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阿让含糊不清的声音。

"请进。"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这家医院所有的病房都是比商务套房略大的豪华单间。当我看见摆放在病房中央的那个东西后,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在病房的中央居然还有一个透明的"房间"。阿让就躺在病床上,床的四周被透明的塑料布给包了起来。

"哈哈,吓了一跳吧。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哲郎。"

透过厚厚的塑胶布。他的声音比手机里的通话声音要轻。阿让身穿彩虹纹路的睡衣,笑着半躲在床上。他的脸色还行,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毛线帽。

"阿让,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原播音委员羞涩地一笑堤:

"也没什么。我得了很严重的病。医生说那病叫恶性淋巴肿大。"

"那你现在在进行治疗吧?做过手术了吗?"

"这个病没法动手术,主要靠药物治疗。现在正在进行的是十二周抗癌剂治疗。今天进行到第四疗程,也是最后一个疗程。哎,你快坐下啊,别傻愣着。"

我坐在病床旁的一张沙发上,觉得安心了一些。不断受到的冲击让我的脚都有些发抖。我猜想这肯定是阿让导演的一出"惊吓秀",整个病房都是为拍摄而准备的道具。再过一会儿就会有摄制组人员扛着摄像机举着"吓一跳"的牌子出现了。

但我没有立即揭穿他的谎言,反而将计就计地说:

"听说抗癌药剂有很大的副作用。"

看了这么多电影、电视剧,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唔,是啊。副作用因人而异,我的情况还好,不像别人那样又是呕吐又是红肿的。不过,你看。"

阿让摘下帽子。我不禁深倒吸了一口气。今年冬天澳大利亚发生了一场山林大火,而阿让脑袋的模样就像是大火扑灭后的林场,只剩下一片惨白的灰色,若干断发就像焦黑的树枝一样东生西长。这让我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和我一样只有十六岁。阿让笑了笑,指着残发较多的后脑勺说:

"你看。"

他手指的部位有一丛浓密的黑发缠绕在一起。

"我的副作用就是毛根坏死。出院后必须用生发剂。"

我的身体不住地颤抖,这时我才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做秀节目,也绝不是阿让的恶作剧。他在高中不可能有新的朋友,因为在入学的同时他就发病住院了。他根本就没上过几天学。

在如此危险的状态下,塑胶帐篷里的阿让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无法理解他此时的想法,待在这里,就是在和生命赛跑啊。而这时我也下定了决心,无论阿让拜托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为这个病重的初中同学赴汤蹈火。

"能说说你的请求吗?"

阿让盯着病床旁边的一张桌子说:

"再过一会儿,电视台的人就要来了。她会对你说的。"

"电视台?"

十六岁的候补艺人平静地说:

"是啊。我联系上了学校里的一个朋友,让他推荐电视台来采访我。现在电视剧和综艺节目的收视率都很惨淡,反倒是纪录片有回归的趋势,所以我才向他们推荐要不要来采访我的抗癌记录。"

"……"

我无话可说。不愧是阿让啊,得了这么重的病,都可以拿来做自我宣传的手段。我对他的敬佩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明白了。那扮演你的朋友,要做些什么事呢?"

"唔,电视台的人说光拍我在单人病房里的画面和家属的访谈太冷清了,最好能找几个十几岁的朋友来增加些气氛,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于是他就想到了我吧,真是"知人善用"啊。这时门外响起了杂乱的敲门声。也没等阿让应门,门就打开了。一个比我们年纪大的女人走了进来。

"让君早上好。身体状况还好吗?"

