明阁下可非等闲之辈——啊、喀啊啊啊啊啊啊啊!」
翡露梅妮雅大惊失色地提出异议的瞬间却引发变异。
她突然当场高声惨叫,按住胸口显露痛苦神情。
「——翡露梅妮雅?你怎么了?翡露梅妮雅!」
国王因为事出突然而不禁起身,翡露梅妮雅所表现出的痛苦正是如此不寻常。
不过让她在地上打滚的痛楚似乎没持续很久,翡露梅妮雅的惨叫迅速平复,她又像刚才那样垂首。
「呼啊、呼啊……在陛下面前如此失态,实在万分抱……唔。」
「到底怎么了?难道有什么病痛吗?」
「不……」
翡露梅妮雅提出否定的话。但是看她如此痛苦的模样,不可能没事。原本洋溢着才气的美丽容貌浮现斗大汗珠,脸蛋血色尽失,宛如死人般苍白。
原因当然也可能是生病,不过他从没听说过她罹患疾病的传闻。
国王重新回想情况,方才翡露梅妮雅按住胸口露出痛苦神情,那恐怕是心脏的痛楚。
痛楚就发生在他们话说到一半,她对自己提出抗议,打算说出原本说不出口的,关于水明的事时。
翡露梅妮雅刚才确实说过只顾自保之类的话。
国王从这句话察觉到——
「该不会,刚才的痛楚就是你的弱点吧……」
「……」
「是魔法吗?」
「……」
翡露梅妮雅没有回答。不对,想必是因为被人抓住弱点才无法回答。她那因俯首而仅能隐约看到的表情,仿佛置身于痛苦漩涡中。她的神情就好像在自责轻率的自己般,因后悔而扭曲。
国王已经没什么话好继续问她。
因此,他说道。
「我懂了,翡露梅妮雅啊,全都交给我处理吧。」
「陛下?」
「我正如刚才所言,我会召见水明阁下来这里。」
「但、但是!」
「够了,责任全部由我承担
,而你就——」
于是在这番面谈后,国王阿玛狄沃斯派遣了使者,前去那名对魔法师施加诅咒的魔术师身边。
❖ ❖ ❖
国王结束与翡露梅妮雅的对话时已经深更半夜,他在凯美利亚的谒见大厅听见开门声。
进来的是水明•八键,他是勇者黎二的朋友,是翡露梅妮雅口中那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魔法师。
乍看下平凡无奇的少年在门前行一鞠躬,接着他缓缓走向这边。
尽管浑身包覆他的氛围与初次造访谒见大厅时没什么两样,但是他却身穿与先前造访此处时不同的服装,那是套清一色漆黑、给人有相当干练感的逸品。
水明或许还不习惯这种场合,他以略显僵硬的姿势下跪。
「听闻使者传令后,前来晋见陛下。」
「夜半时分召你前来实在抱歉,尽管先让你行礼再讲这种话也很奇怪,不过今天就只有你我二人而已。希望你别这么拘束,放轻松一点。」
「…………」
「水明阁下,你意下如何?」
「……是。」
当国王如此询问后隔一阵子,水明简短表示答应而抬起头。
他的表情仍旧略显僵硬。
国王面对这样的他并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询问他的装扮。
「你这身打扮很陌生,这是怎么回事?」
「是的,这是我从原本世界带来的服装,由于原本就放在手提书包内,才成为我带到这里来的极少数私人物品之一。」
「这套与勇者阁下同款式的服装有不同格调呢。」
「这套是我们在原本世界被视为正装之一的服饰,是为这类场合量身打造的服装。」
国王听过水明的解释后,再次看向他的服饰。漆黑服装上没有一丝皱褶,系于衣襟上那片模仿剑的布条与穿在里面的白衬衫和外头的黑衣相映成趣,营造一股言语难以形容的风情。
「嗯,相当适合你呢。」
「感谢陛下的夸赞。」
水明如此语毕后,他维持跪姿灵巧地翻正衣襟并调整好袖子的间隔,藉此端正仪容。他那一连串动作,仿佛至今为止的生硬都消失般,不过这也仅发生于顷刻间,他顿时像想起什么似的唐突垂首。
「虽然有些迟了,但前些日子让陛下见识到难堪处,真是万分抱歉。」
水明毕恭毕敬表示歉意。
