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了以后也能再回来

台版 转自 奇跡のかけら、angelgamer、葉月零@SOSG论坛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的学生宿舍——樱花庄的饭厅里,难得集合了所有人。

六名学生、一位老师,总共七人围着圆桌。

由里侧顺时针数来,先是樱花庄监督教师千石千寻;接着是即将毕业的三年级生外星人上井草美咲;她的青梅竹马三鹰仁;平常总是窝在房间埋首于程序作业的赤坂龙之介;与七只猫住在一起的神田空太;在他旁边的是身为天才画家、现在则以漫画家身分持续活动的椎名真白;最后是以声优为目标、只身从大阪来到东京的青山七海。

「不好意思,所有人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以便春假期间就搬出去。」

对于千寻突然丢出的爆炸性发言,首先反应的是空太。

「啥?」

口中忍不住发出痴呆的声音。

「咦?」

接着是七海惊愕的声音。

然后是这两人同时向千寻提出直接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呢?」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事呢?

这一天……二月二十日星期日,虽然是假日,空太为了去看妹妹优子的榜单,还是与真白、七海一起去了学校。结果优子漂亮地落榜了。不过,这无所谓。

之后在学校会合的仁和美咲有了一些争执,下午回到樱花庄,感觉似乎非常幸福。长期以来笼罩在紧张气氛之中的仁与美咲,终于也顺利地稳定下来,令人开心得仿佛是自己的事一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空太等人在玄关被一脸正经的千寻拦了下来。接着,等待着连把制服换下的空档都没有就被集合在饭厅里的空太等人的,就是刚才那句话。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樱花庄虽然每天有如非常识的跳楼大甩卖,但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至今从来没有想过,樱花庄会有消失的一天……

所以,空太当然会感到动摇。也难怪他吓得瞪大眼睛,想着会不会是听错了。

如果千寻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今后的高中生活该怎么办?对二年级的空太来说,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

脑中所描绘的在水高迎接第三年的季节,从脚边逐渐崩坏毁灭。被告知没了容身之地,曾经想象的未来也被迫从零开始。

该说真不愧是樱花庄吧,面对这样冲击性的事态,除了首先发出声音的空太与七海,其他四个人倒是意外地很冷静。

美咲与跳上餐桌的暹罗猫青叶玩互瞪游戏,仁则只是推了一下眼镜,静静地等着千寻接下来要说的话。至于空太的两边……真白与龙之介,则是毫无反应。不仅如此,真白还从放在餐桌中央的茶点里挑出了年轮蛋糕,小巧的嘴吃了起来,似乎还小声喃喃着「好吃」。至于龙之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喀哒喀哒地敲着笔电键盘。

实在是让人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不,自己的耳朵确实听到了,证据就是七海也做出同样的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

结果只能向千寻寻求答案。空太如此想着,再度丢出疑问。

视线的焦点——千寻的嘴唇,轻轻地张开了。

不过,听到的却是别人的声音。

「太好了呢,学弟!」

美咲充满活力地站起身,摆出胜利姿势。受到惊吓的青叶逃了出去。

「啥?」

对于越来越莫名其妙的发展,空太再度发出呆愣的声音。就目前情况发展来看,到底哪一段具有摆出胜利姿势的要素呢?

「那又是为什么啊!」

比起樱花庄将被拆除,说不定美咲的思考回路更令人难以理解。

「学弟,你没有在听千寻说话吗!『要仔细听老师的话』,小学的时候没有教过吗!」

美咲直指空太。

「不,正因为我有在听,所以才觉得学姐的反应莫名其妙喔?」

「要改建樱花庄,你不觉得高兴吗!我可是从现在就开始兴奋到一个不行喔!对于完工感到迫不及待,岂止是晚上睡不着觉,就连白天都想要拿来睡呢!想要穿越时空到未来去!」

「呃?改建……咦、咦?所谓要拆除樱花庄,是这么正面积极的事吗?」

空太战战兢兢地询问千寻。

「不是。」

却获得如此简短的回应。

这也难怪吧。

「就算真的是这样,上井草下个月就毕业了,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住了。」

「既然这样,那我要留级!」

美咲大声宣告可怕的事。

「我决定要愉快地享受第四年的高中生活!四月起就是同学了呢!请多指教!」

现在并不是指教这种事的时候。

「别说蠢话了,上井草。你的素行虽然有很多问题,但书面数据上是全勤,而且你的成绩也一直都是全学年之冠喔?如果让你留级,那就会变成今年的三年级生全都要留级了吧。」

「就算那样,我也无所谓~~」

「算了,不管怎么说,教师们全部打从心底欢迎你毕业,所以绝对不会让你留级的。」

千寻所说的「欢迎」,大概是希望她早点离开的意思吧。如此一来就能放下肩上的重担,把外星人推给大学……之类的。总觉得应该是这样。

「回到前面的话题……所谓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连建筑物也会完全拆除。当然,你们就不能继续住在樱花庄了。」

「千寻!我没听说这样的话,也没认可过喔!」

美咲在旁边的座位上抓住千寻的前襟,毫不留情地前后左右摇晃千寻。

「那是因为你不是理事会的人啊。」

千寻维持严厉的表情,淡然地把美咲甩开。如果是平常,她大概会追加「不过以你的情况来说,除了不是理事会的人,根本就连『人类』也不是吧」这样的话……今天的千寻似乎有点奇怪,表情看来非常认真,不是能够开玩笑的氛围。平常总是嫌麻烦似地下垂的眼角,现在则带着严肃的气息。所以对于樱花庄即将拆除一事是毫无虚假的事实,空太也只能接受。

逐渐冒出的紧张感侵蚀饭厅。对话中断,空气中飘荡着像是在等待彼此会如何出招般如坐针毡的气氛。

美咲把嘴抿成一字形,带着闹别扭的表情要求千寻撤回拆除的决议。仁闭着眼睛思考,龙之介则依然操作着笔电,要说像是反应的反应,也只有一瞬间抬起视线,以眼睛确认大概的状况。

真白把吃了一半的年轮蛋糕放回袋子里,现在则乖乖坐着。因为几乎没有表情变化,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掌握了事态。

相对的,七海紧握放在桌上的手,仿佛在忍耐什么一般。

空太目光里带着无法理解的情绪,望向千寻。

而千寻只像是放弃了似的缓缓叹了口气。

「已经决定要在今年度拆除樱花庄了。」

然后再度重复同样的话。

仿佛事到如今才觉得这是真的。樱花庄即将被拆除的事实……

理解事实的瞬间,感情便直率地做出反应。内心缓缓炙热了起来,带着某种即将爆发的力量涌上来。全身就像电流通过一般,接着反射性以低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问道:

「为什么?」

「依建筑物的老朽状况来看,判断把学生继续安置在里面是危险的。」

千寻依然一派冷静。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空太几乎要站起来,把身子伸向餐桌。

「是谁判断的!」

「专门的业者。」

千寻冷淡地回答。

「什么时候?」

空太立刻又问了。

「我没看过有这样的业者来过。」

同时也以眼神寻问七海与美咲是否看过。

「我没看过。」

「我也没有喔~~」

最后是隔壁的真白也说没看过。

「你们当然没看过。因为我要他们在寒假期间再过来检查老朽状况。」

「寒假……难道是……」

今年的冬天,千寻对所有樱花庄住宿生提出返乡命令。当时,记得千寻是说自己要去国外旅行,而监督教师不在的樱花庄不能有学生留着,没想到真正的理由竟然是为了秘密进行老朽化的检查吗?

况且,千寻实际上似乎并没有去

澳洲,而是一直待在日本……

「你欺骗了我们吗!」

空太忍不住大声了起来。

真白大概是吓了一跳,从隔壁投来视线,不过现在没时间理会。

「就结果而言是这样吧。」

千寻有些事不关己地说着。

「老师!」

「稍微冷静点,空太。」

这时插话进来的,是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的仁。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是指什么?」

「樱花庄确实很破旧,但没有破烂到非得现在立即搬出去不可,这一点,住在这里的我们最清楚不过了。」

「这个……」

就如同仁所说的。虽说是老朽程度严重所以很危险,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樱花庄还能住。」

真白默默地插话。看来她似乎姑且有在听。

「就算要拆除,等空太你们毕业再拆不就好了吗?理事会的成员好歹都是大人了,应该能从容等个一年吧。这么一来,等没有人住之后再随心所欲地处理,不也比较不会产生争议吗?」

仁意味深长地将在天花板上游移的视线朝向千寻。

「况且,千寻应该也知道,只是单方面说要拆除,一定会引来我们的抗拒吧。」

「……」

千寻没说话,似乎也不想与仁的视线对上,只是直盯着餐桌的中央。

「这么一来,就会让人忍不住想猜测是不是有什么急迫的其他理由?」

一瞬间,千寻似乎看了真白一眼。不,说不定只是多心了。就算真是如此,空太也无法推测出其中的意义。

「事情会这么急迫,是因为理事会拖到今天才下决议。没别的意思。」

千寻干脆地这么说了。自顾自地讲完的态度,实在令人没办法反问。她的眼神已经透露出要大家别再问了。

「真的吗?」

没想到仁还故意以开朗的声音这么问,实在是胆大包天。

「别再做没用的刺探,这已经是会议上一致通过的事。」

不过,千寻也相当不好对付。就空太看来,仁所说的完全合情合理。千寻在隐瞒什么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千寻别说是脸色,就连声音也完全没变。

