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越光辉闪耀的日子

二月的最后一天。二十八日星期一,一早就是舒服辽阔的蓝天。柔和的阳光让人感受到春天的预兆,几乎不穿外套也无所谓,是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

以往缩着身子上学的水高学生,今天也稍微挺直了背脊。学校飘荡着某种清新舒爽的空气。

但是,空太的内心却一点也没放晴,从昨晚开始就覆盖着厚厚的云层。眼睛下方带着深深的黑眼圈,睡眠不足完全写在脸上。

即使好不容易撑过上午的课,下午却不断受到睡魔的猛烈攻击。

干脆就睡吧。

虽然不知道这么想过多少次了,但不可思议的,就算闭上眼睛、趴在桌上也睡不着。平常都能拿来当作摇篮曲的老师的声音,现在也完全不管用。就连破坏力超群的白山小春的现代国文课,也违反了空太的意识,完全撑过去了。

身体觉得不太对劲,就像感冒的前兆,恍恍惚惚觉得沉重,微微带点热度的感觉挥之不去。

虽说如此,就算用体温计量,实际上也没发烧。

真要说生病的话,那应该是心理的部分吧。

在痛苦中挣扎的心灵侵蚀着肉体。

昨晚,终于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六点前就被美咲叫醒,与其说有睡了,倒不如说只像是一段较长时间的眯眼而已。

脑袋莫名清晰。即使想睡觉,却没办法停下思考。脑中充满了有关七海的事。

结果,第六堂课结束为止,空太完全没办法睡。

就这样来到放学前的班会时间。

值日生七海喊着「起立」的口令。接着喊出「敬礼」,同班同学其中一人满不在乎地说着:「好,再见啦~~」

因为要扫地,大家把桌子全部往后方撤。

空太憋住今天不知道第几个呵欠,眼中渗满了眼泪。

「真是的,神田同学,你振作一点吧。」

坐在隔壁的七海,明显地鼓胀脸颊。

「联署也是为了真白吧。」

「啊,是啊……」

相对于吞吞吐吐的空太,七海的表情很开朗,眼神闪闪发亮。今早也观察了一下,不过七海的脸颊并没有泪水的痕迹。这两年来,就连玩乐的时间也豁出去了,目标是前往声优的道路。因为没通过甄选,这条道路也被阻断,而七海却没有哭泣。

不仅如此,她还有鞭策空太的余力。这么一来,立场完全颠倒了。

「我去拜托要开始社团活动的网球社联署啰。」

七海以跳跃般的脚步走出教室。,

那样自然的态度,在空太眼里看来却太明显了。这也难怪,因为七海在硬撑。但现在想说什么都太迟了。要说什么的话,昨天早就该说了。七海只能在昨天哭泣。

「真是难以理解。」

后面传来这样的声音。是正把笔电收进书包的龙之介。

「难以理解什么啊?」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神田跟绑马尾的,明明都知道道路前方是一片黑暗,为什么还偏偏要选择那条路?」

「那是因为……」

空太仿佛想争取思考的时间,自然地如此说出口。只是,根本不需要思考的时间,答案就在眼前,早就已经归纳出答案了。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道理。」

空太若无其事地吐露出心中突然浮现的话语。没错,不需要什么道理,有的只是感情。所以无关得失,选择了称不上聪明的选项,只是单纯强烈地想这么做。

「最不会白费力气的选项,不见得就是最想要的选项。」

「到时候受重伤的可是自己喔。」

「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自己也有自觉正在做蠢事。即使如此,有时还是没办法变聪明。

现在即使与完全持相反意见的龙之介对话,也不可思议地能平心静气了。大概是因为几乎没睡,所以精神正处于奇怪的状态。以现在来看反而正好。如果是现在,也能冷静与龙之介谈了。

「果然还是难以理解。」

「我说啊,赤坂。」

龙之介以视线表示「什么事」。

「你真的觉得没有樱花庄也无所谓吗?」

没有杂质的直接提问。

一瞬间,龙之介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我之前应该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有没有所谓的问题。」

「我正在问你的,就是这个问题。」

「……」

「我问的不是基于理论,而是你自己觉得如何。」

「我没有兴趣。」

从空太身上别开视线的龙之介如此说道,准备回家。

空太不放弃,对他的背影出声叫唤。

「我觉得能说得这么干脆的赤坂实在很厉害。」

龙之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能用理论去思考事情,并且照着采取行动真的很厉害。我觉得很羡慕。因为不管下定什么样的决心,都需要精力。」

「……」

「不过正因如此,所以我会觉得赤坂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即使完全不会显现在脸上,但像真白也会考虑许多事。思考、烦恼,并且感到痛苦。世界上绝对没有不是这样的人类。

「……」

龙之介什么也没说,只是站着。

「我一直想撇开道理什么的不谈,与赤坂聊聊感性的对话……应该说现在也想这么做。樱花庄的事是如此,还有其他所有事也是。」

「……」

「前阵子,因为我讲得不够清楚,所以可能没能好好让你了解。」

「……」

「如果你也是同样的心情,还是希望你也一起参加联署活动。之前你曾经说过吧?『剩下的时间很短暂,所以用来创造回忆还比较有建设性』。我认为这就是回忆,即使这个联署活动会成为樱花庄最后的回忆也无所谓。在这其中,有我、椎名、青山、仁学长与美咲学姐……如果也有赤坂,如果能跟樱花庄的大家在一起,这样也无所谓。」

「这还真是自私任性的说法啊。别把我拖下水。」

「我没打算强迫你。所以……所以说啊……」

这时,空太深呼吸了一下。接着,缓缓说出直率真诚的话语。

「我们正等着赤坂,因为你也是樱花庄重要的伙伴。」

「那才真是在浪费时间。」

龙之介回答完,便踩着与平时相同的脚步走出教室。空太并不想追上他,也没打算叫住他。

刚刚所说的就是一切了。

一直想说的话,刚刚都传达给他了.

所以,相信他并继续等下去。

因为相信他。

空太与龙之介聊完,为了避开还留在教室的同学令人不自在的视线,匆匆忙忙地走出教室。

先去接真白吧。

从开始联署以来,几乎每天班会时间一结束,真白就会自己出现在空太的教室说着:

「空太,要去收集了。」

并且展现出十足的干劲。但今天却还没出现。

空太想着大概是放学前的班会时间耽搁到了,并定向美术科教室。途中突然就和刚上楼梯的千寻碰个正着。

「喔!」

忍不住发出声音。

「你在害怕什么啊?」

微眯着眼的千寻完全就是一幅受不了的样子。

真希望她能多少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发生太多事,心里还没整理好,再加上被告知樱花庄即将被拆除以来,与千寻之间就飘荡着微妙的气氛,没有好好谈过话。

所以精神上会因为突然碰到而变得紊乱,这也无可奈何。

话虽如此,千寻倒是完全跟平常一样泰然自若。

「你来得正好。来,这个拿好。」

甚至还这么说着,把手上的大画架硬塞给空太。

「这是什么啊?」

「画架。你不知道吗?」

千寻露出打从心底把空太当笨蛋的眼神。这不是老师面对学生时该有的表情。

「我要问的是为什么要叫我拿啊!」

「因为很重啊。你有没有问题啊?」

「会不由分说就叫学生拿的老师,才有问题吧!」

「那么,就拜托你送到美术教室去了。」

完全没在听空太的抱怨。

「你自己拿去啦!」

「才不要呢。好麻烦。」

「麻烦我就没关系吗!」

「你的个性也很麻烦呢。真该教得更顺从一点的。」

「你马

上给我辞掉老师的工作!」

「啊~~你好吵啊。别那么小鼻子小眼睛的。你不是也要去美术教室吗?顺便嘛,顺便。」

「我要去的地方是美术科的教室。」

空太得意洋洋地如此果断宣言。

「现在真白是在美术教室喔。」

不过,千寻还击了一记必杀绝技。

「那么,你要去哪里呢?你有事要去真白不在的美术科教室吗?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去美术教室。」

