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日星期日……这一天,空太一步也没离开樱花庄,从早上就一直黏在椅子上制作游戏。
时间还差五分钟就来到晚间九点。
——自己已经能够设计射击游戏的初步程序了。
作业开始过了十天左右,空太有了这样的实感,从昨天就开始摸索最终内容。
刚开始把完成视为最重要而想制作纵向卷轴的正统派射击游戏,不过,才刚做了两个喽罗敌人的类型——
「总觉得朴素到一整个很无趣?」
自己发现这一点,于是判断应该改变方向。
之后选择的是一对一的对战型射击。是从以3D呈现的多角机体后方来看的画面,也就是会被分类为第三人称射击……TPS的游戏内容。不过,因为未使用纵轴,所以外表是唬人的3D,实际上的运算则是2D……
规则很简单。在既定的范围内互相攻击,先让对手的能量归零的就赢了。
武器共准备了三种。第一种是可以连续发射但威力较弱的射击;第二种是无法连续射击,弹速也很慢但威力很强的飞弹;第三种则是每次游戏只能使用三次的炸弹。炸弹还会短暂持续在玩家角色的正面爆炸,也扮演了消除敌人炮弹的角色。当然,要是把敌人卷进来也能给予打击,还能用来瞒过敌人耳目……预定是如此。
今天花一整天的时间完成的,只有第一种射击。
几乎所有时间都花费在制作敌方CPU的思考模式。成果也相当不错,在快要天黑时,已经能确实狙击玩家进行攻击了。
终于变得比较像游戏了。空太因为太开心,不厌烦地花了一个小时左右玩还没完成的游戏。
还剩下体力计量表的设定,只要能作出胜负的判定,整个流程就完成了。当然,还需要加入剩下的两种攻击手段——飞弹与炸弹,不过空太现在觉得那应该不会很困难。
制作意外地很顺利。
几乎让人觉得要是有更多作业时间就好了。
虽然星期日可以花上一整天,不过平日就没办法。
好像稍微能够理解龙之介那么豪迈地翘课的心情了。话虽如此,倒也不会想模仿就是了……
如果以这样的进度来看,大约再过一周就能成形了吧。
空太放下控制器,身体往后仰,用力伸懒腰。
因为一直坐着,肩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啊~~」
注意力一旦中断,就忍不住发出这种声音。
空太躺在床上。
心中满溢充实的感觉。今天已经尽力做了——空太有这样的实感。
他察觉到背后压到了什么东西,轻轻抬起腰拿了出来。抓在手上的是一本精装书。是前天长谷栞奈留下来的东西,当天空太就读完了。原本只是睡前抱着好奇的心态打开来看,不过一旦开始阅读,就抓不到停下来的时机点,回过神来已经读到最后一页了。
其中的馀韵现在也还留在心里,是一篇让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不过,写不出第二集的栞奈现在很痛苦。
「姑且问看看吧。」
空太有了这个念头,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从电话簿找出令人感到有些怀念的名字,按下通话键。不可思议地感到有些紧张。
『怎么啦?』
手机传来的,是三月从水高毕业的三鹰仁的声音。
「只是想说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因为老是拒绝联谊的邀约,所以被评价为很难相处的人。才刚入学就觉得自己要度过孤独的四年,让我害怕得直发抖。』
「啥?」
『不过,当我说出自己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大家又觉得很有趣而靠过来。现在则被当成中心人物看待,实在是很困扰呢。』
「你在说什么?」
『我的近况啊。不是空太问我的吗?你也振作一点吧。』
这么说来确实是这样没错……
『那么,你是有什么烦恼吗?』
「请问要如何创作故事?」
空太正是因为这个才打电话的,所以赶快切入正题。
『怎么啦?你的游戏需要剧本吗?』
「如果真是这样,我绝不会自己写,会毫不犹豫拜托仁学长。」
『为了回应你的期待,我会努力精进的。』
空太对于很有仁作风的回应感到安心。
「其实是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位新生是小说家,说是写不出第二集,所以很烦恼。」
『会称为小说家,表示已经出道了吗?』
仁的声音带着些微惊讶。
「是的。也出过书了。」
『那么,空太是想助这位可爱的女孩一臂之力罗。』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既没说她可不可爱,也没说她是女孩子吧?」
『不是吗?』
「不,确实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啦。」
『你还是一样很会照顾人呢。』
「不是那样啦。只是想说刚好有可以请教的仁学长,就试着问看看而已。」
『你自己的事有进展吗?』
「托赤坂的福,游戏制作还满顺利的。现在觉得很开心。」
现在电视上也还显示制作中的游戏画面,敌方CPU拚命攻击不会动的玩家操纵的角色。
『那可真是可靠啊。那么,那个女孩子的名字是?』
「咦?」
『我是问那位可爱的小说家学妹啦。不是空太你来问我的吗?』
说得也是。一提到开心的游戏制作,差点就忘记了。
「她叫由比滨栞奈。『栞奈』是写成平假名的『栞奈』。」
『喔喔,那个我知道。是以《灰姑娘的星期日》这部作品得到新人奖的女孩子吧?我也读过她的书。』
「啊,是这样吗?」
这么一来,说不定更好谈了。
『因为她十四岁就出道了。当时还稍微成了话题,而且评价好像也不错。』
空太之所以会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平常只看漫昼吧。
『喔~~她进了水高啊。这世界也还真小呢。』
艺大附属高校就是会聚集这样的人吧。
『也就是说,空太抛下真白跟青山学妹,盯上这个女孩子了吗?』
仁轻浮的口气一点也没变。
「不是。」
『你的不是是指哪一点?「盯上这个女孩子」吗?』
「没错。」
『那么,「抛下真白跟青山学妹」这一点没错吗?』
「……」
『你既然没有否认,就表示跟那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愧是仁,果然很敏锐。毕竟是过去曾经一次与六位女性交往的男人。虽然不能当作榜样,不过从没交过女朋友的空太,生来就不是这位的对手。
「这个话题,嗯,无所谓啦。虽然不是太无所谓,不过无所谓。」
『什么跟什么啊?』
仁在电话另一头笑了。
「回到正题罗?」
『你是说小说家学妹因为写不出第二集,正在烦恼的事?』
「是的。」
『嗯,以那个作品风格来看,下一集确实会陷入烦恼吧。』
「这是什么意思?」
『空太看过了吗?』
「嗯,前天晚上读过了。」
类型是现代故事。女主角是国中二年级,顶着现在少见的低马尾,戴着眼镜,硬要说的话,算是很朴素的女孩子。
在学校也不特别抢眼,不过,倒也不特别格格不入。休息时间有能一起聊天的同学,也有能每天一起吃便当的朋友。
朋友圈里只要有一个人笑,大家也会跟着拍手笑着说「那是什么啊,超好笑的」。她的日常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不过,她的内心却没有在笑。虽然有朋友,却没有能说出任何烦恼的好朋友……稍微了解深一点,会发现她也拥有这样的一面。
她不觉得学校有趣,也讨厌收到朋友的简讯就非得立刻回信的气氛,心里觉得这些都很蠢。虽说是朋友,结果也只是表面,只用红外线交换电子邮件信箱来维系这样的关系。愚蠢至极。不过,事实上她却比任何人都留心尽速回复简讯,因为不想中午一个人吃便当。
就这样,她消极地维护人际关系,即使感觉到无法呼吸的强烈窒息感,她还是知道只要漏掉一次就会致命。要是被谁说了「那个女孩子得意忘形」,就再也无法在朋友圈当中生存。
每个人都对这样的紧张感与封闭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光是她,朋友圈里的每个人还有班上同
学都感到紧绷。不过,没有人试图打破这个框架。虽然不喜欢,不过倒也算和谐。
——世界容不下企图破坏和平的人。
班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世界上的常识。所以,大家都遵守不成文的规定。
她在作品中称之为「没有人获得好处的忍耐大会」。
就在这种日子当中的某个星期日,她为了抒发郁积已久的心情,尽全力打扮时髦,到平常几乎不会去的隔壁城镇。
放下直顺长发,也把眼镜换成隐形眼镜,还上了点淡妆,穿上买了以后一次也没穿过的极短迷你裙。挺直背脊,搭配买来的靴子,不可思议地心情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喀喀踩着脚步,精神抖擞地走在隔壁城镇。光是这样,就觉得世界看起来颜色都不一样了。平常不受男孩子青睐的她,这一天却强烈感受到周围的视线。光是擦身而过,就知道对方在看着自己,从气息可以感觉到对方还回过头来看自己。就连高中生双人组说着「你不觉得刚刚的女孩子很可爱吗?」的对话,也都传进了耳里。
完全忘却在学校里感受到的封闭感,也不会觉得呼吸困难,连景色看来都更美,天空看起来更辽阔。优越感与开放感,在这条街上,没有束缚她的规定。
这天之后,她几乎每周都会盛装打扮,星期日就到隔壁城镇去。在时尚杂志介绍的店里与店员聊天,平常因为紧张而不敢去排队的人气可丽饼店,也光明正大前去挑战。
就在好几次之后,她也在隔壁城镇交了朋友。对方没有手机,所以庆幸省了烦人的互传简讯。她跟这个仅限星期日的朋友什么话都能聊,不论是在学校的不满丶恋爱的烦恼,还有父母离婚的事……妈妈再婚的事……以及不论在家中或在学校都没有容身之处的事……
每个星期日这样的情况,从中途开始就用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巧妙表现描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局?空太紧张地翻到最后一页。
结局唐突地到来。
有了可称为好友的朋友——就在她认为现在是最棒的一刻的这一瞬间……
她突然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白衣男性过来攀谈,她才知道这里是医院。似乎是她突然在学校昏倒,被送到医院来。
虽然医生说着难懂的压力之类的什么东西,她却无法理解。就在刚才为止,她应该还在隔壁城镇与朋友开心谈笑……
同样的不知所措,身为读者的空太也感受到了。不过,就在抱持着「这是怎么回事」的疑问时,故事结束了。
究竟到哪里是现实?而从哪里开始又是梦境呢?