「不用担心,神田、青山、赤坂还有真白四个人,已经安排好会让你们搬到一般宿舍。」

这完全是事务性的发言。

「没有人在担心这种事!」

空太双手拍了桌子站起来,身体受瞬间沸腾的情感驱使。

他把超越焦躁不耐烦的愤怒丢向千寻。

「……」

千寻的沉默,造成些微的空档。

「也已经获得暂时可以养猫的许可了。」

「我都说了,我没有在问这些事!」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花了你们一些时间,可以解散了。」

擅自结束对话的千寻起身离席。

「老师!」

千寻对空太的呼唤毫无反应,走出饭厅,回到管理人室。

留下六名学生。

「……」

谁也没有立刻出声说话,每个人都各自针对现在的状况思考着,持续一阵子的沉默。

「事情变得很棘手呢。」

过了一会儿,仁没有针对任何人如此喃喃说道。

「我去说服校长。」

美咲猛然站起来,正准备要冲出去时,仁迅速抓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别这样,美咲。」

「为什么啊!」

「你要是去了,校长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让樱花庄的立场变更糟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在搞清楚事情之前,你就乖一点吧。」

「咦~~」

美咲虽然感到不满,不过看来至少是打消了现在就飞奔出去的念头。她噘着嘴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身体。这时她突然又露出了满脸灿烂的笑容。

「那么,来召开樱花庄会议吧!第一次樱花庄防卫战线即将揭幕了!」

「在这之前,我先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因为空太与仁目光对上,于是他代表大家响应。

「先不管要毕业的我跟美咲,空太你们无所谓吗?这可是能回到一般宿舍的难得机会喔?」

「那当然是……」

正要说出无所谓的时候,仁罕见地先插话了。

「一般宿舍不但建筑物漂亮,也不用烦恼间隙吹进来的风,房门也不会掉下来,用餐也有餐厅的大婶帮忙准备好。跟樱花庄相比,可说是尽善尽美。当然,这么一来也会有更多自己的时间啰?以空太来说,少了烦人的杂事,多出来的时间就可以用在草拟企画或学习计算机程序。」

实在是确切的意见。况且,虽然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不过要是回到一般宿舍,被其他学生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情况也会减少吧。

「不要感情用事,要连这些事都仔细思考之后,再决定会比较好吧?」

「我……」

空太虽然想将想法说出口,不过为了确认自己的情感,中途便紧闭双唇。刚刚才被仁说了不要感情用事。

他闭上眼睛,做了一下深呼吸。

与自己内心的想法对峙,也佯装冷静,把沸腾的情感冷却下来之后,缓缓地张开眼睛。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留在樱花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仁试探性问了。

「樱花庄确实是很破烂,而且还冬冷夏热。走廊的地板会发出吱嘎吱嘎不太妙的声音,偶尔还会豪迈地脱落。我的房门也确实很容易掉下来,门锁没有作用,毫无隐私可言。」

「而且雨天时,二楼还会漏水……」

七海如此补充。

还要列举其他的不方便就没完没了了。以前曾经发生过冬天时浴室却没热水的情况,夏天也发生过大黄蜂在阳台下筑巢,导致大家闹得天翻地覆。院子一没照顾,马上就会杂草丛生。在樱花庄有许多一般宿舍不会有的辛苦。

空太刚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好麻烦,一心想回到一般宿舍。甚至还在房间墙上贴着写有「目标!脱离樱花庄!」的纸。

不过,现在不同了。就连大家一起去附近的澡堂,都觉得很有趣而感到开心。虽然再也不想碰到了,不过想起与大黄蜂的激斗就忍不住想笑。除完草的院子里的BBQ味道,至今仍然忘不了,还想再尝试看看。

差不多是开始意识到美咲与仁即将毕业的时候了。对于一直以来视为理所当然的日常生活,空太开始觉得其实是非常珍贵而重要的时间。

「等我察觉到的时候……觉得麻烦的事全都变成了回忆。越是觉得麻烦的事、越觉得困扰的事,越是记得特别清楚。」

「嗯,没错。自从我来到樱花庄,日记本消耗得特别快。」

七海以温柔的声音表示赞同。

「如果现在樱花庄没了,总觉得就像那些重要的东西都不见似的……我不想那样。」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空太与青山同学的心情了。真白呢?」

被叫到的真白……似乎正在发呆。

「喂,椎名。」

「嗯?」

「你了解现在的状况吧?」

「我了解。」

「真的吗……」

实在是难以信任。

「如果是选择题,我一定可以答对。」

「你那根本就只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吧!」

「不要把我当笨蛋。」

「就在你说出什么选择题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把你当笨蛋了!」

真白看来有些不满的目光投射过来要求出题。

「四选一可以吗?」

「要二选一。」

「你根本就打算完全靠运气吧!算了!」

「樱花庄会不见吧。」

看来真白似乎有基本的理解。

「没错。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事吧?」

「从四月起就要在一般宿舍跟大家一起生活。」

「……咦?意外地很清楚嘛?」

不过话说回来,真白的态度未免太冷静了吧。

「我说那个,真白,一般宿舍是男女分开的,所以没办法让神田同学每天早上叫你起床、帮你准备衣服,也没办法帮你做饭了喔。」

「是这样吗?」

真白的视线笔直地望了过来。

「应该会变这样吧。女生宿舍男性止步,而男生宿舍女性止步。建筑物也是分开

的,所以一般宿舍可就没办法像樱花庄这样了。几乎等于大家都会分散。」

不过在那样的情况下,要由谁来照顾真白呢?要交给七海的话,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分散……」

真白很罕见地陷入思考。

「空太不在的话,我会很困扰。」

总觉得导出来的结论有些偏了。

「樱花庄比较好。」

不过,算了。看来真白似乎也理解了不希望樱花庄消失不见,总之就先这样吧。

「也就是说,真白也赞成。还剩下龙之介。」

龙之介本人忙碌地用笔电作业,根本就没在听。

「这次就真的要揭开第二次樱花庄防卫战线的序幕了!」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算了,龙之介就不管了。那么,空太,樱花庄会议的准备就拜托你了。」

仁还这样多事地乱丢工作过来。况且也不能就这样不管龙之介。

「为什么是我?」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站着,而且还充满干劲。」

「我不是因为这样才站着的!」

只是因为刚才紧抓着千寻,所以错过了坐下来的时机而已。

「算了,倒也无所谓。呃~~那么,我们来召开阻止拆除樱花庄的作战会议。有意见的人请举手。」

「毕竟是理事会决定的,所以会很棘手。」

仁手也没举,很快便脱口而出。

「是啊。」

确实如此。如果对手是理事会,光说服校长一个人无法解决问题吧。况且,就连理事会有哪些人,空太都还不太清楚。

「还有,刚刚三鹰学长所说,仿佛有些内幕的话也很让人在意。因为我也觉得真的太急迫了……如果有所谓真正的理由,我倒是很想知道。」

如此发言的人是七海。

就情感面上来说是如此,况且如果有其他理由,对空太等人来说也会比较好处理。无论空太他们怎么说没有危险,既然建筑物的老朽问题已经被视为一个问题,要推翻之前的言论会很困难。毕竟这是因为担心空太等人所做的决定。

「不过,真的是这样吗?」

仁把双手叠在头上,望着天花板。

「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假设有其他理由,而千寻却没对我们说,就表示有可能是她认为我们不要知道比较好。就一般的想法,如果是说出来也没问题的内容,那就没必要保持沉默吧?」

「这个……如果是正当的理由,说不定是这样没错。不管怎么说,现在这样的状态,实在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想听听能让人信服的理由。

「嗯,这我也有同感。这么一来,就轮到龙之介出场了吧?」

对于仁的发言,空太皱起眉头提出疑问。

「如果查看理事会的会议纪录,上面应该会有我们想知道的真正理由。」

仁干脆地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这、这是不行的,三鹰学长!这是犯罪。你刚刚不是才要上井草学姐别惹出问题吗?」

七海慌张地介入阻止。

「没问题的,如果是龙之介,不会做出留下连接痕迹这种蠢事的。」

「谁在担心那种事了!」

「哎呀哎呀,来到樱花庄这么久了,青山同学正经的个性还是没变呢。」

「我倒觉得这样很平常。」

而话题人物龙之介本人,则是一句话也没说,轻快地操作连接无线网络的笔电。

「话说,赤坂从刚才开始就在做什么?」

如果没看错,屏幕上所显示的应该是租屋的讯息。

「正在想要搬去哪里。」

「为什么啊……」

「一般宿舍是两人房,太狭窄。要把现在我房间里的计算机或开发器材、服务器之类的东西搬进去,百分之百是不可能的。原本我会来樱花庄的理由就是这个。」

「那又为什么会变成是在找出租的房子啊。」

「神田,你没在听千石老师说话吗?还是你听是听了却没办法理解?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龙之介带着怜悯的目光望过来。