「好啦,走吧。」

千寻立刻迈开脚步。

「你不跟上来的话,我就要丢下你不管了喔。」

「总觉得无法释怀啦!」

空太无可奈何,只好扛着画架追上千寻的背影。爬上楼梯前往三楼。途中彼此都没开口说话,有时会回到擦身而过的学生向千寻打招呼道再见。

千寻便会以受到学生喜爱又能干的老师形象,给予爽朗的回应:

「好,再见。」

「根本就是诈欺。」

「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请你偶尔也对我温柔一点吧。」

千寻露骨地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真的很恶心呢。」

「你怎么可以对学生说这种话!」

「就因为是对学生才这样说吧?要是对附近的路人这么说,对方会生气啊。」

「我也已经生气了!」

「我说啊,神田~~你吵吵闹闹的,不觉得很引人侧目吗?饶了我吧。」

「想求饶的明明就是我……」

真是没道理到了极点。空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两人来到连接本栋与别栋的走廊时,学生人数突然减少了,几乎听不到说话声,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主要是音乐科与美术科的学生实习才会使用别栋,所以一般学生不太会来到这里。

两人在走廊上前进的途中,千寻说道:

「真抱歉啊。」

「如果你真的这么觉得,至少也请帮忙一下吧。」

这个画架由一个人拿实在很重。

「我不是指让你拿东西这件事。」

千寻一边走着一边眺望窗外。感觉不像是在看什么,只是把视线朝向那边而已。

她的侧脸看来有些疲累。此时,空太才好像明白了千寻所说的「真抱歉啊」是指什么。

「老师在理事会上有为我们反对过拆除樱花庄的事吧?」

要是没有人反对,决议应该不会出现在二月下旬这种不自然的时间。

「不过,既然没办法说服理事会,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千寻自嘲地笑了。那是不常看到的成熟表情。

「不过,谢谢老师。」

「……理事会也是,他们并没有恶意。」

千寻的目光望向运动场上准备进行社团活动的棒球社。他们放置着一垒到三垒的垒包,接着画出菱形的白线。从校舍往外看,看得出画得有些歪斜。

「并不是讨厌你们。」

「您是指理事会吗?」

「没错,他们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们的价值观而已。」

「喔。」

「所以,他们只相信自己的价值观。认为拥有被世界认同的绘画才能的真白不应该画漫画,而是应该生存在绘画的世界,并且深信这才是真白的人生最好的选项。理事会也是以理事会的方式认真思考过。」

「……」

「他们真的在为真白担心,认真地为真白的未来着想。」

空太以前确实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为什么明明拥有世界认同的画家才能,真白却要以漫画家做为目标,从零开始呢……拥有充分的才能,为什么不以画家身分继续向前迈进就好了呢……

「可是……」

对真白而言,无关乎别人的价值观。不管理事会如何操错心,不管空太怎么想,她还是忠于自己,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向前迈进。

画出有趣的漫画——这对现在的真白而言,可以说是唯一的目标,全心全意为这件事献上一切。即使一边进行联署活动,这一点也没有改变,总是认真地面对漫画原稿,每天都画到很晚。

也多亏如此,她的作品将登上三月份发行的连载刊物封面及扉页彩页。

「像是把你们界定为问题学生而集中在樱花庄的价值观也是。因为与大多数人不一样,就在异于常人的人身上贴上标签,并因此感到安心。」

「虽然我并不否认我们是问题学生。」

事实上,空太因为养了七只猫,总不可能在一般宿舍与其他学生一起生活。曾经是无视门禁的外宿帝王仁也是如此,而外星人美咲甚至在樱花庄里都算是异类。龙之介的房间里设置了大型服务器,根本不像高中生的房间。异于常人这点,虽然多少有些差异,不过空太也不得不承认。

「嗯,当然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点是不值得赞许的。不过就我看来,异于常人的你们还比较像高中生。配合周遭、察言观色……光是努力不要太显眼,也只会感到呼吸困难吧?」

「老师……」

空太从来不知道千寻是这样看待自己跟其他人的。

然而,要不是这样,大概也没办法胜任樱花庄的监督老师。千寻之所以会采取放任主义,大概就是表示任由大家发挥吧。虽然空太想问这件事,不过还是没开口,因为要是问了,千寻一定会回答只是嫌麻烦而已。

「话题扯远了。刚刚说到哪里了?」

「请你自己好好记得吧。现在不是没喝酒吗?」

「什么啊?难道说神田你就记得?」

「讲到理事会没有恶意。」

「啊,对了。没想到你会记得,莫非你其实很认真?」

「因为是老师在讲话,当然会很认真听啊!」

千寻无视空太的抗议,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想三鹰应该已经发现了。关于我刚刚所说的理事会的想法。」

「仁学长吗?」

「与价值观不同的人对话是没有用的。反正不会有结论,所以才会采取跟你们不相衬的联署活动这种正面攻击吧?」

「不,我倒是没听仁学长说过什么……」

那一天……举行樱花庄会议的时候,长时间陷入沉思的仁的脸孔,浮现在空太脑海中。那时就是在想这件事吗?

空太不禁发出叹息。

「唉。」

「我说你啊,一边看着别人的脸一边叹气,实在是很没礼貌耶。」

整理目前为止的对话,总觉得千寻说的话才压倒性地没礼貌。空太咽下想抱怨的牢骚,要是又说些没必要的话,话题又会扯远了。

「我在一年后有办法变得像仁学长那样吗?」

明明只差一个年级,仁无论是想法或行为举止都很成熟。

「交六个女朋友这么机灵的事,你是绝对学不来的。」

「我根本就不想学这一点~」

「反正你大概连一个也交不到吧?」

「可不可以请您不要故意讲出早就知道的事!」

「那么,你要把那个放在美术教室喔。」

千寻突然改变话题,准备离开。

「给我等一下,老师!」

「干嘛啊?学生。」

正打算折返的千寻,嫌麻烦似的回过头来。

「现在可是学生还在商量烦恼的时候耶!」

「那种事就自己解决吧。」

「太过分了!」

「那么,你是你,三鹰是三鹰,这样可以了吗?」

千寻的口气听来满不在乎。

「明明是鼓励的话,为什么会因为说法不同就变得这么让人难过啊!」

「好、好,这么想要我帮忙,就只送你这句话。」

「这次真的拜托您了喔?」

千寻违背了空太真挚的愿望,边打呵欠边发出声音。

「如果你能仔细观察三鹰好的一面,并且定出一年后想变成那样的目标,我想你应该就没问题了。光是知道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给你满分了。」

听到出乎意料认真的话,空太有些惊慌失措。

「谢、谢谢老师。」

「你应该表达更多的感谢。」

「就凭您这一句话,感谢的心情都快烟消云散了。」

「啊,对了。」这时,千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神田,刚好想起来有事要找你。」

「可不可以请您不要一直擅自转换话题?」

好不容易才紧抓住千寻

不放,不过千寻也不是这样就会轻易回到原来话题的人。千寻嘴里冒出令人意外的名字,使空太没办法继续商量烦恼。

「告诉我藤泽和希的电话。」

「咦?」

「快点,手机拿出来。」

「啊,好的……」

空太先把画架靠在走廊墙上,拿出手机。

「号码。」

千寻随即指示空太念出来。空太念出和希的电话号码,千寻便照着空太所说的,按着自己的手机按键。接着,输入最后的数字后,迅速拨出电话。

压在耳朵上的手机埋进头发里消失踪影。

响起铃声后,千寻轻轻深呼吸了一下。

似乎是在第三次铃声时接通了。

「啊,是我啦……那个……好久不见了。」

千寻发出比平常温柔可爱的声音。

「啊?谁是诈骗集团啊!」

空太才正这么想,千寻立刻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你好歹也记住自己以前曾告白过的女人的声音吧。」

