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五章 监狱的每一天

此时芙美不在学校。

她从学校搭乘一段路面电车,来到较接近百合谷市中心区的高级住宅区,站在这片住宅区当中一角感觉没那么像豪宅的部分,位于外围的新起区域中的某幢住宅的前面。身着学校制服的她,一只手提着运动包,一只手插在腰上。

芙美所站的位置并非玄关,而是将院子包围的绿篱那边。这幢房子坐拥很大一片后院,但这座后院作为景观并不算优美,里面有一幢与主屋不相连的预制式仓库作为青春期孩子的房间,另外就只有一棵巨大的樟树了,地上薄薄铺着一层砂浆水泥,可谓煞风景。

尽管煞风景,不过水泥地面上画着白色长方形线条,在正中央分割的位置上扎着两根金属立柱,形成一个简易的网球场。

这样的庭院风景,透过稀松的绿篱和布在其间的栅栏跟网的缝隙露了出来。看到这样的外观,谁都不会怀疑这家人对网球的热情。

但是,若知道实际情况,印象会稍稍改变。

这一家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在逼着女儿打网球。

双亲都是运动员,而且是如假包换的赛会选手。尤其是母亲,过去曾立志成为职业网球选手,便将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托付给自己的独生女,但女儿根本没有运动天赋,她却执意让女儿继续打网球。

『不放弃』

『要努力』

这些要求,在这个后院里得到体现。

女儿每天一出房间便是网球场,每天回房间必须经过网球场。

『不放弃』

『要努力』

必须要照做。

决不许忘记。

这些总是在女儿面前,强迫着女儿。不能逃避,不许逃避,不想听「办不到」之类的哭诉。这片地方,充分体现着这样的意志。而此情此景在女儿眼中若不是『牢笼』,那一定就是『监狱』了。

而且……

这个『后院』……

只要感觉稍稍敏锐的人就能感觉到,这里的空气阴湿而淤滞。

这个时段虽说太阳已开始西下,但天色还很亮,反倒夕阳的强烈光辉正好洒在上面。院子里能遮挡太阳光的树只有一棵……哪怕这点不算在内,日照也很好的样子。进一步来说,这是一片通风很好的开拓空间。尽管如此,这个『院子』就像是周围所有房子的影子都落在上面似地,整体上看上去阴冷昏暗。

那湿冷的空气,从绿篱外面都能感觉到。

这几天明明没下过雨,覆盖院子大半的水泥地面却凝集着很重的水汽似的。

总之,这是个黑洞洞的,冷飕飕的,阴郁的院子。

虽说那股阴暗笼罩着整个院子,但院子里唯一的一棵长在呈花坛状裸露在外的泥土里的雄伟樟树之下尤为浓重地淤积着。

而且。

————目不转睛。

那里存在着只有拥有灵能力之人才能分辨的东西。

树冠下犹如夜幕降临般昏黑的阴影中,有个如黑影般更为深沉的人,就像沉没在阴影中一般,纹丝不动地垂挂着。

人影的脖子挂着绳子,在树枝上挂着。

那黑影纹丝不动地沉没在阴影中,连轮廓都很难看出来,勉强能从头发很长这点来判断。

脸的部位上唯独两个翻起的眼白清晰地浮现出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

那是……搭有网球场的院子的大树树枝上悬挂着的,吊死尸体的影子。

芙美与尸体四目相交。这是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异样感觉。

当然,那东西并非以实体存在。

打个比方就是,用眼睛看着『气息』的状态。

以灵感在『看』的状态。

看着看着,芙美的周围暗了下来,有股精神被『院子』困住的讨厌感觉。

「……哼」

确认到这里,芙美把运动包在路边放下,取出接着耳机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随后,她将手机放进胸前口袋,把接入的耳机塞进耳朵,一边听着呼叫音一边又从包里抽出半纸(※注2)。

这个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喂,守屋?」

『情况怎样?』

「果然有淤积」

芙美对一接电话便单刀直入询问结果的真央,答道

「房子风水本来就不好,又有不好的感情堆积了好几年,又被给了最后一击的感觉呢。院子整个变成了污秽淤积点,用你的说法应该就是『盒』了吧。而且还有遗落物」

芙美一边回答一边熟练地把半纸搓成纸捻,并麻利地将头发系在脑袋后面,从包里取出报纸包的小榊枝,像清洗一样用撕了标签的塑料水瓶往小枝上倒清水。

『遗落物?』

「是上吊者本人」

她对真央的提问如此回答,拿着绿油油的叶子滴着水的小枝站起身来,凛然地朝院子看过去。

「大概是在这里搞过外行的半吊子仪式仪式,出了事故落下了半边灵魂吧」

吊在樟树上的尸体的两只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芙美。

『……能祓除吗?』

「感觉要比想象中来的糟糕,准备也完全不够充分,但我试试看」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芙美摘下耳机连同外套一并随便塞进包里,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吟此