「你才是吧!」

「真没礼貌。」

「为什么会是以樱花庄被拆除为前提啊!就算樱花庄没了,你也无所谓吗!」

「真是个蠢问题。没有什么好或不好的。今年樱花庄即将被拆除,这就是一切。」

「所以现在大家才要讨论该怎么办不是吗?」

「这只是在浪费时间。我不认为有可以推翻理事会决议的实际方法。」

「那是……」

确实如此,目前并没有什么好主意。

「……」

沉重的寂静笼罩着饭厅。

「只有一个……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慎重选择措词开口的人是七海。她从运动外套内袋拿出学生手册,翻开后面的页面,放在餐桌中央让大家看清楚。然后,她用手指着其中一条校规。

上面写着……

——对于学校方面的决定,本校学生如有三分之二以上同意即有权提出异议。

「这个,也就是说……」

「如果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以上的学生连署,就能推翻理事会的决议,让他们放弃拆除樱花庄。」

仁回答了空太的疑问。

「就是这个啦,小七海!」

美咲从旁边来了一记大大的拥抱,漂亮地击中了七海。没能挡下来的七海发出「呀啊啊」的惨叫声,从椅子上跌落,被扑倒在地上。

餐桌底下传来这样的声音。

「等一下,上井草学姐!你干嘛摸我的胸部!」

「因为山就在这里啊!」

「要说山的话,就摸你自己的!不对,算、算了,请快放开我!」

「既然说算了,那就无所谓啰~~!」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不要……」

「喔喔,小七海,好色啊!」

「真不愧是青山同学啊,竟然记得这种校规。」

即使在染了些微粉红色的空气当中,仁还是一派泰然地继续聊着主题。

「刚入学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被告知要把学生手册全部看过吧。」

好不容易逃离美咲的七海,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她仿佛受到台风直击,就各种意义而言都感到疲累不堪。

「会遵守这种叮咛的,大概只有青山同学吧?啊,前学生会长也会遵守就是了……」

仁中途开始如此自言自语。

「蠢毙了。」

说出这句话的,是持续物色租屋讯息的龙之介。

「哪里蠢了?」

整理好仪容的七海,以一脸不高兴的表情看着龙之介。

「我说的是『我不认为有实际方法』。绑马尾的意见哪有实际的要素?水高的学生总人数超过一千人喔。也就是说,算起来需要约七百人的连署。」

「有可能啊。」

对于空太的发言,七海深深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龙之介只是越觉得麻烦而已。

「听了数字还是无法理解的话,那我就改用比例来说明。全校学生的三分之二,意味着一、二年级的所有人。」

「这我知道。」

「现在三年级生是自由到校,所以我说的几乎是学校里的所有成员喔?冷静地想想吧。」

「……就算是这样,可能性也不是零吧。」

如果没有其他有效的方法,也只能把一线希望寄托在连署活动上。总不能因为觉得困难就轻易放弃了。

「神田你所说的,只是毫无根据的毅力论而已。我可没有闲到可以把时间浪费在那种可能性极低的方法上。」

「难道就因为这样,要什么也不做就放弃了吗?」

「神田,你脑袋冷静点,你现在的时间应该比我还要宝贵。资格审查会的准备无所谓了吗?」

「……」

空太瞬间为之语塞。被戳到痛处了。

「……那个,当然是非做不可。」

「你要是烦这些多余的杂事而失败了,可不关我的事。」

「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资格审查会很重要,所以要我赶快接受樱花庄要被拆除的事实,然后放弃吗?」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说的。有闲工夫去抵抗已经决定的事,还不如把时间跟劳力花费在改善已决定的事要来得更有效率,丝毫不会浪费。」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都说成这样了,你却还无法理解,真是叫人吃惊啊。神田你太小看那间公司的资格审查会了。」

「才没那回事。」

「即使在业界,那间公司也是以审议提问严格出了名。听说在内部还被称做『DA会』。」

「这我听藤泽先生说过了。」

「那你应该也知道吧?『D』是指『DEAD』,『A』指的是『ALIVE』。」

所谓的资格审查会议,正是决定企画生死的会议。通过的话,就能保证企画化,如果是出现相反的结论……DEAD。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企画到此为止。

而实际上通过资格审查会得以企画化的案子,似乎不到全部的一成。

「在神田连署的期间,其他参加者们则为了通过审查会而不断准备,花费时间与劳力。眼前有这样的对手,神田还指望只用闲暇时间准备的企画能被企画化吗?你还真是傲慢。」

「我没有这样想!」

资格审查会的准备也要全力以赴,就跟之前一样……

「如果你是认真的,是不是该有除此之外所有一切都豁出去的觉悟呢?」

龙之介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看了真白一眼。

其中的含义,空太再清楚不过,龙之介所指的是「眼前就有个范本吧」。只以画画为优先生存至今的真白,虽然现在已经由画画转变为漫画,但本质上并没有改变。尽全力在最重要的事情上,这才是把其他一切都豁出去。

真白心中存在着画漫画这件事,不会动摇,贯彻始终的生存方式,如同龙之介所说,对空太而言是最好的范本。空太一直以来都想和真白一样。只是,现在的空太又如何呢?是否做到了只选择其一而贯彻始终呢?

自己的将来与樱花庄的未来——把这两个放在天秤上,选择其中一个,并不是容易的事。两边都很重要,都是最重要的。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

「……」

龙之介丢下无法回话的空太,静静地站起身,阖上笔电后回到房间去。

不论是真白、七海、美咲或仁,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种事我也知道婀!」

空太用拳头敲了下餐桌,过了一会儿痛楚才逐渐冒出来。

「我说啊,空太。」

「什么事?」

空太抬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仁认真的眼神。

「你不要参加连署活动了。」

面对仁意想不到的发言,空太心脏因为惊愕而大大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拒绝的疏离感开始紧缚全身。

空太甩开这种压力,在下一瞬间以强而有力的意识响应:

「不,我要参加!」

「这样好吗?如果以空太的状况来说,我赞成龙之介的意见。」

「我会连学弟的份一起连署的,你大可放心喔!」

「不,我也要做。我想参加。」

空太再次一字一句清楚地宣言,仿佛要对在场所有人——仁、美咲、七海、真白四人传达自己的想法。

「因为就这样下去实在太令人不甘心了。」

「对于樱花庄要被拆除觉得不甘心?」

如此确认的人是七海。

「有一半是。」

「另外一半是?」

「赤坂所说的话大概是对的。虽然很正确,但我却没办法喜欢那样的思考方式,所以想用别的方法做出结果。」

「既然这样,你一定要通过资格审查会喔?」

「好的。」

「绝对要合格!一定要阻止樱花庄被拆除喔,学弟!」

空太对美咲用力点点头。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嗯,明天一早就要赶快开始樱花庄防卫战了!学弟!要早起啰!」

「我拜托你,请不要三点就把我叫醒。」

「这样啊,那么就两点半啰——」

「当然不行啦!那根本就还是晚上!」

隔天,早上五点就被美咲挖起来的空太,在一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六点,穿过了水高的校门。早晨的学校几乎没有人,明明是熟悉的学校,感觉却像其他地方一样。

换上室内鞋,空太、真白、七海、仁和美咲等人结伴而行,首先来到了校长室。

拦截到坚持每天早上都要比任何人早到校的校长,首先必须取得连署活动的许可。

空太最后一次进校长室,已经是被流放到樱花庄的时候,不过现在却觉得校长室比记忆中要来得狭窄。

空太告知来意后,校长明显露出不愿意的表情。

「你们想进行连署活动?」

「能够给予许可吗?」

「……」

校长之所以会皱起眉头,当然是因为不想许可吧。而他看起来有些惊讶的样子,也许是没想到空太等人会用连署活动这样的正面攻击来抗议。

「不过,这件事已经经过理事会的同意了。」

校长以稳重的口吻温和地拒绝。

接着,仁若无其事地回嘴反击:

「因为校规写着只要提出申请,不管是谁都能进行连署活动,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吧?」

直不愧是仁。

校长理所当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看着空太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说:「违反那么多校规的你们,竟然拿校规当挡箭牌吗?」

即使如此,校长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在连署活动申请书上盖了认可章。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校长大概认为空太他们不可能收集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连署,或者是觉得这样总比贸然反对而引起更麻烦的行动要来得好。

「虽然我没办法支持你们,不过你们就好好加油吧。」

空太等人准备离开时,校长已经恢复能如此说话的从容。

离开校长室的空太等人立刻锁定上学时间,开始连署活动。

他们站在入口大声喊着:

