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深深叹了口气。
下午的课程,七海都非常认真。只是,并不是在听老师讲课,而是在思考要怎么约空太。
不过,即使花了第五堂跟第六堂课的时间,还是想不出好的作战方式,很快就来到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起立……敬礼……」
随着值日生的口令,结束了下课的招呼。在这期间,七海的背后始终感受到两对目光。当然,就是茧与弥生。
七海回过头去,便看到两人带着「快去!」的眼神看着自己。
因为要打扫而搬开桌椅。
「唉……这个时期终于到了吗……」
隔壁座位的空太忧郁地发出叹息。一定是在思考刚刚才公布的期末考日程吧。不,正确来说,应该是正在想着真白。因为真白不断考零分,为了补考,空太必须负责教她。看来实在是很辛苦,去帮他的忙好了……七海这么想着,对空太说:
「幸福会跑掉的喔。」
她与空太并排站着,一起把桌椅往后撤下。
「放心吧。我的幸福指数从一开始就是零。」
空太再度叹了口气。
就趁现在顺势说出来吧——正这么想的七海,出声叫了空太。
「对了,神田同学。」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压抑紧张。
「嗯?什么事?」
目光对上时,一阵揪心的感觉。心跳逐渐加速。
「嗯……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
七海的声音含在嘴里,说不定听得不太清楚。
「我在听,想说就说啊。」
「……在这里有点不方便。」
七海一直感觉到茧跟弥生的视线。被这样看热闹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
搬完桌子后,七海看了一下走廊。
「我知道了。」
空太如此回答,七海便走出教室,空太跟在后面走出来。两人移动到楼梯边的自动贩卖机前。如果是这里,就能避开别人的目光。
「那么,是什么事?」
「那、那个……」
一旦低下头,就很难再把脸抬起来。
「喔、喔。」
不知道空太是不是也被传染了紧张,回应的口气很僵硬。
「虽然很难以启齿,但有事要拜托你。」
大概是因为紧张吧,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完全看不到周遭。不过,就差一点点了。
——可以跟我一起去看舞台剧吗?
这么说就好了,对方怎么回答不重要。总之,现在只想逃离这一瞬间的窒息感。所以,七海的脑袋梩只有说出口这件事。
她抬起头来,笔直看着空太。两人四目相交。下一瞬间,七海开囗说道:
「那个……你今天可以代替我出去买东西吗?」
「……啥?」
空太发出奇怪冒失的声音。
「也、也就是说,希望你跟我交换采买的工作。因为之后还要打扫,而且打工的轮班也比较早……不直接从学校去会来不及。」
七海并没有说谎,原本就打算这么拜托空太。不过,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希望他能陪自己一起去看舞台剧……这件事。
「要拜托我的,就是这件事?」
「是啊。」
对于自己的不争气,七海露出了闹别扭的表情。刚才为止的紧张感,也被随之而来的虚脱感给一扫而空,从心里消失了。
「在教室说不就好了吗?」
「一点都不好。」
她仍然一脸生闷气的样子,空太则浮现无法释怀的表情。这也难怪了,因为空太完全就只是被迁怒而已。
即使如此,七海也没办法从容解释,便把采买清单递给空太。
「我一定会弥补你的。抱歉……谢谢你了。」
「不用了啦。这点小事。不过是经过商店街再回家而已。」
之后,七海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知道好不容易把这场面搪塞带过了。
当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教室门口,目送着空太远去的背影。
「七海~为什么这么干脆地逃回来了!」
似乎一直在偷看的茧与弥生走了过来。
「可、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算、算了啦,又没有关系。如果茧愿意陪我一起去……」
「不要!绝~对不要!」
「我、我还要值日打扫。」
「喂!不准逃避,七海!回去之后一定要约他喔?你想跟他一起去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那就要去约他啊。」
「嗯。」
「啊~真是让人焦急不耐烦!神田同~学!」
茧对着空太远去的背影叫唤。
「哇啊啊啊啊!别这样啦!」
七海慌张阻止。
「我会说啦!我会去约他的!我自己来就好!」
「就这样说定了喔。」
「嗯。」
「那么,知道结果之后,要给我个简讯喔!」
「啊,我也要。」
就连弥生也兴致勃勃。
「为、为什么?」
「因为,要是在意得睡不着就麻烦了。」
「就是说啊。」
茧与弥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这么意气相投。
「好啦……我会传简讯的。传就传嘛……」
七海后悔答应了棘手的事,为了赶上打工,从扫除用具箱里拿出扫帚,一心想赶快完成值日的打扫工作。
这一天,青山七海在日记里如此写道。
——圣诞夜的舞台剧邀约,神田同学答应了。这个,应该不是在做梦吧?要赶快跟茧还有弥生报告才行!
十二月十日是期末考的最后一天。顺利完成考试的七海,与同班同学茧还有弥生一起前往艺大前站。七海接着要去冰淇淋店打工,而垒球社不用练习的弥生,以及本来就是回家社的茧,似乎打算去卡拉OK庆祝期末考试结束。
「令人作呕的期末考,再会了……今年就只剩下圣诞节了呢~」
从期末考获得解放的茧,发出「唔~」的声音全力伸展娇小的身躯。
「圣诞节什么活动都没有的茧,有什么好说的?」
弥生当下确切地指出这点。
「很烦耶你!我无所谓!今年光是认真的优等生七海有重要的活动,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要擅自对别人的圣诞节活动感到兴奋啦。」
虽然已经与目标对象有约了,七海却始终不太能释怀。
「总觉得你的情绪很低落耶,七海。」
「嗯,因为有些在意的事。」
「是指神田同学吗?」
「神田同学……跟真白的事。」
七海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不过,既然话都讲到一半了,就这样打断也觉得不太舒服,所以便继续这个话题。
「因为,现在那两个人处得不太好,或者该说像是在吵架的感觉。」
真白突然表示想做料理而受伤,似乎就是吵架的原因,不过详情七海并不清楚。空太一直散发出紧绷的感觉,实在不是可以因为好奇就去问原因的气氛。
所以,七海并不了解两人闹别扭的真正原因。
即使如此,光看也知道是相当严重的情况。
「七海,这不就是机会吗?」
「机会……」
「当然要趁对手弱的时候进攻啊!干脆就在圣诞夜告白算了。」
「那、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不说的话,他就不会明白你的感情喔?」
「这个我也知道……」
总有一天……一定要说出来。不过,七海觉得并不是现在。
「二月份有……决定能不能隶属于声优训练班的甄选会,这我之前说过吧?我希望现在专注在这件事上……所以决定先不说。」
即使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也是在甄选结束之后。不这么做的话,一定会影响到学习。
其实,说不定就连圣诞夜也不太适合去看舞台剧。七海自己也觉得很矛盾。虽然这么觉得,但是对于有些情愫就是束手无策,所以也无可奈何。
「七海真的是认真的优等生呢。」
「有什么关系。」
「嗯,那就先不谈告白……那么,圣诞夜要多加把劲儿了。」
「我、我没有想特别努力什么,只要很普通地度过就好了……」
「为什么
啊!七海不在这时展现毅力,打算什么时候才展现出来啊!这可是你所期望的第一次约会耶!」
「什么!约会?不是那样的啦。只、只是约在外面会合,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再回家而已啦!」
茧直盯着慌张辩解的七海。弥生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那么,我倒要问你,男女约在外面会合,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开心地吃饭的行为,我们一般称为什么?」
「呜。」
「我们是怎么称呼的?」
「……称为约会。」
「对吧!人最重要的就是老实。而七海就是不够老实。」
「要你管。」
「不过,这也是你可爱的地方。」
只是,一旦被称作约会,到正式上场明明还有两个星期,现在就开始紧张了起来。
「你已经决定那一天要穿什么去了吗?」
「我想依当天的心情再决定。」
「你这个蠢蛋!不过是约会的邀约成功而已,怎么可以这~么粗心大意!」
「粗心大意……」
茧从旁边揽住七海的手臂,把脸凑过来。
「七海,你该不会打算穿牛仔裤去吧?」
「如果当天想这样穿,就会这么做吧……」
「你这个大笨蛋!」
七海被茧打了头。
「你做什么啊?」
「约会绝对要穿裙子!第一次约会更是必要!要是穿着牛仔裤赴约,男孩子一定会失望得像是世界末日降临喔?」
「明明就没跟男孩子交往过,茧还真清楚啊。」