天神推启天岩户

拂去重山雾 正听广纳言——」(※注3)

对净化此地的神明进行『观想』————用真央的话来说就是『视觉化』,然后高举榊枝,开始静静上表祝词。

※注2:一种日本纸。

※注3:此为《大祓词》中一段,日本神道祭祀所用祝词之一。《大祓词》原为每年6月与12月末日进行的大祓(大型净化)中,为对所犯之罪(神道定义中的「罪」,与犯罪的含义有所不同)、污秽进行祓除所吟的祝词。6月与12月所用文辞有异,但唯6月祝词留存下来。

「……鹿岛似乎『看』到了『上吊』。附近的传闻与灵视一致」

挂断了派去美南海家探查情况的芙美打来的电话后,真央的嘴略微收紧,向众人传达道

「果真搞了『降灵』。还是危险的那种」

「……嗯」

对真央的结论,那琴点点头。两人似乎已有共识,但至少瞳佳不清楚其中联系。

「怎么回事?」

就在她问出来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敲响了。所有人朝门那边看过去。真央回应后,一位盛装女性露出脸,对真央说道

「『棺柩』已运达,请真央大人确认」

「我知道了」

真央回应结城澪的请求,从椅子上起身。

今天,『罗萨莉娅的棺柩』再次被运到学校。在那位学年总代的要求之下,『降灵会』的准备正在进行。

由学年总代指定的房间已经做完『降灵会』的布置,而且『盒』已经搬入。至于将美南海和茜带到那里,并不是真央他们的工作。美南海和茜这两位委托人已经没有继续委托的意思,说来讽刺,这方面的事情全都扔给了最后唯一的委托人——石户和歌。

真央他们只是按要求进行准备。

「来个『灵媒』。就是惯例检查『封印』有没有破绽,所以没必要都过来」

「你不说我也不会去的……」

由加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口回绝。

而做出响应起身的,是瞳佳和那琴。

「……稍等」

那琴这么说完,走向放包的地方,戴上了魔女的三角帽与黑斗篷,又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放进嘴里,然后走到真央身边,用变得有些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

「……OK」

「这是什么?」

她一过来,瞳佳就指着她的嘴问道。那琴向瞳佳看去,把小小的舌头吐出来给瞳佳看。

「……银币」

「银币?」

那琴舌头上托着一枚好像是国外的古老小型银币。

「魔女的魔法,让恶灵看不见你」

「是这样啊」

瞳佳感到钦佩。这个时候,她察觉到真央和澪已经在等着了,于是连忙出了教室。

「…………」

澪走在最前面,护着受伤的那只胳膊不让它乱摆,其他人跟在后面,就这样走在走廊上。这时,真央突然开口

「……刚才打断了。继续讲关于吉野美南上吊理由的预想」

「欸!?嗯……」

瞳佳被这个突然的话题吓了一跳,但还是做了回应。

「我觉得你光听雾江当时说的应该弄不明白,简单说吧,窒息造成的临死体验能制造出交灵的变性意识相似的状态。更简单地说,用上吊能实现原始的交灵」

「……欸?」

瞳佳最开始因为太过突然而感到困惑,但接下来的内容,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欸,用……上吊?」

「不,是临死体验。不仅限于上吊,但在临死体验中窒息实现起来最轻松,也最好控制。要一窥死亡的世界,

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悬崖边就行了——就是这么个简单的理论,但在科学观测并研究灵媒变性意识的手段还未开发的年代,这种方法很容易着手。而且————这类事情你有没有听过?遭遇意外一度濒死,但苏醒之后能够看到奇怪的东西,灵感觉醒」