「请协助连署反对拆除樱花庄。」

这样的情况在班会时间开始前持续了约三十分钟。虽说快要三月了,但早上还是很冷,呼出来的气息也是白色的。

因为只是一直站着,结束时全身已经冷到骨子里,双手冻僵,耳朵几乎没了知觉。

「欸,空太。」

「干嘛?」

「我的耳朵还在吗?」

「虽然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问这种可怕的问题!」

这样辛苦进行的首次连署活动,结果只能说是惨败。

收集到的连署只有三人。一个是美咲的朋友——三年级的姬宫沙织,剩下的两人则是与七海交情很好的高崎茧与本庄弥生。

也就是自家票。

有种面临严苛现实的感觉。

比较大的问题是,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知道目前樱花庄的处境。连署活动的意义完全无法传达出去,所以未被认知。即使说明了,也表达不出危机感。就非当事者的一般学生来看,樱花庄会如何根本就无关紧要——总觉得能够清晰感受到这样的气氛。

再加上樱花庄被称为问题学生的巢穴而恶名昭彰,感觉上有种不想与樱花庄成员扯上关系的意识在作祟。因此也有很多在远处观望空太等人、窃窃私语的学生。

「最大的问题是不感兴趣,其次是樱花庄的评价太差了吧。」

回顾早上的成果,仁如此冷静地分析。

「看来需要稍微研究一下做法比较好。」

不是从零开始,根本就是从负数开始的起跑点。

基于这样的结果,空太一早就没什么精神,上午的课堂上始终沉浸在忧郁的情绪中。

一到午休时间,斜后方的座位传来声音。

「收集到连署了吗?」

是龙之介。他正拿着午餐整颗西红柿大口咬着。桌上不见课本与笔记用具的影子,只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脚边的电源线一直延伸到墙壁。

「收集到三个人。」

受到昨天两人意见不合的影响,空太依然脸朝向前,态度有些冷淡地回答。

「真是了不起的成果啊。」

「有意见的话就帮忙啊。」

空太转过头去,龙之介从书包里拿出平板计算机,向空太递过去。

「这是什么啊?」

「闭上嘴,看就是了。」

空太照他说的收下来后,视线落在屏幕上,上头显示某文本文件。空太疑惑着是什么东西的档案,看了开头,上面如此写着——

——「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理事会会议纪录」。

「这个是!」

空太抬起头来,

龙之介正在操作笔电,目光已经不在空太身上。

「如你所见,是理事会的会议纪录。」

「你是怎么拿到……」

不,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龙之介绝对是骇进了学校的服务器。

「你昨天明明还说是在浪费时间,结果还是做了啊。」

在旁边听到对话的七海插嘴。

「别误会了。只是刚好拿来测试女仆的性能而已。」

「谢啦,赤坂!」

「我都说了只是拿来做女仆的测试……」

龙之介与空太目光对上,有些不自在地把视线移回屏幕上。

「不过,没关系吗?」

「当然不会有问题。中间经过了几个国外服务器才入侵的。就算查出有连接的痕迹,也不可能追踪得到。」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的『没关系』。」

「不然又是什么?」

「反正说了应该也没用,还是算了。」

七海大概是想说「就身为一个人而言,做这种事没关系吗?」不过,对认为只要不被发现就表示这件事不存在的龙之介来说,是不可能会理解的。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话,绑马尾的。害我浪费了三十秒的宝贵时间。」

「真要说起来,还不是赤坂同学……」

似乎要开始争吵了,不过空太没心思去阻止。

随着阅读理事会的会议纪录,外围的声音逐渐进不了耳朵里。

空太的视线首先紧盯着的,是业者对樱花庄老朽程度的调查报告。

——考虑安全的问题,建议五年内撤离居民并拆除。

「这个……意思是说不用现在立刻搬走也没问题吧。」

因为就数据看起来,还有五年的期限。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拆除樱花庄……」

空太嘴里提出疑问,继续读着理事会的会议纪录,上面有了答案。

「不会吧……」

写在数据下方的,正是决定拆除樱花庄的真正理由。

「神田同学?」

空太看完之后,把平板计算机递给七海。七海即使有些困惑,还是以不太熟练的手势移动画面。她看着会议纪录,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就像会议纪录上写的,建筑物老朽程度不过是表面上的借口而已。」

没错,拆除樱花庄另有真正的理由。

在会议纪录中,这位当事者的姓名出现了许多次。

是个熟悉的名字。

——椎名真白。

「这么一来就清楚了吧。」

龙之介只是口气平淡地说道。

「椎名画画的才能可说是世界的财产。所以,对于把这个才能消费在漫画这种无聊娱乐上,理事会产生了危机感。幸亏在日本对于天才画家『椎名真白』的认知度很低,所以目前还未被视为问题。但是,未来椎名画漫画的事如果广为世间所知,被报导成水明艺术大学附属高等学校毁了天才画家的可能性就很高。如果出现这样的报导,就教育机关而言,大概会受到致命性的伤害。当然,也会发展成理事会成员的责任问题。所以决定拆除被视为对椎名产生不良影响的樱花庄。这件事要在被社会大众知道之前处理掉……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龙之介打从心底觉得无聊的样子,叹了口气。

「表面上以建筑物老朽做为理由,大概是为了稳当地处理事情。如果搬出椎名,就会被周遭发现,这件事是出于考虑明哲保身所做的决定。真是愚蠢的一群人。在做多余的事之前,还不如先强化服务器的信息安全。实在是没救了。」

「等一下!椎名会成为漫画家,跟樱花庄根本就没有关系啊!」

原本真白就是为了成为漫画家才从英国回来的。因果完全搞错了。

「就算神田所说的是事实,在这种时候,已经跟事实无关了。重点是理事会成员怎么想。」

「我去向校长好好说明清楚!」

空太正要站起身,龙之介就出声制止。

「别那么做。」

「为什么啊!」

「如果我是校长,会问怒气冲冲闯进来说出椎名这件事的神田:『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

「你不会打算回答『骇进学校的服务器,看了理事会会议纪录』吧?」

「要是说了这种话,立场会变更糟糕吧。」

一脸担心的七海安抚空太。

「……这我知道。」

空太紧咬牙根,拼命忍住想冲出去的心情。

昨天,仁也阻止了干劲十足想去说服校长的美咲。他曾说过现在不要引起额外的问题……也讨论过并决定这次要正面迎击——那就是连署活动。

「而且,就算神田不去说,关于椎名成为漫画家与樱花庄的存在没有因果关系这种事,千石老师应该已经向理事会说明过了。」

龙之介依然保持冷静。

「虽然觉得不甘心,不过我觉得就像赤坂同学所说的。看了会议纪录,就觉得之所以会在这个时期决定拆除,应该是老师帮我们说服理事会的吧。毕竟从去年的11月底,理事会的会议纪录就开始记载有关樱花庄的事。」

这个日期,正好与真白开始在少女漫画杂志上连载漫画的时期重叠。应该不是偶然。

许多事都说得通了,也能理解千寻之前像在隐瞒什么事的样子。因为拆除的理由在真白身上,所以千寻才会保持缄默。

「可是,这样实在太奇怪了吧!」

「在这世界上,奇怪的事情多得是。因为这世上满满都是对于『自己的思考绝对是正确的』感到深信不疑的人。而且,这些人又尤其握有事情的决定权。」

「赤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冷静啊!」

「不保持冷静的话,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且,你多少该觉得高兴吧?」

「这种情况下,哪里有值得高兴的事啊!」

「我们知道了理事会的真心话。只要反过来做,自然就能导出让樱花庄存续下去的方法。」

「……」

用不着龙之介说,空太也察觉到了。确实存在一个留下樱花庄的方法。看到理事会会议纪录的瞬间,在沸腾的脑袋里,浮现了这个方法。因为理由在真白身上……

「既然会保持沉默,就表示神田跟绑马尾的都发现了吧。」

「那种事当然不行!」

七海首先因情感驱使而如此反驳。不过,龙之介的表情还是没变,只是把也浮现在空太脑中的方法淡然说出口。

「不用专程去收集连署,只要椎名离开樱花庄就解决了。」

「闭嘴!」

情绪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理事会的那些人,期望椎名的才能以他们认为『正确的形式』获得发挥,误以为樱花庄是阻碍。这反而是好机会吧。」

「我都叫你闭嘴了!」

空太无意识伸出去的手,抓住了龙之介的前襟。

「等一下,神田同学。」

周围开始骚动,引起别人的注目。同班同学们的视线令人感觉刺痛。

「神田如果对椎名感到难以启齿,就由我来说。」

「绝对不准说!」

「真是难以理解啊。眼前明明就有一个确切的方法,为什么要放弃它?我昨天也说过了,神田你应该还有其他该做的事。只要解决一个问题,你就能把那些时间用在准备资格审查会上。」