——没错,这正是水明为他在英杰召唤那天的举动道歉。那天水明从自己嘴里听到无法回去后,变得仓皇失措,然而这大概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吧。
他听到无法回去的瞬间就站起身来大吼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没办法让人回去还召唤这类台词,他宣泄的是自己最感痛心的言词。尽管周遭人都对他那傲慢的态度群情激昂,但事实就是事实。虽然自己想办法调解,把场面控制下来,但实在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事后听到他赔罪。
「……这样啊,不对,嗯,无妨,你的情绪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毕竟我单方面召唤你们过来,还说无法回去。你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理由,请抬起头来。」
「那么……」
当国王坦率表示水明没有罪过后,他再次抬头。从他的表情看来,与那场骚动究竟谁对谁错无关,在他心底就是很介意那件事,他的脸上浮现不干不脆的表情。
然后,先前的事就此告终后,由水明先点出正题。
「听说您有事想和我单独谈……」
「嗯,我有些必须询问水明阁下的疑惑。」
「……这样吗。」
国王听到水明伤脑筋般的声音,他那眉头深锁的困惑神情,究竟是真是假呢。「关于翡露梅妮雅的事,我有些事想请教水明阁下。」
「翡露梅妮雅……小姐是吗?我确实听说她是教导黎二和瑞树魔法的那位小姐,请问她怎么了吗?」
「没事,是她以前曾说过看见你从房里出来在宫里游荡。」
国王对厚脸皮声称与翡露梅妮雅交集薄弱的水明,搬出先前听过的事。
于是水明犹如被人看见尴尬处境时那般,露出为难的苦笑。
「啊、啊哈哈……因为我听您说过可以在宫内随处自由参观,为了转换心情才会出来散步,请问有哪里不妥吗?」
「嗯。关于这部分毫无问题,毕竟我原本就如此下令,我当然不是要为这件事惩罚你。」
「请问,那究竟是?」
「这个嘛。」
「……?」
水明脸上浮现迟疑神情,但实际上这表情根本不是出自他的真心。毕竟国王都说出翡露梅妮雅的名字,尽管如此他却只字未提,想必是即使他早已明白自己询问此事的用意,却仍旧故意装傻。
仔细思索就会发觉找他过来时也是。从找他过来时,他就应该会有所顾虑了,假如自己是水明想必就会做好相当的准备。具体来说,就是诉诸武力胁迫,而且自己并不具备能制伏打倒翡露梅妮雅此等魔法师的手段,对他而言应该再容易不过。
然而时至此刻他却没这么做,这恐怕是他在暗示自己只要装作一无所知就能息事宁人。
意思是只要乖乖闭嘴,他就什么都不会做,要自己别触及此事,正是如此。
自己很清楚风险,但即便如此,仍非踏出这步不可。
「……你究竟对翡露梅妮雅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不太清楚您这问题的意思。」
「水明阁下,你不可能不晓得我的意思吧?请坦白说——」
就在阿玛狄沃斯话说到一半时,背后突然因战栗而生起鸡皮疙瘩。
水明那被发丝遮住而看不清的脸孔究竟正流露怎样的表情?他从右侧刘海间隙若隐若现闪灿的真红光辉,让人心生一股莫名恐惧。
接着。
「——陛下,恕我失礼,请问您继续说下去真的好吗?」
也难怪阿玛狄沃斯会哑口无言,毕竟水明像是要盖过自己的声音般,用简直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尖锐音调对自己陈述谏言。
那是询问自己是否有所觉悟的警告,让国王顿时无言以对只能吞下一口气,但是——
「——水明阁下,我想问清楚。」