「……听过」

瞳佳只有点头。这是灵异故事中最约定俗成的桥段。

「也就是说,自己来做那种事的方法,古代宗教和巫师就这么做过。尽管很粗暴」

「唔……」

「根据神话也是这样。北欧的魔神奥丁为了修得魔法,将自己吊在世界树上身刺长枪整整九日。神话里出现这种情况,基本证明过去人们存在那种思维。就是『神秘能力能在生死边缘获得』的观点呢。然后,原始的巫师为了进入变性意识——恍惚〈trance〉状态以让神明或精灵降临在自己身体里,作为方法有的会不眠不休地激烈跳舞,还有会剧烈伤害自己身体。形形色色的宗教进行的绝食修行,就是通过断绝营养和睡眠将自己的肉体与大脑逼至濒死。上山修行则是好几天在险峻的山中不断往返行动来消磨身心。在希腊,获取诸神神谕的巫女的住处被建在火山瓦斯冒出位置的正上方,巫女进入充满瓦斯的房间,在那里聆听神的话语。

另外————雾江说过的也是这个。将一度死亡然后复活认为是神秘世界的入口,宗教与咒术观念中将这个思维称作『通过仪式〈initiation〉』。虽说大多数只是作为仪式做做样子,不过通过那种仪式的人就会被认为窥探到了神秘并获得了力量,从而获准进入魔法结社或取得宗教方面的资格。当然,也有时候是真获得力量了。

也就是说————吉野美南海,多半注意到了吧……

经历剧烈的社团活动后连气都喘不上的疲劳,与在我的『降灵会』上灵体被召唤出来时的感觉,是相似的。

在那个『降灵会』上,任何人成为『灵媒』都不奇怪,搞不好就是吉野成了『灵媒』而令灵体出现的。有时,『罗萨莉娅的棺柩』会把那种东西钻开。如果是那样,那么就是吉野身体里沉睡着『灵媒』的才能,因此发现了『降灵会』的秘密,并利用自己的身体实践的吧」

「…………」

瞳佳听着听着,表情渐渐扭曲起来。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那种事……稍微走错一步,真的会死啊……」

「谁知道呢」

瞳佳无法理解而苦恼,真央则不屑一顾。

那一瞬,瞳佳感觉浑身一凉。但瞳佳听到真央后面接着说的话,发现真央不屑一顾的并非美南海。

「死亡的恐惧虽然普遍,但并非所有人都有。吉野可能是克服了,也可能有其他更加恐惧的东西」

真央这样说道。

然后

「只是,对于那样的现实,你可以随便解释,随便想象,也可以去同情,自己不必做到。不过,那所有一切对于作为『通过仪式』的行为都非必须。不理解就不理解,没问题。我们只贯彻中间人的立场」

「啊……」

瞳佳明白过来了。真央所不屑一顾的不是别人,正是真央自己。

贯彻『纯粹道具』的立场。作为真央的灵媒,瞳佳再次将真央作为灵媒的心得,如护身刀一般收入怀中。这个心得对于瞳佳而言并不简单,却不可或缺。瞳佳再次确认到这一点,抬起头。

「灵感这东西,即便拥有者本人也难以控制。然而还用刚刚觉醒的灵感,实行外行人肤浅的交灵,这相当可怕」

「……嗯」

「我不知道她那么做是想要什么,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听取人与灵双方的愿望,仅此而已」

「说得对」

眼睛抬起来,放眼望去的走廊前方,只见已运入『盒』的房间前面站着一位盛装男性。他是『舁棺人』之一,结成凪。

他在房间门口等待着真央他们,并看守是否有外部人员过来。专司运送『棺柩』的是凪和澪两个人,但就算这样,待机中也不会留在放置『棺柩』的房间里等待。不仅是他们两个,放置『棺柩』的房间只有必要的时候人才能进入。这是因为,人长时间和『棺柩』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边请」

凪看到真央后浅浅一笑,恭敬地行了一礼。

这样的他虽然早已见惯,但此时此刻的画面所给人的感觉却与平时不一样。

这里是学年总代方指定的房间,样子跟平时申请借用的校舍空教室不同。因此,包括走廊上的景色在内很多都与平时不一样,在这种地方看到结城兄妹的身影,也同样不习惯了。

这个地方建筑更新,不论走廊还是教室门都比校舍更加亮洁且现代化,是体育系社团活动室所在的体育社团楼。女子网球社的活动室,就在这栋楼楼下。

『棺柩』被收纳在这栋楼最上层,主要在开社团会议时使用的会议室中。瞳佳一行一个跟一个前往那个房间的时候,打扮成魔女样子的那琴突然止步,一语不发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掌。