「烦死了,弥生!我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天,非常热衷地搜集情报而且埋首妄想,所以当然很清楚!」
「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讲可怜兮兮的事,我真是打从心底尊敬茧啊。」
「弥生给我闭嘴∣」
「是、是。」
弥生照茧所说的,闭上嘴开始操作起手机。似乎是在打简讯的回信。弥生有时会自己一个人这样,七海从很早以前就觉得,说不定她其实已经有男朋友了。
「总之,约会就是要穿裙子!最好是迷你裙!因为还年轻,所以要用赤条条的双腿引诱他!这是最起码的条伴!」
「我没有迷你裙。」
「那就去买吧!我陪你一起去。」
「我没有钱。」
对于靠打工赚取生活费才勉强能够过活的七海而言,没有把钱花费在打扮上的经济能力。
「你这个穷鬼!」
「别强人所难了,茧。你又不是不知道七海的状况。况且,既然要考虑服装,还不如选择神田同学可能会喜欢的打扮会比较好?」
「以弥生来说,这算是很正经的意见呢。」
「一般人都想得到吧。」
弥生冷淡地回答。
不过,空太喜欢的服装……
「七海,他喜欢哪一种的?」
七海被这么问道,老实说自己也觉得很困扰。
「我不知道啦。」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跟他住在一起的!」
「我们并没有住在一起。」
这一点一定要说清楚。只是住在同一间宿舍而已。
「不过,总有些什么吧?仔细想一想。」
「要是用想的就知道,那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七海有些开始闹情绪,回想至今与空太的对话。结果,她突然想到了某一点。
「啊……」
那是文化祭的时候。七海想起了空太曾经称赞穿着轻飘飘女服务生打扮的七海。
「想到什么了吗?」
「他说不定喜欢轻飘飘、有女孩子味道的衣服。」
「荷叶边之类的?」
「嗯,虽然只是可能而已。」
不过,这些正是七海平常不会穿的类型,当然也没有这样的服装。反倒像走在旁边的茧平常会穿的衣服。
「要是我的衣服能借你就好了……」
连茧也马上理解而如此说道。
之所以讲得有些含糊,是因为有尺寸的问题。茧很在意自己是极端娇小的身材,所以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不、不用了啦。可能会让我因为腰塞不下而受到打击。」
「不只是七海,茧的童装应该谁都塞不进去吧。」
「谁穿童装了!虽然我总是在小尺寸的店家买就是了……」
「总、总之,不用连衣服都要努力啦。」
七海虽然这么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某个人。那就是一起住在樱花庄的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从布偶装到cosplay的衣服,美咲平常款式齐全又丰富的穿著,其实非常像女孩子,与茧的类型很像。
——跟上井草学姐商量看看好了。
在听茧说话的同时,七海内心萌生了「还是再努力试看看好了」的想法。
这天夜里,打完工回来的七海在樱花庄的201号室……上井草美咲的房里。
七海跪坐在床上,美咲也跟着并腿坐着。七海就这样在美咲亲切的笑容前,想起了之前茧所说过的话。
要是不开口说话,美咲的身材每一个部位都富有女人味且玲珑可爱。虽然个子略显娇小,但身材十分姣好。胸部比七海要大上许多,腰围则是比七海还要纤细。而这些部位以绝佳的平衡组合在一起,散发出健康的魅力。
「那么,小七海要找我商量的是什么事啊?」
美咲向前倾把脸凑近七海,松软的头发传来舒服的香味。
「那、那个……我想要跟上井草学姐借衣服……」
「我的衣服?好啊。」
美咲不问理由便爽快地答应了。
「咦?可、可以吗?」
「你想要哪个?」
迅速站起身的美咲,将挂在衣柜里或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往床上丢。
「啊、那、那么,那个……我想借有轻飘飘感觉的衣服。」
「那么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怎么样?」
内搭衬衣、针织衫跟毛衣,还有迷你裙,每件都轻盈又可爱。
大概是还没穿过吧,其中还有标签还留在上面的。
「这个看起来就很适合小七海呢!」
而且美咲偏偏选了那件标签还在上头的荷叶边短裙。
「那、那个看起来还没穿过,真的可以借吗?」
「当然可以啊!」
完全搞不懂哪里当然了。不过,既然本人说可以,那就不客气了。
「那么,赶快来试穿吧!」
美咲的手往七海伸了过来。
「咦?」
惊愕也只在一瞬之间,美咲开始脱起七海的衣服来了。
「哇~学、学姐!请等一下!我自己脱就好了!」
「不用跟我客气。」
「我没有在客气!」
「没关系,没关系啦。」
「啊~真是的,等一下啦!我、我都说不行了,哇、为什么连我的内裤都要脱啊!」
不管被推倒在床上的七海如何拼命挣扎,美咲的手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请、请快点住手!」
就这样,七海被美咲蹂躏得一塌糊涂。
结果,七海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形下,被忘了原来目的、热衷于脱衣服的美咲之手,脱得一丝不挂。
「为、为什么要全部脱光啊!」
七海用床单裹着身体,泪眼汪汪地抗议。
「既然要脱,当然就要全部脱掉啊!」
美咲如此得意洋洋地说道,七海有些后悔来到这个房间。
她受到无力感与疲劳感的折磨,终于也穿上了美咲为自己搭配的衣服。接着,战战兢兢地站在穿衣镜前确认全身。
红色大衣里是畤尚的奶油色毛衣,还有感觉柔软的三层荷叶边短裙。裙摆很短,总觉得大腿一带实在令人不放心。七海没有自信的样子,完全表现在脸上,镜子里的她看来很不自在。
「好不适合……」
有些绝望的感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美咲商量的,结果却这么不好看。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全裸的呢……
「小七海,实在太可爱了!让我都想把你娶回家了呢!」
美咲仿佛要擒抱一般,冲过来抱住七海的腰。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
美咲应该是打从心底这么觉得吧。不过七海还是没有自信,根深蒂固地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样的服装。
「要是
我长得再更适合可爱的服装就好了……」
「没问题的!学弟一定也会很兴奋的!」
「等一下,咦!为、为什么会突然提到神田同学啊?」
「因为你是为了跟学弟的约会而做准备的吧。」
美咲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那是……」
因为没想到会被发现,七海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脸好烫,身体也好热。这并不是因为在室内穿大衣的关系。
「这、这个是,那个……我、我才不是为了约会,那个……应该说就连是不是约会都搞不清楚,而且我觉得神田同学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或者该说,他绝对不觉得是约会……」
「小七海。」
「什、什么事?」
「加油喔!」
「是、是……」
「圣诞夜我们彼此都要展开决战了呢!」
没错,正是如此。美咲也已经宣言了,要在圣诞夜对青梅竹马三鹰仁竭尽全力地展现自己的感情。为此才拜托住在同一宿舍的七海跟空太,圣诞夜让自己与仁两人在樱花庄独处。
七海总觉得现在就能问出口,便把从以前就一直想提的问题,自然地说出口。
「学姐……对于要把情感表达出来,不会感到害怕吗?」
「你在说什么啊?小七海。」
七海心想自己搞不好失言了。美咲利用各种手段,已经不知多少次向仁表达自己的情感。虽然这些全都被仁闪避开来……事到如今,应该不会觉得害怕了,毕竟她与七海的前提就不同。
没想到美咲却如此说道:
「当然会害怕啊。」
「咦?」
「因为要是被拒绝了,未来就一片黑暗了嘛。我自己并不知道会变得怎么样啊。所以,当然会害怕咯?」
这种事……其实就算不问他也知道。因为平常总是看她异于常人的举动,所以觉得她似乎不会感觉疼痛,但是,当然不会有这种事。喜欢上某人,为此烦恼或受伤,这在每个人身上都是平等的。美咲也不例外。即使如此,她还是鼓起勇气传达自己的感情。
「为什么学姐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呢?」
无论仁闪避多少次,美咲都没有放弃,也没有绝望,只是永远看着前方。
如果七海向空太告白,然后被当成是在开玩笑,她大概会再也提不起勇气吧。
「我啊,大概从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仁了。」
「……」
「虽然是到国中的时候才察觉,察觉到原来这就是特别的喜欢……但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说出口。因为一直都跟仁在一起,总觉得告白的话,至今的关系就会全部化为乌有,所以感到很害怕。因此,国中的时候觉得还是维持原来的关系就好……只要能够在一起,维持青梅竹马的关系也无妨。」
「那么,又是为什么?」
是什么改变了美咲呢?