尽管如此,国王仍旧这么说。只见水明不再保持跪姿,他缓缓站起身。
接着,当他振臂向后一挥的同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大衣发出啪沙声后翩然飞舞。
虽然阿玛狄沃斯完全不明白他做了什么,但根据自己的想法,这恐怕是水明的魔法。想必那是他所操控的,这个世界的魔法师无法理解的魔法。
水明的表情就像这样,丝毫没残留刚才那种毕恭毕敬的态度。
原本温和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宛如满溢黑暗的深红,他的目光渗透出自己至今为止见识过无数次的那种魔法师特有的高傲。
若此刻是平时的谒见大厅,必定会有人斥责他态度傲慢,不过目前这里不存在半个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当阿玛狄沃斯被初次目睹到的他那魔法师姿态吸引时,水明以叹息般的口吻说道。
「——真受不了,那女人明明没有透露我的形迹,却被你摸清楚这么多。」
「果然你是……」
「是的,正是如此。从我刚开始被召唤到这里时,好像就被那女的发现是魔术师,原本我不断伺机寻找能堵她嘴的机会,而结果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既然那女人目前不能说,为何国王陛下会晓得我做了什么?」
「因为是我问她的,既然不能说出,那只要保持沉默就好。」
情况一旦经过简洁说明后,水明似乎因为理解对方的意思而悄声说道这样啊。
「原来如此,我实在没考虑这点。我要求那女人同意的誓约确实就只有别说出来而已。」
当水明犹如想起什么般以平稳的语气开口时,他顿时朝阿玛狄沃斯投掷锐利视线。
「但是为什么您要召见我到这里?我可是掌握那女人小命的男人。既然您很清楚这点,像这样不带一名护卫的危险性,想必您应该立刻就能理解吧?」
没错,阿玛狄沃斯很清楚,召见他究竟有多危险。
即使明知危险,阿玛狄沃斯仍旧不制定任何对策而召见他。他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自己却有无法制定对策的理由。
「——我确实担心过。但是水明阁下也和勇者阁下一样,都是我找来此地的客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事实,是我的罪过,是我将居住的世界与对世界真理解读都不同的人,将自己的道理强行灌输到对方身上的罪过。」
没错,因此自己不能露出獠牙,一旦露出獠牙的瞬间,自己将沦落成一头披着温柔外皮的野兽,这样未免太过恣意妄为。
水明犹如仔细玩味这番话般缄默不语。
「……」
「水明阁下,我先是召唤你到这种陌生环境,不仅纵容部下的不检点,甚至还想向你提出要求这点实在厚颜无耻,不过我依然希望你能对我坦言。」
「为什么您话要问到这个份上呢?即使不问清楚,对陛下应该也无关痛痒吧?」
「或许确实如此。但是,假如我对她不检点的行为视而不见,进而导致她因此丧命就后悔莫及了。」
「——即使是那种傲慢女也一样?」
「没错,她是我的臣下,因此我必须保护她。」
于是水明先叹了口气后才答道。
「这件事只要她闭嘴就不会有性命方面的疑虑,这点我绝对保证,毕竟我也不想没事去玩弄他人性命,这话题能到此为止了吧?」
「不,还没完。」
「我认为已经没其他部分好谈了吧?」
水明露出诧异的神色问道。不过并没有这回事。即使事务性交涉结束,确实还留有非问不可的疑惑。
「水明阁下,我对你实在一无所知,做为召唤你们之人应负的责任,我想找你问清楚。我想了解你究竟是什么人,还有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这些我都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能跟你推心置腹。」
