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女孩一同度过的岁月,已经深深烙印在艾丹的心中。
「……那大概,就是我、人生的……巅峰了吧……真的哟。因为、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比棒球比赛、获胜时还要、开心,比老爸、给我买车时、还开心。我这辈子……最幸福的、就是……」
——玛丽亚,我的玛丽亚,我亲爱的玛丽亚。
「你对我说,喜欢我的时候。」
——那是第一次,有父母之外的人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自己。
「……说实话、我以前只是、把你当成妹妹、看待……但是,你实在太可爱了、我很快就,喜欢上你了……你也会……变得、越来越……漂亮的吧……啊啊、好羡慕那些……能看到、以后的你、的人。……我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当、我的新娘,住在小乡村里……组成家庭……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你……玛丽亚……玛丽亚……玛丽亚……」
——啊啊,我可爱的恋人。如果此时此刻你能陪在我身边,那该多好啊。
「玛丽亚……我还、不想死……」
但传入耳中的只有薇尔莉特呼吸的声音。
「玛丽亚……我想、回到你、的身边……」
啊啊,大脑好像要融化了。
「……我……想……回到……你……的……身边……啊……」
眼皮像铅一样沉重。但如果就这样闭上眼睛的话,可能就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了。
「玛丽亚,等著、我。就算、只剩灵魂,我也会、回去的。不只是……我、也可以……等、我。不要、忘记我……你第一次、喜欢的、那个男孩子……不要……不要忘了他……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去到天国……之前、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所以……不要……把我……忘记……」
薇尔莉特,你都记下来了吗?
「啊、不行……了,眼睛……睁不开……眼睛……我……和我的信……就拜托……你了……谢谢、你……赶来……救了我……谢谢你……到最后……我……不是一个人……别让我……一个人……」
「我在。我在这里。就在您的身边。」
「拜托……拜托你……别松手……」
「我握著您的手呢。老爷。」
「啊啊、好像……真的……开始……有点……冷了……真的……冷……好冷……呜……我……好冷……」
「我给您暖暖手。放心吧。只是有点……只是现在,会比较冷而已。我们很快就会到暖和的地方去了。」
「……我……好寂寞……啊……」
「放心吧。老爷。不要紧的。」
薇尔莉特的声音变得悲痛起来。渐渐地,艾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了。这里到底是哪儿?为什么,意识会这么模糊?
「爸……」
我好害怕。
「妈……」
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好害怕。
「妈……妈……」
我好害怕。
「……」
好害怕。
「……」
好害怕。
「……」
好害怕。
「不要紧的。」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艾丹似乎安心了,微微露出些笑容。
他艰难地、说出了那句无论如何也想对她说的话。
「玛丽……亚,吻……我。」
我想亲吻你。
但是,我是个害羞的人。所以,能不能由你主动吻我呢。
艾丹这样想著。然后,他听到了嘴唇碰触的声音。
啊啊,在生命的最后,我和喜欢的女孩接吻了。他想。
玛丽亚,谢谢。
谢谢你。
我们还会相见的吧。
「请好好休息吧,老爷。」
远方传来了什么人的声音。虽然不知道那是谁,艾丹还是再一次,彷佛吐息般轻声说道:
「谢、谢。」
青年就这样含著泪,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呼吸。薇尔莉特垂下眼,抱著写好的信,郑重地收进自己的行李。
随后她迅速站起身,对著通信设备说道:
「我将开始返程。请告诉我运输机降落的地点。另外,我有一个任性的要求……我会付运费的,所以,请同时带上这具遗体。」
薇尔莉特的脸上完全没有泪水。
「是,就算会让这次工作白干,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明白。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嗯,拜托了。谢谢。」
她平淡地,公事公办地说道。