「可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仁就跟我的姐姐开始交往了。」
「……」
「那时,我心想为什么不是我呢?然后我变得想讨厌一切,想讨厌仁,想讨厌姐姐。但是,我办不到。只是不断地后悔……后悔我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
美咲有些寂寞地笑了。第一次看到美咲露出这样的表情。因为她总是开朗活泼,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完全没看过她受伤的样子。
「学姐……」
「我已经不想再有那种感受了。所以,我决定要告诉仁我喜欢他,虽然完全无法让他了解就是了!」
美咲天真烂漫地哈哈笑着,刚才一瞬问看到的悲伤已经不见。美咲就是这么正面积极,所以七海也决定向她学习。虽然被她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麻烦,不过光是在她身边,心情就会变开朗。七海打从心底觉得美咲有这样的力量是很棒的事,因为七海也想这么坚强。就向她学习吧。
「所以,小七海也要加油。」
「……我会试着努力看看的。不过……」
七海再次确认自己的样子。一脸像是失望又像不耐烦的表情。
「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太适合这身打扮……」
距离约会当天还有两个星期。真是前途堪虑。
「唉,怎么办……」
在训练班与打工中度过周末的七海,即使到了周一……也就是十二月十三日,依然烦恼着圣诞夜约会要穿什么衣服。
美咲为自己搭配的衣服很可爱,美咲穿起来也会非常可爱。不过,穿在自己身上感觉实在很微妙……
况且约会当天,要是自己的打扮不同于平常,出现在会合的地方,空太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呢?七海不想被察觉自己的心意,而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
对于许多事都开始负面思考……没办法轻易变得像美咲那么正面积极。
「不过,神田同学应该不会发现吧……」
如果是经验丰富的仁倒还有可能……而且,空太现在因为与真白的关系还在闹别扭,总觉得他没有余力去注意周围。这么一来,不管七海如何认真打扮,他说不定都不会察觉。
不,相反的,如果要被他发现,一点点的改变应该是没有用的。即使是些微也好,希望他能发现自己与平常的不同……不过,要是真的被发现了,又不知道明天起要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根本就只是在不停地绕圈圈。
「唉……」
七海一边叹气,一边从鞋柜拿出鞋子换上。明明不是该这么烦恼的时候……今天得直接去打工,二月还有重要的甄选。这样静不下来的情绪,是不可能合格的。现在在训练班学习的学生将近六十人。而这次能通过甄试的,恐怕只有三、四人。大家都拼了命努力,当然七海也是……
为了将心思集中在甄选,得尽快决定二十四日要怎么做。
「……就是因为没办法决定,所以才会这么困扰啊。」
她将室内鞋收进鞋柜,「砰」一声关上。
接着跨步准备走向出入口时,三年级生的鞋柜后面有人走了出来。是住在樱花庄103号室的三鹰仁。高挑修长的身材,无框眼镜散发知性气质,五官端正,正是茧之前感到兴奋的原因。
待人和蔼亲切,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不过,不能就这样被骗了,尤其是女孩子更不能不注意。仁转向旁边,与七海目光对上。
「喔。」
仁轻轻举手致意。
「你好。」
七海微微点头。只要仁在眼前,就会忍不住开始警戒。因为他明明让人摸不清楚在想什么,但却似乎能清楚看透对方。还有,一遇到女性,不管是谁就展开追求,这应该是最大的问题。
「那个,我还要去打工。」
「因为要是跟我一起回家,可能会被传些奇怪的流言吧。」
「我是真的要去打工!」
「青山同学马上就认真起来这一点,还真是可爱。」
「学长最好不要对谁都讲这种话。」
七海发出受不了的声音。
即使被这么讽刺,仁却完全没有不悦的样子,反而很开心似的。真实的情绪不太会表现在脸上,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我只对青山同学这么说喔。」
七海无视仁说的话,准备离开。
「哎呀,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这时,七海突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回过头去。正好与迈开脚步的仁视线对上。
「那个……三鹰学长。」
「嗯?」
「我有事想问你。」
「我今天晚上有空,可以陪你到天亮喔。」
「没、没有人问这种事!」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要问我什么事?」
「……」
「你不是有事想问我吗?」
没错,有事想问他。如果要问男孩子的意见,仁正是适合的对象。毕竟他现在正同时与六位女性交往,而且全都比自己年长……恋爱方面的经验丰富。
「……那个……约会的时候,女孩子打扮得可爱一点,三鹰学长会觉得比较高兴吗?」
七海没办法正面看着仁的脸,于是把头转开,仍然清楚地提问。
光是这样的问题,如果是仁,说不定会察觉她是在指二十四日的事吧。所以七海原本以为会被调侃,没想到仁却如此简洁地回应:
「嗯,是吧。」
「那个……如果是裤子跟裙子比……」
「当然是裙子好啊。我倒也不讨厌裤装,只是如果是第一次约会,女孩子穿着牛仔裤来,多少还是会失望吧。」
看来茧所说的未必是骗人的。七海总觉得有些好笑,在心中笑了。
「……我想也是。」
七海如此回应。
「这方面,我想空太应该会有相同的反应,你就好好加油啰?」
既然被美咲察觉,仁不可能不知道。话虽如此,被如此正面道破,内心还是老实地动摇了。
「跟、跟神田同学又没关系!我也不是在说我自己!况、况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只不过是对一般人的想法有兴趣才问的……」
「原来如此,一般人的想法啊。」
「我是说真的,请不要做奇怪的想象,也不要追问。那、那么,我还要打工,先走了!」
七海仿佛要逃离仁,小跑步离开。
仁从背后叫住她。
「青山同学。」
因为声音很温柔,七海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什么事?」
即使如此,七海的表情还是很僵硬,没有松懈对仁的警戒。当然,就算做好了准备,也完全敌不过仁就是了……
对于七海露骨的态度,仁苦笑着给了建议。
「你可以试着把头发放下来。」
「……」
刚开始还不太清楚他是指什么。
大概眨了两次眼睛后,才知道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接着,七海的手便自然地抚摸马尾。
从没想过要改变发型。虽然这是一般都会察觉的事……
「为了让迟钝的高二男生知道你的心意,至少要有这样的表现绝对会比较好。不过,当然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
「我会当作一般人的想法铭记在心的。那个……谢谢你。」
「我是站在谈恋爱的女孩这边的。你不知道吗?」
对于还是这个调调的仁,七海再次点头致谢。接着为避免打工迟到,用跑的离开了。
不可思议的,变得有些干劲了。
——试着努力看看好了。
这么一想,犹豫已经消失不见。
圣诞夜要加油,打工也要加油,成为声优的事也要加油。
「再想下去就太蠢了……就决定这样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当天。七海在打工地点的更衣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绝望的心境。
从决定要加油的那天起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特别意识到约会的事,因而得以很平常地度过,但是一旦像这样到了与空太会合的一个小时前,许多情感一个接一个地涌上来,让七海越发忧郁。
首先是服装。试穿了向美咲借来的衣服之后,还是觉得不适合自己。
接着是发型。虽然不绑马尾、把头发直顺地放下来,却觉得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了。
像这样一身不同于以往的打扮前往会合地点,空太会怎么想呢?空太会说什么呢……
也许是想象空太的反应而感到害羞、恐惧,或是想要逃避,七海迟迟无法从更衣室出来。
这时,冰淇淋店的店长走了过来。她是位三十几岁的女性,因为是个理性又利落的人,所以打工的女孩子们都很信赖她。
这位店长一看到七海,便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光是惊讶的态度,就让七海快哭了,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这身打扮。
「打扮得这么漂亮,跟男朋友约会吗?」
「不、不是跟男朋友啦……」
事到如今还说不是约会就未免太不干脆了,所以七海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
「哎呀,那么,是未来的男朋友啰?」
「不、不是那样的。」
已经没办法抬起脸来。七海低着头,越来越没自信。
「没问题的,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店长这么说着,把手放在七海肩上。
七海自然地抬起头来。
店长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好了,要是迟到就不好了喔?」
「好、好的。」
因为这句话,七海下定决心走出更衣室。虽然要前往赴约实在还需要勇气,不过就个性上,七海不容许自己在约好的时间迟到。店长很清楚地看穿这一点。
「那么,我先走了。」
「好。加油喔。」
七海被这么送出门,又立刻开始紧张了起来。
到底要在什么事上怎么加油?只不过是与空太在约好的地方会合,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再回家而已。
并没有要做什么特别的事。虽然像这样对自己做了很多辩解,但是毕竟要在圣诞夜与在意的男孩子一起度过,对于七海来说还是非常特别,心跳只是不断加速而已。这个情况,在离开打工的地方、前往车站、穿过剪票口、站在月台上、搭上了电车,依然没有镇静下来的迹象。
途中,电车稍微迟了一些。因为这样,七海在换乘的车站只好用跑的。花了时间仔细梳整好的发梢乱了,前额留了些汗,浏海黏贴在上面。
七海想用手压住把受害降到最低,却因为地下铁月台吹过的强风,头发变得乱七八糟。
还来得及搭上预定搭乘的电车,算是至少的安慰。
气喘吁吁的七海站在门边,看着映在窗户上的自己。
发稍不听话,发型也乱七八糟。她慌慌张张地整理好,也整理了因为跑步而乱了的服装,却无法如愿弄好。离开打工地点的更衣室时,明明还可以接受自己的……一想到要以这么不顺眼的打扮赴约,七海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到下一个车站,涌入了大量的上班族。这附近是有名的办公大楼区。在爆满的电车当中,又变得更加狼狈。这么一来,事前的所有准备全都功亏一篑了。
映在黑暗车窗上的七海,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电车一站一站地前进,即使七海还不希望到站,却仍天不从人愿地依照预定时间抵达车站。
像是被其他乘客推挤出来似的,七海来到月台上。在几乎是一身西装与大衣的上班族人群中,披着红色大衣的她显得格格不入。这又让她感觉越来越难过了。
即使已经觉得受不了,七海还是随着人潮上了楼梯。
冲进洗手间里做最后的挣扎。站在镜子前面,把大衣整理平顺,也把顺着放下来的头发梳整好。不过却完全不对劲,一点也不可爱。镜子里的七海板着一张脸。
然而,应该已经没什么时间了。一看时钟,已经快要到会合的时间了。
因此,七海走出洗手间,穿过剪票口,为了走到外面而继续爬上楼梯。外面吹来的冷风拂过脸颊,七海抬起追着阶梯的目光,便看到乌云密布的夜空。要是再下个雨,就真的完全被诅咒了。她这么想着,重新加快脚步前往会合的地点。
办公大楼及外资饭店林立的空间,冒出一块休憩的场所……会合地点喷水池广场给人这样的印象。装设着圣诞节的灯饰,闪闪发亮。情侣们的身影引人注目。其中,一副很寒冷的样子缩着身子、背对街灯的空太身影,七海一下子就发现了。因为已经看惯了他的姿势与感觉……
空太的目光追着一对应该是大学生的情侣。他是一边想着什么一边看着他们的呢?
「神田同学。」
七海缓缓靠近空太的背后,本打算这么出声叫他,但空太却没有回头。这也难怪。因为呼唤空太的只有嘴唇而已,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像是要掩饰自己的软弱一般,七海拍了拍空太的肩。
空太大概是吓了一跳,身体颤抖了一下。
因为这样而准备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七海笔直地伸出了食指。
指尖碰触到空太柔软的脸颊。
「我说你啊……」
空太的声音听来有些不满。
七海察觉自己做了不像平常会做的事,紧张感突然来到了极点。
现在光是空太说些什么,七海就好像会崩毁似的。
她的视线集中在空太的嘴唇上。
他会说些什么?