「……」

「咦?」

发觉后,瞳佳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去。

只见那琴正盯着的手掌像被钉子刺破似地,鲜红的血从中央渗出来,顺着流到了手腕。

「……」

「那琴!?」

就在瞳佳对她的样子大吃一惊的瞬间,瞳佳手腕上啪叽一声,响起小型金属部件折断崩飞的声音。

手表停了。

「啊」

随即,猛然间。

瞳佳的意识,断掉了。

………………

石户和歌正要着手准备。对她而言,想要抖露守屋真央的欺诈,将朋友从超自然主义的魔掌中挽救回来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为证明真央的『降灵会』不是欺诈行为,学年总代方指名石户和歌作为见证人参与,再次进行那个受质疑的『降灵会』。若不证明,问题将上报教员,根据情况不排除会上报警方——

在由良的唆使下,投诉通过学年总代得到受理,真央已接到通告。正如预期那样,真央屈服于威胁之下。因此这次,真央明知和歌会妨碍也无法逃避。

他被强行拽出来了。

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和歌发自内心对由良的行事巧妙感叹不已。

相对的,真央提出交换条件,希望和歌劝说似乎已无意再进行『降灵会』的茜与美南海参加。发展成需要由和歌拜托其他两人参加交灵会的情况尽管讽刺,但和歌觉得只要能让真央能在自己面前再进行一次『降灵会』,这根本不算什么困难。

虽然和歌她们三个吵架还没和好,但毕竟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和歌有信心说服她们。而且再说,和歌本来就根本不信美南海被什么东西附身,人格真的变了的说法。

在以前也有过几次,美南海像是被怪东西附身似的,出现判若两人的情绪变化。美南海个性并不张扬,所以在外人觉得很不显眼,但她其实是容易沉溺在事物中,也容易钻牛角尖。这个方面,从好友的角度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她喜欢小说中的角色,还变成死忠,沉醉于拿现实发生的事情去套用情节设定,太过深入而在降灵占卜游戏中途真的出现身体不适,玩前世占卜的时候硬是那么回事似地装模作样。变成那种状态的美南海,和歌从小时候开始就见过好多次。

对于这次的情况,和歌也只是觉得「哎,又开始了」。

无非是把被忽悠后对钱仙深信不疑的情况,搞得稍微复杂了些。

尽管纯朴的茜主张这次跟以前的不一样,「演戏」确实也比通常更彻底,但就算这样也看不出有什么根本性的不同。相比之下,要说有什么不容忽视的不同,那就是这次是有人在欺骗美南海。

美南海本身头脑聪明,必定很快就能发觉那都是错觉和错误,清醒过来。按此前的情况,和歌尽管不相信超自然现象,就算美南海痴迷进去,也还是信任这基本的一点并守候美南海。但这次既然不是以前那样看个什么书于是兀自坚信,而是有人欺骗她还收取钱财,那就另当别论了。

更何况那个人是————守屋真央。

这绝对不能视而不见。

和歌从前就知道守屋真央的名字。由于和歌家属世家长波家旁系,须要参加长波家在酒店举办的新年派对等家族聚会。由于是古老的家系,宗室的长者们无一例外都非常迷信。

包括长波家在内几乎所有家系,都有许多古怪瘆人可疑的占卜师或巫师之类的家伙出入。而且那些家伙的『建言』,令结亲、建设、生意、活动等重要事宜受诸多左右。和歌从小时候开始一直看着那种事情,都看烦了。

和歌家是跟那种事情保持距离的少数派,总对根据『建言』做出的决定唱反调,所以被有力的宗家排挤、怠慢。也由于总在听父亲抱怨这事,和歌对那些老家伙们的迷信深恶痛绝。

虽然家本身就是那样的状态,和歌又与亲戚交往不深,但在年龄相仿的孩子中还是有少数讨厌迷

信的,和歌跟那些孩子处得十分要好。

其中的代表是长波由良。她虽是旁系但与宗家很近,非常优秀,相传可能被作为养子被收入宗家的才女。而且,她待和歌很温柔,赞同和歌对超自然的反感,各种方面都很关心和歌,有大姐姐风范。

另外还有一个男孩。他家跟和歌家一样批判宗家的迷信笃重,不受待见。

他名叫伊势友和,当时刚上小学,个头小,性格率直、温柔。因为他们家遭冷遇而在亲戚聚会上被大家无视,但和歌找他来玩。于是他管和歌叫「姐姐」,很粘着和歌。对于因为个子小总被当作小孩子对待的和歌来说,有了个叫她姐姐的男孩,和歌真的像有了个弟弟一样疼爱他。

这个友和君,有一天……死了。

一年多前,和歌从父母口中得知,友和一家全家去世了。

——为什么!?

