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动作名词:step、glide、cross、swing、pivot。step是用脚趾尖敲打地面,用力踩踏三次右左右之后,依照顺时钟方向旋转一圈,狐步就告结束。
这时加地已经来到我身旁,再一首曲子就可以面对面,但是,下一首曲子却一直未播放……
时间是八点左右,营火已经过了熊熊燃烧期。我和加地不再有所顾忌地互相凝视,加地的神情似乎在说:「舞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这让人感觉有点哀伤。我很希望告诉他:「是的,就这样结束也太可悲了。」
营火摇曳的火光照出加地的右半身,左半身反而在黑暗里。身体染上光明与黑暗的加地,看起来像是小孩与大人的综合体。外表虽然有着小孩子的纤细,心理却已经完全是大人。
在加地眼里,我又是什么样子呢?
曲子还是一直没有播放。大家意识到舞会即将结束,会场内开始喧扰。我几乎想哭……明明只要再没多久……神也未免过于恶作剧了,难道流星不愿意让我达成心愿?
不久,愣立不动的加地忽然向我伸出手。但是我们彼此距离五公尺左右,所以无法触及。即使这样,他总算是向我伸出手了!之后,他把伸出的手缩回胸前,深深行礼致意,那是狐步结束时的姿势。虽说动作无比夸张,但却是表明真心的动作。
他抬起脸的时候,我用双手掐住裙襬,诚挚地弯曲膝盖回礼。
在不停摇曳的火焰和黑影中,我们相互微笑,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悲哀了,是加地用他向我伸出的手驱除了悲哀。
——不会有问题。
我无意义地想着。虽然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事情没有问题,我仍旧如此确信。
「啊,开始啦!」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是愿望达成?还是只是播放音乐的人想消耗时间?音乐开始了,又是刚刚的曲目。
手牵着手、踏步、旋转、行礼后,便换至与另一个人重复同样的舞步。只剩下两个人,只剩一个人……当曲子又开始,行过几次礼之后,抬起头,加地就站在我面前。不知是因为旋转的缘故,还是其它原因,我的脸孔非常火烫。随着曲调旋律,我们手握着手。流星真的这么快就让我达成心愿!
加地的右手和我的右手紧紧相握。与小学五年级时的握法不同,是更温柔地紧握。我们凝视着彼此的脸孔,微笑。
加地先开口:「我一直在想,如果妳没有旋转过来,该怎么办?」
「嗯,我也是。」我用右脚踏两步,左脚踏两步。
「能够旋转过来真好。」
「嗯。」我不知为何,不太能够说出话来,只有点头。
那时候,平常沉默寡言的加地却很多话。
「转过来后,却又很希望就这样结束。」
「嗯。」
「就像这样地继续下一首曲子……」
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吧?加地咽下后面的话。可是,我很清楚地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希望把我让给下一个人。
「加地。」我没有深思地说出:「天象仪的事,谢谢。」
「嗯……妳能够了解?」他的脸孔涨红了。
「我明白。」
我的脸孔应该也是一片通红吧?我耗费气力地说出这句话,而这样已足够。我们相互对望,手牵手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双手掐住裙襬,加地右手放在胸前,彼此很慎重、依依不舍地行礼。
分开的瞬间到来。在牵着的手松开之前,我们彼此很自然地双手用力,然后,分开。
但是我们知道,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
接下来的两年间,我们的心紧紧相系。不分昼夜、不管距离,我们总是持续想着对方。相互给彼此电话时总是非常高兴;每次牵手的时候,心灵都在震荡。加地笑,我也跟着笑。确定彼此的体温,更是幸福的瞬间。即使重复同样的事无数次,也毫不厌倦。