只是当她再次抱起艾丹菲尔德的遗体时,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白色的连衣裙沾上了血迹,但薇尔莉特并没有在意。
「老爷,我会把您送回家的。」
她对那个含笑合上双眼的青年说道。
「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地带您回家的。」
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玫瑰色的唇在微微颤动。
「所以,您再也不会寂寞了。」
薇尔莉特抱起青年,走出了废弃的房屋。密林深处不断传来枪响与哀嚎,但薇尔莉特一次也没有回头。
代笔店和邮局一向往来紧密。
通常在代笔店完成信件后,都是由邮局派出邮递员寄送。然而此次的收信人远在异国的偏僻村落,于是便由自动书记人偶亲自前往。
青年在最后时刻含泪想要归来的,便是这座坐落在无垠的金色麦田中、以农耕为业的美丽村庄。
薇尔莉特从马车上探出头张望时,村民们都友善地朝她问好。然而,她将给这片善良亲切的土地带来的,却是沉痛的讣告。
马车一路驶向艾丹菲尔德出生的家。
一对刚刚步入暮年的夫妇打开门迎接了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后,薇尔莉特把青年的信和遗体交给了老夫妇。她也没有忘记把他弥留之际的情形详细地向他们传达。
老夫妇身旁,那个青年至死仍在思念的、名叫玛丽亚的女孩也在场。
她泪流满面,一字不漏地认真听著薇尔莉特的叙述。为了不会忘却,一字一句地将她所说的话深深刻进心底。
接过艾丹的信后,双颊泛红的她当即哭倒在地,不断地追问著薇尔莉特——为什么、为什么他非得死在那个战场上?
后者沉默著,不知如何回答。
薇尔莉特始终面无表情,彷佛只是在完成任务一般。临行前,老妇人流著泪,上前拥抱了她。自动书记人偶顿时呆住了。
「谢谢你。」
这是她预想之外的台词。
「你的恩情,我们绝对不会忘记。」
或许是不习惯被拥抱,薇尔莉特的身体变得僵硬。像是感觉不舒服似的,她不自然地扭动了一下身子。
「谢谢你,把儿子带回给我们。」
感受到温暖的体温,她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谢谢你。」
薇尔莉特看向这位正在哭泣的女人——艾丹的母亲。
她终究是没能保持住镇定,低声答道:
「不……」
细小的,几不可闻的声音。
「不……不是的……」
那双送别了青年人生最后一程的碧蓝眼眸,缓缓地化作了泪的海洋。
「不是……」
从那海中坠出了淡淡的泪珠,顺著她白皙的脸颊滴落。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他。」
这不像是薇尔莉特伊芙加登——一个没有表情的自动书记人偶所说的话。
而仅仅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女之言。
「让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对不起。」
但是,谁都没有责备她。
即使是不断问著「为什么」的玛丽亚,也并没有怪罪薇尔莉特。在场的每个人,仅仅是聚在一起,静静地分担著这份悲痛。
「对不起。」
薇尔莉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著微弱的道歉。
对不起,没能让他活著回来。
「谢、谢。」
不会有人责怪你的呀。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
第一卷 「学者与自动书记人偶」
对年幼的自己而言,那人就是自己的一切。自己也从未想过那人有一天居然会离自己而去。
如果那不是打从自己呱呱坠地到懂事为止都陪在身边的绝对庇护者,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放不下吧。
伤心时就会关心自己,做了好事就会夸奖自己,只要伸出手来就会得到拥抱——我一直认为所谓至亲就该是如此,是身上
的一切都比自己优秀的高大存在。
给我指明前路吧,不然我该去往何处?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没有你的照顾我该如何活下去?不要离我而去,这可是你该尽的义务!
让这般存在堕落,这可谓恶魔的行径。若还将其日常生活也一并夺走,那便更是罪不可恕。
这就像亲手毁掉自己的世界一般,其想法本身便是一种罪恶。
自从放弃在门前等待那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人,自己就开始憎恶带来这场崩坏的一切。
不能被其所惑,那只会若无其事地将你欺骗。她们不可信任,说到底只是一群无法与你互相理解的外人罢了。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