因为很在意而把书翻回去重读,不过还是找不到能确实理解的描写。
这成了强烈不舒服的馀韵,卡在喉咙深处,阅读后的心情实在是沉静不下来。
——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过了两天后的现在,彷佛听见栞奈这么说着。
『你的感想是?』
仁简洁问道。
「虽然很有趣,不过觉得很不舒服。仁学长的感想呢?」
『我觉得不像是虚构的故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想……应该说,这不是想写小说才构思出来的故事,而是将原本就存在自己心中的东西,以小说的形式发泄出来。』
「啊啊,原来如此。」
空太明白仁想说的东西。描写学校这个空间的封闭感,或者与朋友之间关系的肤浅平淡,确实让人觉得恶心不舒服。
而且,大概是因为与表示自己没有朋友的栞奈已经认识,所以确实会觉得故事恐怕也包含了她的实际体验。
父母的离婚,以及之后与妈妈一起度过的生活。再加上,书中也有提到因为妈妈再婚而有了新爸爸,女主角「不喜欢新姓氏」的想法,无论如何就是会隐约看到说出「讨厌现在的姓」的栞奈的影子。
就连在阅读时,也几乎已经将女主角当成栞奈了。空太有种像是偷窥了栞奈的国中时期的内疚感。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觉得不舒服。
『之所以会说写不出第二集,大概是因为现在是要把不存在自己内心的东西,从一张白纸开始创作吧?什么也不用想就写出来的第一集,同样的方法当然不能用在第二集。』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开始创作?」
『一个是不要硬逼自己写,而是等待自己心中想宣泄的情感累积。』
「呃,好像不太能继续筹……」
毕竟写不出来的压力,已经用很激烈的方式呈现出来了。要是放着不管,绝对很快就会发生惨剧。
『被编辑催稿吗?』
「她说就算提出架构,编辑也不能接受。」
『这样啊。那么,我只说相当入门的东西喔。』
「啊,请等一下。我要写在纸上。」
空太慌张地移往书桌,准备好纸与笔。
『又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做笔记的东西,你可别太期待喔?』
「准备好了。」
『基本上,如果只把故事当成骨架,其实是很简单的东西。什么样的主角,在什么样的世界或场合,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物或事件,做了什么事,有什么样的感受,最终结局是什么样的感觉……组成架构就只是这样。』
仁刻意慢慢说着,所以空太能好好做笔记。
『以《灰姑娘的星期日》来打个比方,我想想看……在学校丶家中都找不到自己容身之处,每天过得很拘束的国二女学生,某天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隔壁城镇,与没有瓜葛束缚的人们接触,邂逅了什么话都能聊的朋友,找到了令人安心的容身之处,因而发现希望的故事……大概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
『虽然读到结尾,不管如何别开视线不去面对,就是会感觉令人窒息的现实仍然存在。她可能是想表达「梦终究会醒」吧?』
听仁这么一说,那个结局确实可以这么解读。
『还有就是,作者要先知道自己想透过这个故事,让读者有什么样的感觉,希望读者如何解读,这点很重要。如果故事内容是构思出来的。』
「是指主题是什么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只是,我刚刚说的当然就故事整体而言是如此,以每一个登场人物来说也同样可行。』
「喔。」
『如果,里面有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笨蛋」呢?』
脑中不经意拿伊织来想象。
『在这家伙身上加了什么样的印象,描写方法也会跟着改变。要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让人觉得「是个无用的窝囊废」,或者在阅读时以「无法让人憎恨的可爱笨蛋」的方式呈现。扮演不会察言观色的笨蛋,给周遭添麻烦,让别人不幸,就是一个令人困扰的角色……相反的,如果是个不考虑自己的得失,不自觉就把周围的人都扯进来之后,结果反而让大家都幸福的家伙,就会莫名给人无法憎恨的感觉吧?』
即使站在同样的起点,前者与后者确实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
「下次我会试着跟她说看看。」
『如果这样也可以,我有简单整理的范本,之后再寄给你。』
「真的吗?真是太感谢了。」
『不过,我不保证能帮上忙就是了。』
这时,还开着的电脑收到了邮件。是仁寄来的。看来很快就寄过来了,还刻意不说已经寄出,实在很像仁的作风。
『那么,不用听空太谘询恋爱的问题吗?』
「这个我会自己想办法。」
『喔,真是男子汉啊。』
仁故意做出夸张的反应。空太绝对被当笨蛋要了。
「如果真的不行了,我再找仁学长商量。」
『既然要逞强,就应该装酷撑到最后吧。』
仁放声大笑了起来。
「要是这么做,不是会变得更难看吗?」
『在恋爱当中觉得害臊是没有好处的喔。因为最后还是要变得赤裸裸的。』
「身心都是吗?」
空太说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现实应该是身体先赤裸裸吧。』
「真不知该说是生动逼真,还是没有梦想……」
两人继续这个话题时,空太的房门被打开了。真白一脸像是到自己房间的表情走了进来。有什么事吗?
「啊,抱歉。明明是我主动打电话,不过椎名现在过来了。」
『那当然不是理会毕业学长的时候了。』
空太无视仁的调侃。
「那么,我会再打给你。」
『嗯。』
空太挂
上电话。
真白坐在床上,来回看着还开着的电视与游戏机的控制器。
「要玩看看吗?」
「……」
空太让不发一语的真白握着控制器,然后大概说明操作方式。到这里为止真白都没反应。
「那么,要开始罗。」
重新开机,执行还没完成的游戏。
真看起来不太靠得住地操纵控制器,画面上的玩家角色也不安定地动着,朝向敌人的反方向射击。
「空太。」
「干嘛?」
「好无趣。」
「嗯,妳要是认为这些操作很有趣,我才会觉得很惊讶!」
况且,游戏还没制作完成,希望不要给予评价。
「是大烂作。」
「妳这句话是从哪学来的!」
「女仆教我的。」
「原来妳们感情这么好啊……」
究竟两人都在聊些什么呢?
「女仆说过。」
「她说什么?」
「空太正在制作大烂作。」
「我又不是刻意想做出烂作的!」
等一下再传抗议简讯给女仆吧。
「先不管这个,椎名。」
「什么事?」
「画漫画的时候,妳有没有感受过压力?」
「压力?」
「因为不顺利而觉得焦躁,心烦意乱,或者什么也想不出来所以很焦虑。」
「有啊。」
本来以为应该没有,没想到真白的回答竟然是肯定的。
「这种时候妳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来由的……」
「没来由的?」
「想对空太……」
「对我?」
「好好欺负一番。」
「别这样。」
「我正在欺负了。」
「妳已经下手了吗!」
看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迫协助真白抒发压力了。她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其实就是在抒发压力吗?