很遗憾,空太听不到和希的回答。

「是没什么事啦,不过,今天为了我把时间空出来吧。」

空太与对着手机讲话的千寻目光对上,千寻做出像是驱赶野狗的手势,似乎是要空太先走的意思。这时还是乖乖听话好了——正当空太这么想的时候,听到了旁若无人的对话。

「啊?神田的企画?那种东西根本就不重要吧。」

「那可是这世上最重要的案件!」

千寻依然发出要空太赶快离开的讯号。

虽然对于对话内容非常有兴趣,不过要是继续听下去,后果可能会很可怕。

空太背对着千寻,重新扛起画架,在走廊上往美术教室跨步走出去。

「反正你来就是了。要是错过今天,下次就再也不会有我主动邀约了。」

最后,背后传来这样有些闹别扭的声音。

空太放下千寻来到美术教室,里面只剩下真白一个人。真白的面前,有个几乎能把真白的身影完全遮住的大画布。真白的笔轻快地在上面舞动着。

「椎名。」

就算出声叫她,她也理所当然似的没有反应。

空太没办法,只好先把搬过来的画架收拾好,之后在窗边的圆椅上坐下。

从这里正好看得到真白的侧脸,不过无法看到画的内容。

只见她一脸认真,今天在画什么东西呢?燃起兴趣的空太,从真白的背后偷看画布。

「啊。」

空太看到的瞬间,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至今不知看过真白的画多少次了。不论是绘画还是漫画……虽然每次总是会有难以言喻的感觉袭来,但这次的惊愕与以往有着不同的意义。

真白正在画的是曾经见过的建筑物。即使闭上双眼,就连细节也会鲜明地在脑中浮现的老旧木造两层楼公寓。

那是一幅有夕阳照耀的温柔画作,不可思议地令人有种怀念的感觉。虽然上色还不到一半,光是看着便涌起一种温暖的心情,胸口变得暖呼呼。

构图是从门外——从道路对面看过来的感觉,整个建筑物完全收在画框内。星期日那天,真白之所以会从外面眺望樱花庄,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

真白的笔积极地在还没上色的部分挥洒。乍看之下,只是随意的笔触。为什么会在那里画那个颜色、为什么会叠上这个颜色,这完全是空太无法理解的范畴。不过稍微看了一会儿,原本还没有花朵的樱树上,逐渐绽放出樱花。是真白让它们绽放开来的。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每次看到总会感到震惊。厉害的东西,不管看多少次还是很棒。

空太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会习惯她的才能。

他不发一语地注视着,这时从走廊方向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美术教室前,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空太与走进来的人对上视线。是认识的脸孔。

「啊。」

空太这么开口,对方则带着惊讶的表情响应。

那是之前帮忙联署的深谷志穗。今天她依然晃着看起来很像两支大毛笔的低马尾。

「呃,我忘了东西。」

志穗像是在寻找借口般如此说道。

「这样啊。」

「嗯,没错。」

她的双手拿起放在里侧画架上的画作。空太也知道这幅景色,是从水高顶楼望向车站方向的风景。那是一幅一望无际的蓝天诉说着舒适畅快的画。

「那么,神田同学是来接椎名同学的吗?」

「是啊。」

空太响应的同时与志穗一起望向真白。看来说话的声音没传进她耳里。她只是专注于画画。

「椎名同学真的很厉害呢。一旦变成这样,就算跟她讲话她也听不到呢。」

「那幅画是深谷同学画的?」

话题转到志穗手上。

「嗯,这是二年级生最后的创作课题。」

「那现在椎名正在画的也是?」

「是啊。」

空太再度把视线转回志穗的画上。

「你还满会画的嘛。」

「我说那个,神田同学……我也是美术科的学生喔。」

「抱歉。你非常擅长画画。」

「唉……」

志穗露骨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也没办法吧。跟椎名同学相比,都是这样吧。」

「不,我真的觉得你很会画画。」

「我了解,我了解。」

总觉得她根本没了解。虽然真白确实是在讨论范围外,不过就空太来看,志穗的画也是美得令人羡慕。即使只有一次也好,真希望能画出那样充满情绪的画。

「别看我这样喔~~我在家乡的绘画教室可是被说『这孩子是天才!』而被捧上天喔。比赛也拿了很多奖,还考上了以竞争激烈著名的水高喔。」

「所以我都说我觉得你很厉害了。」

志穗无视于这段话,继续说道:

「不过啊,一旦进入水高之后,每个同学都跟我一样会画画,甚至画得比我还好呢。我心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还大受打击。而且学长姐们还更擅长画画。我一直以来都深信自己拥有特别的才能,结果感觉却像是从脚边整个崩毁的感觉。」

空太想起之前丽塔说过的话。丽塔的祖父开设的画室,有许多来自各国或各地被称为神童的孩子。但在充满了具有绘画才能的孩子的画室里,曾经是天才的人都变成了凡人。有许多孩子承受不了这样残酷的现实,选择了放弃。

然而在这当中,真白仍是才能超群……

类似的状况也发生在美术科的班级里,所以空太才会在真白身上感受到孤独,现在真白仍然是独自一个人作画吧?这并没有谁对谁错。空太对此想问志穗一个问题。

「深谷同学讨厌椎名吗?」

空太毫不含糊其词。

「唔啊,真是直接啊。」

志穗夸张地吓了一跳,又立刻恢复原来的表情,眼中映着真白的背影回答:

「嗯~~刚开始看到的时候心想『这是什么啊~~』,已经完全是不同次元的感觉了。既然存在这样的人物,就会觉得『我这种人画画不就没意义了吗?』而曾经感到很忧郁。不只是我,班上的其他人也是。」

这也难怪吧。正因为很认真学习画画……正因为各自有托付在画画上的梦想,所以当实力的悬殊残酷地摆在眼前时,是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的。

「现在呢?」

「现在也会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很厉害,太厉害了!椎名同学的画,厉害到一整个莫名其妙呢。」

「这样啊。」

正因为身处于同一个世界,所以志穗比空太更能直接感受到真白的才能。就如同丽塔一样。

「不过,像这样在同一个班级一年了,我开始能够认为她的才能跟我画画是没有关系的。」

志穗大概是为了掩饰害羞,带着戏剧性的口吻。这同时也说明了她内心还存在着无法完全切割的情感,只是不同于以往,似乎能跟那样的情感妥协了——应该是这样吧。然而这也不是需要干净处理的问题,在实力的世界里,这是难以避免的。

「原本我就是因为喜欢才开始画画的,也是自己喜欢才来报考水高的。虽然在家乡被称为天才,所以就得意忘形……不过现在被大大地挫了傲气,这样说不定反而正好。」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没有啦~~自以为『我就是天才!』而自信满满,旁人看起来一定会

举得是个性差劲、讨人厌的家伙吧?会让人受不了。」

志穗稍微压低声音,一脸认真如此说道。

「是有这个可能。」

「虽然还是会觉得不甘心,现在就拿来当作是努力的动力好了。」

「这么正面积极,真是不错啊。」

「啊哈哈,只是不服输而已。不过能在椎名同学身边学画画,实在是非常幸运,而且这一年来,班上同学的实力都大幅提升了喔。绝对是受到椎名同学的影响。能偷的技术就全都偷走吧~~,大家搞不好都出奇顽强呢。」