没错,这是番彻底发自真心,毫无虚饰的话。
这件事只要翡露梅妮雅和自己闭口不谈就确实到此为止。晓得水明是魔术师的就只有自己和她,如此一来就能回归前些时候那种日子。自己不过是从异世界召唤勇者过来,再送勇者去讨伐魔王的人罢了。
不过要是自己这么做,不就连召唤者应负的责任都舍弃了吗?自己不仅召唤对方过来又径自告诉对方处境如何困难,为求自保将一切都弃之不理。即使被卷进来的本人具备克服逆境的能力,这么做仍旧过分任性妄为。因此在知晓他一切打算的情况下而尽可能协助他,想必这才符合道义。
不过——
「……我当然不打算逼问你,然而逼问水明阁下不想讲的事,那也是我的专断独行。如果没造成你任何不方便的话就好,就是这么回事,还请你明言。」
尽管阿玛狄沃斯仍端坐于王座,他却垂首。这本是一国之君不该有的行为,但是他为了不失去自身骄傲,而如此表示诚意。
阿玛狄沃斯隔一阵子抬头后看见水明惊愕的神情,他仿佛在问为何要做出这种举动,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并为此感到吃惊。
最后水明像是放弃什么似的叹气。
「这确实是您真心诚意的想法没错吧?」
「是的,这毫无疑问是我坦率的想法。」
当自己如此直截了当说清楚后,水明忽然做出毕恭毕敬的举动,紧接着——
「我才是,我才想为先前出言不逊和无礼处向您道歉。请问,陛下的疑问如果是在结社中敬陪末座的我能够答复的范围内,我必当予以答复。」
——水明没有跪拜的举动,想必任谁都会斥责他无礼。但是尽管如此,他刚才的高傲氛围已经化为泡影,连语气都有些许不同,这恐怕才是真实的他。
与平时跟勇者黎二他们在一起的他不同,也和刚才对敌人时贯彻桀骜不驯的他不同,是身为一名魔法师的水明•八键。
这大概是他所能展现出的最大敬意。
阿玛狄沃斯询问表示同意推心置腹交谈的他。
「你是什么人?」
「在原本世界我被称为魔术师,类似探究以神秘为命题的学者,粗略来说,我认为称呼为魔法师并无不妥。」
「魔术师……」
阿玛狄沃斯不自觉地喃喃起耳闻到的词汇。
至今为止受到英杰召唤影响的缘故,一直仅能听成魔法师的字词,不知为何却能听成崭新的词汇。
这或许是因为自己从水明嘴里听到他正确描述类似词汇根源的内容之故,与魔法师相异的词汇,如今正确地传达进自己耳内。
阿玛狄沃斯追问道。
「为什么你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对象是我们就罢,为何连勇者阁下和瑞树阁下都得隐瞒?」
「原本的世界跟这边不同,是名为科学的技术高度发展的环境,这点或许您已经从黎二他们那边听过。然而那边却是个魔术被驱逐至世界幕后的世界,魔术师是群被各方势力淘汰的对象。因此表面上没有魔术师存在,毕竟如果在舞台前露脸,就会被视为不顺应时代潮流而遭他方势力击溃,没人公开自称魔术师的理由也源自于此。」
语毕后的水明再附加一句,「在这里隐瞒身份也是出自这项理由,是基于谨慎的缘故。」
「因此勇者阁下和瑞树阁下还不知情,就连在翡露梅妮雅面前暴露身份时也才会坚持隐瞒。」
「是的。当时我还无法确信已经被那女人彻底察觉,我还在猜她是否知情,如果知情的话该如何封口,当时我还在列举这些问题。因此身为调查详情的一方,我才会谋求对策,藉此埋下能引诱她现身的种子,毕竟她都是会设置那种危险自动人偶(Auto mata)的人了——所以我才想说看来对方并不打算好好谈一下呢。」
这段论述,有个令他在意的词汇。
「你说自动人偶?」
「是的。是拥有重骑兵外型,做工相当精良的一尊,我因为受到袭击才连同术式都一并破坏。」