「最近的空太得意忘形。」
「为什么我突然要挨骂?」
「不太行。」
「还默默就让我吃了NG吗!」
「完全不行。」
「什么跟什么?又是什么新话题?」
「根本上不了台面。」
「HELP!」
「其貌不扬。」
「到底在讲什么!」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模式,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不知道真白是不是满足了,突然沉默下来。
「……」
「……」
彷佛在等待什么似的看着空太。
「如何?」
「什么东西如何!」
「对我心跳不已了吗?」
「觉得很烦躁啦!」
「……失败了。」
真白把手按在嘴唇上,似乎正在沉思。
「妳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丽塔说过。」
「出现这个登场人物的时候,为什么就会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陷入一成不变的关系了。」
「我跟椎名吗?」
「干季。」
「有过雨季吗?」
「所以才会对空太冷淡。」
总觉得跟平常的口气不太一样。
「虽然觉得应该不至于,不过妳莫非是在模仿丽塔?」
「很像吧。」
「亏妳那点程度就这么信心满满啊!」
「就是这么回事。」
「不,我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看来直接问丽塔比较快。
空太拿起手机,传了简讯给丽塔。
日本与英国的时差大约是九小时,所以那边现在应该是中午。
——妳跟椎名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信。
——我只是教她一个基本的恋爱技巧喔?
——告诉我详细情形。
——对他而言,妳总是在他身边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为了让他回过头来看妳,最好先稍微保持距离,然后再确实向他强调:「如果你以为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那就大错特错了!」等到他失去妳,心中彷佛开了个大洞之后,接着就轮到他来追妳了!
——看起来就像整个照抄文章啊。
——因为就是照抄的。
——我就知道!
——龙之介都已经对我冷淡这么久了,你不觉得他也差不多该对我温柔一点了吗?
——这是哪一段?
——我与龙之介恋情的话题。
——可以请妳去跟赤坂本人谈吗?
——请转告龙之介。「要是不寄信给我,我就要跟其他男生约会,要把我重要的东西给别人了喔。我是认真的喔。」
看来丽塔也正在实践恋爱的基本技巧。
总之,先照丽塔拜托的,把简讯转寄给龙之介。
——丽塔这么说喔。
接着立刻就收到回信。本以为是女仆,没想到是龙之介写的。
——那可真是好消息。你就这么告诉她吧。
虽然不是绝对不行,不过丽塔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空太说不出口。看来丽塔与龙之介的恋情,今天也没能顺利违展。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事,这件事就这样放着不管吧。
空太突然从手机画面上拾起脸。大概是已经没事了,只见真白正要走出房间。
「给我等一下!好歹也让我发个牢骚吧!我累积压力了!」
真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回过头来。
「因为……」
「有什么好因为的!」
「空太要跟七海约会。」
真白从完全没有戒备的地方,重重砍了一刀过来。才一击就成了致命伤。
空太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昨天晚餐后就在饭厅决定会合时间与地点,实在是失策。
真白之所以会找丽塔商量,大概就是因为这件事。
「那只是为了当作配音的参考喔。」
「……」
真白直盯着空太。
「干丶干嘛啊?」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这次似乎是延续栞奈过来时说的话题。
「那个,嗯,一般都会有吧。」
空太想用一般论蒙混过去,真白继续追击。
「有喜欢的人,跟七海约会。」
「别丶别胡乱猜测。」
没办法清楚反驳,真是让人焦急。栞奈来的时候,虽然真白似乎并没有察觉空太自掘坟墓,不过并不保证现在也还没发现。也有可能在真白与丽塔商量时,丽塔发现事实,告诉了真白。
不是真白就是七海。那一天,空太等于是间接表明自己喜欢其中一个人。
要是在这里强烈否认不是七海,用消去法就等于在说喜欢真白。这样的告白未免太凄惨了。
「哦~~」
「妳那个罕见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还来啊!」
「跟七海约会。」
「约会的名目是要当作配音的参考!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空太有喜欢的人……」
「可以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吗?」
「对七海很温柔。」
「妳到底要我怎么办?」
不管怎么看,空太就是完全遭到怀疑。
「空太有喜欢的人。」
「还要继续吗!」
「七海也有喜欢的人。」
「呃,都会有吧。」
「我也有喜欢的人。」
真白的双颊好像微微泛红。如果不直盯着看大概不会发现。她的眼神也在动摇。
「……」
真白喜欢的人。
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清楚明确地说出口。
「这就是三角函数。」
「差一点!」
「是三角关系。」
「虽然是正确解答,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当面讲啊!」
「为什么?」
「因为我的玻璃心都快碎掉了啦!」
错不了。真白已经几乎掌握了空太丶真白丶七海三人的关系图,现在是什么样子。
「这样刚好。」
「人生
中有什么状况会是三角关系刚好的啊?」
「绫乃说的。」
这是真白的责任编辑,饭田绫乃。
「喔,为什么?」
「差不多该要三角关系了。」
「我想妳那个应该不是指现实的状况吧!应该是『椎名小姐的作品今后需要的要素』吧?」
「是。」
「既然这样,这是很重要的部分,请不要省略掉!吓得我都打冷颤了……话说回来,妳知道三角关系是什么意思吗?」
总觉得有些可疑,毕竟她可是真白。
「我知道。」
真白自信满满。应该说,她无时无刻不自信满满。
「真的吗?那妳倒是说说看。」
「不要。」
「妳根本就不知道吧!」
「我说出来的话,空太会很困扰的。」
「……」
彷佛被重重敲到脑门的冲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这样还是要说吗?」
「不,不用了……」
空太感觉到,说不定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非得思考的时刻终将来临。
非得决定的时刻终将来临。
即使还没准备好,现实还是会毫不留情地逼近过来,这点空太早就知道了。在这一年当中已经学到,已经体验到了。
虽然不是完全,即使不是万全,就算仍感到犹豫……非得选择的时候终将来临。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
空太能做的,就只有在被许可的时间范围内,彻底烦恼并找出答案。
然而,真白正在画空太的肖像画,空太感觉到这个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翌日星期一,空太午休时拿起书包起身。
「要去找真白吗?」
坐在隔壁的七海问道。
「不,有点杂事。」
「什么啊?」
因为七海没有逼问,空太暧昧回答后走出教室。
下了楼梯,前往一年级的教室。优子说她是三班,同班的长谷栞奈应该也在同一间教室。
来到不同年级的走廊,即使已经升上三年级,还是会觉得有些紧张。还是一年级的时候,空太明明也待过这边一楼的教室。
看了一下三班教室。虽然看到了在较前方的桌旁与朋友一起吃便当的优子,不过没看到重要的栞奈身影。
正打算折返的时候,与优子目光对上。
「啊!哥哥~~!」
「那个笨蛋……」
优子大声叫唤,自然非常引人注目。优子离开座位,跑向空太……这时,她绊到门槛跌得狗吃屎。
脸部受到重擎,连看的人都觉得痛。
多亏如此,又受到更多人的注目了。
「要不要一起吃便当?」
「不要。」
空太拒绝额头跟鼻子都红通通的优子。
「不然你来这里做什么啊!」
「栞奈学妹呢?」
「她说要去福利社……还没回来?怎么办?遇难了!」
「大概是不想跟吵死人的优子一起吃中饭吧。」
「才没那回事呢~~」
不懂得怀疑别人,还真是件可怕的事。
「那么,我要走了,我没事要找妳。」
「我丶我也没有啦!」
妹妹在背后逞强,让人搞不太懂,空太快步走了出去。
还是去福利社看一下。学生们聚集在卖面包的地方,当中并没有看到栞奈的身影。或者该说,以栞奈的个性,大概不会钻到人群里吧。
还有其他栞奈可能会去的地方。
「……」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不过空太还是决定到顶楼去。
回到走廊上,爬上楼梯。从一楼到顶楼有些距离。
来到门前已经气喘吁吁。
到达顶楼。
晴朗的天空迎接着空太,吹来阵阵舒爽的风。
现在这个季节刚好,既不热也不冷。
在距离入口最远的长椅上看到了栞奈。
她背对空太,面向围篱的另一端。
空太静悄悄地靠近,在距离栞奈约一个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察觉到气息的栞奈,露出警戒的神情。
「原来是你啊。」
「可以坐妳隔壁吗?」
「旁边的长椅还空着啊。」
栞奈的视线越过空太,落在前一张长椅上。