「赤坂你才是,为什么会那么想啊?」

「这是最确实的选项。」

「那么一来,不就没意义了吗!」

「有意义。樱花庄得以留下,神田也从问题中获得解放。这不就够了吗?除此之外,你还希望什么?」

「应该存在的人却不见了,这是哪门子的樱花庄啊!」

「……」

龙之介露出同情的眼神。

「我不想少了任何一个人。不管是椎名、青山、美咲学姐、仁学长、千寻老师……当然还有赤坂,我都希望你们留在樱花庄。因为你们是重要的伙伴。」

龙之介的眼神看来有些惊讶。也许只是多心了。

「那么,我问你……」

龙之介有些欲言又止。

「干嘛啊?」

「神田你所谓重要的伙伴,是拆了一个建筑物就会消失那样脆弱的东西吗?」

「不是。」

「那种表面上的关系,不管怎样都会马上消失吧。」

「我都说不是了。」

「既然不是,那么不管是樱花庄消失或

谁离开樱花庄,应该都没有关系。不管是谁搬到哪里住,也都没有问题。」

「……」

「况且,就理论来思考,我实在不认为不告诉当事者真相,会是符合神田所说的什么『伙伴』的选项。」

对于无懈可击的反驳,空太一时语塞。要讲道理的话,绝对赢不了龙之介。空太明知道这一点,回过神来却已经以龙之介的步调进行对话。

抓住前襟的手失去力气,垂然落下。

「况且,即使真的保住了樱花庄,明年度还是会少一半的人喔。」

「那当然是因为美咲学姐与仁学长要毕业了,所以也没办法……」

不过,还有一个人是谁?既然是龙之介,就不会用半数来表现三分之二。

「赤坂同学该不会打算搬出去吧?」

「唉。」

对于七海的提问,龙之介发出了极度失望的叹气。

「这里也有个笨蛋啊。」

「什么!你说什么!」

「会离开的人是你。绑马尾的。」

「咦?」

「咦!」

空太与七海同时发出惊愕的声音。

「要是通过甄选,你应该就会正式隶属于声优事务所。」

「是啊。」

「这么一来,下学期就跟这学期不同,可以减轻训练班课程学费部分的经济负担。虽然突然要你以声音的工作为生会有困难,但光是靠打工应该就足以供应你的生活费。」

「……」

「所以学校方面就没有理由把绑马尾的放在樱花庄。也就是说,绑马尾的会被许可回到一般宿舍。」

「……」

七海仿佛在忍耐什么似的咬着下唇,这正是已经理解龙之介说的话的证据。

反过来说……虽然不愿意去想,不过即使七海在甄选会落选了,空太认为她可能也不会留在樱花庄。

因为七海的父亲要求她,如果落选了就要回到大阪。当然,如果回到大阪,也就不会留在樱花庄。

如果七海落选了却选择留在水高,搞不好能继续住在樱花庄里。不过空太不愿意想象这样的未来。他希望七海能通过甄选,所以不想做其他的想象。不过,如果七海通过了,确实就没有留在樱花庄的理由。

「你别搞错了,绑马尾的。樱花庄可不是靠自己的意愿就可以继续住的。这里是问题学生被流放的地方。没问题的话,当然就无法继续待下去。」

「……」

「如果你没考虑到这点,就把它考虑进去之后,再思考未来要怎么做吧。半吊子最后还是会四分五裂。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大家一起搬到一般宿舍,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项。我有说错吗?」

「……」

之所以会无话可反驳,正因为就如同龙之介所说的。

「拆除樱花庄、三年级生毕业、绑马尾的离开。剩下的时间很短,以老掉牙的说法,我认为与其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连署活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还不如专心创造回忆,对神田你们来说才是比较有用的。」

脑袋里一片混沌。光是面对樱花庄的拆除问题,头脑就快爆炸了,现在又提到明年度七海会离开的事,已经搞不清楚到底要保护什么了。最重要的是,内心单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就像我刚才说的,有方法能留下樱花庄。」

龙之介仿佛再度叮嘱般出声了。

「别说了!」

「如果把椎名离开做为条件,就可能说服理事会。」

「我都叫你不要说了!」

「不管神田如何否定,拆除樱花庄的原因在于椎名身上,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只有这点是无可改变的。」

自己虽然很清楚,却不可能接受,只觉得那是大人的道理,是大人的自私自利。真白的才能明明只属于真白,真白的努力只属于她自己。将结合这些的热情投注在漫画上,也是真白个人的选择,仅属于真白的权利,不是为了某人方便,或为了谁的明哲保身就可以被扭曲的问题。

真白至今所累积的东西,并不是不了解真白的人们可以依自己自私的情感去介入的次元。真白的存在,没有让他人打如意算盘的余地。

对空太而言理所当然的这些事,有人并不明白。这实在让人受不了,忍不住感到愤慨:「为什么连这种事都不懂呢?」

「啊。」

瞬间将视线移向走廊的七海,察觉到了什么。

「真白。」

听到这个名字,空太也把视线移向门口。

站在门口的真白,无声无息地走进教室。

「你……听到刚刚的对话了吗?」

空太好不容易挤出沙哑的声音。

「空太。」

被叫了名字的这一瞬间,空太全身窜过紧张的电流。真白听了刚才的话,究竟会怎么想呢?

会有什么感觉呢?

空太在说话之前,心脏扑通跳动到感觉痛楚的程度。不过,不可思议的,空太没有把视线别开。他无法逃避,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把他紧紧绑在真白身上。

「空太,笔记本。」

「咦?」

对于完全意料之外的发言,空太感到不知所措。

「笔记本。」

她到底在说什么呢?

正这么想的时候,发现真白背后有个女学生的身影,个子娇小,比真白矮了半个头。长发扎成低马尾在后脑勺分成两边,用橡皮筋固定。视线一对上,她便随和地露出笑容,行礼致意。

「这是哪位?」

「志穗。」

「你那直呼全人类名字的习惯,就不能改一下吗?太突然了,连志穗同学也吓一跳喔。」

「没那回事。」

「不、不,明明就有吧。你仔细看看她!」

被称为志穗的女学生嘴巴僵硬维持在「咦」的形状。

「总之,要保持适当距离使用敬称啦……像是『某某同学』、『某某学妹』或『某某学弟』之类的,你知道吗?」

「不要把我当笨蛋,有的对象我也是会加敬称的。」

「喔,那到底是谁?」

从来没听过。

「泰式酸辣汤(注:Tom yum goong,语尾音似日文的「学弟」)。」

「那根本就是汤吧!」

在这期间,被晾在一旁的名叫志穗的少女,以茫然的表情看着空太与真白。

不过,很快便抖动肩膀笑了出来。虽然似乎拼了命想忍耐,不过不太顺利。

「原来椎名同学是会开玩笑的人啊。」

刚刚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不过要说明似乎很麻烦,空太便暧昧地笑了笑瞒混过去。

「不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真白却一脸认真地逼近志穗。志穗大概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发出更大的笑声。

「话说回来,椎名,你过来做什么?」

想起目的的真白再度转向空太。

「她说愿意帮我们写名字。」

「咦?」

空太发出蕴含着惊讶的疑问声。

「名字,写在笔记本上。」

「啊,喔喔。」

空太终于理解真白是指连署的笔记本。

他从书包里拿出来,在桌上摊开。

「在这里写下年级跟姓名。」

志穗依指示用圆圆的笔迹写下全名「深谷志穗」、美术科二年级。终于收集到第四个人了。

「这样可以吗?」

「嗯,谢谢……不过,为什么?」

「椎名同学拜托我的。一进教室就突然跑来找我,吓了我一跳。说是『请大家都要写』。」

「这样啊。话说,你有好好说明吗?」

「说明了。」

「真的吗?」

「说明了。」

空太仿佛要征求意见,视线朝向志穗。结果,志穗一脸有些困扰的表情坦白:

「虽然我一开始还很疑惑,不过后来仔细听了事情的原委,所以没问题。虽然还花了不少时间才总算理解。」

这实在不难想象。真白看起来似乎不擅长说明。不,一定是不擅长。而且她本人觉得已经传达给对方知道了,所以才更糟糕。

「那么,我先告辞了。连署活动请加油。」

志穗带着笑容摆出敬礼的姿势,接着便小跑步离开教室。

「还要多少?」

「嗯?」

「还要收集多少人?」

「……很多。差不多要把这一整本写满。」

真白翻着几乎

是纯白的笔记本。

「我知道了。」

未来还很长,让人觉得现在就是永远般那么漫长。

「我再去拜托别人。」

真白说着,准备走出教室。

空太反射性对着她的背影出声叫住她。

「椎名。」

「什么事?」

回过头的真白微微歪着头。

「不……」

有些话想对她说。想对她说理事会决定要拆除樱花庄的真正理由。刚才真白应该已经听到了。不过,一旦被真日清透的双眸凝视,还是会说不出话来。

「空太?」

应该要现在告诉她,这么做绝对比较好。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真白一定会被当成疙瘩。累积越多的隔阂,就越无法与真白视线相对。

心中这么想的空太,下定决心开口。

「你听到刚刚的对话了吧?」

「空太尿床的事?」

「什么时候有这种话题啦!」

「用因为家里面下雨的说词,企图瞒混过去。」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幼儿园时丢脸的故事啊!」

「明子说的。」

「可不可以不要直呼别人妈妈的名字!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们家爸妈要讲这种事啊!」

七海就站在旁边苦笑。看来似乎是回福冈老家时趁空太没注意,一起从妈妈那边听来的……

「不是这个啦……」

空太对于要继续说下去感到有些内疚,暂时将视线从真白身上别开。

「是樱花庄要被拆除的真正理由。」

即使如此,他还是清楚地说到最后。

「我听到了。」

话说回来,真白看来相当沉稳冷静。

「你没关系吗?」

「什么?」

是不在意吗?如果是真白,倒也不会觉得奇怪。

「……」

不,真的是如此吗?