和歌拼命地问,但父母没有告诉她。告诉她真相的人,是由良。

「友和君一家全家自杀了。原因的话说不是很清楚,但原因似乎是友和君家亲戚一个叫守屋真央的年轻灵媒师。不过因为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被问罪就是了……」

她便是这么说的。

灵媒师!

又是超自然!

因为这件事,和歌对超自然主义恨之入骨。

她愤怒,悲叹,对将自己牵连进去的占卜和迷信憎恨、恶心,无以复加。

和歌在那之前虽说自己觉得很荒唐但,心想只要美南海能满意就好,一直奉陪的占卜、灵异之类的邀请,从那以后就完全不去了。话虽如此,因为这类邀请本来就不是特别频繁,所以美南海和茜几乎没有察觉到和歌态度的突然转变。

大约时隔一年,和歌答应美南海的邀请,参加了一场『降灵会』。

在从美南海口中听到守屋真央这个名字的时候,和歌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怀着戳穿他,审判他的想法参加,但目的失败了。

但是,她没有放弃的意思。先有友和的事,再有美南海的事,这让她怎么死心。

于是————

石户和歌小心翼翼将准备室的门,不声不响地推开,踏入体育社团楼的会议室。

那里是个红色的房间。窗户小心翼翼地黑幕隔绝,阻隔室外光线的进入。漆黑的屋子中央放着一盏发着红光的方形铜提灯,会议室在被那阴森的光线镀成了毛骨悚然的红色。

阴沉却刺眼的光线,在房间里撒着浓重的阴影,就像刺在心脏之上似的。站在这个房间里,和歌娇小的身体不自觉的细微动作,都会被那光大为放大,化作如怪物般摇晃的吓人的影子,扩散在屋内整面墙上。

「…………」

在这样的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和歌再次跟『那东西』碰面了。

守屋真央『降灵会』作案工具的箱子,『降灵会』的桌子。得知他们称之为『棺柩』的,一度打算破坏却失手的玻璃制的『那东西』,现在被摆在侧旁的桌子上的提灯的红光照亮,搭着黑色天鹅绒的布,静置于房间正中央。

她知道,上次阻止她的那个奇装异服的工作人员此时应该不在房间里,而是在外面守候。所以和歌假借带美南海和茜到场的名目,不在那些人面前现身,小心翼翼地藏在这间会议室座位仓库的准备室里,而且还是格外小心地藏在柜子里。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浪费这一大好机会。

——总算到手了。

没有任何人妨碍,可以随意处置真央的『秘密』的天赐良机。

在最初的『降灵会』上本想在灵之手触碰到的瞬间揭穿骗局却以失败告终,反倒让美南海更加着迷……这一雪前耻的机会,总算到手了。

「…………」

太不容易了。

总算盼到了。

和歌屏气慑息。胡闹也好,破坏也好,做手脚也好,统统想怎样就怎样。她压抑着激动的心,向眼前的『棺柩』迈出脚步。

哈啊……

哈啊……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个房间的氛围,呼吸特别沉重。

空气沉重而冰冷。有股空气、氛围、黑暗,或是自己的内心在直接向内脏施加压力一般的感觉,还有种特别费力才能让身体前进的感觉。

滋……

『棺柩』沉沉地静置于这红色黑暗的正中央。

在这个周围影子晃得令人发晕的房间里,和歌紧紧地盯着那个盒子,伸出手,一边沉重地呼吸,一边迈出脚步。

随着每次呼吸流入肺部的空气,让她感觉特别冰冷沉重。她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清为什么。所以,她将这一切当做错觉不加理会,将快要退缩的内心振奋起来,迈开腿向前进。自己呼吸的,「呼呜、呼呜」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

「……」

呼呜,呼呜。

她一边在阴影中前进,一边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没有发现有人要从外面进来的迹象,不用担心被发现。

于是,和歌很快站在了『棺柩』跟前。在令人窒息的红色阴影中,她憎恨地蹬了眼那个像魔术小道具一样盖着绒布,在『降灵会』中所使用的玻璃桌子之后,手伸向绒布,奋力抓住扯了下去。

哗洒……

布轻易地掉落了,里面的东西呈现出来。

一度隔着绒布触摸过,如想象中一样,是个玻璃橱柜。而且,橱柜里的东西在红光中显露了出来。

这东西跟和歌想象中的装置不一样。

它是个木制的盒子。是口经过装饰的,小孩子尺寸的棺材。

「咦……」

和歌感到困惑。

她呆住了。

目光,放到了无力垂下的手中还拿着的绒布。

它的背面能看得见。布料背面密密麻麻地缝着什么东西。

那是拆碎的圣经。就在确认到那东西的瞬间,在眼前密封着的,谁都无法接触的玻璃橱柜里……

咕咚……

细微的……

棺盖,打开了。

「——————姐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嗙!!