似乎是拐弯抹角要他坐到那边去。
空太假装没察觉,从书包里拿出便当盒打开。之所以会一点感动也没有,是因为这是自己今天早上六点起床做的便当。
把芦笋肉卷放进嘴里。味道没话说。
「稿子的状况如何了?」
「原来你是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啊。」
「因为我想栞奈学妹要是觉得很困扰,应该会自己移动到隔壁的长椅吧。」
「……」
栞奈无言地起身,却一步也没动。过了一会儿,她又坐回原来的地方。大概是因为要是这时移到旁边的长椅,就好像同意了空太的话,所以又不愿意吧。
「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吃中饭吗?」
「我有说不可以吗?」
「……你不是因为觉得我很可怜才坐下来的吗?」
「可是我也是一个人啊?」
「……」
「要是在意自己一个人,回教室去跟优子吃不就好了吗?」
「……」
这次栞奈则是沉默不语。
看来还是趁早改变话题比较好。
空太正这么想,栞奈主动开口了。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并茫然吃着三明治。
「那个……」
「什么事?」
「请不要一直看我吃东西,实在很难为情。」
完全看不出来。不过,她没有与空太对上目光,说不定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
「抱歉。」
空太道歉,用筷子夹了可乐饼。
「状况不太好。」
栞奈小声说道。
「嗯?」
「是你开口问的吧。问我『稿子的状况如何』。」
确实如此。
「所谓的不太好,是指没有进展吗?」
栞奈点了点头。
不过,知道她的情况是在三天前,本来就不该期望会有很大的进展。
「周末有时间所以不行。大概是一直在想写小说的事,总觉得很烦躁……今天没什么馀裕,所以才会在这里。」
接着又像在找借口般补充:「平常你妹妹总是死缠烂打邀约,所以我会在教室里吃中餐。」
「所以,今天是累积压力的状态?」
「是的。」
空太的视线彷佛受到吸引,朝向栞奈的裙子,尤其对裙摆在意得不得了。
「我先声明,今天有穿。」
「那就好。」
「请不要用下流的眼神看我。」
「我没有用那种眼神看吧!」
只是想到要是被风吹起来可就不得了了,所以觉得很担心。空太用筷子把饭送进嘴里。
「菜奈学妹为什么想成为小说家呢?」
「我并不是自己想当才当小说家的。」
「这样吗?」
不过空太也不认为可以不小心就当上小说家……
「因为那个是……《灰姑娘的星期日》就像是日记一样的东西。」
「不是小说吗?」
「不知不觉就开始了。因为觉得学校很无聊,与朋友的交往也令人窒息,也许只是想把这些东西一吐为快而已。」
「所以才说是日记吗……」
「是的。刚开始只是写写就满足了。只有在写成文章的时候,因为埋首写作,才能忘记平日的不满。像是学校丶朋友,还有家人的事……」
「这样啊。」
「不过,写了一阵子之后,又开始觉得不愉快了。因为不管哪一页都没有写到好事,重新读过就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刚开始只是想恶作剧,在日记上写了谎言。」
「谎言?」
「打扮时髦,到平常几乎不会去的隔壁城镇,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
「……」
「接着,又在持续交织谎言时,回过神来发现已经不是日记了。随着时间流逝,谎言的部分反而变得比较多。不过,反正本来就是为了消愁解闷,所以倒
也无所谓。」
正如仁所说的。《灰姑娘的星期日》并不是想写小说而创作出来的作品。是以栞奈的日常生活为基础,混杂了她的谎言。而那不单纯只是谎言。正因为是栞奈的愿望,所以才能成为留在读者心中的作品。虽然就事实来说是谎言,但心情上却是真实的。
「那个时候,偶然在电视特辑知道了最近有很多的小说新人奖。」
「所以就有了兴趣投稿?」
栞奈轻轻以眼神表示肯定。
「我并没有能得奖或想得奖这种正面积极的动机,只是对于读了这个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想觉得有些兴趣。因为原本就是日记,所以绝对没办法让周遭的人看。」
「结果就漂亮地得奖了吗?」
这样也可称为才能吧。并不是想做而去做,而是一做就成功了……大概是这种感觉。
「真的很奇怪呢。那个时候觉得写东西很快乐,明明还能藉由写作来忘却烦躁的心情……」
这一点现在完全相反。写作让栞奈感到痛苦。
如果做为工作,大概就是会有这样的一面吧。想做的心情也伴随着非做不可的义务,这有时也会成为压力。原本应该是开心的事,却变得不开心……现在的栞奈正是如此。
「即使妳之前并没有想成为小说家,现在还是会想继续写小说吗?」
如果没有兴趣也没有依恋,只是觉得痛苦,应该还是可以选择不做。不过,现在从栞奈身上感受不到这样的意思。
「在回答你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该不会已经读过了吧?」
太概是从空太的态度感觉到了什么,栞奈一脸狐疑地观察空太。
「嗯,我读过了。」
「这丶这点应该先说吧!」
声音听来慌张又像在生气。
「要是知道你读过了,我就不会说那是日记了……」
「以小说而言很有趣啊。」
「你不需要刻意搭腔。」
栞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用吸管喝着利乐包茶饮。
「关于刚才的问题……与其说想继续下去,不如说是我只能继续下去。」
栞奈身上有种自己主动踏入黑暗的悲怆感。
这么说来,上周非法入侵空太房间时,她也说了类似的话。
「既然你已经读过了,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就如同书上所写的,我国中一年级时父母离婚,有一阵子与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不过不到一年,妈妈又再婚,于是有了新的爸爸。」
这确实是空太在书上读过的故事。
「即使到现在,要称呼那个人为爸爸还是觉得很奇怪。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因为顾虑彼此,所以家中充满很僵的气氛。我受不了,高中才会选择有宿舍的水高。只要拿到书的版税,也不会造成家中的负担,就能尽量避免跟他们扯上关系……因此,至少在我能够正常就业赚钱之前,必须继续写下去。」
空太听了她的话,老实说并不觉得愉快,也不赞同她选择的解决方案。因为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能解决。
「也许妳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那就请不要再说了。」
栞奈断然拒绝。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一边动着筷子,一边把话说到最后。
「我觉得妳应该先好好跟父母谈谈。」
「你刚刚有听我说话吗?还真是多管闲事呢。」
「所以我不是先说了开场白吗?」
「我已经请你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了。那我就不说了。我今天来找妳,是想把这个拿给妳。」
空太想达成原来的目的,从书包里拿出几张影印纸递给菜奈。
「这是什么?」
栞奈一脸警戒。
「有一位三月刚毕业,现在念大阪艺大的学长。那个人正在学写剧本,所以请他稍微提供了意见。」
栞奈姑且收下影印纸。上面打印的,是昨天仁寄来的创作故事的基础整理。
栞奈乖乖看了内容。一张……又一张翻页。途中忘了吃三明治,偶尔还会发出『这样啊」这种像是理解了的喃喃自语。
接着大概是看完了,她斜眼瞥了空太。
她的眼神彷佛在说前几天才刚认识,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该是因为听了妳的状况吧?」
空太明明很认真回答,栞奈却微眯着眼,露出加强戒心的表情。
「如果要有明确的理由,我想想……因为一想到认识的学妹,而且还是妹妹的朋友,说不定现在正没穿内裤上课,就觉得有些静不下来。这样如何?」
「请说实话。」
「抱歉,其实是非常静不下来。」
虽然知道这与栞奈想听的话不一样,不过空太还是如此回答。
「……」
栞奈的表情看来似乎越来越难理解。
「真是个怪人。不愧是住在樱花庄的人。」
「这个评价让人很难接受。我自认在樱花庄可是普通人代表喔。」
「我觉得当你的标准是樱花庄的时候,就已经不普通了。」
「……妳这么说倒也没错。咦?所以我很怪吗?」
不丶不,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所谓的怪,应该用在真白丶美咲还有龙之介那样的人身上比较正确。
「对不起。」
「不,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啦。」
「不是的……只是觉得我刚才的态度不太好。」
「自己的事情不顺利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馀力去顾虑别人的。」
要是失去从容,空太也是如此。神经过敏丶紧张兮兮,有时还会迁怒到周遭。这种情况根本就很普通。
相反的,要是对某件事感到很充实:心情就会变轻松。现在空太之所以能在栞奈面前这么稳重,也是因为游戏制作得很顺利。
「你不生气吗?」
「倒是觉得搞不好会被妳嫌多管闲事,所以提心吊胆。」
或者该说,从栞奈身上感觉到像是防护罩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呢……不过,你这样帮我无所谓吗?」
口气听起来好像这会对空太造成不利。
「要是能够写作,我的压力就会不见,那个……我就不会在学校做那种事了喔?」
「我被当成变态了吗?」