「是啊。」

就现实问题来看,在这种环境下,就算出现被击溃的学生也完全不奇怪。不过就这一点而言,不管怎么说大家都还星高中生吧。虽然不是大人,却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不过总是会在某处学习到妥协的方法,也或许是现在正在学习。另外,有了处于同样境遇的伙伴,就会成为坚持下去的力量。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会无法承受。就像丽塔……

「如果你能以这个调调继续跟椎名当好朋友,我会很感激的。」

「像我这种人也可以向她攀谈吗?」

「椎名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么让人惶恐的存在啊……」

「打从一开始就是喔。而且她好像一碰触就会坏掉一样。」

「虽然她有点怪……不,是非常怪,不过没问题的。」

她刚来到樱花庄的时候,虽然有太多的不安要素,不过最近应该已经好很多了。也说不定只是空太习惯了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真白都不同于她的外貌,内心其实非常强壮顽固。这点从一年前就没变过。

「我说那个,深谷同学,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们联署呢?」

原以为很快就会有答案,志穗却歪着头说道:

「为什么呢?」

「……」

空太忍不住投以失礼的眼神。

「为什么要用像在看笨蛋的眼神看我啊!」

「抱歉。」

「不过,算了啦……嗯~~硬要说的话,倒是没有很确切的理由耶。该说是不由得就这么做吗……或者是觉得好像很有趣,你不觉得有点像连续剧吗?像这样为了保护自己的居所而进行联署活动。一想到原来现实中真的有这种事,就有了兴趣。」

「这样啊。」

「真抱歉,好像一窝蜂凑热闹似的。」

「不会啦,你能这样轻松帮我们联署。反而帮了我们的忙。要是说什么『我是带着盖连带保证人印章的觉悟』之类的话,也太沉重了。而且要是大家都这么认为,就更难收集到联署了。」

「啊哈哈,说的也是呢。不过,要说我联署的最大理由,或许就是因为椎名同学认真的态度吧。嗯,应该是这样。我站在拼命认真的那一边。」

志穗自信满满。

「真不错呢。站在拼命认真的那一边啊。」

这句话大概也包含希望自己的努力会有所回报的愿望,同时也带着如果努力没有获得回报,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不安。正因如此,志穗的话也引起了空太的共鸣。现在就很能理解——感到沉痛般理解了。

「希望大家都是这样就好了。」

「欸~~神田同学,我也可以问你问题吗!」

志穗很有朝气地举手。

「好啊,请说。」

大概会被问到有关樱花庄的事吧。因为她刚刚说了觉得有点兴趣。在如此轻松的心情下,志穗问了意想不到的问题。

「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正在交往吗?」

「……」

「……」

刚刚志穗到底说了什么?总之,空太只是不发一语地不断眨眼。

「抱歉,我没听清楚。可以再说一遍吗?」

「神田同学跟椎名同学正在交往吗?」

看来似乎不是听错了。

「这是什么问题啊!」

「因为你们总是在一起,在校园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呢。」

「真的假的?」

「真的。」

「真的。」

突然间,真白插话进来。

「你不要突然插话啦!害我心脏差点停了!」

「别客气。」

「我刚刚有向你道谢吗?」

「两位又这么有默契。」

志穗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哪只眼睛从哪里看到我们有默契了啊?我觉得深谷同学最好去看个眼科。」

「我眼睛可是很好的呢。裸视2.0。是说,到底怎么样啊?两位正在交往吗?」

「任凭想象。」

真白比空太快一步,说了意味深长的话。

「等一下,你那是什么回应啊!」

「如果任凭我想,可是已经发展到很激烈的程度了喔。」

志穗扭动着身体,说了奇怪的话。而且还说着:「好死相喔~~」

「不要擅自发展到那里去!我跟椎名什么也没有。」

空太用力地否定,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悲哀。

「咦~~不是啊?谣言还真是不可靠呢~~」

「好了、好了,没事的话就赶快回家吧。」

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于心灵实在不太好。话说回来,到底是谁在散布奇怪的谣言啊……

空太不经意看了真白,发现真白也正看着自己。

莫名地开始在意,空太马上别开视线。

志穗目不转睛地观察两人的样子。空太对真白出声说话,仿佛想从中逃脱出去一样。

「好、好了,椎名,要去进行联署活动了喔。」

「我知道了。」

离开美术教室的空太与真白,在楼梯间与准备回家的志穗道别后,现在正走在通往一般教室的走廊上。

途中,真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从窗户眺望外面的网球场。

「怎么了?」

「是七海。」

空太也跟着往下看,立刻发现七海的身影。摇曳的长马尾很醒目,而且所有人都穿着运动服,只有七海身着制服。

看起来似乎正在社团活动开始前去请学生们联署。在被社长号召来的近三十人社员面前,七海正比手画脚拼了命说明。

「七海正在努力。」

「我们也要努力啰。」

联署完全不够。

「喔,发现学弟!」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脚步声逐渐逼近。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谁。在这广大的宇宙中,会称呼空太为「学弟」的,就只有美咲而已。

往这里冲刺过来的美咲,一边喊着「耶~~」一遍擅自对空太的额头击掌,发出「啪」的清脆声响,跟吃了一记相扑选手的张手攻击差不多。

不只美咲,她的身后还站着仁。另外还有前学生会长馆林总一郎,以及女友皓皓,也就是姬宫沙织。

「哟。」

仁轻轻举手致意。

「前学生会长跟姬宫学姐为什么会来学校?」

原本今天三年级生就是自由到校。除了每星期一次的返校日外,如果没什么符别的事,是可以不用来学校的。而仁与美咲会出现在学校,是为了联署活动。

「我来跟老师讨论毕业典礼致答词的内容。」

「这么说都是借口,其实是为了跟皓皓来学校约会。」

总一郎回答完,仁立刻对空太窃窃私语。

「我听到了喔,三鹰!」

「因为我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嘛。」

「看来似乎必须找个机会,跟你好好谈谈你那不正经的态度。」

「彻夜对谈,然后一起喝个早晨咖啡?」

「才刚说完,你这家伙实在是……」

先别管这两个人了,反正这样的关系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已经习惯了。

空太看向沙织的方向,她便说道:

「我来参加管弦乐团的练习。」

她胸前抱着小提琴的盒子。就水高的传统,毕业典礼上毕业歌的伴奏是由音乐科一年级到三年级……总共约三十名成员的管弦乐团来演奏。

「小真白在看什么?」

美咲挤到真白身旁,紧贴着窗户。

「是七海。」

「我看看喔~~发现小七海了!我也去帮忙啰~~」

美咲立刻跑了出去。她往稍前方的楼梯移动,很快便看不见人影了。

「真是个匆匆忙忙静不下来的家伙啊。

总一郎露出苦笑。

「美咲也完全复活了呢。」

沙织看起来似乎很开心,不断点头称是。

「也就是说,订婚戒指发挥了极大的效果吗?」

总一郎意有所指,视线投向仁身上。大概是想报刚才的仇吧。

「嗯?你是指什么?」

仁在装傻。

「别再做垂死挣扎了。昨天可是被上井草拿出来炫耀了老半天喔。」

「她对我也是喔。大概讲了三个小时吧。」

「这样啊,那可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呢。」

话虽如此,不否认「订婚」的部分无所谓吗?不过,倒也不完全错就是了……

「这么一来,你也多少会变成比较象样的人吧。」

总一郎很满足地点点头。

「戒指啊……真好啊。」

身旁的沙织如此喃喃自语。

在场所有人瞬间都把视线朝向沙织。

「干、干嘛?」

对于突然集中的炮火,沙织感到困惑。看来刚刚那似乎完全是毫无自觉的发言。

「人家都这么说了喔,前学生会长大人。」

露出坏心眼笑容的仁将手放在总一郎肩上。总一郎的脸已经完全涨红。因为刚刚那一击,情势整个大逆转。

「这也是她的愿望吧。要不要送个戒指给她当礼物?」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沙织吓了一大跳。