加地的声音、头发、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很宝贵,为了守护这些,就算是毁灭整个世界我也不在乎。如果天秤的右边放着加地,左边放着世界,我绝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往右边倾斜吧!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样喜欢上一个人,我狂热于自己的初恋,总认为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已足够。
我确实是由衷深爱着加地。
深爱,那是多么令人羞耻的名词呀!可是我却毫不犹豫地使用这个名词。无论是谁问我,我应该都会如此确定地说出:「我深爱他。」与他共度的两年时光,是非常幸福的日子,无论我还能够活多少年,也不知还会与哪种人邂逅,但那种幸福时光绝对不会再次来临。
我和巧都明白这点。
幸福的事,以及,残酷的事。
※
我难以入睡,茫茫然望着天花板。
自从改在走道睡觉后,通常很容易产生睡意,可是今晚却是精神抖擞。我将手放在眼睛的上方,眼睑内侧有淡色的光影闪动。我无法凝视着光影,只是像流逝的水一样地逃走。
家中还残留着些许热闹的气息,父亲因为有了一起喝酒的对象,喝了不少酒;同样地,巧也喝得满脸通红。
他们俩一直谈论着体育方面的话题。
「觉得清原和博怎么漾。」
「清原不行了,被西武宠坏了。不过,他是不错的球员,如果更努力些,会很厉害。」
「他应该三十五岁以上了吧?」
「没错,三十八岁。」
「三十八岁还能当现役球员,算是非常厉害了。」
「嗯,不错,清原真的相当厉害。」
他们最先谈论与棒球有关的话题;不久,父亲好像发现巧比较喜欢足球,于是立刻把话题转移到足球方面。父亲大概就是懂得迎合这套,才能够受上级重视吧?
「对啦,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是很擅长踢自由球的那个球员。」
「中村俊辅吗?」
「不,不是,资历更久的。」
「啊,三浦淳宏?」
「对、对,就是三浦。那位球员后来怎么了?」
「三浦确实是好球员。可是,后来受伤了,真是可惜。若是以前,他绝对是世界级的左翼球员,除了有技巧,踢球又凌厉,防守也强。问题是,他受伤了。」
「受伤吗?运动选手总是会这样。」
「是的,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大概吧!我想应该会很难过。」
我一面吃饭,一面专注听着他们的对话。男人实在单纯,只是谈及运动,就可以如此亲近。
尽管是理所当然的情况,可是,巧和父亲完全不一样,他才只是个刚脱离少年的青年,父亲却已经是五十一岁的中年人;而且巧是我的男朋友,父亲则是我的亲人,他们两人的立场完全不同。可是,男人的喜好却可以重迭;谈到运动话题毫无止境,可以喝很多啤酒,能够随手丢腌渍小菜入口。家中有两个男人,让人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息现在还残留在家中。因为与平常的感觉不一样,也不太清楚喜欢与否,若是坦然接受,应该还算是愉快吧!
但,巧真的能够平安回家吗?我很担心……因为,他有了相当醉意。
不过,巧应该不会有问题。就算他暍得再醉,甚至去危险的场所,我都认为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加地就不同了!加地虽然行事非常慎重,却总让人觉得很不安稳。好几次,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我都忍不住不安地抓住他的手臂。我想,这大概是加地始终沉溺于思考各种事情的缘故吧!他总是确认自己的生存、自己所走的道路、必须面对的未来……明知道确认只是更加带来不安,他仍旧持续思考。
所以,加地经常步履蹒跚,彷佛害怕生存似的。但是,巧没有这样的恐惧,他完全不会思考生存是否可怕,也因此,巧的步履稳定。这种情形恰似过平衡木一样,害怕会捧下来的人总是最容易摔下来。
我会与巧交往的原因可能就在此吧?自己虽然没有意识到,却在不知不觉间选择与加地不同类型的人。
没错,我已经无法再和加地那样的人交往了。这好可怕!伸手可及的人最好!除非自己是个没有感觉的人,否则我已经不能再忍受像加地那样的人。
忽然发现,嵌在接近天花板的磨砂玻璃染成了淡蓝色。拂晓来临了。我似乎在不知觉间稍微
睡着!现在可能还只是清晨五、六点吧!我想再睡一下,可是,磨砂玻璃上面的蓝色太漂亮了。
我茫茫然地凝视着,同时也不自觉地想起加地。啊,如果用色彩来譬喻,加地也许就是这种淡蓝色吧!巧则是更明亮的颜色,譬如鲜艳的黄色,或是