应该不是。不可能不在意。不会有这种事,不可能有的。毕竟真白为了连署,说服同班同学还带到这里来。为了樱花庄……

真白也很珍惜樱花庄,虽然不会表现在表情或态度上,所以不太容易发现,但她是不可能不在意的。真白同样是人,不过是个高中二年级的女孩子,也会有所烦恼,也会陷入沉思而感到痛苦。因为空太从四月开始就跟她在一起,总是在身旁仔细看着她,所以不能以为这样表示没问题。擅自认为真白与大家不同而做了蠢事,这种失败的经验已经够多了。

「椎名可以待在樱花庄。」

「空太……」

「没问题的。」

「……嗯。」

真白直率地注视空太。

「我们绝对会连署成功,不会让他们拆掉樱花庄的。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嗯,我们一定要连署成功。」

七海抓住真白的手。

「空太、七海。」

老是烦恼于理由或原因也无济于事。现在该做的事不是思考,也不是烦恼。带着同班同学过来的真白,教会了自己这一点。

收集连署。总之就是去做,即使要一个一个去说服也要收集到。

为了让住在樱花庄的所有人不要感到后悔,守护樱花庄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空太缓缓环顾教室。刚才受到不少瞩目,所以跟几位同班同学目光对上了。同学们立刻别开视线,使得空太忍不住苦笑。不过,现在不是该卑躬屈膝的时候。

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有事要拜托大家。」

现在只能做这件事。虽然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人数是遥不可及的道路,但是不一步步往前的话,永远无法抵达终点。

「希望大家能提供协助。」

连署活动开始后,一星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几乎每天都选在上下课及午休时间进行活动,晚上则在樱花庄的饭厅报告经过及召开检讨会,然后想定明天的作战方式继续活动……以这样的循环忙碌到简直要人命。除了非常充实以外,同时也感觉时间流逝得很快。

从星期一到星期六收集到的连署,终于突破了百人。为了达到全校三分之二的学生人数,还需要的连署将近这个数字的七倍。

今天是二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也是二月最后的星期日。

以三月八日毕业典礼做为时间限制的话,实际上可以活动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星期而已。

时间完全不够。

这样已经算收集到很多了。光是在入口叫喊还不够,所以活动的第二天起,空太、七海、真白、美咲及仁便分开,在各班级收集。还向广播社提出想在中午时间广播,以及请校刊社采访。

虽然都有实质上的效果,却始终没有决定性的结果。

连空太也忍不住开始感到焦躁。

「我之前也提过,三月七日的资格审查会是社内会议,所以很遗憾,神田同学无法直接参加报告……」

「……」

能想到的都做了。

「因此,当天的报告将变成由我来进行……」

「……」

不过,完全不够。

「神田同学。」

「……」

要怎么做才能一口气增加连署呢?

「神田同学?」

「咦?啊,什、什么事?」

抬起头来,眼前是皱着眉头的藤泽和希。

「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呢。」

「不、不,没问题的。抱歉。」

这一天,空太正为了一星期后的资格审查会,与和希进行讨论。

「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除了资格审查会以外。」

「这个……」

一看到吞吞吐吐的空太,和希便轻快地从椅子上起身。

「稍微休息一下吧。」

「咦?不,可是……」

开始讨论才不到十分钟。

「为了做好工作,重新振作精神也是必要的。」

「……对不起。」

和希这么温和地说了,空太也只能道歉。

「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吗?」

「并不是什么值得向藤泽先生说的事……这样也无所谓吗?」

「是的。」

「其实是……」

空太选择措词,依时间顺序向和希说明樱花庄的现况突然决定要拆除樱花庄;为了推翻决议正在进行连署活动;完全无法收集到连署;以及要拆除樱花庄是因为宿舍生之一真白……

「原来如此,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没办法集中精神了。」

「对不起。」

「不过,说的也是。如果是这样,你要不要从资格审查会收手,现在就立刻回去?为了重要的樱花庄。」

「咦!」

「即使是这样,我也无所谓。」

不知道和希哪些话是说真的。不过,这种事一点也不重要。

「……那怎么行!」

不可能回去。虽然樱花庄的事很重要,但绝对不能浪费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知道投了多少次的企画,每当收到落选通知时,胸口便隐隐作痛……即使如此,还是不放弃地持续下去,好不容易才掌握到机会。空太自己最清楚其中的价值。

非常重要。资格审查会也很重要。空太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通过。

自己也觉得很矛盾,现在并没有立场说两边都很重要。是否能通过资格审查会,一定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不过就算如此,也没办法像龙之介所说的,为了自己的目标放弃樱花庄,选择资格审查会。一想到要放弃樱花庄,就觉得身体要被撕裂开来了。

反过来也是一样。现在不是光想着樱花庄,疏于准备资格审查会的时候。不但请和希利用休假陪自己讨论,况且在得到这个机会之前,也得到了樱花庄所有人的许多帮助。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我的说法有些坏心眼呢。」

在露出苦闷神情的空太眼前,和希放松表情。

「不过这么一来,神田同学也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完全搞不懂。空太处在黑暗之中,呼吸困难,身体紧紧受到束缚。

「处在这个与那个都非做不可的状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想抛下一切,逃离思考与烦恼。」

「……是的。」

「不过,要是在这里别开视线不去面对问题,真的逃跑了,就什么也解决不了

。只有那一瞬间心情会变轻松……但最后,等待自己的只有后悔。」

「是的。」

「我认为这是任何人的人生当中都会遇到的事。会有就算抱持着不舒畅的心情或焦躁,还是得一个接一个处理堆积如山问题的时期。而且更烦人的是,越是对自己重要的事,越是会接连好几个迎面来袭。所谓的命运,其实是很坏心眼的东西。」

和希大概是想起了什么,露出苦笑。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学生时代……我那时有喜欢的人。」

大概是指千寻吧。

移开视线的和希,眼里映着窗外广阔的商业区。

「大学快毕业时,我为了创立现在的公司到处奔走。实现目标就在眼前,每天都兴奋不已。虽然很忙碌,却觉得充实而快乐。」

「……」

「就在同时,我喜欢的人正为了目标而烦恼——应该坚持画画,或是成为美术老师……」

「……」

「她也曾找我讨论。不过,当时我没有余力陪她一起思考。」

「您没有烦恼过吗?」

和希只是暧昧地笑了笑。

「那个时候的我,深信选择最重要的东西,舍弃其他东西的人才成熟。那时也觉得自己的梦想有那样的价值。」

「难道不是吗?」

「我不否认。因为当时的选择,所以我现在才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实际上,必须把事物单纯化以0或1来思考。有时候这样断然的决定才会受到评价。不过,这样是否就是成熟,我现在则不这么认为。」

「那么,藤泽先生现在觉得什么样的人才成熟呢?」

「我的目标大概是成为对任何事都能保持柔软态度的人吧。」

「柔软态度吗?」

「就算碰撞到什么尖硬的东西,也能柔和地接受,并且反弹推翻的柔软度。我现在觉得,如果是同样坚硬的东西相互碰撞,彼此都会坏掉,但如果我是柔软的,就能不伤害自己与周遭了。不过,就创作者的立场而言,倒是希望自己永远是尖锐的。」

和希如此说着,刻意笑了。那是还带着赤子之心、令人印象深刻的笑容。

「我认为藤泽先生是非常和蔼可亲、身段柔软的人。」

「能够让你这么觉得,也许是我在这十年之间多少变得比较真诚了。」

「……」

「我个人认为,最不好的事就是没有下定决心。」

「决心……」

「选择其一也好,想两者并存也好,不管哪个都好。只要是仔细思考过自己想怎么做、该怎么做,之后抱持决心的结论就行了。」

「决心吗……」

「是的。然后,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一旦决定了就不再犹豫。相反的,最糟糕的就是什么都还没决定,就随波逐流到最后。就算幸运出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也完全没办法累积成自己的经验值;要是出现不好的结果,就一定会后悔。」

和希的话能够如此深入人心,大概是因为全都是基于亲身经验吧。

「不过,请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叫你不要烦恼喔?我反而是觉得,最好在许可的时间范围内好好烦恼个够。这是很重要的。就算很痛苦也该去烦恼。没有人能够不经烦恼就成长的,况且越是逃避也只是越觉得可怕而已。」