「刚刚学姐的心声从嘴里说出来了喔。说了『真好啊』。」

因为沙织实在是太可怜了,于是空太这么告诉她。

「咦?真的吗!」

沙织向现场最可信的人求证。那个人当然就是总一郎。总一郎依然红着脸点了点头。接着,沙织的脸颊也红了起来。

「不、不是啦!真的不是啦!」

并开始拼命辩解。

「我、我完全没有要催他的意思。」

「皓皓不希望总一郎送自己戒指吗?」

仁立刻开始调侃。

「我、我都说不是了!真、真要说的话当然很想要,不过那只是……不对,我在说什么啊!订婚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也不是那种沉重的女人,只是觉得……那个……反正不是就对了啦!」

「我了解啦。」

「真、真的吗?」

「是女孩子的憧憬吧?没想到皓皓真是个少女呢。」

沙织的外表确实很成熟,不过因为总一郎而被仁逗弄的样子,完全就是少女可爱的感觉。

「既然知道了就不要再调侃我了!」

「这我就办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慌张的皓皓实在是很可爱呢。」

「够、够了!我要去练习了。我要走了。」

沙织急急忙忙跑走了。总一郎瞪了仁一眼,也朝沙织追了上去。

仁叫住了他。

「啊,前学生会长。」

「干嘛?」

皱着眉头的总一郎回过头来。

「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因为这句话,总一郎绷紧表情。

「我知道。」

到底是在说什么事呢?

「那件事是指什么事啊?」

「嗯,毕业典礼时有点事。」

「喔。」

仁显然在闪避,空太也只能暧昧地回应。

总一郎追上先离开的沙织后,两人并肩走远。他们热烈地说着仁的坏话。

「真是很登对的两个人呢~」

仁目送沙织与总一郎,轻浮地这么说着。真是坏心眼。

空太等人也不能继续悠哉下去了。

「椎名,我们也差不多该去进行联署活动……」

空太出声叫了真白,她却仍然透过窗户看着网球场。

「有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美咲也出现了。」

「喔,我看看。」

仔细一看,网球场上有一只熊。熊的布偶装,不用确定也知道里面是谁。绝对是美咲。是在哪里换装的呢?刚才明明还穿着制服……

美咲所穿的熊布偶装,自由奔放地在网球场上奔跑。到处乱窜的网球社社员们以全部将近三十名的人数,正在进行壮烈的捉鬼游戏。

被美咲追上的社员,不论男女都因为熊擒抱而沉没在球场上。一个又一个,不断增加牺牲者。

「呜啊~真是人间炼狱啊。」

为什么明明是布偶装,脚程却那么快呢?甚至还可以轻松追上运动社团成昌~。不愧是外星人。脆弱的人类,就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被狩猎,完全陷入恐慌状态。

是不是该去阻止一下呢?

「仁学长,那个该怎么办?」

空太向来到旁边的仁提问。

「就当作没看到吧。」

「怎么可以这样啊!」

空太呼喊着,大概是心意传达到天上了,有人压制住熊。背后摇曳着大马尾,是七海。

被捕获的美咲被掐住脖子带到网球场角落,并被迫跪坐着。虽听不到声音,不过看得出来被七海狠狠教训了。

「这场闹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闹剧啰。」

真是干脆的回答。

「话说回来,仁学长。」

「嗯?」

「你跟美咲学姐谈过未来的事了吗?」

毕业之后仁就要去大阪。在被告知樱花庄要被拆除的那一天,因为这件事,仁应该已经跟美咲约定了未来要在一起。

「我是很想这么做啦。不过美咲那个样子啊……」

美咲趁着七海稍不留意的时候,情势逆转,变成七海被熊给扑倒了。稍微观察了一下,两人似乎正在进行什么对话。结果,连七海都开始穿上布偶装了。

「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呢。」

「既然青山同学会穿布偶装,大概是美咲答应不再狩猎了吧。」

仁不感兴趣地说着。

七海换装完成。是老虎装。

美咲立刻又开始展开狩猎。原本放下心的网球社社员,一溜烟拔腿就跑,就像是要逃离猛兽的羚羊群。

七海发着牢骚,拼命追上去。不过已经追不上了。因为变换装备,机动力大幅下降。

「青山,脱掉不就好了吗……」

「手大概构不到背后的拉鋉吧。」

「啊,对喔。」

之前真白穿着猫布偶装的时候,曾经拜托空太帮她拉下拉链。七海也企图把手伸到背后,不过看起来只像是很可爱地在挣扎。

「空太。」

转头一看,真白一脸认真老实的神情。

「怎么了?」

「七海怪怪的。」

「是啊,怪怪的。变成老虎了。」

「七海,好有精神。」

「咦?啊……」

空太在心中喃喃「原来是指这个」,接着用眼角余光窥视仁。因为七海之前要他别说出来。

「你大概是被下了封口令吧,不过不用在意啦。」

「仁学长?」

「从昨晚开始青山同学就莫名开朗,而空太则是一脸像是肚子痛的表情,任谁都会知道。」

空太被取笑了。

既然都被知道了,那么也不用顾虑仁了。

「现在青山在硬撑。」

「硬撑?」

「这两年间……对青山而言,成为声优就是一切。原本她离家远从大阪而来,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打工赚取生活费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梦想。」

「嗯,七海很努力。」

「不过甄试落选后,她现在应该是很想哭才对。根本就不是进行联署活动的时候……」

「……」

「但是,因为樱花庄要被拆除的事,仁学长与美咲学姐也快毕业了,青山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才不哭的。」

还有就是知道要拆除樱花庄的理由在真白身上,这一点也有关系。昨天七海也说了,不想让真白觉得责任在自己身上。

「……」

真白没有把目光从空太身上移开。

「昨天收到通知的时候,她要是能够痛快地哭过就好了。我觉得那畤候自己应该说错话了。」

因为自己说的话,情绪开始骚动了起来。

「空太。」

「就算会被讨厌也无所谓,应该要无视青山想逞强的心情,把她弄哭才对。」

「……」

事到如今才明白这一点已经太迟了……对自己的不耐烦却只是不断攀升。肚子深处炙热的后悔,抑制不住涌了上来。

「我……把视线别开了。」

「……」

「因为资格审查会跟樱花庄的事,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

原因在于真白身上这一点,也是压力之一。

「脑袋已经濒临爆炸边缘,所以明知道青山的『没问题』不是真的没问题,却没再紧咬不放,闭上了眼睛……一定是觉得自己已经快承受不了,所以下意识去算计,利用了青山的逞强……明明绝对不可以这么做的!」

空太受到情感驱使,语调自然变强烈了。

「没关系的。」

仁的声音,轻快地说着这根本没什么。

「这样怎么可能没关系?」

「要怎么做是青山同学自己决定的吧?你只是尊重她的决定而已。」

「不是的。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对青山见死不救。」

事到如今才了解到这一点,已经太迟了。

「空太要是这么受到罪恶感苛责,青山同学的逞强不就没意义了吗?」

「就算这样,我也不应该让她忍耐。因为根本不可能忍得了!」

「是啊。」

仁望着远处的天空。

「这种事,青山同学自己最清楚不过吧。」

「咦?」

空太对于理所当然的事感到惊愕。

「这不是能忍耐的情绪,所以是逼着自己硬撑的。这种事青山同学当然知道,她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本来就是这样吧?毕竟她是当事人,痛苦的是她。但是,青山同学现在为了樱花庄、为了毕业将近的我跟美咲而想表现得很开朗。没有觉悟是做不来的。都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什么道理,好或不好、该怎么做都毫无关系,唯独只剩下想这么做的心情而已。」