「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没有了弱点,就会变成单方面握有你的弱点。」
「喔喔,妳是指这件事啊。」
也许称不上无所谓。不过,这大概也不是什么问题。
「无所谓啦。因为我的弱点也是有有效期限的。」
以现在来看,大概也撑不了太久。因为在真白的画完成的时候,应该会产生变化……这么一来,与栞奈就算是扯平了。
「空太。」
这时,背后突然传来叫唤声。
「唔喔!」
转过头去,发现真白正站在那里。她的视线,在并肩坐在长椅上的空太与栞奈之间来回了两次。接着,她就像介入两人之间一样坐进中间还有一人份的空间。有些压迫感。
「这是在干嘛?好像电车上的座位耶?」
「……」
真白没有回应,打开带来的便当盒,默默开始吃了起来。菜色与空太的便当一模一样。栞奈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栞奈别有深意的视线,在空太与真白之间来回。
「不可以。」
「两位是什么关系?」
「我刚刚说不可以吧?」
「对不起,因为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不要泰然自若地扯谎!这样会成不了像样的大人!」
「我跟空太是恋人以上朋友未满。」
回答的人是真白。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真要说的话,应该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吧!」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栞奈自顾自的表示理解。
「是这样吗?」
空太正想纠正这个认知时,真白如此问道,因此错失机会。
「那么,我这个电灯泡先失陪了。」
栞奈利落站起身。
「可不可以别这么贴心地顾虑我们?」
「只是因为我吃完了。」
她把空了的塑胶袋拿给空太看。
「这样啊。」
「那个……」
「嗯?」
「谢谢你特意拿这个
来给我。」
栞奈对空太举起影印纸。
「我会帮妳向仁学长道谢的。」
栞奈行礼致意后,快步回到校舍去。
「那么,椎名是来做什么的?」
「志穗告诉我的。」
「告诉妳什么?」
「空太在顶楼跟女人见面。」
「喔,难怪我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到视线!」
回过头去,发现蹲在北侧长椅后方的志穗身影。她发出连这里都听得到的声音:「啊,糟了!」慌慌张张逃回校舍去了。
「空太。」
「这次又要说什么让我困扰的事?」
「可乐饼,很好吃。」
「这样啊。不过我的不会给妳。」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的啦!」
「我没有发育也无所谓吗?」
「以女孩子来说,妳已经发育得很好了吧。」
就身高而言,在平均之上,也比七海高。
「胸部呢?」
「妳刚刚问了什么很惊人的问题吧?」
「没有发育也无所谓吗?」
「啊~~知道了啦,我的可乐饼也给妳吃!只不过,我跟伊织不一样,并没有特别重视那里喔!知道了吗?妳明白吧?」
「……」
张口吃着可乐饼的真白,当然没把空太的激辩听进去,默默动嘴咀嚼,吞下去之后,真白阖上便当盒,突然起身。
「唔喔,干嘛啊?」
「空太,要走了。」
「妳一脸理所当然的,真是抱歉,不过是要去哪里!」
「美术教室。」
空太急忙把剩下的便当收进胃袋,就被真白带到美术教室。真白默默立起画架,放好画布,准备画材。
「这幅画不利用午休时间就画不完吗?」
「不能输给七海。」
「妳有回答我的问题吗?」
空太再度提问的时候,真白的所有神经已经集中在画笔上了。
「不管什么时候看,都是惊人的爆发力啊……」
不禁令人怀疑,她该不会是有切换开关的按键吧。
乖乖担任模特儿一会儿的空太,过了十五分钟就受不了,决定试着找真白聊天。
「欸,椎名。」
「……」
没有回应。
即使如此,空太还是想起了一件想问的事,于是毫不在意问了真白。
「妳大学打算怎么办?」
「我不念大学。」
立刻回答。
真白的视线紧盯着画,握笔的手也没停下来。
「我要画漫画。」
预料中的答案。所以,事到如今空太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动摇。只是强烈确实感觉到现在的樱花庄生活,这一年之后就真的要结束了。
毕业后就会各奔东西,走向各自的道路。真白的一句话,让原本暧昧的想象,变成了更加确实的东西。
「顺便问一下,毕业之后妳打算怎么生活?」
「画漫画。」
「我的问法不太对。妳打算跟谁住在哪里,让谁来照顾妳的日常起居?」
毕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在樱花庄里由空太照顾她。
没想到,真白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在空太的房间里。」
「咦?」
「跟空太住在一起。」
「啥?」
「让空太照顾。」
真白如此宣言。
「给我等一下!」
「不要。」
「不丶不,等等丶等等,给我等一下!妳要不要仔细想想自己说了什么?我觉得妳最好先思考一下!年轻男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不行的吧!」
「现在也一样啊。」
「樱花庄是学生宿舍,而且还有青山跟赤坂在吧!不是只有两个人!况且还有成人的千寻老师在,这个跟那个根本就是两回事!」
「你不愿意吗?」
「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道德伦理的问题啦!因丶因为,妳说的那丶那个,也就是说,那个……就丶就是指同居吧?」
虽然是自己说出口的,空太却对「同居」这两个字感到面红耳赤。忍不住开始想象租房间,与真白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未来景象。不知为何,是真白穿着围裙站在厨房。这绝对不可能。而且这个想象画面还稍微混了「新婚」这个关键字。
「我都说了是同居啦!」
空太立刻对自己的妄想吐槽。
「同居中(注:空太上一句的关西腔吐槽,与「同居中」日文音近)啊。」
「才不是!不要在这时候拿出奇迹的文字游戏,我是说真的!」
「讨厌跟我住在一起吗?」
「我丶我都说了不是讨厌!」
「一直说讨厌也是喜欢的意思?」
「更不对!所谓一起生活,应该是男女朋友才会做的事吧!」
空太如此极力主张,真白凝视着他。
「……」
清透的眼眸,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美。
「干丶干嘛啊?」
空太受不了沉默,催促般如此说道。
「那么,就成为男女朋友吧?」
「啥?」
一瞬间,感官脱离现实远去,彷佛听到异国语言……
「空太跟我……」
「……」
「成为男女朋友吧?」
这个一定就是那个吧。如同平常真白会有的荒唐发言。她会突然说出出乎意料的字眼,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所以,如果就字面上的意思解读,一定会很惨。空太这么想着,试图要她别说蠢话。不过,就在空太开口前,真白便自顾自的开始说明。
「男女朋友要牵手。约会,接吻,然后上床。」
「要丶要我跟椎名做这些事吗!」
「……」
对于空太拚命的回应,真白思考般歪着头。接着立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张开嘴巴。从画布后方露出脸的真白,脸颊逐渐泛红,似乎现在才察觉到自己不自觉说出口的话中含意……
「椎丶椎名?」
空太叫唤她的名字,她就像是动物回到巢穴,迅速隐身在画布之后,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
「喂,喂,我丶我说妳啊!妳丶妳明白自丶自己说了什么吗!」
对于清楚认知的真白害羞的反应,连空太也突然觉得难为情了起来。心跳扑通扑通加快,甚至逐渐变得更剧烈。
「妳丶妳丶那个……我说妳啊!」
连一句话都没办法顺利说出口。
真白从画布后方只露出眼睛观察空太。不过与空太视线对上时,又立刻缩了回去。
「我丶我是开玩笑的。」
她以几乎要消失的声音如此说着。真白很罕见地结巴,说不定这还是第一次。她的声音明显带着动摇。
因为画布挡着,没办法看到真白现在的表情。即使真的看到了,已经冻结的空太脑袋,大概也没办法思考什么了吧。
之后,一直到铃声响起之前,两人之间都没有对话,只飘荡着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氛。
黄金周前三天期间,空太白天在学校上课,放学后在美术教室担任真白的模特儿,回家埋首于游戏制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自从说要约会之后,七海就不太要求空太陪她练习。所以到了约定好的当日早上,空太对于是否真的要去游乐园感到有些不安。在饭厅吃早餐时遇到了七海。
「那么,三点在车站见了。」
七海这么说道。果然还是要约会啊——空太莫名理解了。
约定的时间之所以那么晚,是因为七海从早上到过中午的时间还要在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冰淇淋店打工。约会就在她下班之后。
出门前,空太尽可能把时间花在调整游戏平衡上。想加上去的设计,已经在昨天早上完成了。一启动游戏,就会先出现主画面,然后可以选择「一个人玩」或「两个人玩」。选择「一个人玩」的话,就会与敌方CPU开始战斗。一直到其中一方的能量归零,就会出现胜负判定,接着再回到主画面。基本的流程已经完成。
如果选择「两个人玩」,画面就会垂直分割成两边,两边都是由人操作对战。昨晚,空太跟闯进房间的美咲玩了很久,已经大致抓到手感。虽然自己是开发者,却一次也没赢过美咲……
「为什么美咲学姊第一次玩却那么厉害啊!」
「学弟根本还没了解这个游戏的诀窍吧!