「魔导师斯拉玛士的魔像吗……」
阿玛狄沃斯自然对袭击水明的魔像有头绪,毕竟宫内现存的魔像就只剩斯拉玛士制作的而已,因此论及会自动运作的人偶,当然非他的作品莫属。
斯拉玛士制作的魔像精良而强焊,既然都搬出那种东西,足以窥见被水明打倒前的翡露梅妮雅态度多么强硬。
然而。
「只是,这话我也跟翡露梅妮雅提过,你是否有点太急于诉诸武力了呢?」
情况竟会演变成争斗实在欠缺理性,应该还有交涉的余地才对。
尽管是翡露梅妮雅先动手,自己仍旧忍不住提出劝告。
对此,水明用极为认真的表情答复。
「我无法否定自己确实有点得意忘形,不过我也是往魔导之道迈进的人。魔术师有魔术师的作风,面对那群单纯像天狗——不,是面对那群趾高气昂的人,我有时会很想折断对方鼻梁以做为凶恶行径的报复。另外也是当作纾解我莫名其妙被召唤到这里后,满满堆积在内心的郁闷才会迁怒她。」
水明最后露出符合他年龄的笑容,阿玛狄沃斯对他叹息。
「……你是个坏小鬼呢。」
「魔术师之流尽是这种爱占便宜的人吧,是利己主义而且是种对自己目标以外事物都不感兴趣的生物,不考虑周遭状况对魔术师而言才算正常。而且,刚才说过自己纵容裴露梅妮雅的陛下大概也没立场抱怨吧。」
「确实如此。」
没错,自己确实有姑息翡露梅妮雅的企图进而纵容她的责任,自当没有能对水明说重话的立场。从结果来看,水明的应对方式甚至足以称为理性。
若缺乏自制力地使用魔法,能做的坏事不计其数,假如他打算满足自身私欲,应该能更恣意妄为才对。
尽管如此,他却老实窝在房间里没给任何人添麻烦。进行损害调查时,保管于宝物库、办公室、金库等地方的贵重物品都没有任何变动。
再来是关于翡露梅妮雅的暴行,他的应对手段甚至足以称为仁慈。尽管自己不清楚他居住的世界情况如何,但是在这个世界一旦动用那种魔像的话,即使被杀也不能有半句怨言。
于是水明缓缓转向身旁的柱子,阿玛狄沃斯心想「难道说……」,接着——
「……就是这么回事。那件事算是我迁怒下的延伸,所以你尽管安心,我已经不打算再对你提别的要求了。」
水明简直像对自己以外的某人说话,不对,无需含糊其词,水明陈述内容的对象正是翡露梅妮雅。然后她确实位于那根柱子的阴影处。
「……」
翡露梅妮雅的脸蛋流露惊愕,同时她从柱子阴影处走出来。
水明对此仅像看到无趣事物般,轻瞥她一眼后便再度转头。
她询问水明。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
「我才想请教,为什么你们认为我不会察觉?」
「……」
确实没错,毕竟水明是凌驾于翡露梅妮雅之上的魔法师。与其以他不会察觉为前提,倒不如该以他会察觉为前提来运筹帷幄才对。
只是。
「水明阁下,关于这件事——」
「请不必解释也无妨。刚才当您告诉我只有二人时,我确实感到可疑,不过考虑到她是您重要的臣子,还有您如此替她着想的话,这种举动倒也并非无法理解。」
「抱歉。」
阿玛狄沃斯老实赔罪。然而让翡露梅妮雅在旁等候并非为求自卫,只是单纯替她着想。
毕竟翡露梅妮雅在场的话,有些话水明可能就不会说出来,然而若无法共同列席,或许直至此事告终,翡露梅妮雅都会一无所知,因此自己才会叫她躲起来。
结果却是水明即使看穿一切,仍旧愿意坦言。
翡露梅妮雅脸色泛青地喊水明的名字。
「水、水明阁下……」
「我说过什
么都不会做,你少铁青着一张脸,还是其实你真的是个软脚虾吗?既然你也算魔术师,至少临死前都该表现得庄重点,你不是这个国家荣誉的宫廷魔导师吗?」
「啊呜……」
翡露梅妮雅对头也不回的水明这段辛辣言词泛起泪光并缄默不语,因为这些话确实再实际不过,她丝毫没有回嘴余地。
阿玛狄沃斯重新询问等待质问获得答复的水明。
「你去调查召唤阵,果然是因为……」
想回去的意志没有改变吗?