微笑的和希喝了口咖啡。大概是觉得苦,不禁皱了眉头。

「我决定了。」

和希用目光催促我做结论。

「我现在要集中精神在资格审查会的讨论上。所以,请继续吧。」

「那么,接下来要进入主题了。」

和希点点头,表情切换成工作模式。

与和希的讨论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

企画内容虽然整理好了,不过为了减少成本,缩小了规模,所以需要补充创意。话虽如此,和希也说了,就算用疲累的脑袋继续谈,效率也很差,因此几个该补强的地方就成为剩下这一星期的功课。

之后和希请空太吃饭。九点多,空太回到艺大前站。

长时间的讨论果然很累人,脑袋的疲劳也确实影响身体。要是没吃晚餐,说不定现在已经累趴了。

空太等待电车门打开,跟在前面身穿西装的男性之后来到月台。

他跨步走向剪票口。

这时,前一个车厢上走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后脑杓摇曳着漂亮的马尾。

「青山。」

空太从背后出声,七海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甩着马尾转过头来,与空太视线对上后,惊讶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神田同学。」

「是我有什么让你觉得不满的吗?」

七海无视空太的话,继续说道:

「神田同学也是现在才回来啊。」

「是啊。」

「原来是同一班电车啊。」

空太追上七海,两人并肩跨步走了出去。

不过不知为何,察觉到什么的七海跟空太稍微保持距离。

「我做了什么让青山讨厌的事吗?」

「……我刚刚上课流了汗。」

七海的口气听来有些闹别扭。

「我又不在意……」

空太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稍微在意了起来。从七海身上传来柑橘类的清爽香气。

「倒是有种很香的味道。」

「你、你在说啥!」

「好像酸酸甜甜、很美味的感觉。」

七海将距离越拉越开,或者该说是跑着逃开了。

「什么?等一下!」

「别过来,变态!」

空太被骂得很难听。

两人依然保持距离,空太跟在七海后面穿过剪票口。

来到商店街,七海虽然已经不再跑着逃开,却还是不愿意缩短三公尺的距离。

两人维持奇妙的距离,走在已结束营业,只剩下微弱街灯的寂寥红砖商店街。夜空挂着圆月,洒下温柔的光芒。

「那个……这样实在让人平静不下来,可以跟你并肩一起走吗?」

「你不会再讲奇怪的话了吧?」

「不会再讲了。」

「那就好。」

恢复成东京腔的七海勉强答应,靠近过来。

「训练班的课程到今天就结束了吧?」

「嗯,今天就上完了。」

「两年吗?」

「嗯。」

对话听来仿佛在仔细品味这段时间。

「两年吗?」

「为什么要讲两次?」

「没有啦,就觉得很漫长。」

「嗯,是很漫长吧。」

「训练班是两年就结束了吧?」

「是啊。」

之前听说过训练班的系统。不管是否通过决定隶属事务所的甄试,所有人都是两年毕业。

所以,似乎并没有「没办法隶属于事务所就在训练班多留一年。再挑战明年的甄试」这样的选项。

「真是干脆啊。要是在隶属事务所前,不管几年都能照本人的意思留在训练班不就好了?」

「说的也是。之前我也是这么觉得。」

「现在不一样了吗?」

「虽然没有不一样……不过,我最近觉得好像懂了为什么两年就结束。」

空太稍微想了一下。

「有时间限制,比较能专心投入……吗?」

「这也算是吧。不过集中在训练班的人,都是些就算没有这种理由也能专心投入的人。」

「嗯,说的也是。那么,又是为什么呢?」

「我认为那是让人放弃的一个契机。」

七海泰然自若地讲着出乎意料的话。

藏不住惊愕的空太,茫然张着嘴。

「训练班每年的名额有六十人,能够在两年后隶属事务所的只有其中的两、三个人而已。即使是被选上的这两、三个人,也不保证就能长久持续做声音的工作。能够成为人气声优的仅其中极少数,而这极少数人,人气也都几乎只是一时的便结束了。」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严苛呢。」

能够从训练班爬上事务所的,机率是二十或三十分之一。而且隶属事务所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接下来只能凭实力获得工作。

「因为拼了命努力朝向梦想的时候,就会看不见这些现实。不对,说不定是不去看而已……」

想太多就会绑手绑脚。尤其是消极的要素,更是妨碍试图踏出的第一步。

空太听到这里

,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七海想说什么了。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让人想起这个现实,才会是两年结束的课程吗?」

「嗯。我觉得是『先暂时停下脚步,重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意思。如果不做个切割,时问只是拖拖拉拉地流逝,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

「真残酷啊。」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有意义吧。接下来,要继续到其他训练班上课、追逐梦想也可以,也有人稍微改变目标加入剧团……当然,也有人放弃了,这好像是最多人选择的。」

「这样啊。」

「在不行的时候,清楚地说出不行,也是种温柔。」

「是啊,要是明明没希望却还不负责任地说些要人加油的话,确实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严苛有时也是为人着想。只是就算这样,被说不行的时候还是会感到痛苦……

「我说那个啊……」

「嗯?」

「青山为什么想成为声优?」

「我没说过吗?」

「我没听说过。」

「不可以笑喔?」

「是那么有趣的原因吗?」

「你的回应好坏心眼,真讨厌。」

七海鼓胀着脸抗议。这是平常很少见的表情,像是在闹别扭,总觉得很可爱。

「我不会笑的,请告诉我。」

不知为何,七海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叹了口气。

要是在这时说些什么,可能就会扯开话题,所以空太决定什么也不说。

「在小学上国语课的时候,不是会被老师一个个点名起来朗读课本吗?」

「是啊。我很不擅长那个东西。」

实在没办法顺利地一边看着文章一边读出声音,无论如何就是会吞吞吐吐地卡住,很羡慕能念得很流畅的同班同学。

「我很喜欢那个。」

空太即使没见过,脑海中也已经浮现出挺直背脊、把课本笔直摆在眼前的七海的模样。

「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开始,我的朗读开始受到老师的称赞。老师夸我『青山同学,你有很好的声音呢』。因为我从没有过自己的哪个部分受到这种赞美的经验,所以真的很开心……心想说不定自己只有声音很特别,莫名地有了自信。」

「我倒是什么都没有被称赞过呢……」

七海暧昧地笑了笑。

「我想那就是原因吧。对于声音的工作有了兴趣,动画、电影配音、旁白、广播的音乐节目主持人、广告……一知道有这么多种,就逐渐变得热衷,也很常模仿呢。这时知道有声优训练班,所以就想挑战看看。」

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七海在最后加上了「很单纯吧」,轻轻笑了。

「不过父亲却反对啊?」

「嗯,而且还反对我离开老家,也反对我去训练班上课。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全部说出来,却完全被否定。」

「你这样还能从家里跑出来啊?」

「我觉得就是因为被反对,所以才会跑出来。」

「啥?」

「要是家人很干脆地赞成了,反过来想,说不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因为父亲说了『绝对不行』,所以我才会想『绝对要实现给你看』、『我绝对要离开老家』。要开始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这样的气势吧?」

「原来如此,搞不好就是这样。」

在这一点,反骨精神会成为巨大的原动力,要是生气发火了更是如此。越是不理性,身体意外地才会动起来。

「那么,说不定青山的父亲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会反对的喔。」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刚才还乎稳地说话的七海说得很干脆。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有些生气,大概是还没原谅父亲。

这时,对话稍微中断了。

「……」

「……」

走了一段路,彼此却什么也没说。

平常明明不会有这种情况,却也没有冒出新的话题。

两人走过炫目闪烁的路灯下。

空太看着笔直朝向前方行走的七海侧脸,忍不住觉得她跟自己正在想着同样的事。

「青山。」

「什么事?」

七海在旁边往上看着空太。

「关于四月以后的事。」

「果然是这件事啊。」

「就是这件事。」

「你刚刚说的话好像真白。」

七海轻声笑了。

接着仰望夜空说道:

「我原本以为毕业前都会待在樱花庄。」

空太也如此深信不疑。

「不过,就像赤坂同学说的吧。」

依然注视着远方的七海,似乎带着舒畅爽朗的表情。

「青山,你打算离开吗?」

七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出之前龙之介说过的话。

「樱花庄本来就不是想住就能住的地方。」

「这个,呃,是这样没错啦……不过那是赤坂的理论吧。」

「赤坂同学真的很爱讲道理呢。总是自以为是……不过,另一方面他讲的也没错,我对他最没辄了。」

难得看到七海这样形容别人。

同时,空太现在才察觉到今天的七海比较多话。这大概跟正在等待甄试结果有关,说不定也跟今天是为期两年的训练班课程最后一天有关。两者应该都有。不管是谁,在重要关头都会觉得感伤,并且想隐藏与平常不同的自己,变得跟平常不同。