「说的……也是。」

无关得失,只是想这么做。这也是空太对龙之介说的话。正因如此,仁所说的话才会沉痛地贯穿自己的身体。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想拯救七海。虽然知道自己很矛盾……这也是没什么道理。

「对于这样强烈的心情,外人却去说三道四,硬要改变它,这不也是某种扭曲吗?」

「那你的意思是说,就算知道不行、就算知道青山会变得更痛苦,也应该要放着别管吗!」

「没错。」

仁清楚地说了。

「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我觉得青山同学在知道结果前就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决定这么做?」

仁把手放在窗框上,视线眺望着下面的网球场。

「虽然不知道是理事会决定要拆除樱花庄之后,还是顾虑到即将毕业的我跟美咲而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不过毕竟是累积了两年努力的甄选会吧?落选后还立刻控制情绪硬撑,这种事空太你能办到吗?」

「……」

办不到。怎么可能办到?这么一说,确实如此。七海被告知结果的畤候,空太还受到了比较大的冲击。

「虽然不是绝对,不过我大概办不到吧。一定想在当场抛下一切。」

「我也是啊。」

空太跟着说出口,便莫名地能够理解仁说的话了。

虽然七海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不过应该每天都在思考。思考着甄选的结果——如果通过的话,还有,如果没通过的话……一开始,这些全都是七海个人的问题。但是在这个时期,却出现了樱花庄将被拆除的问题,而且原因在真白身上……认真的七海也把这些当成自己的问题,与空太一起烦恼。担心樱花庄……担心真白……因为空太对这些感到开心,于是对七海心中因此牺牲的情感视若无睹。

只有现在……希望七海现在把自己放在最优先,只考虑自己的事情也好。真希望她能为自己想想。

「只要空太没有逃避『说不定我做错了』的心情,这样就好了。」

「一点也不好。」

「还有就是,如果真的不行了,就给予青山同学支持。」

「……」

空太不觉得这样对七海会是救赎。

「确实,虽然这样也许是在绕远路,但过一段时间,总有一天会觉得这样并没有做错。」

「仁学长。」

「绕远路也是不错的喔,可以看尽人生百态。」

仁这么说着笑了。

「况且,让青山同学硬撑,不是只有你要背负的问题。我跟美咲也都有责任。」

「不是那样的!」

「你想说毕业是无可奈何的吗?不过,拆除樱花庄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所以,在还没有结果之前就竭尽全力吧。要是连樱花庄都没了,就真的帮不了青山同学了。」

仁说完看着空太,又轻轻笑了。那是完全不同于先前有些压抑的笑容。啊,说的也是。仁也是烦恼许久之后,才会说出刚才那些话吧。

还有好多想说的话,无法接受的事也还很多。不过,仁所说的是正确的。要是樱花庄没了,一切就真的都崩毁了。

现在只能进行联署活动,不到最后不放弃。为了守护与大家一同度过的那个地方,大家为了大家而努力。空太为了响应这样的心情,除了努力别无他法。

「那么,我先走啰。」

「好的。」

仁三步并两步下楼。大概是为了回收美咲,到网球场去了吧。今天原本预定他们两人要负责去向在体育馆进行社团活动的排球社与篮球社收集联署。

「是我害的。」

「椎名?」

「七海那么有精神,都是我害的。」

「不是那样的。」

「因为我的存在,所以樱花庄才会不见吧?」

真白以清透的眼眸凝视着空太。

空太认为即使否认也没意义。真白不是在谈这种问题。

「我要跟七海道歉。」

「青山并不希望你跟她道歉。」

「那么,我该怎么做?」

真白的眼眸动摇。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因不安而动摇。

「告诉我,空太。」

空气中飘荡着来自真白的悲伤难过,空太紧咬下唇强忍着。

「这里好痛……」

真日缓缓握住放在胸口的手。

「从昨天开始,这里就好痛。」

真白说着蹲在走廊上。

「椎名。」

「还以为到了早上就不会痛了。」

空太的胸口也被紧紧揪住。

「没有好转。」

心里的痛楚沉重地压了上来。

「我也一样。」

「空太?」

飘渺虚幻的眼眸仰望空太。

「胸口好难过、好痛苦……痛得受不了。我想青山应该也一样。」

「我想做点什么。」

「说的也是。」

如果献上这身躯问题就能解决,空太会很乐意地奉献出去。

「总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

「……」

只是,不管再怎么祈祷,也不会有这种奇迹般的解决方法。这里是现实的世界。

「为了樱花庄,为了七海。我到底该怎么做?」

能做的事只有一件。不过,在那之前……

「你要先站起来吧。」

空太弯腰向前倾,抓住真白的双手。准备用力把她拉起来时,两人的额头对撞。

「额头也好痛。」

「对不起啦!我也很痛!不过就算很痛,现在还是只能收集联署。」

「嗯。」

就如同仁所说的,要是联署没有成功,就无法救赎七海的心,也无法拯救真白的心。

完全只剩下一条路。

「只能去收集了。」

这句话空太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时间不够。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就连应该觉得无聊的课程,也感觉过很快。

今天是新的一星期第三天,三月二日星期三。离毕业典礼只剩下不到一星期了。

这天午休,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与仁五人,集合在家政课会使用的烹饪教室。围着桌子的五人面前有卡式炉与清炖锅,咕噜咕噜地滚着,冒出好像很美味的热气。

五人正在吃中餐。

为了让较早来上学的学生也听得到,联署活动从晨练的时间便开始准备,因此没有余力每天早上准备便当。

对此召开樱花庄会议

的结果是——

「饿着肚子就没办法作战啦,所以来决定『负责准备便当』的人吧。」

「我觉得可以让美咲负责。现在是自由到校,而且也没有课了。」

「好的!就让我跟仁来负责!」

就这样干脆地决定由仁与美咲负责。

于是从决议的隔天起,「准备便当」的工作开始启动。第一天,早上的联署活动结束后,自由到校的两人回到樱花庄,特别做了便当之后再拿来学校。然而这么做过一次以后就知道效率太差,于是第二天开始便改在烹饪教室集合。结果就是这样。

咖哩、意大利面、汉堡肉,昨天则是拜托荞麦面店外送。

「美咲学姐,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荞麦凉面跟清汤荞麦面啊?」

「因为我今天是想把荞麦凉面当配菜来吃清汤荞麦面的心情喔~!」

「我打从出生至今,从来就没有过有这种心情的日子!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啊,莫非学弟是想把清汤荞麦面当配菜来吃荞麦凉面啊!真是内行呢!」

「完全搞不懂你内行的基准在哪!」

「神田同学,在这之前,应该先吐槽在学校叫面店外送这件事吧?」

「明天来叫个披萨吧。」

针对七海确切的指摘还能轻浮响应的仁,一个人吸着可乐饼咖哩荞麦面。

「空太。」

「干嘛?」

「荞麦面很好吃。」

「那可真是太好了啊l」

然而,今天不是比萨,似乎是想吃火锅的心情。

就连当时还提出指摘的七海,现在也已经放弃了,以无所谓的表晴用汤杓盛着火锅料。大概是找到目标了,看起来好像有点开心。

不过,这样的喜悦维持不久,坐在隔壁的美咲伸长了筷子,从七海的碗里抢走扇贝。

「啊,上井草学姐!」

事到如今才慌张已经来不及了。美咲一口吃掉抢来的扇贝。

「千万别大意喔,青山。我想你应该知道,樱花庄火锅的安全地带,就只有嘴里。最好把放在碗盘上视为还在锅子里。」

「……我知道。」

大概是觉得很不甘心,七海凝视着锅子。是在找扇贝吧?但是,找不到。因为刚才美咲就滥捕了一堆扇贝并吃下肚,所以极有可能已经完全绝种。

这时,有双筷子从隔壁伸过来,在七海的碗里放了扇贝。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竟是真白。