」
「明明是我做的耶!」
就是这样的惨况。
从今天早上开始,为了增加游戏的有趣度,调整并观察射击性能以及角色的移动速度。最麻烦的还是敌方CPU的强度调整。关于这一点,老实说真不知道该在哪里结束才好。太弱的话不过瘾,太强则只会累积压力。
持续做这些事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空太换好衣服走出樱花庄。这个时候,并没遇到任何人。伊织说要去学校钢琴练习教室,所以比空太还早就出门了,龙之介则根本没有要从房间走出来的气息。真白也一样,大概是在专注画漫画,二楼一点声音也没有。
韩搭电车约一个小时。空太抵达离海边颇近的集合地点车站。
不愧是黄金周的第一天,各景点都是人潮。
即使下了电车还是没办法顺畅行走。空太紧接在前面的人之后,放入车票,好不容易才穿过剪票口。
接着立刻与已经到了的七海视线对上。她站在约十公尺前的柱子旁。在人群之中,空太不可思议地能明确认出七海的身影。
轻轻微笑的七海,向逐渐靠近的空太挥了挥手,不过又马上东张西望起来,开始在意周遭。可能是忍不住对挥手的自己感到很难为情。
「抱歉,妳等很久了吗?」
「没有,你看看时间。」
七海指着垂吊在天花板的车站时钟。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
「没想到神田同学很规矩呢。」
七海开心地笑着,上身是淡黄色的长袖衬衫,下面是丹宁短裙,穿着黑色的内搭裤,脚上是方便行动的运动鞋。很有女孩子味道的小皮包从盾上斜背下来,让人忍不住在意起最近似乎不断成长的胸部曲线。空太留意着不要太露骨地看过去。发型则是平常的马尾。
七海似乎察觉到空太往上的视线。
「如果要坐云霄飞车,头发不绑起来就麻烦了。」
接着又可爱老实地问道:
「放下来比较好吗?」
「只是因为现在还有圣诞夜的印象,才会不自觉看着。现在这样当然也很好。」
「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啊。」
「妳是穿着红色的外套,还有轻飘飘的裙子吧?」
记得她当时身穿编织毛衣,脚上踩着靴子。
今天是四月二十九日,那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
空太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话说回来,那天我是不是跟青山做了约定?」
「你连这个都还记得啊。」
「刚刚才想起来的。」
——二月的甄选结束后,有话想对你说。
虽然已经忘了正确的说法,不过应该是这样。
因为在那之后,樱花庄拆除问题浮上台面,美咲与仁的毕业典礼逐渐逼近,还有就是没能通过重要的甄选,重大的事情全重叠在一起,所以约定的事变得有些暧昧不清。当时并不是能沉着谈话的状况。
「那么,这次的甄选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我知道了。」
「请先做好心理准备。」
七海有些故意地如此说着。
「啊,好了,我们走吧!玩的时间快不够了。」
空太与脚步轻快的七海并肩,跨步走了出去,心情自然轻松了起来。
「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三十分钟后,空太与七海坐在云霄飞车的最前排座位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理由很简单。
因为一到游乐园,空太问道:
「要先玩什么?」
「那个。」
七海简短地回答。
理由也是相当单纯。因为美咲好评制作中的动画,剧本就是如此。
随着倒数的声音喀当喀当响起,云霄飞车也沿着路线逐渐向上爬。
这段悠闲的期间对心脏最不好。因为明知道到了顶端就会往下掉丶转弯丶回转,把自己搞得很凄惨,却也没办法逃离。
只觉得它是一点一滴把人心逼到绝境的恶魔机器。
「神田同学,你的表情好僵硬。」
「青山也是啊。」
「你一定是害怕了吧。」
「青山才是。」
「『既然如此,来一决胜负吧。』」
七海交错着剧本台词。
「『我接受。』」
空太也跟着搭腔。
「『先发出尖叫声的人就输罗。』」
「『输的人就请吃冰淇淋吧。』」
「『那么,就干脆果断……』」
「『一决胜负吧。』」
这时,云霄飞车抵达顶端。
一瞬间的寂静,剧烈的心跳。紧张感来到最高峰。
之后,云霄飞车再度动了起来。跟在由跨下往上直窜的飘浮感之后,是抑制不住的恐惧。到这里为止虽然角度还不太大,不过对于坐在最前排的空太而言,就跟突然头朝下往下坠没两样。
「呜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两人同时发出剧本上写的惨叫声。简直就是逼真的演技。
「啊~~晕了……」
被云霄飞车玩弄一番的空太,瘫软在园区内的长椅上。
「真是的~~没必要照着剧本走到这种程度吧。」
七海在旁边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在动画里,因为准备考试而睡眠不足的男孩子,搭了云霄飞车后头昏眼花。
「虽然我很感谢你还顾虑到我的练习。」
「我这不是在演戏。」
「我知道。」
七海用手朝空太脸上搧风。
两人靠在长椅上仰望天空。因为会合的时间是三点,现在天空已经开始泛红。大大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你最近没怎么睡吧?」
「嗯,大概是吧。」
因为游戏制作很开心,开心到连睡觉都觉得浪费。即使睡了也很快就醒来。
「你今天早上也很早起的样子……该不会熬夜没睡吧?」
「我睡了。从两点到五点,睡了三个小时。」
「总觉得很抱歉。」
「为什么妳要道歉啊?」
「你明明很忙,我却还让你花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沮丧,七海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子前端。
「那个,青山。」
「什么事?」
「『我觉得好不舒服,可以躺下来吗?』」
空太为了转换气氛,先丢出了台词。
「『那么……请。』」
七海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不保证会睡得舒服就是了。』」
这个场景的台词只到这里。接下来只以影像表现出他躺在她的大腿上,彼此害羞地玩闹。
「真的可以喔。」
风带来了耳语般的声音。
「那个……就算是你陪我的谢礼。」
「青丶青山?」
「我丶我虽然也很不好意思,不丶不过,你看,反正天色也变暗了。」
长椅的旁边立着明亮的街灯。
「就当作是男女朋友的练习。」
「不丶不,可是……」
要躺在班上女同学的大腿上,精神上的障碍实在太大了。这可不只是牵牵手这种程度而已。
「那丶那个,神田同学。」
七海不知何时变成了关西腔。
「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你怎么还可以拒绝?」
强忍着书臊的七海表情,完全击溃空太的理性。她惹人怜爱的姿态,实在叫人全身发痒得受不了。
「妳那根本就犯规吧……」
空太短时间之内大概没办法把心情调整回来。
「什丶什么?」
「实在是搔痒得让人受不了。」
「好丶好啦,快一点……」
「真丶真的可以吗?」
「让人觉得更害羞了啦。神田同学,别再逗人家了。」
「喔丶喔,我知道了。」
空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缓缓把头放在七海穿着内搭裤的大腿上。
一瞬间,七海全身颤抖了一下。不过,空太没有馀力指出这一点。
「刚丶刚刚那不是在发抖喔。」
七海自顾自的辩解。
「……」
「……」
因为无法对上视线,两人之间有种坐立不安的气氛。
「那丶那个……神田同学,怎么样?」
「什丶什么怎么样?」
「感想之类的……」
「比想象中的来得硬……吧?」
空太老实说完,满脸通红的七海挥下双手。
「哇~~等一下!我现在防御力很低啦!」
「谁叫神田同学要讲奇怪的话!」
生气的七海把脸别开。不过,多亏这段对话,七海大概放松了力气,后脑杓的感觉变温柔了。脑袋曼到重力吸引微微往下沉,透过内搭裤传来七海的体温,让人安心。完全是刚才的长椅椅背所无法比拟的。