「我应该说过我想回去才对,毕竟我在原本世界有必须达成的目标。而且——」
「而且?」
「……我必须为黎二他们提出想回去时,创造出他们能够回家的路,因此我才明知朋友有危险却不能同行。身为魔术师,至少这点事我非做不可。」
阿玛狄沃斯不禁为他透露出的想法发出「这样啊」的感叹。
这么做的目的当然还是为他自己,毕竟他说过想回去。不过他却考虑到他们,并为他们准备回家的机会。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
「你能够解析那个召唤阵吗?」
「如果花上一定程度的时间的话,也并非不可能吧。」
「所、所言属实吗……!」
据称任何人都无法解迷的英杰召唤魔法阵(Over Technology),他却自称可以解析。
那面连从哪个时代传承下来都不清楚的召唤阵,只要分毫不差地描绘出来并输通魔力,同时咏唱传承下来的咒文(Spell)即可发动,不过由于编纂其中的术式实在过于费解,因此迄今为止尚未有人能够理解召唤阵的术理。
声称能解析召唤阵的这位少年,他以连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口吻说道。
「我对过去学过的降灵术和降神术这件事感激不尽,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世事实在难料。」
不过,情况既然如此侥幸的话。
「但是既然你这么为黎二阁下他们的事情担心,为何却不对他们开诚布公?就算他们知道,勇者阁下的话……」
「陛下,如果他们晓得我的真实身份,等回到原本世界时,就有可能会危害到他们。」
水明间不容发答道。他坦言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真面目的理由,毕竟除水明自身会遭遇危险外,还有其他值得忧心的事。
「这件事只要他们埋藏在内心深处不就好了吗?」
「陛下,虽然我不知道这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们那边的世界可是魔窟。」
「魔窟?」
「是的。在我们那边的世界,即使那个人的口风再紧,光晓得就可能会遭遇危险的情况层出不穷。调查或夺走对方记忆的术式自古就有,还有能让自己在无意识下说出记忆的术式,只要跟魔术扯上关系,方法不胜枚举。在那种地方粗心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谁晓得要为此付出何等惨痛的代价呢。在原本世界有群疯子存在,他们甚至会对只是晓得有魔术师存在的人刀刃相向。」
「在你的世界里,魔导居然如此业障深重吗?」
「是的。」
阿玛狄沃斯看向干脆颔首的水明,他思忖。
假使确实深信对方的话,坦言真相理应被视为正道,看来也并非如此。
那边世界的魔导与这个世界的魔导相比,沉浸与引领而来的黑暗正是如此深邃。外敌众多,且经常暴露于危机下,同时却只能迈向并追寻阳光无法照耀到的地方,因此他这份谨慎也不无道理。
「等黎二他们说想回去的时候,结果还是非得告诉他们真相吧……至今为止隐瞒到底实在让我难以启齿。」
「我想也是。」
正如他所言,让他们见识送还魔法阵时也势必得进行解释,要学会魔法藉此回去,也需要他们原本世界的魔法知识。尽管有必要表明身份,然而一旦斟酌他的心情,这件事确实没那么容易说出口。
阿玛狄沃斯延续这番话吐出的是混杂遗憾的语气。
「……这么说来,你果然还是不打算与他们同行吧?」
「恕我之前已经提过了,我不想做有勇无谋的事。」
「如果是能打倒翡露梅妮雅的你,我认为并不算有勇无谋。况且是水明阁下的话,必定能够成为勇者阁下的助力。」
「大概如此,不过再怎么说都没这个必要吧。」
「为何你会这么说?」
「虽然当时我们发生过争执,但黎二绝对并非一名肤浅的男人。尽管他是个经常做出些出人意料举动的男人,但是必须深思熟虑的事情与关键时刻的判断他都相当谨慎,再加上他身为勇者,被召唤时得到惊人力量。既然如此,那我在这里替他操的心,对他来说大概只像会不会被路上的小石头绊倒程度的烦恼而已。虽然我不敢说讨伐魔王绝对势在必行,但他应该不会平白跑去送死才对。」
「原来如此。」
水明在嘴角浮现笑意,并表示自己没替黎二他们担心,看来他相当信赖黎二他们。