「真白?」

「给你。」

「啊,嗯,谢谢……咦!不用啦!」

七海这时才总算掌握了眼前发生的事,准备把扇贝还回去。不过,或许是觉得用筷子夹回去不太好,所以七海紧抿着嘴唇感到犹豫。

美咲则是一副很想要的样子注视着。

「青山,美咲学姐在旁边虎视耽眈喔。」

「快吃。」

在真白的催促下,七海说了声「那我吃啰」,把扇贝往嘴里送,丝毫没有放松对美咲的警戒。

「好吃吗?」

真白一直凝视着七海。

「嗯,很好吃。」

「还想吃什么?」

「咦?」

「七海,还想吃什么?」

被如此询问的七海看向美咲。美咲正张开大口吃着鳕鱼,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鳕鱼吧。」

「空太,帮我拿。」

「为什么是我啊!」

「还有粉条吧。」

「空太,追加粉条。」

「是,是。」

空太没办法,拿起汤杓在锅子里捞。究竟还有没有鳕鱼呢?美咲吃了很多鳕鱼,是很受欢迎的火锅料。空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勾到白菜或金针菇,粉条则是大丰收。往锅底一捞,传来抓到巨大猎物的手感。

「喔,竟然还有。」

从锅子里捞起来的汤杓,里头还有鳕鱼片。

「给你。」

空太把鳕鱼片跟粉条一起放到七海的碗里。

「谢谢你。」

七海还是警戒着美咲,准备开始吃。大概是感觉到视线,七海闭上已经张开的嘴,把鳕鱼放回碗里。

因为真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七海。

「被这样盯着看,实在是吃不下去。」

「空太,不要看。」

「青山是在说椎名啦!」

「我也是在说神田同学啦。」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

总觉得真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七海趁这时候吃掉了鳕鱼,也把粉条咕噜噜地吸进嘴里。

「七海,好吃吗?」

「嗯,粉条很好吃。」

「为什么是那个好吃啊!」

「火锅一定要有粉条呢。当然,鳕鱼也很好吃。」

七海细细咀嚼着这份小幸福。

接着,真白大概是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浮现笑容。

这星期以来,空太不知看了多少次真白这样的表情。全都是跟七海有关。真白会主动跟七海说话,虽然几乎都太唐突,让七海感到困惑……像昨天也是,休息时间突然出现在教室里说着:

「给你。」

给七海年轮蛋糕之后,又回到自己的教室。

被留下来的空太与七海歪头感到不解。

「这是怎样?」

「谁知道?」

只是,空太心里有数。真白担心七海,因为七海太有精神、太过开朗了。真白也觉得这样太奇怪。她今天一定也深深认为那是自己害的。

空太才正这么想的时候,坐在隔壁的真白突然站起身。

「喔,什么事啊?」

「去厕所。」

「这样啊,快去吧(注:「快去吧」与「厕所」日文音近,是常见的冷笑话)。」

空太不小心说出的话,在周围吹起了暴风雪。七海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那是会让人上瘾的刺激性视线。

空太为了瞒混带过,对着走出教室的真白背影说道:

「别迷路了喔。」

因为烹饪教室的周围都是平常上课几乎不会去的区域,所以让人担心。

回过头的真白像野生动物般,只从门口露出脸来。

「你说什么?」

「你好歹也要有点自觉吧?」

「没问题的。」

「我平常就在怀疑,你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可不可以也告诉我!」

「要是迷路了,我会大声呼叫空太。」

「别那么做!在校园里会传出奇怪的流言!」

毕竟前天才被美术科的深谷志穗问,自己是不是正在跟真白交往。

「真白是不是怪怪的?」

「也难怪她会变得怪怪的。因为樱花庄正处于即将被拆除的状况,而且她又知道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再加上这种时候七海受到很深的伤害……所以,真白想用自己的方式为七海打气,这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看起来不像完全接受的样子,不过七海也没再提起真白的事。

火锅料吃得差不多了,仁准备做收尾的杂炊稀饭。空太茫然看着,这时手机响了。

收到一封简讯。

确认内容,上头写着……

——空太不见了。

「不出我所料,果然还是迷路了嘛!」

在滚了的稀饭加上鸡蛋。空太即使舍不得香味,还是来到走廊上。

立刻就发现真白了。

她正站在隔壁第二间的教室前。

「椎名。」

空太一出声叫她,她便注意到了空太,缓缓走近。似乎有什么不满地微微鼓着脸颊。

「不要擅自移动。」

「我才没有!」

空太把真白带回烹饪教室,稀饭已经煮得刚刚好了。仁把所有人的份量盛到碗里,再分给每个人。

仁一边吃一边看着某样东西。

那是联署用的笔记本。

他轻咬下唇,正在思考事情。

「这实在不妙喔。」

「我觉得很好吃(注:「不妙」与「难吃」日文音同)。」

「没有人在说稀饭啦。」

「我在说稀饭。」

「我想也是。」

「如果这个星期无法增加到五十个,要在星期四五六跟下星期一达到这个人数会很困难。得想个办法。」

「说的也是。」

人数顺利成长是在上周末。到了这个

星期,原本有兴趣的人都已经联署了,要增加人数便陷入苦战。

休息时间结束前,众人都在进行作战会议,不过没有好的想法出现。

「我会在放学前想想看的。」

空太如此说道。总之先散会了。

第五堂与第六堂课,空太一直在思考可以增加联署人数的点子。但是到各教室去拜访、穿布偶装表演、到社团去一个个做说明,能做的都做了。在这样的现况下,想挤出划时代的新手法,实在是相当困难。

结果,空太依旧没有计划便来到了放学时间。

班会结束后,真白主动来到教室。

「空太,今天也要努力。」

空太与如此宣言的真白拜访一年级每间教室。虽然一开始表现出好奇跟兴趣,不过一看到空太等人的脸就立刻走出教室的学生还是很多,一副「我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不必听了」的态度。

空太的言语没有能够留住他们的力量。强烈的无力感,好几次都要因挫败而感到灰心了。

「请协助我们联署。」

但每次看到继续这么说着的真白,空太就会重建信心。

真白始终保持真挚的态度,空太也从她的身影感受到毛骨悚然的气息。她的表情或声音与平常几乎没两样。进行联署活动的真白,反而比平常更显飘渺虚幻,简直就像玻璃制品或冰雕……

「现在樱花庄正处于要被拆除的危机。请把各位的力量借给我们,拜托大家。」

「拜托大家。」

真白紧接在空太之后行礼致意。

说明结束之后,有两位女学生协助联署。正觉得有些面熟,才想起是曾经向空太说过关于文化祭时樱花庄成员所制作的「银河猫喵波隆」感想的女学生。

两人说了「请加油」之后便走出教室。似乎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

结束之后,有一位男同学走过来。

「愿意提供我们协助吗?」

空太对似乎不知如何开口的男同学主动问道。

「啊、不,那个……所谓的联署,是在这边也要写吗?」

「这边?」

他在说什么?