她扑进准备室,用身体像冲撞一般关上了门。

上了锁后,她站不住瘫坐下去。她发出惨叫,止不住的恐惧擅自从嘴里源源不断喷薄而出。

听到了。

而且看见了。

听到的是,已经去世的友和君的声音在喊自己。然后看到的是,从棺材里伸出来的小手,以及从棺材缝中微微漏出来小孩子的头——被硬拉着一起去死,而被球棒砸凹侧面的头。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看到,听到完全不能理解的东西,恐惧从胸口涌了上来。

脑子里被红光充满,难以抵御的鲜红恐惧占据了头脑与内心,强烈的恶寒与止不住的颤抖袭向全身直至指尖。

她搂着自己的肩膀,又或者说,是在紧紧抓着某种寄托似的姿势瘫坐在地上,依然站不起来。

她甚至连眼睛都闭不上,眼睛维持着猛睁的状态,注视着放置着那个『棺柩』的房间,还有从槅门缝隙及磨砂玻璃中透出的红光……

注视着那,灯影幢幢的……红光。

也就是说,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

她两手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缩紧站不起来的身体,颤抖着仍旧不敢呼吸,据守这个逼仄的房间。

她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幽灵。正因为本不相信,在亲眼清清楚楚看到那东西之后,这股恐惧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东西,就隔着薄薄一扇门在另一边走着。

死者从棺木中爬出来,正在鲜红的房间里里走着。

而且……还是她熟知的孩子。

与她关系很深的人,变成难以理解面目全非的东西,明显认出了她,正渴求着她。

「——————————!!」

她害怕,发抖,连牙齿都合不拢了。

捂住的嘴里传出牙齿嘎达嘎达相互碰撞的巨大声响。

脚还是发软站不起来,用身体的重量拼命压着门……不让门那边的东西开门,不让它过来,不让它闯入自己的视野中,一味在恐惧的驱策下压着门。

要挡在外面……把在那边看到的东西挡在外面。

但此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想起,那东西在玻璃橱柜中的那个姿态。

然后,她发觉了。原本在密封的玻璃橱柜中的那东西现在却在屋子里,那门有什么意义?

「………………」

和歌。

发觉了。

「………………」

仍然捂着嘴。

仍然无法呼吸。

「………………」

动了动……缩紧的脖子。

轻轻把脸,把目光————向上抬起来。

他在往里面看。

从门上探进来的,以前本来很可爱却被凄惨砸扁的脸,正用眼球已飞出一半明显脱离正常位置的可怕双眼,死死盯着和歌的脸——————然后那东西伸出手,触碰到和歌捂着嘴的双手。

嗒。

那冰冷的死者的触感……

与在以前那场『降灵会』上,和歌她们三个人的手被触碰到的那看不见的『手』的触感,一模一样。

接着,一阵惨叫。

…………

这个有鲜红的强光射入的地方,瞳佳一个人呆呆地站着。

这是在一个小型教堂里面,是瞳佳以前在白日梦中见过的地方。

瞳佳所站的位置,是从信徒的座位中央穿过的通道。周围摆着木制长椅,背后是关闭着的巨大的入口大门。然后,从高墙上部开通的窗户中,如余晖一般透着不祥之感的红光,强烈照进房间里,洒在瞳佳所在的信徒座位以及摆在台上的小小儿童棺柩上,映出浓重的阴影。

「…………」

这是个做好送葬准备的无人教堂。

教堂中悄然无声,仿佛外面的世界早已消失。

寂静的空气带来些微耳鸣,就如同将不安当做砥砺,从耳朵里逐渐削磨着灵魂。洒亮这寂静教堂的红光就像放映机射出的光,有些微断断续续,仿佛刺进眼睛里面,不稳定地动摇着灵魂。

「…………」

在这样的世界里,瞳佳看着台上的『棺柩』。

这口经过装饰的小『棺柩』上面,没有盖着盖子,内侧完全暴露在外。

从信徒座位的位置看不到朝天敞开的『棺柩』里面。平放在那里的『棺柩』只是那么的静谧,在闪烁的布景中,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