虽然七海这么想着,空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地眨着眼。
映在空太眼里的,应该是身穿红色大衣与荷叶边迷你裙,几乎快被期待与不安压垮的七海。
空太的嘴唇终于动了。他到底会说什么呢?不,那根本就无所谓。现在只希望赶快恢复平常的样子,想自然地说话。就像在樱花庄时一样……
如此盼望的七海耳里,传来空太的声音。
「你是谁?」
「是我!青山七海!」
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当然,空太也只是在开玩笑。自己明明也很清楚的……
「抱、抱歉……因为觉
得有些意外……」
空太的视线由上往下走,又再度回到上面。两人目光对上时,七海自然地把视线别开。
「……果然很怪吗?」
七海尤其对于直顺放下的发型没有自信,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伸手摸了脖子后面。
「因为感觉很不一样,所以吓了一跳……」
「……哪里不一样?」
「我想想……」
心跳加速,仿佛听得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地跳着。虽然不想被空太听到,却也不能用双手压住,七海只是紧咬下唇忍耐。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空太的感想……
「这样的青山也不错。」
这一瞬间,七海的视野突然变开阔了。
「真的吗?」
但是,眼里只看得到空太,丝毫不在意周围人们的存在。
「不过,总觉得有点像美咲学姐。」
毕竟一起住在樱花庄,自然就会知道个人衣服的喜好吧。虽然对于空太会察觉而感到有些意外,不过现在却因为刚刚那句话,鸡毛蒜皮的事变得不重要了。
「这些全都是跟上井草学姐借来的。」
七海如此说明了之后,紧张的感觉一口气舒缓下来,能够自然地微笑了。
「因为想让神田同学稍微吃惊一下。」
「……我确实是吓了满大一跳的。」
「那么,算是大成功啰……还好有努力过……」
七海小小声地说着。真的是太好了。现在一个不留意就会掉下眼泪,不过在空太面前只能拼命忍住。
「咦?」
「我是说开演的时间差不多了。」
七海逞强地撒了谎,接着逐渐恢复原来的样子。
「喔,那得赶快走了。」
「嗯。走吧。」
七海拉着空太的手肘,快步走了起来。空太差点失去平衡,不过还是立刻走在七海的身边。
两人目光对上。
「什么事?」
「没事。」
大概是对于好心情的七海感到奇怪,空太歪着头不解。
七海心想自己真单纯。真的很单纯。对于约会的邀请感到紧张,又为了赴约的衣服而大费周章,而且今天到刚才为止心情简直糟透了,却又因为空太刚刚的一句话而变成了最棒的一天。
不过,正因如此才会喜欢他——七海一边看着空太的侧脸一边如此心想。
——好好地传达自己的情感吧。
虽然现在还不行……等到二月的甄试结束,再好好地说出来吧。
在这样的七海身边,空太很开心似的炫耀着猫咪经。
第5.5卷 另一个圣诞夜
已经决定要在圣诞夜把这个戒指交给她。
十二月二十四日。第二学期最后一天,也是圣诞夜。
结业式后的图书馆,几乎像是被包下来的状态。安静的室内,只有一名男同学的呼吸声,还有放在偶尔会发出低沉声音的暖炉上的水壶,发出水蒸气喷出的声音。
坐在暖炉附近的三鹰仁,正在解二次函数问题。是大学考试的模拟考题。
自动铅笔的笔芯在笔记本上流畅地动着。以固定的节奏写出计算式,顺畅地画出图表曲线。
计算结束之后,用纤细的手指把有些往下松落的眼镜推回去。
比对参考书的模范解答与自己的答案。答案正确,图表也没有错。仁对于毫无困难地解答,
松了一口气。
一边伸懒腰一边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一点半多一些。
「难怪肚子也饿了。」
总之,先用宝特瓶装茶来分散注意力。
这时,门口传来了声音。
「饭也不吃就一直念书,还真是认真努力啊。」
即使不用特地确认,光是那个毫不客气的措词,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仁故意露出惊讶的样子转向他。
门旁站着一位男同学。一身制服上披着外套,脖子围着围巾,肩上背着书包的放学装扮。
眼睛透过黑框眼镜的镜片,笔直盯着仁的,是这个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一板一眼的认真个性,显示在整理干净而醒目的头发上。领带也仔细固定在上头,既不歪斜也没有扭曲。
虽然是上了高中才认识的,但现在已经是三年同班的孽缘了。
「你要是念得太认真,可是会考上大阪的艺大喔。」
「你那是对以志愿学校为目标而努力的朋友所说的话吗?」
「谁是你朋友啊?」
「还是称为好朋友比较适当?」
「你这家伙真的是……!」
总一郎用力咬紧牙根,因为愤怒而使得眉头皱了起来。
「干嘛那么生气啊?因为前学生会长很罕见地那样讽刺我,所以忍不住想多话。」
「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态度,才让我想讽刺你!」
「这我倒是没发现。真是抱歉啊。」
「没心要道歉就别道歉了。」
仁耸了耸肩开玩笑,不过总一郎还是一脸可怕的表情。
「那么,你专程跑来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推甄确定进入水明艺术大学传播学系的总一郎,实在不像是为了念书而来到图书馆。
不过,因为他认真的个性,倒也不能否定他是来自习的可能性……如果是这样,应该不会向仁攀谈,而是迅速地翻开教科书。
「称不上是有什么事。」
总一郎这么说了,却仍紧闭着嘴,露出不愉快的表情。接着,与仁斜面对面地在隔壁书桌坐下。两人的距离大约三公尺左右。总一郎不发一语地观察继续解下一个问题的仁。
「……」
「……」
结果,仁解完了一个问题,总一郎还是没说出到底有什么事。
仁不在意地对着答案。这次也是正确解答。
「话说回来,前学生会长为什么会来念水高?」
对于始终不开口的总一郎,仁反倒丢出了话题。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们都在一起三年了,我却都没问过这个吧?」
「不要讲得那么奇怪。我们不过是连续三年都在同个班级而已。」
「所以,是怎么样呢?」
「我跟你不一样,没有什么有趣的原因。」
「我也没有什么有趣的原因啊?」
无视仁说的话,总一郎继续说着。
「我的亲戚当中有人念水明艺术大学。虽然现在已经毕业了。」
大概是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总一郎看着窗外遥远的广阔天空。现在天空已经放晴了。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会下雨或下雪,不过姑且不管预报准不准确……
「亲戚啊。然后呢?」
「国三的时候,我因为那个人的邀约来看文化祭,这大概就是契机吧。」
「喔,原来如此。」
附属高校水高的文化祭,因为和大学共同举办,所以规模与普通的高中完全不同。再加上从艺大前站就开始绵延的红砖商店街也会提供协助,所以既是学校的文化祭,也是街上祭典的一大盛事。
实际上,有很多学生是在这个时期来学校参观之后,便决定报考水高。
「国中虽然也有文化祭,但是该怎么说呢?等级完全不同,让我受到了一些冲击。」
「因为这个热闹喧腾的祭典持续一个星期呢。」
就连仁也一样,因为一年级第一次体验到的文化祭,忍不住怀疑起学校的精神状态,不过也有莫名理解的部分。国中级任老师推荐青梅竹马上井草美眹来念的,原来是这样的学校……
「参观了文化祭之后,我就拿报考用的学校资料回家了。还记得自己在电车里仔细地看过一遍,当时就觉得在其他学校无法体验的事,说不定在水高就有可能,也认为那应该会为自己的未来加分吧。」
「真是个会算计又令人讨厌的国中生啊。」
不过,总一郎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因为现在对于媒体世界有兴趣,所以已经确实踏上进入传播学系的这一步。
「要我来说的话,为了跟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才来报考水高的人,实在是不正常。」
「用这种理由来选择高中……原来还有这么令人羡慕的人啊。」
「就是你!」
「在图书馆里要保持安静,小学的时候没教过吗?」
「还不是因为不正经的三鹰害的。」
「我没有不正经啊。况且
,我还希望你说这才是最纯粹的动机呢。因为那个时候,觉得自己想做什么都会成功呢。」
自己能做什么、没办法做什么;自己能成为什么、没办法成为什么。这一切都还模糊不清,所以能够天真无邪地相信无限的可能性,还以为自己不会被美眹的才能所散发出的光芒灼烧。
「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成功了……你的说词,听起来就像是已经全部放弃似的。」
「我没有那么说……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想说,高中的三年,已经让我能够清楚分辨了。」
「不对真正喜欢的人出手,却交了六个女朋友的男人,你到底能怎么分辨啊?」
「今天的前学生会长还真是毫不手软啊。」
接着还嚷嚷着「好可怕、好可怕」,不过表情还是笑嘻嘻的。
「谁叫你都不改一下那个开玩笑的态度。」
「我已经在改了喔。」
「那里啊?」
「要说现在的情况,我已经没有跟任何人交往了。」
对于仁干脆地说出口的话,总一郎似乎感到相当意外,皱起眉头,紧闭着嘴。
「……」
「要我再说一次吗?」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他用认真的眼神直盯着仁。
「要是我说是在开玩笑,大概会被前学生会长给宰了吧。」
「嗯,我是有这个打算。」
仁刻意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
「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我说已经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是事实。」
「分手了吗?」
总一郎稍微选了一下用字遣词,如此问道。
「……在这个情况下,『对方守护了乳臭未干的小鬼的将来』这种说法可能比较正确。」
「……」
「让我深刻感觉到自己一定要成为大人。」
仁不自觉地露出自嘲的笑容。
「你竟然还能存活下来,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被谁给砍了呢。」
「大概因为我不是值得砍的男人吧。虽然我已经有会被捅的觉悟……我很高兴获得谅解,同时又觉得自己很窝囊。」
「那就表示,我们还只是这种程度的小孩子而已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却自以为是大人了……真的是很难看啊。」
「那么,这次一定要成为大人。」
「我会慢慢来的。」
这时,对话暂时中断了一下。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
「还是那个?突然想见我之类的?」
「怎么可能?」
总一郎一脸打从心底嫌恶的表情。