「丽塔到底是喜欢赤坂同学的什么地方呢?」

「不就是喜欢他那爱讲道理、自以为是,另一方面说的话又都没错的这一点吧?」

「还是无法理解……」

七海轻轻笑了。

「不过多少也得感谢他就是了。」

「感谢赤坂?」

七海点点头。

「他让我想起了自己做选择是很重要的。不是被谁强迫,而是要自己决定该怎么做才行。」

「说的也是。」

今天也跟和希聊了这样的话题。在许可的时间内去烦恼、思考、理解,并且得到答案。他告诉空太这些事的重要性。

「所以,我决定去思考。」

这并不是空太期待听到的答案。不过,也有件事是确定的。七海对龙之介并不是只觉得愚蠢而一笑置之,而是认真看待并接受。也就是说,留在樱花庄或离开,这两者的可能性都有。

那空太就不该插嘴。思考的人是七海;烦恼的人是七海;决定的人也是七海。

「不管怎么说,首先还是得保护樱花庄才行。」

如果不这么做,七海就没有烦恼的理由了。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去面对。

「说的也是呢……这也是为了真白。」

「嗯?」

「你为什么露出觉得奇怪的表情啊?」

「不,没有啊。」

「虽然神田同学『负责照顾真白』,不过我也很担心真白喔?」

「这我知道啦。」

知道情况的美咲和仁,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

「如果我站在同样的立场,一定无法假装没事,会深深觉得樱花庄要被拆除是自己害的,仿佛就要被压垮了吧。」

「是啊。」

「要是樱花庄真的消失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能会一直耿耿于怀。这么一来,就没办法跟樱花庄的同伴们在一起了。被罪恶感影响,会变得难以面对大家吧……」

「我不会让事情变成那样的。」

「嗯。曾经那么快乐的日子,要是因为这样就变成不好的回忆,实在是让人受不了呢。」

「是啊。」

聊着这些话题的时候,两人已经来到了延伸至樱花庄的缓坡。一步步朝樱花庄前进。

今年开始动工的隔壁建地,大约一个月前完成了基础工程,现在骨架也加上了屋檐,逐渐看得出建筑物的雏形。二月即将结束,令人不禁感受到时光的流逝。

来到距离樱花庄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察觉门外有个人影。

想都不用想,光靠气息就能立刻发现是真白。她在月光照耀下,神秘地伫立着。

「那家伙在干什么?」

真白从道路另一侧看着樱花庄全貌。

七海一边靠近一边出声叫唤,真白便缓缓转过来。

「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啊?」

「在看樱花庄。」

「真希望你

能连原因一起说明。」

于是真白稍微思考了一下。

「因为想看?」

「原来没有特别的意义啊。」

对于这样的对话已经习惯了,不能什么都希望是有理由的。

真白再度茫然眺望着樱花庄。

「……」

不,说不定是有意义的。要是联署不成功,樱花庄就会消失。无论何时总是能够眺望的这幅景色,说不定将变成双手永远触碰不到的东西。

而且,真白知道。她知道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对了。」

真白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事,再度转向空太与七海。正想着是什么事的时候,真白无视空太的存在,向七海递出一封信。

「这个,寄来了。」

若无其事收下的七海,表情立刻变僵硬。不用问也知道原因;不用想也知道。因为稍微瞥见的信封上,写着声优事务所的名字。

甄选的结果通知单寄来了。

因为紧张,觉得肚子开始不舒服。明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从嘴里吐出气息,极大的压力涌上来。说是紧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是恐惧。

就连考试发榜都没有这么紧绷过,就算是「来做游戏吧」的提报也是如此。明明就不是自己的事……不,正因为不是自己的事,所以才无法顺利承受这个压力。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所以才感到恐惧,不知道会变怎样。

就在这样的空太眼前,七海一边吐气一边缓缓闭上眼睛。

「好。」

她小声呢喃,接着当场撕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折了三折的纸。

七海的视线扫过内容。

从刚才开始,心跳的激烈程度有增无减。明明不是自己审查的结果,空太全身却被看不见的力量完全束缚住。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在听到结果之前,可以的话真想逃离现场。不过,身体却不听使唤。

七海从通知单上抬起头,再度深呼吸般「呼~~」的吐了口气。

虽然试着思考其中的含意,却想不出答案。

「怎么样?」

空太忍受不了紧张,无意识地这么问了。

两人视线对上,七海放松脸上的表情,露出温柔的笑容。没有眼泪,所以这一瞬间,空太几乎要喊出「太好了」。

「没通过。」

七海接在笑容后的话语,让空太欢喜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

「……」

完全发不出声音。

「没有通过。」

七海又重复了一次。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

「骗人的吧……」

七海向愕然的空太递出通知单。

视线扫过通知单,上面写着不合格。并没有看错。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七海能以泰然的表情,站在空太面前呢?

映在七海眼里的空太,表情反而苦闷地皱在一起。

还以为她会哭。

本来以为如果是不合格的通知,七海一定会哭。

原本深信就算是在空太或真白面前,七海也一定会为自己大哭一场。

现实又是如何?

七海露出平稳的微笑。

「因为我能做的都做了。」

不是这样。

「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是不可能的。

「啊~~结束了呢。」

「不是吧!」

空太反射性大叫。

「神田同学?」

笑容终于从惊讶的七海脸上消失了。

「开什么玩笑!能做的都做了?没有遗憾了?对青山来说,成为声优不是能用这么简单的话就打发的事吧!」

「……」

看不清楚低着头的七海的表情。

「这两年,不可能是这么轻松简单的吧!」

「……」

看得出来七海紧咬着嘴唇。

「不用硬撑了。」

「……」

即使如此,七海还是没有出声。

「不用硬撑也没关系,想哭就尽管哭吧。没有人会笑你,现在不哭是不行的。」

低着头的七海肩膀颤抖着。以为她哭出来了,但却不是这样。

「我要硬撑。」

「为什么?」

「我当然要硬撑下去啊!」

紧咬牙根的七海,锐利的视线投向空太,蕴含了坚强的意志,绝对不会动摇……湿润的双眸反射街灯的光,闪闪发亮。但是,七海的眼泪没有落下,只是逐渐风干。

「为什么啊?」

「要是我现在哭了,一定会什么都没办法做。」

情绪汇集成言语,刺痛着空太的身体。

「现在樱花庄正处于可能会被拆除的状况,就连联署活动……我不想变成仿佛一切都无所谓而抛下不管……不想变成陷入悲惨的自己。」

七海一步也不打算退让。几乎可以沉痛地感受到她的心情。

「上井草学姐还有三鹰学长的毕业典礼,就在眼前了喔?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想带着笑容欢送他们离开!」

「青山。」

「要是现在哭了,这些事就全都泡汤了……」

「可是……」

让七海这么硬撑着欢送离开,即使是美咲与仁也不会开心吧。最重要的是,这对七海本身没有一点好处。

「我没问题的。」

这是不可能的。

「我没问题的。」

七海大概是感受到了空太的想法,再度这么强调。

「只到毕业典礼为止。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我就会用力地哭泣。我答应你。」

「……」

即使七海投以悲痛的心情,空太还是无法点头同意。毕业典礼在九天之后。还有九天。空太不能判断这时间究竟算长还是短。

「所以,我要拜托你。不要跟上井草学姐还有三鹰学长说这件事。真白也是。」

在空太回应之前,有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从樱花庄里逐渐靠近过来。脚步声很快来到附近,玄关门被用力打开。出现的人是美咲。不知为何,她竟然穿着熊的布偶装。

「你听我说喔,学弟!」

跟现场气氛不搭的开朗声音回荡着。

「我想到收集更多联署的好主意啰~~!名称就是『布偶装大作战!森林里的动物看到了!』喔!」

「……」

「咦?怎么了?」

毕竟美咲还是察觉到了现场紧张的气氛,只见她歪着头,大大的头套往右边松脱了。

「怎么这么没精神啊!」

现在应该让美咲知道比较好。关于七海的事……

「因此,从明天起,小真白跟小七海也一起来帮忙吧!我已经准备了很适合你们的东西了。」

美咲迅速拉起真白与七海的手,走进樱花庄里去。

途中,真白转头回望了一次,眼神看来似乎想诉说什么,不过却什么也没说。

空太最后也没能叫住美咲。

「……」

因为想发出来的声音早已沙哑而不成声。

「……我为什么……」

本来打算好好呼喊的,声音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拆除樱花庄已经确定了,也知道原因就在真白身上。资格审查会的准备渐入佳境,还有功课还没完成。联署活动不太顺利,与龙之介之间也有些别扭,从吵架那天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说过一句话,就连简讯或聊天室也没互动。

问题堆积如山,越积越高,堆到都看不见顶端了。再加上这次又是七海的甄试落选……明明不是让她硬撑逞强的时候。明知道不行,却无法动弹。

空太的双手,已经满是几乎无法承载的重物。

二月二十七日

这一天的樱花庄会议纪录上,刻划着几乎令人感到沉痛的心情。

——明天联署活动也要加油喔!书记·上井草美咲

——绝对!绝对要联署成功!然后以笑容迎接毕业典礼!追加·青山七海

——我会加油的。追加·椎名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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