只是,静静的。

只不过,看着台上的那东西,瞳佳心想。

————啊,有人打开盖子了。

——被人打开了。

瞳佳这么想着,只是看着台上『棺柩』。

汩咯……

从朝天敞开的『棺柩』边缘,忽有然血漫出。

血就像突然涌出来一般,从棺材里漫出,从边缘沿侧面汩咯汩咯流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落在支撑『棺柩』的台面上,开始形成血泊。

血泊在逐渐扩大,不久形成一定程度后,看上去像生物进化一般从边缘形成一个个血脚印。就像鱼类变成两栖类从原始海洋上岸,血脚印从血海中走出来,眨眼间数量增加,走过信徒座位中央的过道,像暴徒一般朝站在正中央的瞳佳蜂拥而至。

「————!!」

面对逼近而来的那些脚印,瞳佳不禁缩起身体。

但是,那蜂拥的血脚印所构成的无数集群,全都直接从瞳佳周围穿过去,朝着瞳佳身后走去。

朝着回过头去,背后那扇门……

嗖嗖嗖嗖嗖……

转眼间,只见门上出现无数的血手印,被血手印埋没。

然后,关闭的门无声地缓缓打开,足迹的集群像雪崩一样走向外面的红色世界————一个穿着破制服的小学女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瞳佳身旁,瞳佳只是无能为力地注视着这一幕。

…………

噗通

突然间,瞳佳就像提线断掉的木偶一样,在走廊上无力地瘫倒下去。

「!?」

由于真央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她只是瘫倒下去,头部得以免于撞击。接着,就在凪和澪赶过来准备帮忙扶起瞳佳的时候,瞳佳已经醒了过来。整个过程,不足短短一分钟。

「柳!你要不要紧?」

「…………」

真央向她呼喊。瞳佳本想回应并起身,但声音发不出来,身体也好像丧失力气一样动不起来。但是,记忆十分鲜明,状况也很清楚。她觉得至少要把这些传达出去,拼命地只让手动起来,准备指向『棺柩』所在的房间。

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此时,突然从房间里面响起女性可怕的惨叫声。

「………………!?」

所有人吃了一惊,向房间看去。叫声马上就停了,房间、走廊,都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之下。

「………………!!」

空气就像冻结了一样。

所有人注视着房间的门。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廊和门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这时……

喀嚓

忽然,

门,

在所有人眼前,没有任何人触碰,却打开了。

「…………………………」

突然。

令人刺痛的沉默中,开启的门中漏出昏昏的红光。

手都没有去开,也没有人在里面的迹象。不过,在开启的门的里头,只有凝重乌红的寂静充斥其中。

但……

啪嗒

突然,血脚印从开启的门中来到走廊上。

那里看不到任何人,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血染的脚印摁在了走廊白色的地面上。

接着……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转瞬间,脚印增加到惊人的数量。

从开启的门中,从里边收纳『棺柩』的红色黑暗中,脚印像吐出来似地数量激增,转眼间淹没了门前走廊的地面,接着范围以侵蚀之势迅速扩张。

「————糟糕了,我们快回去!」

真央厉声说道,把动不了的瞳佳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折返回去。

凪和澪,还有看着自己出血的手的那琴,都转身背对那扇极度异常的门,返回原来的房间。

凪从真央身后超到最前面,熟练地打开门,让抱着瞳佳的真央进入房间。

文鹰和由加志感觉到情况非同一般,站了起来,这时其他人都逃进了房间里,随后凪迅速关上了门。

但是,只是关上门而已,不认为有什么意义。

这时,那琴环视房间,匆匆朝房间角落的移动式黑板走过去,从那边拿起白色的粉笔,接着又朝门走过去,随着喀喀喀的声音迅速在门上画上了三个十字架。随后,门的磨砂玻璃外侧印上了鲜红的手印,接着磨砂玻璃被无数手印完全淹没,连光都透不进来。

「…………」

但是,之后没有发生任何更严重的事情。

门那边充满了浓重的不祥之气,但那不祥之气无法进到里面。

这其间,瞳佳被文鹰和叫来帮忙的由加志两人合力平放在用椅子简易拼成的床上。这个时候……不,大概那琴在门上画十字架开始状态就缓缓恢复过来的瞳佳,慢吞吞地转动脸,向那琴问道

「那琴……那是,什么?」

「……」

瞳佳指向门上画的十字架这么问时,那琴将嘴里含着的银币吐了出来。

从她嘴里取出的银币,不知为何变成了黑色。

「……那个,也是魔咒」

那琴一边把银币收进口袋一边说道

「这其实是保护家畜用的,德国古老的驱辟魔女的魔咒。瓦尔普吉斯之夜〈Walpurgis Night〉(※注4),在牛圈的门上用白墨画上三个十字架后,魔女就进不去了……」

「是这样啊……」

瞳佳坦率地钦佩起来。但回答她的那琴东倒西歪地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走到教室的角落里突然坐在地上,就用帽子和斗篷把自己埋起来一般抱住双腿。

「……那琴?」

「…………」

那琴没有回答,斗篷里传出在说什么的微弱声音。

「…………了。

…………吵死了……!