然后水明随口说出「不过我想他们偶尔还是会尝到点苦头」,这句话想必也是在替他们考虑,绝非存心认为他们能遭遇困境就好。
阿玛狄沃斯对这样的水明再次确认般询问。
「请恕我唠叨,关于翡露梅妮雅的事……」
「就像我刚才说的,只要她别说出去就什么事都没有——我想想,应该也够了。」
水明露出释怀表情拿出一张纯白的纸,那是张除了像初雪般辉映出美丽洁白外,看不出任何与众不同的纸,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上方有类似文字与血印等东西。然后水明仿佛要将纸撕碎般,双手捏住那张纸。
「水、水明阁下!等、等一下——」
翡露梅妮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并呼喊以制止水明,然而她的声音却没传到他耳里。
那是纸张被毫不留情撕裂的声音。
就在她犹如被某种感情吞没般膝盖着地的同时,数度被撕碎的纸张化为四分五裂的纸片,散落在谒见大厅。
水明将手中撕碎的纸屑全部撒到地上。
当他弹响手指,纸片倏地全数被火焰吞噬后消失。
「啊……」
「宫廷魔导师,这下施加在你身上的制约就解除了,还不快拼死感谢今天替你赌命的陛下。」
阿玛狄沃斯不理会在地上楞住的翡露梅妮雅,他询问发出哼声的水明。
「这样好吗?」
「陛下不是希望和我推心置腹吗?那么这玩意儿就是最严重的隔阂,陛下和我之间已经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水明如是说后,再说道。
「但是,我希望您能承诺不要告诉黎二他们,别让她说出去,也别采取会让他们猜想到的举动,我想您答不答应应该不必多问……」
「我懂了,就这样吧。」
阿玛狄沃斯承诺水明的要求。既然水明已经让步至此,如今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他还有一件为今后打算而想询问水明的事。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在你找到回归的眉目前,你想待在王宫里也无妨……」
毕竟他是他们从异世界硬召唤过来的客人,这份责任是不会消失的事实。合乎情理的做法就是让他继续住在王城内,直到送还魔法阵完成为止都持续照料他也是天经地义。然而这是在水明自己希望留在宫里的前提下,若是他另有打算就非得询问他往后的计画。
水明对问题摇头。
「不,在黎二他们从王宫出发后,我也要离开王宫。」
「你出宫想做什么?」
「我考虑要去涅尔斐利亚帝国。帝国是紧邻三国的要冲之地,我认为要掌握各种情报与获得我想要的物资,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水明的盘算令国王低吟。
涅尔斐利亚帝国确实位处包括厄斯泰勒在内的三国往来的要冲,商品流通也比这里发达。由于涅尔斐利亚与厄斯泰勒也缔结稳固的同盟关系,想入境也比较容易,对于想购买在厄斯泰勒难以得手的商品或者掌握各方资讯,确实可称为最合适的地方。
老实说,他实在不希望水明这种程度的魔法师离开这个国家,但即便如此,要限制住他的行动也不可能,自然不能为此强迫他。
「……这样啊。那么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花费,尽管提出来无妨。我能够做的,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会尽可能帮你实现。」
国王为选择今后将离开的他,表达愿意支援的态度,然而水明却没点头。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不过请您别太在意我。」
「为什么?接下来你要前往的是未知的土地,必定需要某种程度的援助吧?」
水明是异世界的人,那么文化风俗理应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此外他也没能仰仗的帮手,那么他肯定会需要某种程度的协助才是。
然而。
「真的没关系,我是对今后得在这座城里的生活感到如坐针毡,基于方便自己的考量才离开。对我这种人想必不需要过分宽大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