「啊~~」
空太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声音。大概只有泡澡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吧。
「这次又是怎样?」
七海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不丶不,没什么。」
「要我再揍你一次吗?」
「请别这样……我说了之后,妳可不要生气喔?」
「只要神田同学不要讲些没礼貌的话,我就不会生气啊。」
「该怎么说呢,这不太妙。」
「怎么说?」
「青山的大腿……实在太舒服了。」
明明只是直率地称赞而已,迎面而来的却是七海的拳头。
「神丶神田同学,你在说什么啊!」
「哇!住手!妳下手也轻点嘛!」
感觉到自身危险的空太,迅速抓住七海的手。结果,中途七海就恢复冷静,害羞地垂下视线,脸颊染上了朱红色。
「对丶对不起,我不该揍你的。」
额头微妙地抽痛着。
「就当作这个痛是值得的吧。」
「不丶不要讲这种话啦!好害羞……」
「是青山先问我的吧。」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七海大概是不知道手该放哪里,松开了马尾。
「干嘛?」
空太一直盯着她,她便如此间道。
「只是觉得像这样从下面看青山的感觉还真是新鲜。」
不可思议地看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说不定是因为她现在把头发放下来了吧。
「不要看我的鼻孔喔?」
七海用拿着橡皮筋的手遮住了鼻子。
「女孩子真的是很厉害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
七海没有绑马尾,而是在脖子后方用橡皮筋绑住头发,让头发由肩膀垂放到前面来。头发在空太视野里摇晃,是个就箅不是猫也会想伸手触摸的景象。
「只是服装与发型不同,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七海,看起来就像个沉着稳重的大姊姊。
「没想到神田同学会讲出这种话。该不会是还在晕,所以脑袋也昏了?」
「说不定是这样呢。」
自己也怀疑自己在说些什么。那是平常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空太继续望着七海随着呼吸摇曳的发梢。
「你想摸吗?」
七海如此问道。
「很有兴趣。」
空太决定试着老实地回答。
「那么,才不让你摸。」
「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不想被拿来跟真白柔顺的头发做比较。」
「……」
冒出了没有意识到的名字,空太的心脏猛烈跳了一下。
「你刚刚心跳加速了吧。」
看来七海也感觉到了。
「你不问『为什么会出现椎名的名字』吗?」
「看来我似乎太小看青山了。」
空太毫不敷衍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用问也知道理由。
「……」
这次轮到七海语塞了。
「明知道这一点,神田同学今天还陪我出来啊。」
她带着试探般的口气,不过视线却有些微的落寞。
「因为还有不知道的事……」
包含自己丶真白,还有七海的事……
「况且,我是真的希望青山能实现梦想。所以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都愿意做。」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不能老是这么静不下来呢。」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现在只谈到这里。
「接下来要做什么?」
空太转换心情,刻意开朗地问道。
「神田同学不能玩太激烈的东西吧?」
「再等一下就会复活了。」
「再玩别的游乐设施弄得自己头昏眼花,然后让我贡献出大腿。你在打这样的主意吗?你这么中意啊?」
七海恶作剧般笑了。
「才丶才不是!」
「嘴上这么说,看你倒是不太想起来的样子呢?」
这么舒服的感觉,确实让人难以停下来。
不过,空太也有自尊。
下定决心,奋力起身。
已经感觉舒服多了。
「好,走吧。接下来是哪个?」
「那个吧?」
七海消极地用手指着的地方,是一栋散发毛骨悚然气氛的西式建筑物。也就是所谓的鬼屋。
两人在入口等了约十分钟。
接着被带到进场的柜台。
「请问要哪一种恐怖等级呢?」
柜台的大姊姊以完全无视周遭气氛的职业笑容如此问道。这种落差也是卖点吗?
等级共有三种。
大概是因为有许多家庭会来玩,所以才设计成可以选择。
「神田同学选就可以了。」
「青山,妳对这种很在行吗?」
「倒是不会特别害怕。」
真是如此吗?有点令人捉摸不清的反应。
「要是神田同学会怕,选一颗星的也可以。」
设计上是星星越多就越可怕。
老实说,并不常到鬼屋……或者该说,根本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去鬼屋是什么时候,所以空太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会不会怕。
「那么,请给我们最可怕的。」
搭乘云霄飞车时搞得头昏眼花而失态了。空太想在这里洗刷污名,挽回名誉。
「好的,我明白了~~!两位一共是一千圆。」
两人各自拿出五百圆,完成手续。
「那么,请两位赶快进去吧。」
旁边的门伴随着沉重的声音自动打开了。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接着,背后的门立刻关上。
「呜喔!」
「啊!」
两人立刻就被声音吓到。
眼前等着空太与七海的,是漆黑的道路。
「那么,我们走吧。」
「嗯丶嗯。」
大约走了三步左右,空太感觉有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肘。是七海。
「青山小姐?」
「我丶我不是害怕啦,只丶只是,要是有什么东西突然跑出来,会吓一大跳吧?」
「那不就是会害怕……」
话都还没说完的这个时候,七海背后的灯突然亮了。全身伤痕累累的男性出现在视野当中空太内心瞬间染上恐惧的颜色。
「哇啊啊啊!」
吓了空太之后,灯立刻就熄灭了,伤痕累累的男性消失在黑暗当中。
「神田同学,你太夸张了。」
「刚丶刚才就在妳后面啦!」
七海回头看着空太手指着的地方。不过那边已经没有任何人。
「要不要我牵你的手?」
七海调侃股如此说着的瞬间,这回伤痕累累的男性在黑暗之中从旁边突然出现。
「呜哇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接着,很快又隐藏了身影。
「……」
「……」
两人同时警戒周遭。至少刚才的家伙没有要再出现的气息。
「欸,青山。」
「什么事?神田同学。」
「我们牵手吧。」
「嗯丶嗯。」
在这之后,两人不断发出尖叫声,终于抵达出口。总觉得自己快死了。
「这种地方的鬼屋,还页是很恐怖啊。」
「嗯……真是上了一课呢。」
两人的手一直到最后都还紧紧握着。
离开西洋式鬼屋的空太与七海,以缓慢的步调在游乐园内往巨大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太阳
已经完全下山,各个游乐设施也点上色彩鲜艳的照明。摩天轮的灯饰十分漂亮。
「是那个吧?」
通往巨大摩天轮的主要通道上,有各式各样的吉祥物角色。后而的广告牌上写着「可爱吉祥物活动进行中」。
似乎是能以摩天轮为背景,与喜欢的可爱吉祥物拍纪念照。
有两只以熊为造型的角色,向在远处观望的空太与七海靠了过来。其中一只头上还绑了缎带,大概是母的吧。
两只熊比手画脚拚命行销自己。
「是要帮我们拍照的意思吗?」
两只熊点点头。不过,实际上腰身是弯的,所以看起来像是在鞠躬行礼……
「青山居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正这么说的时候,两只熊摆出接吻的样子。原本只是茫然看着的空太与七海,发现对面有一边接吻一边拍照的情侣档,而且熊还摆出「来吧」的手势,让两人突然陷入慌乱。