「那就不要再跟我打情骂俏了,赶快回去吧?」
「你说谁跟谁在打情骂俏了?」
「前学生会长跟我。」
「谁叫你说了!」
「是你问我的吧?要搞清楚喔。」
「……」
总一郎一脸糟了的表情,陷入沉默。
「你要是真的没事就赶快回去吧。你这样板着脸待在这里,我也无法集中精神准备考试。」
「刚刚明明就说了一堆废话,你还真敢说。」
仁扮了个鬼脸,意识又回到数学问题上。这次是三角函数。
正开始计算时,总一郎开口了……
「有关沙织的事。」
「皓皓?」
仁的自光继续看着题目。
「她正式决定要去奥地利留学了。」
「所以,前学生会长是来揍对皓皓多嘴的我一顿的吗?」
之前仁说出自己卖去大阪的决心时,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便决定要离开日本去奥地利留学。因为会与男朋友馆林总一郎聚多离少,所以之前一直很烦恼,甚至比较倾向留在日本。
「如果是其他理由,我是很想揍你一顿,不过这次不是这样。」
「不然又是什么?真是拐弯抹角啊。」
仁缓缓提高视线。总一郎也正看着仁。
「拐弯抹角的人是你吧。我是指上井草的事。」
「喂、喂,别这样吧。竟然连前学生会长都讲起美咲的事。」
「听说你打算告诉上井草你要报考大阪的大学。」
马上就知道情报来源了。
「你是听皓皓说的吧。」
「嗯。」
「只要告诉女方,男朋友也会知道啊。」
那大概是上个月的事吧。在顶楼谈话时,已经跟沙织说自己打算在圣诞节告诉美咲。
「毕竟总不能不吭声就走吧。」
「你不打算乖乖向水明艺术大学的文艺学系提出申请吗?」
「要是这样,我早就直升入学了。」
因为仁有这样的资格。
「就算分隔两地,你也真的无所谓吗?」
「没关系啊。」
「三鹰的情况,跟我和沙织根本就不一样吧。」
「严格来说,本来就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人类。」
「不要岔开话题。」
「个性使然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这种时候,总会自然而然敷衍搪塞。是国中的时候呢?还是小学……试图回想却想不起来。
但是,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个样子。关于这点倒是没来由地很清楚。
连仁自己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会闪躲了,对此却一点也不觉得骄傲得意。真是讨厌的个性。
「……」
即使紧闭着嘴,总一郎的目光还是带着这样的意识笔直看过来。
「你如果老是一副那么可怕的表情,会被皓皓讨厌的喔。」
「你以为是谁害的?」
「应该是我害的吧。」
「真是,你到底哪些话是认真的?」
「当然全部都很认真的。包含我要去念大阪艺大的事、现在正在准备考试的事,还有美咲的事,全都是认真的。」
「你……」
总一郎目不转睛地瞪着仁。
「被你这样注视着,真是让人害羞呢。」
「你不会因为拥有像暴风雨般的青梅竹马,就觉得自己很不幸吧?」
「我看起来有那么卑微吗?」
总一郎没有回答,视线落到地面。他轻咬着下唇,正在思考着什么事。
「被卷入暴风雨的,可不是只有你喔。」
接着他停下思考,如此说了。
「我知道。每次考试的时候,你都会对美咲燃起对抗意识。」
总一郎露出了苦笑。
「结果在这三年期间,考试方面我一次也没赢过上井草。」
期中还有期末……每次考试的时候,总一郎总是会卯足全力想赢过美咲。
「第二名是我的固定位置。虽然想过至少要赢她一次,结果最后的期末考也没办法。甚至还发生过度意识上井草而白忙一顿,最后掉到第九名的事……」
「我记得是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吧。那真是杰作啊。」
总一郎听了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仁这才终于开始劝他息怒。
「当然,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不过,我也很清楚上井草不是普通人。虽然她本人可能觉得自己很普通,但这又更伤害了周遭的人,就像是手上带有钳子一样……」
「又不是虾子或螃蟹。」
「当然只是比喻啦!」
「我知道啦。」
「跟你讲话,还真是让人很火大呢。」
「是吗?我倒是很开心呢。」
总一郎从座位起身,拳头已经紧握着。话虽如此,他也不是这样就会挥拳相向的个性。
「总而言之,我想说的是……」
仁刻意打断他。
「我知道。我很清楚前学生会长不是在讲自以为是的话,不然也不会因为担心我跟美咲而跑来图书馆了。甚至原本应该根本不想跟我们扯上关系吧。」
「既然这样!」
「就算这样……不,该说是更因为如此吧。你果然还是不了解美咲。」
仁自然看向暖炉的方向。从水壶冒出来的水蒸气,使得另一头的景色有些扭曲。
「我想,说不定根本就不可能完全了解某人。」
「我跟你的意见不同。」
「是吗?」
「了不了解根本就没有意义。结论就是,在你的心里还是有上井草的存在。」
虽然是平静的声音,但总一郎很有自信地说着。
「我说啊……」
「什么事?」
「你醉了吗?」
「我还末成年啦!你这个家伙,别人在讲正经事的时候,你老是这样,讲些不正经的话来调侃我。不,算了,现在不是要讲这些。你也差不多该承认了吧。你喜欢上井草吧。」
「有了可爱的女朋友,果然就不一样了呢。真没想到会从前学生会长的嘴里,冒出喜欢这个词来。」
「还不是你那个不正经的态度逼我说出来的!」
「是这样吗?」
「真是让人火大的家伙。」
「感谢你的赞美。」
「我根本就没在称赞你!」
「那可真是失敬了。」
激动的总一郎又想抱怨什么,不过大概知道那样也是徒劳无功,叹了口气后又坐回椅子上。
「而且,你能够放着上井草不管吗?你明明就是放她一个人会感到不安,所以才跟着来念水高的男人。」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那家伙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是想说有樱花庄那群伙伴吗?」
「你还真是知道一些丢脸的名词呢。连我听了都害羞起来了。」
「好像不真的揍你一拳,你是不会了解的样子啊。」
总一郎再次握拳站了起来。
「不用担心美咲的事。」
仁像是要确认自己的话,缓缓说出真心话。
「就像你说的,美咲已经有了伙伴,是美咲一直以来想要的伙伴。」
「其中也包括神田空太吗?」
「真不愧是前学生会长,很有看人的眼光呢。」
「我有时会觉得,那家伙看起来是最正常的,但搞不好是最怪的人。」
「毕竟他可是我感到自豪的学弟啊。」
虽然本人似乎完全没察觉,但是让怪人群聚的樱花庄凝聚起来的,毫无疑问是空太。真是个有趣的学弟。平白遭受波及、被耍得团团转,明明一定有很多话想抱怨,即使如此,就结果而言却也不对其他人感到绝望。不论何时都不以旁观者自居,生存方式本身就是个当事者。
老实说还真是笨拙的个性。不过,也有觉得羡慕他的时候。因为比起当个旁观者、假装聪明的样子,他看起来更像是活在当下。
「前学生会长要说的好话就是这些吗?」
仁像是要拉回话题如此说道,总一郎瞬间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再度开口。
「回到刚刚的话题……我是为了沙织的事来向你道谢的。」
「虽然我做了可能会被怨恨的事,但应该没做什么值得别人道谢的事吧。」
「关于留学,我不知道向她说过多少次『你应该去留学』。但是,内心某处还是有一部分希望她留在日本。应该是这样才让沙织犹豫不决吧。事实上是多亏了你,才让她能够下定决心。对沙织而言是这样,对我来说也是好事。」
仁默默地听着,中途完全没有挖苦或嘲笑。
「……这么说的话,要道谢的人应该是我。」
「这我倒是想知道理由。」
「谢谢你特意这么担心美咲的事。」
「不、不是我!只是因为沙织从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上井草跟你的事而已!」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总一郎把脸别开。
「那就当作是这样吧。」
「当然是这样。」
「那么,帮我向皓皓问好。」
「自己去说。」
「别这样嘛,反正你等一下要跟她约会吧?」
「……」
眼看总一郎的脸越来越红。
「今天是圣诞夜了嘛。」
「那、那又怎样!」
「没怎样啊。这种日子,接吻也比较容易吧?」
「烦、烦死人了!」
总一郎发出巨大声响站起身,准备走出图书馆。
「看你这个反应,原来是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了吧?」
「吵、吵死人了!」
「没有自信的话,要不要拿我练习看看?」
「才、才不要!」
「开玩笑的啦。」
「那、那当然!」
总一郎准备离开图书馆。仁不自觉地对着他的背影出声。
「喂,学生会长。」
仁也对自己的行动感到有些意外。
「别忘了加上『前』字。」
仁充耳不闻,继续说道。
「我……果然是做错了什么吧?」
不论总一郎或皓皓,都曾问自己真的要去大阪吗?那是因为他们反对把美咲一个人留下来。
「是啊,你是做错了。」
「这样啊。」
「不过倒也没做错什么。」
「这样啊。」
「毕竟如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说不定也没有人会知道。」
「……」
「就算现在觉得做错了,说不定过了几年,有天会觉得其实自己并没有做错。」
「……」
「即使现在觉得没做错,也许明天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一定。」
「说的也是。」
「就像三鹰所说的,上井草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所以,也许你已经没必要因为担心而一直待在她身边。预想之后的事,你那为了将来所以现在要保持距离的想法,就理论上可以理解。只是,你聪明巧妙的做法,实在让人觉得不是很愉快。」
「那么,现在立刻开始交往,不到一年后就分手,这样做会比较好吗?」
「不要分手就好了。」
这是不可能的。只要仁还没舍弃自己的梦想……无论如何就是会感受到自己与美咲之间的差距,然后就会开始焦躁,焦躁会转变成不耐烦。最终,这个焦躁不耐烦会将仁的身躯侵蚀浊黑,就连最珍惜的美咲也会变得可憎。
甚至连现在都有这样的倾向。
仁为了甩开讨厌的情绪,故意调侃般说到:
「说着『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而还能被原谅的,就只有流着鼻涕的小学生喔。」
这句话中的意思,总一郎应该已经明确了解了。
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那么,学生会长又如何呢?是因为以前觉得很棒才来念水高的吧?这件事没有做错吗?」
「我觉得根本就是大错特错。真不应该跟像你还有上井草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那可真是抱歉。」
「不过啊……我现在已经没办法想象未曾认识你或上井草的自己了。」
「哈哈,这我有同感。」
听完仁说的话,总一郎朝门伸出手,缓缓滑动打开。他没有立刻走出去,背对着仁说道:
「三鹰。」
「嗯?」
仁仿佛说着「还有什么事吗」,冷淡地响应。
「好好加油啊。」