女人穿着条牛仔裤,上装是跟我同款的白色外套。因为戴着眼镜和口罩,所以无法看清她的长相。看到我后,女人额首示意,并从挎包里拿出名片。我慌慌张张地起身接过各片。上面写着"OfficeEdge主播宫原由加里"等信息。等我抬起头时,她已坐到了我身旁。

"让君已经告诉我了,你就是北川哲郎君吧?请多多关照,探视时间就快结束了,我们长话短说。下周让君出院的时候,预计会举办一个庆祝活动。我想拍一些活动上的场面,希望让君的朋友也能一起参加。当然人越多越好。另外你有没有好的点子,可以说出来听听。"

她的话就像火车进站似的,让我跟不上。但看样子她就是过次采访的负责人,为了阿让,我自然要鼎力相助。

"我明白了,让我想一想吧。"

话虽如此,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看来只能召集我的那几个好友来帮忙了。之后大家又随便聊了几句,我就向他们道别回家了。半路上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阿润的号码。

"有谁会看那家伙的纪录片啊?"

第二天傍晚,我们四个在直人位于SkylightTower三十四层的家中集合。而刚刚发表不屑言论的,正是这次作战的军师阿润。我要把阿让现在的处境告诉大家。

"你们应该也看过那种采访重病小孩的纪录片吧?这次就是要做一个类似的节目。摄制组的预算很充足,而且他们也拍过不少类似的片子,评价都很不错。制作方希望尽可能地多找些个性迥异的朋友来协助拍摄,为这个节目添枝加叶。"

阿大抱着胳膊说: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和阿让的关系很一般呐。"

阿大的话让我觉得很无奈。一旁的阿润插嘴道:

"熟不熟没关系,媒体又有多少东西是真的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直人开口道:

"恶性淋巴肿大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病。说句不好听的,或许阿让是想在这个世上留下些东西,才会把自己的经历推荐给摄制组的。"

直人身患早衰症,所以他才会对生病的人特别温柔。我想起了两年前与赤坂先生的邂逅,当时他还是个从医院逃走的癌症末期患者。和他一起看的东京湾烟火大会,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烟花。当时的感受让我今生难忘。

"大家这辈子还有很多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但阿让或许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就当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吧,拜托大家了。再说他的个性你们也清楚。除了我们,没人能帮他这个忙。"

听我这么说,阿大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时节尚早,天寒未暖,但阿大在室内也只穿了一件T恤。他只要靠消耗肚子里的脂肪就足以御寒。

"行了!别说了!大叔我明白了!"

我了解阿大的豪侠脾性,他可是在筑地鱼市打工的正宗江户男儿。

"要怎么干,您开口吧。"

说罢,他便用砂锅大的拳头在胸口捶了两下,胸口那堆肥肉随之荡漾开来。

"行!到时候就靠你了。"

还差一票就全员通过了。我对阿润说:

"就差你一个了,阿润你也来帮忙吧。"

四人小组的秀才阿润把我们三个轮流打量了一番,装出一副实在没办法的表情说:

"唉,四个人中演技最好的肯定是我。哲郎刚才说要给那小子举办出院Party,那我倒有个好点子。"

真不愧是将来要进东大的人。虽然嘴巴有点毒,但他做什么事都会比别人先行一步。

"提到月岛,电视台的那帮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文字烧。我们就包一家文字烧店,在那里为阿让举办出院Party。"

阿大大吼一声:

"哦!太好了,那就选在向阳花吧!"

月岛有上百家文字烧,但要说最老最脏的恐怕非"向阳花"莫属。不过对电视台的人来说,与其拍那些闪闪发亮但无甚特色的一般店铺,倒不如拍些有噱头的画面比较有趣。我又说:

"这主意不错,如果是向阳花的话,随时都可以包场。除了我们四个,阿大你再把夕菜小姐和大雅君也带来。不如我们把一哉他们也叫来吧!"

如果连一哉也叫上,那这次聚会就不光是添枝加叶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花团锦簇了。森本一哉是我初二时的同班同学。虽为男性,但他的性取向与众不同,并且偷偷地暗恋着阿大。紧接着我又想到,不如把正秋也叫来。町山正秋拥有异于常人的遗传基因,他在成年后可以通过摄入不同的荷尔蒙来选择自己想要的性别。有他们来参加拍摄,阿让的出院Party肯定会非常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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