「不,我们不是情侣!」
「我丶我们不是情侣档啦!」
这时,两只熊用手捣住嘴,做出「别害羞了~~」的反应。公熊选用手指着空太与七海紧紧握着的手,挖苦两人。
两人同时放开手。接着挥着双手,再度解释不是那样。
大概是觉得不能勉强,两只熊终于放弃。只是在离开之前,公熊别有深意地拍拍空太的肩。
「他好像要我多加油。是我想太多了吗?」
转过头来的公熊,手指着眼前的摩天轮,接着朝向空太竖起拇指……因为熊的手几乎是圆的,所以细节的部分就不太清楚了。
「我们确实是要搭摩天轮。」
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往这个方向走来。
「好像是在那边排队。」
不愧是重点设施摩天轮,排了不少人。看了一下广告牌,上面写着等待时间为十五分钟。
由下往上看更显出它的巨大。不断改变颜色的灯饰,彷佛眼前绽开超大烟火。
「好棒喔。」
「是啊。」
大多数的情侣大概都是一边这样聊着一边等待。
排队的行列随着时间顺利前进,再三组就轮到空太与七海了。
「啊~~好可惜!」
前面的大学生情侣档的女性,似乎正在懊恼什么。
「太好了。」
七海在空太的身旁小声说道。
女性工作人员把前面的情侣档送入摩天轮车厢里。
终于轮到空太与七海了。
「恭喜两位。是幸福的车厢喔。」
工作人员温和地如此说着。
来到眼前的是紫色的车厢。虽然红丶蓝丶黄色的车厢大约各有十个,不过紫色的却只看到这么一个。
「请进车厢里吧。」
七海先进去,接着空太也跟着进去。门由外侧紧紧关上。
可能因为正在移动,有种脚步浮在空中的感觉。
空太与七海面对面坐着。
上面写着限制人数是八人,车厢内相当空旷。如果只有两个人,几乎要让人在意起旁边空旷的空间了。
高度一点一点往上爬。转一圈似乎是十五分钟,所以要到最高的位置还有一段时间。
「所谓幸福的车厢……据说情侣档搭乘的话,就能获得幸福。」
在空太提问前,因为两人视线对上,七海便做了说明。
「这样啊。」
「因为是六十分之一的机率,所以很难得呢。」
「说得也是。」
「我最近搞不好还满走运的……只要是跟神田同学有关的事。」
「我?」
「我们又是同班吧。」
「是啊。」
「丽且,座位又在隔壁。」
「然后今天又是幸福车厢吗?」
「嗯。」
在聊天的过程中,原本从六点钟方向开始转动的车厢,已经来到九点的位置。
夜景变得好壮观。无论是附近的饭店丶办公大楼,还有街灯与游乐园的灯饰也包含在内,把街道点缀得美丽动人,就像是一幅画,展开在视野的每个角落。
「原本就想应该会很漂亮了,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棒……」
贴在玻璃上的七海,发出赞叹的声音。
「是啊,确实是很漂亮没错,不过……」
没错,的确是很美丽的夜景。虽然这么觉得,不过还有个问题。
「这个高度也超乎想象,还满可怕的耶!」
正因为看远方的视野很棒,所以直视下方时,就觉得跨下实在是轻飘飘的。
「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气氛正好,你就忍耐一下吧。」
七海发出受不了又像是闹别扭的声音,微微鼓着脸颊。
空太觉得对她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第一次搭摩天轮啦。跟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原以为是优雅美丽,与恐怖字眼无缘的设施,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但没办法中途下车,再加上停在空中的时间很长,说不定对有些人来说,比刺激的设施还要可怕……
高度持续往上。
以时钟来说,大概是刚过十点钟的位置吧。
「『我可以坐你的旁边吗?』」
不待空太回应,七海就站起身。车厢稍微摇晃了一下。
七海小心翼翼地来到旁边,在正好紧贴空太肩膀的位置,尘在空太旁边。
空太又开始念起台词。
「『我没有答应吧。』」
「『仔细想想,根本没有问你的必要。』」
「『为什么啊?』」
「『因为男朋友隔壁的座位,本来就是属于女朋友的。』」
「『这么说也是。』」
虽然对两人而言太过宽敞,不过在仍算狭窄的车厢里,空太与七海的声音一来一往。
被演戏的气氛感染,空太逐渐搞不清楚与现实的分界线。
贴身感受把体重放到空太肩上的七海。虽然脑袋很清楚刚才的对话只是练习,空太却没办法切割这只是扮演角色而轻松听进七海说的话。就神田空太本人而言,是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了。
「『欸,来接吻吧。』」
所以,对于在耳边呢喃的这句台词,空太打从内心动摇了起来。脑袋沸腾,身体发热。接下来应该轮到空太念台词,不过,原本应该存在于脑中的台词,却变得一片空白。
「哇,抱歉,先暂停一下!」
「神田同学?」
「很抱歉……刚才这个……」
空太正想说不太妙的时候,与坐在隔壁的七海视线对上了。
「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
「妳丶妳说什么蠢话啊?」
「你的视线飘来飘去喔。」
不知道该看哪里。就算看着美丽得不得了的夜景,现在却完全不感到动心。
「没丶没事啦。因为之后就是接吻场景的台词,所以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不当作是这样,总觉得会没办法收拾。
空太尝试着深呼吸,大口吸气。
在吐气之前,七海又说了一次同样的台词。
「欸,来接吻吧。」
不像是在演戏。
七海以七海的方式说着。
空太这么觉得。
虽然试图说是开玩笑而一笑置之,却无法立刻办到。
因为七海凝视着空太的眼神是认真的。
声音似乎从周围消逝而去。
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还有一个声音。好像也听到了七海的心跳声。
七海的眼眸带着些微湿润,把脸稍微靠了过来。
「青丶青山,冷静点!就算是为了练习,这样也做得太过头了!」
猛然回过神来,空太已经抓住七海的肩膀保持距离,同时把脸转开。继续看着七海的脸就不妙了,似乎会被她的眼眸吸进去。还是看看夜景,冷静一下吧。空太如此告诉自己,不过并没有意识自已正在看什么,内心仍激烈动摇。
「对不起,神田同学。我做得有点太过分了。」
七海发出开朗的声音,彷佛在说只是在开玩笑。
「真是的,刚刚那个一点都不好笑喔……」
空太与七海已经明白彼此的感情,没有办法当作朋友间的恶作剧就算了。
「对不起啦,我向你道歉。你转过来嘛。」
虽然空太还在看着车厢外,不过心跳终于稍微平复了。他抱怨着转向七海。
「我说青山妳根本就……!」
不过,话只说到一半。
有个柔软的东西,堵住了空太的嘴。
是七海的双唇。
眼前是温柔地闭着双眼的七海脸孔。
手紧紧抓着空太的胸前。
应该只有短短五丶六秒的时间。不过,就体感而言却觉得更漫长,至少冻结了一分钟左右。
不知不觉,摩天轮的车厢已经通过十二点钟的位置。
七海放在空太胸前的手使力,触感逐渐远离。
「才不会因为开玩笑而做这种事。就算是台词练习,也不会这么做……」
七海留下微弱的声音,往对面的座位移动。
「……」
「……」
彼此都忘了要呼吸。如此寂静。
首先打破静默的人是七海。
「神田同学。」
已经恢复成关东腔了。
「……」
「我已经决定了,甄选告一段落,就要离开樱花庄。」
「咦?」
对于完全没能整理好情绪的空太,又是一记雪上加霜。
「之前赤坂同学不是说过吗?樱花庄并不是想待就可以待的地方。可是,我却『想继续待下去』。因为察觉到这份心情,所以我非离开不可。该怎么说呢?樱花庄对我而言,已经变成觉得舒服而想赖着撒娇的地方了。」
「……」
「我已经跟老师说过了。为了确实往前跨出一步,我决定离开樱花庄。」
「……」
「所以我待在樱花庄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被遗弃在惊愕之中的空太视野里,映着看着夜景喃喃说着「真的好漂亮」的七海侧脸。只是映着她的侧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