越过肩膀看到的侧脸,似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总一郎才是吧。如果太过贪婪饥渴,可是会被皓皓讨厌的喔?」
「谁、谁饥渴了啊!而且,不准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啦。」
因为害臊与愤怒而满脸通红的总一郎,转过头来抗议。
「越是平常看起来认真的家伙,一脱缰绳就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因为欲望这种东西,是没办法自己控制的。」
「由你来说还真是莫名地有说服力啊。」
「说不定会出乎意料,是皓皓松脱缰绳就是了。要小心别被袭击了。」
「你要是再讲些奇怪的话,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是遵守学校纪律的学生会长应该讲的话吗?」
「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学生会长了。」
「这倒也是。那么,就算逾矩也无所谓啰?」
「你这家伙真的是……」
「至于进展到哪里,事后再来向我报告就好了。」
「谁要跟你说啊!」
门「砰」的一声关上,这回总一郎真的离开了。
「哎呀哎呀,真的惹他生气了吗?」
自言自语的声音,回荡在只剩下仁一个人的图书馆里。突然深切感觉到寂静。
「认识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啊。」
这样的人,真是让人觉得麻烦到了极点。不过因为也让人觉得感激,所以才不可思议。真的,让人感激得忍不住笑出来。
仁放松地靠上椅背,缓缓吐气并看着天花板。日光灯
的光芒微微闪动着。
仁的手自然地伸到上衣口袋,从里面拿出银色的设计款戒指。这是这个月买的东西,要在今天交给美咲。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重要的事必须说出来——自己不念水明艺术大学;想一个人去念大阪的大学;已经跟六个女朋友分手……
还有比任何人都更喜欢美咲,但却不能现在就立刻在一起。
因为想以成为剧本家为目标专心念书。
「那么,我也要回家了。」
仁把戒指放回口袋,收拾参考书与笔记本。关上暖炉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画面显示「神田空太」。
仁按下通话键,接听电话。
「唷,怎么啦?」
『啊,仁学长。是我,我是空太。』
「我知道啦。」
『你现在人在哪里?』
「学校的图书馆。」
『那么,有件事想拜托你。』
「礼物的话,去向圣诞老公公要吧。」
『不是那种事啦。』
「那么,是受欢迎的秘诀?」
『虽然务必想向你讨教,不过也不是这件事!』
「不然是什么事?」
『是蛋糕啦。我已经向商店街的蛋糕店订购了,想请你回家的路上去领回来。因为我傍晚要跟椎名一起出门。』
「真白有出版社的尾牙,而空太是要跟青山同学约会嘛。」
『不,并不是约会。』
「你们要一起去看舞台剧,然后吃完饭才回来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虽然……一般称之为约会……不过仁也没说出来。因为就算是空太,只要实际上处于那种状况,也一定会察觉吧。所以先不说出来,可能会比较有趣。
『虽然可能会稍晚一些,不过事情结束之后,我就会最马上带着椎名一起回去了。请仁学长不要到处乱晃,要待在樱花庄里喔。因为要大家一起欢度圣诞派对。』
「我知道啦。你最近怎么每天都讲这个台词啊?」
『有、有吗?』
「要是你这么露骨地叮咛我,不是会让我忍不住想探究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吗?」
『什、什么事也没有啊!真、真的啦!』
即使没看到本人,空太慌张的模样也仿佛就在眼前。仁忍不住在喉咙深处笑了。
「好、好,我知道了。」
『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啦。只是很普通地办圣诞派对……』
「我都说我知道了。」
应付完再次叮咛的空太之后,仁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裤子的口袋里。
拿起书包,走了出去。
比平常更强烈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并不是因为期待圣诞派对而感到兴奋,是因为意识到今天要全盘告诉美咲。
「这还真是不妙啊。」
发出声音后,紧张感又更加剧烈了。
不过,对于身体老实地反应出来,仁有种奇妙的安心感。虽然无法相信脑袋所想的事,但却能相信身体所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真心。
「我……还真是很喜欢美咲呢。」
莫可奈何地,就是如此。
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下午五点。
住在樱花庄102号室的赤坂龙之介,人正在都内的商务饭店里。
房内有一张床、有一张镜面的桌子、一张椅子。简朴的房里丝毫没有不必要的东西,装饰也枯燥无味。
不过,龙之介对于房间的样子并没有不满。
网络设备很完整。
只要满足这个条件,就没有抱怨的道理。
他迅速打开笔电的电源,接上局域网络。
操作系统启动之后,首先连结上设置在樱花庄里自己房间的服务器。淡然地进行工程,静待下载完必要的数据后便开始工作。
室内只回荡着「喀哒喀哒」轻快的敲击键盘声。
现在所进行的是游戏引擎的开发,遇到些许困难。减轻物理演算的处理负荷,并没有依照自己所想的进行。
游戏软件开发公司提出了希望增加对象数量的要求,所以他正在处理。绘图系统已经被缩减到极限,所以只能在物理演算上加工。
龙之介每次敲打键盘,画面上的原始码便不断被写入。龙之介所开发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女仆,正在画面的右下角拼命努力工作。二头身的娇小身体,移动着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铅笔,正在书写回复的邮件。
女仆的3D模型,是由住在同一间宿舍的三年级生——上井草美咲擅自做出来的。别说是设计了,就连骨构造与动作数据的制作都非常高超,所以才会像这样被使用。不愧是自行制作动画都能让世间惊讶的实力派,质量上没得挑剔。
美咲心血来潮的时候,就会定期制作配合季节的服装或发型,以及新的动作。现在已经有十套服装、五种发型,而动作的数量则是数也数不清。
邮件的回信作业似乎是处理完成了,女仆朝向画面的这一边。
「砰」的冒出像漫画里的对话框。
——龙之介大人,邮件的处理已经完成。
女仆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意。
——工作的委托有三件。其中一件是新的工具制作委托,第二件是跟动作控制系统的改版有关。我这边已经联络对方,表示龙之介大人将会另外回信。
信息量一增加,女仆的背后就会出现记录。
——关于与工程师情报交流的邮件清册,已经移动到保存文件夹里,有空的时候请再做确认。主题是关于网络程序。其他獧有来自空太大人不得要领的信件,已经大致随意地读过了。
在信件处理方面,已经到达几乎完美的程度。扩大其机能后,现在还能应用在聊天室或樱花庄的会议纪录上。
上个月起,取得女仆用的社群网站账户,已经开始运用测试。每天平均都会留下四、五篇文章,这一个月的关注者也突破百人了。目前还没被察觉是AI,算是很顺利的开始。
女仆的高机能化进行得很顺利。
只是随之而来的,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因为让她常驻的关系,所以需花费莫大的内存容量与处理的负担。
一般普通的计算机已经没办法让她正常动作。现在在笔电画面上动作的女仆,其实并不存在于笔电里,而是在樱花庄102号室……龙之介房内所设置的服务器里,以高规格的主机动作。
透过连到这里的网络线,只输出演算处理的结果。
「这次工作结束之后,必须高速化女仆的处理。再继续增加中央处理器的负担就不行了。」
在夏天之前,最好也把房里所有计算机的冷却系统改为水冷系统。
龙之介正打算回到工作上时,女仆又说话了。
——那个,龙之介大人,很抱歉打扰您工作……
女仆就像人类一样,也会吞吞吐吐。
——什么事?
——刚刚看了一下服务器的衣柜,发现又增加了新的洋装。
毫无疑问是美咲干的好事。因为在服务器已经准备了一个可以放入女仆档案的文件夹。
——我可以去换装吗?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谢谢您。
女仆优雅地鞠躬,随着一阵烟消失在出现的试衣间里。画面透过帘子只看得到里面的影子。
影子不断蠕动着,大约五秒后即换装完成。
走出来的女仆,身穿红色与白色基调的毛茸茸服装。应该是所谓的圣诞老公公。以龙之介的调调来说,就是圣诞夜里由烟囱非法入侵的谜样老人。不过,就女仆的情况来看,倒是完全看不到老公公这个要素……
——今天是圣诞夜了啊。
——龙之介大人对这个没有兴趣呢。真是抱歉。我还是去换回平常的服装。
女仆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准备回去试衣间。
——换衣服只是浪费时间。今天穿这样就好了。
——谢、谢谢您。
女仆恭敬地点头致意后,一副充满干劲的样子坐回画面上的书桌,开始像是事务性的工作。
这时女仆察觉到了某件事。
——啊,龙之介大人。有您的邮件。
——谁寄来的?
——那是……
女仆欲言又止的原因,一看信箱就立刻理解了。
丽塔爱因兹渥司。
龙之介的表情明显变僵硬。每看到这个名字,脑海里……或者该说脸颊就会回想起那天亲吻的感觉。九月结束时,
在成田机场出境大厅,与轻飘飘的温柔香味共同造访的柔软触感……
光是回想起来,人都快要昏了过去。双手满是鸡皮疙瘩。
龙之介仿佛要挥去那令人作呕的记忆,摇了摇头。
——交给你回信了。
龙之介向女仆提出指示,逃避似的回到工作上。
在屏幕画面上,女仆鼓足了干劲。
——请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响应龙之介大人的期待,击退外国产的害虫给您瞧瞧的!
日本时间是下午六点。大约有九个小时时差的英国,现在还是早上。
——龙之介,Merry Christmas!丽塔爱因兹渥司。
穿着睡衣的丽塔,用自己房间的笔电寄出邮件到日本。
两脚屈膝跪坐在椅子上,喝着红茶等待回信。时间静静流逝,温柔晨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这里是曾经与真白同住在一起的学生宿舍。
格局恰好适合一个人居住。不过,自从变成一个人之后,就开始觉得房间好宽敞。即使真白到日本已经过了九个月,现在这种感觉依然没变。
有时会无意识地想找真白说话。
今天早上也是,一觉醒来之后,睡昏头的脑袋还在想着要帮真白做饭。现在这个任务,已经由日本的少年……神田空太接棒了。
想象着被真白耍得团团转的空太,丽塔微微笑出声了。
看着窗外。天空好蓝,真是好天气。日本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吗?
