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边往嘴里扒菜泡饭。
"隔了大半年才给我打电话,居然一开口就说自己要离婚了。你说过分不过分?撇下我一走就是三年,那孩子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跟我商量过。"
听到"离婚"这两个字,阿润立刻来了精神。
"美纱绪小姐看上去可真年轻,她今年多少岁了?"
"唔,我想应该有三十二了吧。"
阿润这小子一定在饭桌下捏紧了拳头。通常只有在投手投出好球和足场上领先对方两分时,才能看见这种手势。
"佐知婆婆你一个人看店,一个人生活,肯定很寂寞吧。美纱绪小姐回家陪你不是挺好……"
我还没说完,阿润就插嘴道:
"如果美纱绪小姐能来看店,向阳花肯定会有很多客人的。"
佐知婆婆若有所思地盯着我们。
"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是死老头还是死小鬼。老娘可不寂寞。"
住在鬼屋里的婆婆撇嘴一笑说:
"这块地马上就要建高楼了,就剩老娘一家留在这里当钉子户。房产公司的小哥每天都会上门拜访,你说老娘怎么会寂寞?"
说起"钉子户",好像又回到了泡沫经济时代。虽然月岛这个地方直到二十一世纪才开始产生经济泡沫,但这里产生的泡沫不光是指房产泡沫,还有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涌现的文字烧店铺。
“房产公司啊,那不是很无聊吗?”
佐知婆婆沉默不语,她注视着挂在门楣上的连衣裙,上面印着一朵向日葵。
"等到你们和亲人吵架的时候就明白了,老那么吵来吵去,还不如跟毫不相关的人聊聊房价来得开心呢。"
我联想到自己家里,有些时候的确就像婆婆说的那样。月岛这地方有无数间公寓,那肯定也会有很多相处别扭的家庭。
想不到婆婆的话会这么严肃,这让我们两个顿时无话可说。
在电视声音的背景下,我们狼吞虎咽地吞下了第二碗饭。耳边的广告里说幸福的家庭应该有"比物品更重要的回忆",相应地就出现了一家人坐在新车上兜风的画面。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气氛有些尴尬,我和阿润打算吃过晚饭就回家,但佐知婆婆似乎没有这么快就让我们走的打算。她频频起身去拿汽水和冰激凌,想挽留住我们,看来不请自来的房产公司小哥也无法化解婆婆心中的寂寞,她还是很想找人陪自己聊聊天啊。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了,我们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大概快到九点的光景,木框玻璃窗外传来了车轮碾过路面的咯吱声,接着门铃就发出了吓死人不偿命的巨响。
"妈妈,是我啦!"
听见女儿在外面大喊,佐知婆婆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她气定神闲地对我说:
"麻烦你去替那家伙开一下门。"
我站起来,扭开门上的插销。一拉开门,就看见美纱绪小姐站在门外。她在T恤外面罩了一件镶满银色人造钻的蓝色牛仔衫。牛仔衫有些发白,大概是经过做旧加工。
"呀,你是刚才那个孩子。"
阿润迫不及待地跑过来自我介绍说:
"我是开成学院的学生内藤润,这小子叫北川哲郎。"
一脸疲态的美纱绪小姐笑笑说:
"我那烦人的老妈就有劳两位多多关照啦。"
身后的佐知婆婆听到后说:
"你来干吗?"
"我不可以来吗?这是我的家呀。女儿有难,做母亲的难道不应该帮把手吗?妈妈你若这么不近人情,所以才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生活。"
在平房内唯一一盏六十瓦灯泡的照射下,佐知婆婆的背影看上去是如此的暗淡。
"快走吧,你是有事才会唱到老娘,回来肯定没好事。在屁股上画刺青这么大的事,也没跟当妈的吱一声。"
阿润试图给两人打圆场,便说:
"佐知婆婆,那不是刺青,是文身。是时下流行的一种装饰。"
"你!闭嘴。你!给我滚!"
"咣当!"美纱绪小姐用她穿凉鞋的足尖狠狠踹了一脚移门,玻璃摇晃的巨响在空旷的停车场中回荡。
"你以为我乐意来啊!这种破房子有什么好的,走就走!你就一个人死在里面好了!"