「我已经在放在计算机教室里的笔记本上署名了。」

「计算机教室?」

还是完全听不懂。

大概是看到空太皱起眉头,一年级生有些不安地缩了起来。

这时,七海从走廊跑了过来。

「啊,你在这边!神田同学,你听我说!」

七海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额头还微微冒着汗珠。

「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听排球社一年级的学生说,计算机教室里放了一本联署专用的笔记本。」

空太与真白对看了一下。

「我们现在也听说了这件事。」

空太再度面向刚刚过来攀谈的一年级生。因为视线突然集中在自己身士,他的脸变僵了。

「你刚刚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啦,就是、那个……计算机教室里不是有本联署的笔记本吗?我是看网站才知道的。」

「网站?」

空太与七海的疑问又增加了一个。真白也歪着头不解。

「在校园网站上有学长你们在进行联署活动的网页,我是看了写在上面的信息。校园网站的首页,贴了网页连结喔。」

空太、真白与七海都不记得做过这件事。

「先去确认吧。」

真白与七海点点头。

「谢谢你了。」

「啊,不、不客气。」

空太等人说完,便急着前往计算机教室。

经过视听教室前面,再往前走就是计算器及信息网络教室——在学生之间被称为计算机教室。

空太等人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整齐排列的四十台计算机。

最前面的座位上有熟悉的脸孔。

是仁与美咲。

「咦?为什么两位会在这里?」

「看来你们也听说计算机教室笔记本的事了吧。」

一看到空太的样子,仁便如此说道。

空太默默点头。说明这样就足够了。

「那么,笔记本呢?」

七海东张西望的在教室里寻找。

「在这里。」

笔记本在仁的手上。

「接着。」

仁随意丢给空太。空太确实接手后立刻翻阅页面。

真白与七海也从旁边探头看着。

「啊?」

首先是空太发出惊愕的声音。

「不会吧?」

接着,七海惊讶地用手捂着嘴。

「好多名字。」

真白如此喃喃说道。

没错,正是如此。

笔记本前半部的页面写得密密麻麻。

这数量到底有多惊人,至今一直在进行联署活动的空太等人最清楚不过了。

刻画在笔记本上的名字数量,几乎与这十天以来空太等人所收集到的差不多。

「还有这个喔,学弟!」

在计算机前摆好架势的美咲向空太招招手。

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网页,以稍大的文字配上照片,介绍樱花庄所处的状况。上面还有拍摄宿舍内部的照片,说明虽然确实是很古老的建筑,但还不到要立刻拆除的程度。

现在的住宿生有两位三年级生,以及四位二年级生。上面也写到,希望再一年……在二年级生明年毕业之前,樱花庄能继续留着。

最后以请求协助联署作为收尾。

能做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是现在不在这里的另一位樱花庄住宿生……

「是赤坂做的吗?」

错不了。

「不过,为什么能收集到这么多联署?」

再次确认笔记本的七海还是无法置信。

仁对此回答:

「可以想象会抗拒在别人面前联署的学生,应该还满多的吧。对于老实的学生来说,应该光是跟我们扯上关系,都觉得很醒目而不愿意吧?」

如果是在不容易被看到的计算机教室,就可以低调地联署了。

「真是有赤坂作风的手法啊。」

「学弟,DRAGON人呢?」

「那家伙今天在班会畤间结束后,还在使用笔电进行作业,现在搞不好还在教室。」

恐怕是工作还没告一个段落吧。

听到空太这么说,美咲率先冲了出去。不用问也知道她要去哪里。空太也正想这么做,说不定所有人都是如此。

「我们也一起去吧。」

仁的呼声像是信号一般,空太、真白与七海也陆续追随美咲出去。

擦身而过的学生莫不投以好奇的视线,也有许多学生慌慌张张地让路。

五个人跑着穿过夕阳西下的走廊。

「不可以在走廊上跑啦。」

这么说的七海也没有停下跑动的脚步。空太转过头一看,迎接他的是很开心似的表情。

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是忍不住想笑,脸上的肌肉都变笨了。

率先猛冲的美咲从二年级的教室反向跑回来。

「DRAGON不在!」

「那么,应该在入口那边!」

依据仁的指示,所有人一起改变路线。冲下楼梯,急着前往一楼。

从鞋柜与鞋柜间的空隙,确认笔直绵延到校门口的道路。

找到了。

一眼就认出来。

以男孩子来说较显纤瘦的身躯,随意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最重要的是,那个大摇大摆的存在感正是龙之介。

「DRAGON——!」

美咲穿着室内鞋就飞奔出去。

被呼唤的龙之介,有些惊讶地肩膀抖了一下。

回过头来的那个表情,完全充满害怕。

这也难怪了。因为空太、美咲、仁、真白以及七海五个人,也正以自己为目标猛冲过来。

美咲已经完全是要飞扑过去的气势。在千钧一发之际,要不是仁抓住了她的脖子,她绝对会向龙之介俯冲而去,让他昏倒吧。

反倒是因为冲过去的气势太猛,空太抱住了龙之介。

「呜啊!神田,你在干什么!」

难得听到他慌张的声音,之前只有在丽塔战役时看过这种态度。

「计算机教室的笔记本啦!谢谢你啦!真的很谢谢你!话说回来,你干嘛不讲啊!」

空太抑制不住兴奋,猛拍龙之介的肩膀。

龙之介不好意思似的把脸转开。

「工程师都是默默工作的。」

「就算是这样……」

「话、话说,你也差不多该放开了吧。不要敲我的肩膀,会痛。」

「喔、喔,抱歉。」

空太把手从龙之介肩上移开。

「不过,你这是什么样的心情转折?」

如此提问的人是七海。

「程序设计师的工作,就是把不可能的物量作业效率化并使其实现。」

「这根本就不算回答。」

「就当作是这么回事吧。」

仁出面缓颊。

这么一来,就收集到超过三百个联署。距离三分之一还差一点,不可能搞不好会变成可能,还有希望。这是会让人这么认为的成果。

况且现在的心情与联署的数量无关。让空太胸口感到炽热的,并不是数量这种东西。龙之介为了大家而行动,才是最让人开心的。

这样樱花庄就全员到齐了。

空太、真白、七海、美咲、仁与龙之介六个人。

一定会有办法的。

对这些成员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

无限活力涌了上来。自己不是一个人,还有大家。樱花庄的成员都在,这份可靠的心情转变成勇气。

「好~不可以输给DRAGON,我也要来收集啰~!」

干劲十足的美咲回校舍,仁小跑步追上去。不知道现在的美咲又会做出什么事。七海也像是想起了自己的使命般,转身走向校舍出口。

「神田。」

「嗯?」

空太听到呼唤便转过头去。

「我到现在仍然不觉得这是个聪明的选择。」

平常总是泰然自若的龙之介已不复见。只见他觉得尴尬似的把脸转开,措词也像是想过之后才说出口的。

「我想也是。赤坂就是要像这样。」

「不过,撇开道理不谈,我认为樱花庄不要消失比较好。」

「这样啊。」

「那个……所谓的伙伴,倒也不坏。」

「就说吧?」

空太打哈哈地开玩笑,龙之介终于恢复平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又充满自信。

「那么,剩下的也要努力去收集啰。」

空太吆喝着。

不过,不论是身旁的真白或前面的龙之介,都只是轻轻点头而已。

「我说你们,这时候要说『喔~!』啦!」

意外扑了个空。

接着,在完全错过时机的这时候……

「喔~」

真白站着不动,淡然地这么回应。

三月二日星期三

这天樱花庄的会议纪录这样写着。

——实质上还能进行联署活动的时间剩下四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成功喔。书记三鹰仁

——樱花庄是永远不灭的喔~追加上井草美咲

——一定要收集到!追加青山七海

——要收集。追加椎名真白

——只有努力一途了!追加神田空太

——既然要做就要得到胜利。追加赤坂龙之介

——各位请加油,尤其是龙之介大人,我会支持您的!追加女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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