「就算是晴天,那边现在也已经是晚上了呢。」
这么说出口的同时,响起了通知收到邮件的声音。
一看到内容的瞬间,神清气爽的好心情就到遥远的彼方旅行去了。丽塔不高兴的情绪,老实地显露在脸上。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认真地专注于游戏引擎程序的高速化作业。因此,我无法转达丽塔大人的无聊邮件。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理解。您的情敌·女仆敬上
又是这个。
从日本回来已经三个月了。
明明几乎每天都寄出邮件,但目前为止收到龙之介自己寄送的回信,却只有一封。而且还是对于繁忙制作文化祭的「银河猫喵波隆」的背景作业,称赞「做得很好。值得赞许。」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句话而已。
之后都是由龙之介所制作的自动邮件回信程序AI进行回信的工作。
「我可是寄了这么多的信件过去,龙之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啊?」
一点也不有趣,令人生气。第一次被男孩子如此残酷地对待。不过,不可思议的是,丽塔完全没有「那就算了」这种放弃的心态。反倒是「一定要让龙之介喜欢上我」,完全点燃了斗志。
「我可是很不服输的。」
接着敲打键盘,送出信件。
——我没有事要找女仆你,请把龙之介交出来。
——现在,龙之介大人正认真地专注于游戏引擎程序的高速化作业。因此,我无法转达丽塔大人的无聊邮件。特此致歉,盼能获得您的理解。女仆敬上
女仆故意又寄了同样的信件回来。
——做这种蠢事也没有用喔?因为我已经很清楚你比空太还要聪明伶俐了。
——竟然拿我跟空太大人比较,丽塔大人您也真坏。
——总之,我想要谈话的对象是龙之介。
——丽塔大人您才是,既然不同于空太大人、不是个笨蛋的话,是不是请您也该接受现实了呢?您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龙之介大人觉得您是个大麻烦。是个大麻烦。
——龙之介只是在害羞而已。想我在他脸颊上亲昒的时候,他可是高兴到昏了过去呢。
——那只是因为龙之介大人讨厌女性而已!请不要随便做出自己想要的解释。况、况且!您不过是个乡巴佬而已,竟然擅自满足了条件,还突然就以为自己的好感度超高,没常识也该有个限度!而、而且!竟然还亲、亲了龙之介大人,您、您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看来亲吻的话题让女仆产生动摇了,变得很激动。见缝插针,再继续扰乱看看好了……
——我吗?我是丽塔爱因兹渥司。年龄是十六岁。别看我这样,我可还是个新手画家喔?身高是一百六十三公分,体重是秘密。三围是88、58、87。五岁之前都还相信圣诞老公公的存在。专长是绘画,现在最喜欢的东西是龙之介。
——您还真敢厚着脸皮说啊。
——感情就是要直率地说出来,才能传达给对方。
——那只会造成别人的困扰而已!况且,为什么是龙之介大人呢?如果是丽塔大人,一定会有成群的男性被您的美貌吸引而来。其中也会有能受到您青睐的男性吧。
诚如女仆所说的,丽塔经常受到男性主动攀谈,也会被询问电话号码,饭局的邀约更是多到数也数不清。
不过,都没有用。
凭他们无法动摇丽塔的情感。至少,还比不上绘画来得刺激。
——很遗憾,我只会对龙之介感到心动。
——我正在请教您其中的理由。
——因为他很帅啊。
——龙之介大人的确很帅。特别帅气。
——他那中性的容貌真是充满魅力。有魅力到希望他来当我的模特儿。
——啊,那请务必让我欣赏……不过,不能当您的模特儿!在画室里两人独处,丽塔大人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我会忍着只脱他的上半身就好啰?
——你这个狐狸精!西洋的狐狸精!果、果然不能让您接近龙之介大人!您这样逼近龙之介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可以的话,想让他成为我的东西。或者,该说是想让我自己成为他的东西。
——真是何等猛烈的追求啊!实在是太不谨慎节制了!
——不谨慎节制的是女仆你吧。
——您说我哪里不谨慎节制了?
——不过是个随从,竟然对主人抱持邪恶的情感,实在是太下流了。完全就是居心不轨吧。
——我、我并没有居心不轨……
——你想把我支开好独占龙之介吧?而且今天又是圣诞夜。不过,我可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反、反正,龙之介大人很讨厌您!如果懂了,就请赶快放弃吧。
结果,又回到原点了。
丽塔的手暂时离开了键盘。
「果然,远距离单相思是很困难的呢。」
丽塔从窗户眺望远方。这片天空绵延到日本。
「不过,说得也是。那就直接去见他好了。」
然而,没办法现在立刻过去,因为正在作画,准备参加比赛。另外也还有一幅附近美术馆委托的现代美术展用作品。虽然不打算放弃龙之介,不过绘画对于丽塔而言是代表自己的证明,所以要继续画画。绘画也会成为其他的生命力。比方说,这会支持自己喜欢龙之介的感情,然后,这感情又会成为新的能量,接着又让自己强烈地想要作画。
虽然原本是打算把真白带回来才造访日本,但丽塔实际感受到还好自己去了这一趟。这让丽塔想起了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把自己拉回曾一度中断的绘画之路,比去日本之前变得更喜欢绘画,也有了其他喜欢的东西。因为这样,感觉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
一边看着桌历一边确认行程的丽塔,看到明年一月,接着来到二月。二月的十四日进入视野的瞬间,因为想到了好点子,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记得日本的情人节,是送巧克力给心仪的男孩子的节日。」
其实现在就想拿着护照飞去日本。不过,这件事要暂缓。
「请期待情人节吧。」
丽塔在阖上笔电的同时如此说着,浮现坏心眼的笑容。
一看手机,电子时钟显示八点九分。
在距离艺大前站三站的地方,一家以卖鸡翅自豪的居酒屋,店内几乎是高朋满座,热闹喧嚣。
在吧台一角有张无精打采的脸。担任樱花庄监督教师的千石千寻,正唠唠叨叨地说醉话。
「真是的,既然是圣诞夜,就不该待在这种平凡的居酒屋,开心得飘飘然的男女就该去更时髦的意大利餐厅才对。」
正因为是圣诞夜这样特别的日子,所以有许多情侣档客人。大约有一半以上都是。
这么开心的气氛,正是千寻心情恶劣的原因。
「因为不景气,所以大家都没办法把钱花在约会上吧。」
坐在隔壁的同事小春,一边倾倒着啤酒酒杯,一边无所谓似地回应着。她的脸微微染红。聚餐才开始一个小时,两
人都已经喝开了。
「真是的,不要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既然是圣诞夜的约会,就该一边看着美丽的夜景,一边说『好美喔』、『你更美』之类的话吧。啊,店员先生,我要追加啤酒。」
「我也要~」
紧接在千寻之后,小春也递出空了的啤酒杯。年轻的男性店员开心地撤下酒杯。
「欸、欸,你不觉得刚才的男孩子很可爱吗?」
小春如此说道,却完全被漠视。
「如果讨厌夜景,就赶快滚回饭店去交合吧。反正,那就是最后的目的。」
「来了,啤酒,让您久等了。」
越过吧台,蓄胡的中年店员递出两杯啤酒。千寻与小春同时收下,总之先来一口。
「哈~」
「啤酒真是美味啊~」
接着送上点的丸子串烧,里面加了紫苏。
千寻依然一脸不高兴而扭曲的表情,把丸子送进嘴里。
「话说回来啊,千寻,你打算怎么办?」
吞下串烧的时候,小春如此问道。
虽然最重要的部分完全被省略了,不过联想得到的事有两件。
「你在问哪一件?」
「当然是和希同学的事啰。」
「哪来的当然啊?」
遇到麻烦的话题,啤酒就喝得特别快。千寻向店员追加了已经搞不清楚是第几杯的啤酒。年轻的男性店员又开心地过来撤下杯子。
「彼此都已经是成人了,不让步的话是不会有进展的。」
「唯独不想被你插嘴管这件事。」
千寻斜眼瞪了过来,小春扮鬼脸地笑了。
「好~可怕喔。」
「真是的,居然还敢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问我『你打算怎么办?』啊。害我打冷颤了。」
「不需要这样责备我吧。因为那个时候,我也是真的很喜欢和希同学啊。」
「以你来说,只不过是羡慕别人的东西罢了。你最好改一下那种个性。我是说真的。」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和希同学不太一样吧?他又还不是千寻的东西。嗯,虽然我确实是很羡慕你们两个像是相互支持彼此梦想的关系啦。因为我只是受到担任教师的父母亲影响,才想说当老师好了,一点也不有趣。」
「我原本就没打算要有趣啊。」
「而且,在大学毕业前,千寻会拒绝和希同学的告白,并不是因为顾虑到我吧?」
「……」
确实如同小春所说的。
在大学即将毕业时……和希已经是游戏开发者而有所进展,还往前走到了毕业的同时就开公司的地步。梦想近在咫尺。
然而,千寻以绘画为工作的梦想,却还在梦中徘徊流浪,别说是出口了,就连该前进的方向都还没找到。
所以……
——让我考虑一下。
千寻如此回答和希,已经是竭尽全力。
她也曾有过还能继续的想法。即使一边工作也能作画,能继续创作自己的作品。
只是,所谓的社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忙碌,自己的时间被剥削的程度远超乎想象。而现在也还持续担任的美术教师,也是因为随波逐流于不得不先就业的迫切感,才开始从事的工作。
但是一回过神,美术教师已经成为生活的中心了,根本没空闲创作作品。
然后,到了将近十年后的今天,自己已经接受了身为教师的事实……
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当初还认为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不断持续抗拒着……而这种感觉,如今也只存在于怀念的过往中。
「千寻是因为和希同学选择了与游戏不同的工作,所以对他幻灭了吗?」
「……」