美纱绪小姐拉开移门,快步走出玄关,她的后背看上去就像石板一样僵硬。阿润套上运动鞋,对我说:
"我去追美纱绪小姐,哲郎你照顾一下婆婆。"
我刚想说等等,但阿润却跑得比兔子还快。说得可轻松,我可不懂怎么照顾正在气头上的老人家。凭什么阿润能去追大胸美女,而我却要在破房子里照顾装嫩的老太婆呢?
接下来的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样,我没勇气说要回家,只能一口一口地去吸那还没喝完的汽水。电视里正没完没了地播放着打扫浴室的小窍门一一真是的,黄金时段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节目。刚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现在却变得十分空阔,我和佐知婆婆两人就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佐知婆婆突然开口道:
"那丫头走了啊。"
青紫色的面料上绣着一朵鲜艳的黄花。婆婆捏住连衣裙的下摆,她那被织物覆盖的手掌也变得非常光滑,就像年轻女性的那样纤细。
“真是让人头疼啊,我也不想跟那孩子搞得这么僵。我为什么一直穿着这种根本就不合衬的衣服,她就看不出来吗?”
我惊得几乎嗓音都变了,原来从”妖怪婆婆”的嘴里,也能听到一个普通老人会说的话啊。
"你去别人家看看就明白了。不光是房子或者电子产品,无论什么东西,放久了就会变质。这条轻飘飘裙子也一样。唉,如果东西想要耐久,那就需要人时常打扫和维护。经常用手去擦拭,掸掉上面名为时间的灰尘。"
面朝墙壁的佐知婆婆转过头来。就在此刻,一个奇迹在我的眼前展现出来。几张女人的面容与佐知婆婆那六十多岁的苍老容颜重叠在一起。四十岁、二十岁甚至十几岁的"佐知小姐"就像阳光照射下的三棱镜一样闪闪发光。
"路边捡回来的电视、这间破房子和屋里的这些旧衣服都没有变。所以呀,我们这些大活人也要记得时常清理身上的尘土,以崭新的面目示人。唉,婆婆又说了这么多废话,真是烦死人了。走吧。"
婆婆轻快地走出门外,她的灵后劲儿简直吓我了一大跳。看来她老人家的身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像搬电视机这种事根本就难不倒她。
“您要到哪儿去呀?”
佐知婆婆报起那张血盆大口,诡异地一笑说:
"去找美纱绪。那孩子一闹别扭就会躲到隅田川的堤防上去。人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佐知婆婆和我踏着夜色,行走在昏暗的街道土。我们大概只走了五分钟,就来到了隅田川旁。登上通往水泥堤防的台阶,旋即就听到了涛声,嗅到了海水的味道。隅田川的河岸上铺着漂亮的石板,以供游人散步之用。远处胜关桥上蓝绿色的照明灯光映照在夜晚的河面上,漆黑的水面被点缀得炫彩缤纷。
美纱绪小姐和阿润正靠在近河的护栏上。见我们来了,阿润好像很遗憾地说:
"哎,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啊。"
"扫了你的兴,真不好意思。是我一定要让婆婆来的。"
婆婆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默默地表示谢意。
"唉,老人家就是这么麻烦。"
阿润用他那没大没小的腔调开口说道。微波轻拍着河堤,仿佛是在打着拍子,充当现场的背景音乐。
"我没说错。人一旦上了年纪,言行就变得十分拘谨。唉,真是让人着急上火。婆婆今晚为什么要把我们叫到家里来?还不是怕一个人面对美纱绪小姐会没话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吃完了晚饭,婆婆还不让我们回家。阿润这小子很聪明,我相信他的推论。
"我从美纱绪小姐那里听说了。每次吵完架她都会到这里来大哭一场,但每次哭了不到三十分钟,佐知婆婆就会来找她。"
站在我身边的佐知婆婆笑着问道:
"你今年多大了?"
"Sixteen,十六岁。"
"婆婆敢保证,就算再过三十年,她还会因为同样的理由我吵架。人到了这个岁数,有些东西是很难改的。不光是我,这孩子也是。小的时候她喜欢上了一个没骨气的混混,我当然不同意她和那个混账东西结婚,但她那时候像被鬼迷上了似的,明知前面有个大坑也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美纱绪小姐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看上去有些冷,下意识地抱起了双肩。
"妈妈你还提这些干吗?你
不是也和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