……噶…………

…………呐」

她样子明显很奇怪,像在低吼一样低声念念有词。声音隔着斗篷传出来模糊无法分辨,但感觉像是平时那琴的声音里又掺进了相差甚远的低沉的好像男人的声音,而且粗暴,充满敌意,看得出是在污言秽语地骂着什么。

瞳佳担心她,但真央等人没管那琴,都做着别的事情。

「真央,出什么事了?」

「多半是『棺柩』被打开了」

真央回答了文鹰的提问,由加志嘀咕着「没搞错吧……」抱住脑袋。凪和澪麻利地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包裹拆封。从里面取出来的,是去掉了封面的圣经。两人在圣经面前简短地祈祷后,将

圣经交给真央。

接着,拿起圣经的真央来到瞳佳身边。

「……身体怎么样?」

「嗯……好些了」

「好」

瞳佳还有些无力的感觉,但坐了起来。真央见状点点头,略微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呐……那琴她,没事吧?」

瞳佳问道。真央只瞥了一眼,答道

「大概不是没事,但无能为力。她变成那样的话,贸然接触会受伤,劝你还是别管她。等鹿岛回来吧」

「等芙美……?」

情况不知很明白,但总之只能接受了。瞳佳暂且忍了下来。

「……然后,你碰到了『棺柩』对吧?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嗯……」

真央问道。瞳佳垂着目光点点头。

「『看』到了。石户瞳佳把布摘了。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直藏在里面」

「是这样啊」

真央向凪和澪看去,尽管并没有说类似于责怪的话,两人还是面颌首低眉。

真央说道

「大伙在这里等着。我去让『棺柩』再度失活」

「咦……」

听到他这么说,瞳佳抬起头向他看过去。

「我身为拥有者,受『棺柩』的影响要比其他人小。尽管石户和歌大概是做了对我不利的事,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真央迈出脚步,准备返回那个房间。但是,瞳佳抓住了真央上衣下摆,阻止了真央。

「等等」

「怎么了,柳?」

真央停了下来。

面对惊讶的真央,瞳佳问道

「呐,守屋君……你不是去杀石户同学?」

真央皱紧眉头。

「……这话什么意思?」

「那个,在石户同学被『棺柩』的力量吞噬的时候……我还一起『看』到了」

真央显得十分诧异。瞳佳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

「就在『棺柩』里面。那孩子。伊势友和君。呐,守屋君————为什么,把那孩子杀掉了?」

「!!」

这样句话并非令真央,而是令周围的气氛冻结了。在这样的气氛中,只有真央一个人还是平时的表情,那表情看上去是那么冰冷。

真央沉默不语地看着抓住自己衣服的瞳佳,瞳佳也注视着真央。

在这冰结的空气中,经过了让人感觉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真央给出了回答

「就像你为了赎罪而答应我的邀请一样,我的要赎的罪就是这个。

老爸老妈消失后,亲戚里那些家伙纷纷插手夺走我家全部财产不说,甚至还来闹事,逼死了我的妹妹。所以,我把那些禽兽,包括他们的家人,全部喂了『棺柩』」

注4:瓦尔普吉斯之夜〈Walpurgis Night〉又被称为魔女之夜,魔鬼狂欢节的代用语。原是英国土著督伊德教教徒的古老节日,后改为圣瓦尔普吉斯的瞻礼日。教徒点燃篝火并跳舞来庆祝寒冬的逝去,迎接春天的来临。由于督伊德教在基督教徒看来是异教,其神被认为是魔鬼。还由于督伊德教徒越来越少,他们常在夜间秘密举行仪式,到圣山献祭品并燃烧五月篝火,于是产生了魔鬼在布罗肯山聚会的迷信传说。在德国,传说在瓦尔普吉斯之夜,魔女们会在布罗肯山上举行盛大的仪式,庆祝春天的到来。这在德国著名作家歌德的歌剧作品《浮士德》中也有所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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