应该没有这种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所订下的目标。况且,自己并不是因为头衔、地位或工作这种东西,才被和希吸引的。自己所喜欢上的,是试图去做些什么的和希。即使就结果而言,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藤泽和希这个人并不会因此就不是藤泽和希了。这种事一旦过了三十岁,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对事物的标准也与以前不同了。好看、不好看……已经不再是拘泥于这种只有表面的小孩子了。
「我觉得,就算和希同学看到担任老师的千寻,也绝对不会幻灭。虽然有可能被取笑你不适合就是了。」
「我觉得会被取笑的是你吧。」
「咦~什么意思?」
「算了,无论如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唉……真是顽固啊。那么,我可以收下吗?」
「……」
「我可以收下和希同学吗?」
「干嘛要讲两次啊?」
「因为第一次你没回答我。」
小春啜饮着不知何时点的鸡尾酒,嚷嚷着「好喝」,感受微小的幸福。
「随便你啊。」
「这样吗?那我就努力看看啰。和希同学长得也不错,既是有名的游戏开发者,还是公司社长,所以收入应该也没话说。你不觉得是很不赖的货色吗?」
「你到底都在看那个男人的哪里啊?你以为那个游戏狂,能够正常地谈恋爱或过结婚生活吗?别指望了,一定会很辛苦的。」
「明明那么清楚,千寻根本还有所依恋嘛。真是个执着的女人啊,好可怕,好可怕。」
「如果你还要继续这个话题,那我就要回家了。」
「咦~等一下啦。圣诞夜不要留我一个人,我会寂寞死的。」
「像你这种人可以死皮赖脸地活下去,所以没问题的。」
千寻准备起身,小春紧抓着她的手臂。
「不要走嘛。」
每次都会对这种撒娇的动作感到不耐烦。一起去联谊的时候,总是会受到男性的青睐,所以更让人火大。千寻是死也模仿不来的。
「不然,我就改变话题好了。」
千寻老实地坐下,又追加了啤酒。
在这之后,还以为讨厌的话题结束了。
「那么,另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小春却提出更令人讨厌的话题。
「你在说什么?」
「你明明就很清楚,就是要拆除樱花庄的事啊。这次校长是认真的吧。毕竟他都已经扬言要在寒假找业者来调查老化腐朽程度,还有拆除评估作业了。」
「还没有在理事会上被同意啊。」
「话是没错啦……有跟神田同学他们说了吗?」
「没有说的必要吧。」
「我觉得还是早点说比较好。」
「那些家伙,现在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了,怎么可能跟他们说啊?」
空太与真白似乎有些在闹别扭,七海则是明年早早就要面临决定是否能隶属于训练班的甄选。仁是考试与美咲的问题,美咲则是有关仁的事。虽然唯一只有龙之介还可以说算从容,不过即使跟他说了,也不会因此就有办法解决。
千寻仿佛吞下满腹错综复杂的情感,咕噜咕噜地大口灌着刚点的啤酒。
「啊~啊,总觉得真是讨厌啊。」
小春带着醉眼茫然的表情,突然如此说道。
「讨厌什么啊?」
「千寻竟然说着像是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会说的话,真是叫人惊讶啊。没想到那么冷淡的千寻,竟然很适任老师的工作。」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不过,那也没办法啰。因为千寻下个月就三十一岁了嘛~」
「你也是啊。」
千寻与小春的生日只差不到一个星期。
「欸,千寻啊。」
小春趴在吧台上抬起头。这是已经醉得很厉害的证据。
「干嘛?」
「我想要男朋友。」
「去找就好了。」
「我想结婚。」
「就去结啊。」
「还有……我想吐了。」
「赶快给我去厕所!都三十岁了,又不是大学生。」
「我可是二十九岁又二十三个月喔。」
「听到别人这么说的时候,真是打从心底觉得很火大。」
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小春,步履蹒跚地前往厕所。虽然步伐看起来很危险,不过千寻却不想去帮忙。开什么玩笑?都三十岁了,至少要能照料喝醉酒的自己。即使是小春也一样。
「唉……」
独自一人留在吧台的千寻大大叹了口气。
「我想要幸福。」
然后无意地如此喃喃自语。
即使到了晚上十点,都会的街道也完
全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外资的大型饭店周围,被圣诞节的灯饰点缀得色彩缤纷,办公大楼也散发出明亮的灯光。
在这样与高中生不相称的街道上,神田空太一边冒着雪,一边专注地寻找鞋子而走来走去。
脚步之所以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变得沉重,是因为正背着巨大的货物。而这货物的真面目,就是住在樱花装202号室的……椎名真白。
刚开始的几分钟,空太还因为背上感受到真白的触感,微微觉得兴奋,然而到了现在,却已经完全无暇去细细品尝这幸福。真的很重,只感觉到沉重。
现在正在搜寻的鞋子也是真白的,似乎是从尾牙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当空太找到行踪不明的真白时,她已经是打着赤脚。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穿着的鞋子弄丢呢?这虽然是本世纪最大的谜团,但因为弄丢的当事人是缺乏一般常识的生活白痴真白,所以空太决定不去深入思考。只是,他还是在内心吐槽了一下:「哪里来的灰姑娘啊!」
总之要找出鞋子。这是当务之急。
从开始寻找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依然没有收檴。不仅是因为范围太广,真白暧昧的证词也是个障碍。
「那个,真白,你真的是掉在这附近吗?」
在旁边出声的,是同样住在樱花庄的青山七海。今年夏天搬到203号室,是空太的同班同学。今天空太就是接受七海的邀约,一起去观赏舞台剧。
原本预定在这之后还要去吃晚餐的,却因为接到真白的责任编辑联络,说真白不见了,所以没有闲暇这么做。
也因为这样,肚子饿了。
还发出咕噜的声音。不过,声音的源头并不是空太。
「不、不是我喔。」
七海慌慌张张地解释。
「是我。」
声音是从空太的背上……真白所发出来的。
「你不是已经在尾牙的派对会场上,美食佳肴吃饱饱了吗!」
「没有吃得很饱。」
「这、这样啊。」
该不会是因为在意空太,所以食不下咽吧。毕竟她还特地从会场跑出来……
「是八分饱。」
「明明就有吃!」
「神田同学……那么大声说话,会更饿喔。」
「说的也是……」
正如七海所说的,这次是空太的肚子叫了。
「真白,我再问一次,真的是掉在这附近吗?」
七海再次确认。
「也许是那边。」
真白从肩膀上伸出来的手,指向斜前方的饭店。那是举办真白参加的出版社尾牙的饭店。
一行人一边留意脚边,一边慢慢往饭店方向前进。即使来到建筑物的正面,也没找到鞋子。
「没有喔,椎名。」
「也许是那边。」
稍微思考了一下,真白再度提出指示。
照她所说的,这次将舵向左转。华丽的办公大楼耸立在面前。
在宽广的步道上走了约五十公尺,但是也没看到鞋子。
「也许是这边。」
在十字路口,真白指向喷水池所在的广场方向——刚刚就是在那里找到下落不明的真白。
虽然已经差不多疲累得想抱怨了,但还是强忍着把脚跨了出去。轻巧的七海还特地帮忙找了树丛后面,以及护栏的另一边。
即使如此,还是没找到鞋子。
一行人站在喷水池前。
「空太。」
「干嘛啊?」
「到底在哪里?」
「是我在问你!」
「神田同学……要不要放弃就回家了?」
七海的视线朝向地下铁的入口。一脸似乎想说「你看,车站就在那里了……」的表情。
「你看,车站就在那里了……」
还真的这么说了。
「青山你是叫我就这样背着椎名去搭电车吗?」
「反正在这三十分钟里,已经被那么多行人看到了,我想应该没什么好丢脸了吧。」
「怎么可能不会!在无处可逃的电车里,别人的视线可是超刺痛的!」
「我不在意。」
插嘴的人是真白。
「我会在意啦!」
「为什么?」
真白一脸无趣地探出身子,把下巴放在空太的肩上。多亏她,就连吐气都会吹到耳朵,感觉搔痒。
「又累又重,而且最重要的是很丢脸吧!」
「我不觉得丢脸啊。」
「就说是我会觉得丢脸!」
「空太。」
「又有什么事!」
「我累到困了。」
「这是请人家帮忙找鞋子,而且还让别人背着的人该说的话吗!」
「到樱花庄再叫我起来。」
「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啊!」
「可是我困了耶?」
真白在耳边打了呵欠。
「等一下、等一下,不准睡!怎么可以睡!我现在在干嘛?是的,我正在找你的鞋子!」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
「想找鞋子的人是空太,又不是我。」
「好~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可以大发雷霆吧。」
「不行。」
「这不是由你决定的!」
空太突然感觉到视线而转过头去,看到七海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真是太好了呢,神田同学。」
「可是我觉得现在自己在任何部分都一点也不好耶?」
「你们两个已经完全像以前一样和好了呢。」
七海这么说完,自己一个人先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啊、喂,青山!」
空太稍微烦恼了一下之后追上七海,并排走在她旁边。已经放弃鞋子。
步伐很沉重,一直背着果然很重。不过,是啊,就像七海所说的,也有好的一面。因为在这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与真白处于冷战状态,没办法好好沟通。正当空太这么想着的时候,背上传来安稳的睡眠呼吸声。
「果然还是一点都不好!不准睡,椎名!至少要给我醒着!」
「因为空太的背太温暖了。」
「是我害的吗!」
「呼……」
「不要用睡觉的呼吸声来回应!」
实在是已经累了。光是在真白缺乏常识这点争执,也只是浪费时间。
「呼……」
而且,她还真的已经睡着了。
「唉……」
叹着气的空太身边,停下脚步的七海仰望署飘雪的天空。紧绷着表情,像是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